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杯茶下肚，胡鳳翚便和曹頫談起了正事。“明日這洛老人就該回揚州了，不知道曹大人有何意見？”曹頫凝眉道：“如今洛老人的事已經查明，下官自然沒有什么別的意見！”胡鳳翚點頭道：“明天也該派人進京了。”曹頫點頭道：“下官自然也會派人跟隨大人的家人進京！”胡鳳翚看曹頫一眼，忽然道：“奏折已經繕寫完畢，曹大人難道不想看一眼嗎？”曹頫忽然笑起來，說道：“大人做事自然比曹頫妥當，我就沒有必要再看了……”說著端起茶喝一口。胡鳳翚笑笑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在奏折里寫了些什么，或者有對曹大人不利之處？”

    曹頫心里“嘭嘭”亂跳，事情昭然若揭了，胡鳳翚在“點”他。可此時仍舊皮笑肉不笑地道：“曹頫沒做什么虧心事，自然也沒有什么可擔憂的！”胡鳳翚忽然站起來，定定看著曹頫道：“曹大人，這話你可別說得太滿。俗話說‘太滿則過’。如今李煦的案子接二連三出現了朝差池，皇上非常生氣。可是我也知道，當年李煦和你父親……在江南江北為人處事很是不錯，朋友遍天下，也就難怪有人替他蒙蔽隱瞞！”曹頫心里沉定下來，說道：“胡大人所說李煦和我父親之事，那時候我還年輕，自然并不清楚。”胡鳳翚一笑：“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曹頫不語。胡鳳翚又坐下，說道：“我也知道李煦有他的可憐之處。然而可憐之人亦有可恨之處。既然是自己尋罪那就怪不得別人了。”曹頫微微點頭。胡鳳翚又看著曹頫道：“曹大人，你們家素來與李家的關系非同尋常，此次李煦被革職查抄，我一點都不相信，你們沒有替李煦隱瞞些什么。”

    曹頫朝胡鳳翚看一眼，見胡鳳翚正目光灼灼地看他，忙把眼光低下來，沉思良久道：“想來大人已經知道些什么了……”胡鳳翚笑道：“還是那句話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曹大人，如今我已暗中查訪到，李家冒名頂替之人都已經到了曹府。”曹頫立即站起來道：“胡大人，此事斷斷沒有！”胡鳳翚冷笑：“曹頫，事到如今你還嘴硬，你難道就不害怕，我只要在奏折里提上一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曹頫色變，沉思了良久才道：“那依胡大人之見，究竟想要怎樣？”胡鳳翚又是一聲冷笑：“你實話告訴我，你家里有無隱匿李煦人口家產？”曹頫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胡大人知道，我家現在也有人口二百多名，我雖然管理家里家外諸多事務，也并不能一一都照應到，倘若胡大人真打聽到什么，我想也有這個可能！不過據目前我所知道的，我家并沒有隱匿李煦什么人口家產！當年查抄李煦家產時，是在正月初十日，年還沒有過完，李煦消息一概不知，他怎么可能提前把家產人口隱匿到別人家去？”說著看胡鳳翚一眼。胡鳳翚又笑笑，道：“好你個曹頫，人人都說你老實，可依我之見，你并不老實！如今我在這里好言相勸，讓你說出實話，可你并不領情，沒有辦法，我只能把自己打聽到的事稟報皇上了……”他看曹頫一眼，“到時候你步了李煦的后塵，就別怪我無情了！”

    曹頫一聽忽然朝胡鳳翚跪下來，說道：“大人，還看曹頫年輕的份上，多多原諒曹頫言語不周之處！”“那你到底給不給我說實話？”曹頫低著頭，汗如雨下，說道：“曹頫該死，既然胡大人已經查到，我還有何話可說？”胡鳳翚頓時凝眉道：“這么說，那三個旗人婦女果真在你那里？”曹頫擦了一把汗道：“如今我就算不承認，想來也無人會相信了！”胡鳳翚一把推倒曹頫，說道：“你啊你啊，真是糊涂！”曹頫爬過來，拉住胡鳳翚道：“大人，千萬要保全啊！”

    胡鳳翚來回踱著步，曹頫就覺那個影子晃來晃去。慢慢胡鳳翚的腳步停下來，坐在桌前端起茶杯。曹頫忙過去給胡鳳翚倒滿茶。胡鳳翚沉思良久道：“曹頫，想來京城之事你還未知曉……”“敢問大人何事？”胡鳳翚看曹頫一眼道：“陸瞎子已經死了！”曹頫頓時“啊”了一聲。胡鳳翚嘆息一聲道：“陸伯赫先是到了昌邑縣，后來又從昌邑縣到了江南，我知道陸伯赫十有八九是到了你那里。因為在杭州和揚州一應陸伯赫可能落腳之處，我都派人打聽了，杭州孫文成那里是你的親戚，可孫文成說陸伯赫并沒有去過，何況他也不認識陸伯赫，后來我想，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可能收留陸伯赫之人了。”曹頫擦了一下額道：“大人真乃神斷。”

    胡鳳翚嘆息一聲道：“陸伯赫年老神衰，回京不久就得了重病。不過依我看也是好事，倘若真被內務府發配到昌邑縣贖罪，那就生不如死了。”曹頫點頭道：“大人說得是。”胡鳳翚看曹頫一眼：“不過你放心，陸伯赫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如今死無對證，只要我等把嘴巴管得嚴一點，自然此事也就到不了皇上耳朵里。”曹頫真沒想到胡鳳翚會如此，忙朝胡鳳翚跪下道：“曹頫……多謝大人保全！”胡鳳翚扶起曹頫道：“依我看，此事皇上也甚是為難，可下面的耳目眾多，保不齊你密奏了什么事，他密奏了什么事，皇上又不能置之不理，只能讓我等去查證。”曹頫點頭道：“大人此言甚是。”胡鳳翚嘆息一聲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為自己招惹麻煩？”曹頫再次朝胡鳳翚拱手道：“卑職多謝大人成全！”胡鳳翚默默喝著茶。

    曹頫心里敞亮了，仿佛長久以來籠罩著一層陰霾，現在春風把陰霾吹散，四處都是一派光亮。他知道胡鳳翚是個好人，陳世琯也是個好人，在昌邑縣乃至江南各地都有不知名的好人。正因為有這些人才保全了那些不應該去贖罪之人，也保全了他的身家性命！但毫無疑問，這些試圖向皇帝隱瞞內情之人，無疑也冒了很大風險，他唯有焚香禱告，祈求上天給他們好運氣罷了。

    “步月，前面是何地？”曹頫指著前面道。

    “回老爺的話，前面就是瓜州渡口。”

    “上了岸立刻取馬來，咱們走旱道。”

    “是。”

    可曹頫沒想到，剛回到江寧他就生了一場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