第十三章 錦衣公子（3）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4:59 字數：2343
那年萬壽庵的慧慈道姑開玩笑說，要把石寶瓚丫頭給芹官撮合撮合，李夫人只是笑，石太太也只是打著哈哈，然而看馬夫人的意思卻眼里閃光，芹官心里也美滋滋的，可后來他明白這是一句玩笑話，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直到后來他明白，寶瓚丫頭并沒有此意，照石太太的說法：這個丫頭心性古怪著吶！換句話說，石寶瓚并沒有看上他芹官！這讓他心里未免更為失落，只是時不時的，芹官到寶瓚那里去走一走，坐一坐，從側面打量著她畫畫或者繡花。那意思好像就說：你石寶瓚到底有哪里出奇之處？而在寶瓚那里碰了釘子后，芹官便又去親近寶綴，可誰能想到，寶綴竟然如此鐘情于那“柳二郎”。在她眼里，他竟然連“泥狗賴豬”都不如了！
一道光忽然在腦子里閃起。別說寶瓚蘭芳這些主子小姐各各有自己的心事，就是那些丫鬟和小戲子們也各有各的想法。小仙告了假到蘇州去尋找蕙官，可她真是去尋找蕙官嗎？不，她是去尋找棋官！多年前他就聽齡官說過，原先在蘇州李家小仙就和棋官相好，只因那年李夫人到蘇州去給文氏老夫人拜壽，李家的戲班連演了好幾天的大戲，因李夫人喜歡這小仙伶牙俐齒，所以李煦才把小仙當做禮物送給了李夫人，從此小仙與棋官兩地相隔！想到這里，芹官恍然大悟，原來小仙使了個障眼法，在他眼前決然不提棋官的名字，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由此看來，這天下之大，人人卻難逃一個“情”字！
可鐘情未必全部在我！
芹官忽然從床上坐起來，喃喃道：“先生曰：‘好色則一心在好色上，好貨則一心在好貨上，可以為主一乎？是所謂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專主一個天理�！彼揪团詫W雜收看了好些書，又慣于進行歪曲，所以就有自己的一些發明創造，這時候便自語道：“古人的話是沒錯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一個人注定要有一個‘主一’之人，這其實也是‘天理’，否則的話那還成何體統了？”此時仿佛有一道光從頭頂下灌下來，芹官就覺自己貫通了，便從床上下來道：“蕙蘭，蕙蘭，倒茶來！”連喊了幾聲沒有應，卻見丫鬟紅晴走進來道：“二爺做什么？”“你蕙蘭姐姐呢？”“蕙蘭姐姐到太太那里去了，說是找什么花樣！”“既如此，你把茶倒一碗來我喝！”紅晴剛要出去，芹官又叫住道：“外面嚷嚷什么？”紅晴回身道：“沒什么，是魏嫲嫲在和繡蓉說話哩！”芹官不耐煩道：“你去吧，快倒茶來！”紅晴快步出了暖閣。
………………
冬去春來。西園里積雪漸漸融化。早晨起來太陽一照，屋檐上便“嘩啦嘩啦”滴下水來，花圃里一派泥濘�；ǔ澾^后，四處又都是一派葳蕤景色。碧桃開出了粉紅的花朵，梨樹開出了雪白的花朵，紫丁香和流蘇花也一蓬蓬一片片地垂掛在墻沿上，招引著蜂蝶“嚶嗡”飛舞。
石太太終究沒有回去，但她家里也有買賣鋪子，少不得要經常料理料理，因此已經與老太太說好了，等消完了夏就回杭州去。芹官雖有些舍不得，但事已至此也覺得無可奈何。尤為主要的是一入冬梅姑娘又病一場，一年到頭梅姑娘總少不了吃藥，可多年來也沒見有什么效驗。馬桂鳳常說梅姑娘其實沒病，她就是吃飯太少所致！倘若一頓飯吃下兩大碗去，任憑什么病也沒有了！芹官也覺得有理，可梅姑娘總是吃藥比吃飯多。因此日日芹官待在梅姑娘房子里，梅姑娘免不了要攆芹官出去，他知道梅姑娘的意思，是怕自己母親知道了抱怨，說梅姑娘把病傳染給了他！可他總歸是個男孩子，怎么能輕易就傳染了女孩子的��？夫人也太多事！
梅姑娘的病剛有起色，他房里的丫鬟又接二連三病了。這讓芹官更加著忙，不是今日請王太醫來，就是明日請胡太醫來，馬夫人的脾氣都是知道的，少不得要生病的丫頭搬出去住，可芹官能瞞住的自然就瞞住，等實在瞞不住，這才讓婆子們把丫頭的衣物包裹好，放丫頭暫時回家養病，少不得隔三差五派小廝過去問病，丫頭們有什么想吃的也格外囑咐廚房去做！眼看著冬天過去，天氣漸漸暖和起來，柳樹發出嫩芽，燕子開始在西池上翩翩飛舞，芹官心里才算平靜下來。
天氣漸漸炎熱。西園里的植物長得更茂盛，不時有一陣小風吹來，竹叢便發出“唰唰”的聲響。百無聊賴的芹官朝梅姑娘房中走去，剛進門就聽丫鬟燕語說：“二爺等一會兒再來吧，姑娘睡了！”芹官朝燕語“噓”了一聲，悄步走進里間，果然見梅姑娘側身睡在那里。芹官在床邊坐下，接過燕語手里的團扇給梅姑娘扇著，本想等梅姑娘一會兒就醒來，可梅姑娘睡得沉，便依舊把團扇遞給燕語，自己又提了馬褂悄步出來。石太太院子里也是一派安靜，寶瓚和寶綴都歪在床上睡了。芹官便走到李蘭芳院子里，見李蘭芳也睡了，便依舊走出來，朝馬夫人院中走來。
院子里一派安靜，唯有石榴樹灑下片片陰影，隨風搖曳著。芹官知道母親也睡了，走進上房一看果然如此，倒是丫鬟金蟬正給馬夫人打著扇子，也瞌睡地一低頭一仰頭的。芹官覺得好笑，忙悄步挪過去，輕輕捅了捅金蟬的肩膀。金蟬一個激靈醒過來，見是芹官，頓時笑起來。
然而，馬夫人早就醒來了……
………………
桂鳳走進花廳時看見曹霖和曹雰坐在中堂下。桂鳳頓時喜上眉梢道：“神不知鬼不覺的，二爺什么時候回來的？”曹霖道：“剛回來。怎么，你又上哪里去了？”桂鳳坐下道：“你們出外跑腿，就以為別人天天在家里閑著玩兒。如今不是出了這個事就是出了那個事，我還忙得團團轉，這是剛從太太那里回來！”曹雰看桂鳳一眼道：“這回來的路上，看到太太房里的金蟬哭哭啼啼的，出了什么事？”桂鳳嘆息道：“真真奇怪，好好兒的，太太要把金蟬攆出去！”曹霖疑惑地道：“為什么？”桂鳳一笑道：“為什么，還不是因為金蟬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曹霖忽然明白了，不由看曹雰一眼道：“原來是這個事。我想太太多慮了。不過看金蟬這孩子真是女大十八變，比她同齡的丫頭沒有一個比她更水靈的！”桂鳳“哼”一聲道：“二爺也是走南闖北的人，可還是這么眼皮子淺，如今為金蟬的事太太正生氣呢，非要攆金蟬出去，如果二爺想要，那我就去回太太，把金蟬給你討過來就是了，省得在這里急赤白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