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您有事找我？”

    方三走進來謹慎地道。

    桂鳳輕輕撇著蓋碗茶里的茶葉，說道：“方管事，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

    方三搖頭道：“奴才不知道……”

    桂鳳放了蓋碗茶，說道：“方管事，此次你從昌邑回來，是不是替老韓家帶來了什么使命？”

    方三愣愣地道：“沒有啊……”

    桂鳳笑起來：“你可真有一套。以為我什么事都不知道，那可能嗎？今日萬壽庵的老道姑都給我說了，你還在這里充楞。”

    方三摸著腦袋笑起來，說道：“那老尼姑都給你說了？”

    桂鳳冷笑一聲道：“都給我說了。方管事，你說這個事該怎么辦？”

    方三微微皺了眉，說道：“二奶奶，本來此事我是不想招攬的，可后來一想，倘若那張汝謙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告到陳巡撫那里，恐怕不光是對韓夢魁不好，對京城舅老爺那里，甚至對咱們這里都不好……”

    桂鳳看著方三道：“怎么個不好法？”

    方三咧著嘴笑起來，說道：“二奶奶，這還用問嗎？”

    桂鳳放了茶，嘆息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所以說，此事雖然我并不想管，可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管一下為好……”

    方三見桂鳳應承了此事，心里頓時放松下來。

    桂鳳拉開抽屜，掏出一封書信道：“最近你辛苦辛苦，到濟南府跑一趟，把這封書信親自交給陳巡撫，另外，還有一些禮物要交給他！”

    方三接了信道：“明白了二奶奶。”他見書信已經封好，知道桂鳳辦事的作風，便又謹慎地道，“二奶奶，此次去見陳巡撫，是否還是以咱們衙門的名義？倘若如此的話，這信上該封上咱們衙門的印信才好……”

    桂鳳面不改色心不跳，坐下來道：“這個你盡管放心，我都跟老爺知會好了，另外霖二爺也知道此事。不過這些事老爺們都不便出頭露面地去辦，所以格外交代我，出去以后千萬不要亂說！至于你的事，到時候我給霖二爺說，就說派你辦理此事去了，你也不用格外跟他說！”

    “明白了二奶奶。”

    “等回來后，我還會好好賞你的。”

    方三給桂鳳鞠了一躬道：“多謝二奶奶。”

    “你去吧，先找錦兒要東西。”

    “是。”

    方三出去了。

    桂鳳又端起蓋碗茶默默思謀著。

    ………………

    方三是辦老了事的人，況且這些年他又南來北往地跑腿，幾乎哪一個衙門都能找到。因此三五日后就到了濟南府，找到巡撫衙門。陳世琯取出信瓤瀏覽了一遍，放下道：“很辛苦你了，方管事。”方三忙躬身道：“奴才并不辛苦，只是又要辛苦大人了。”陳世琯端起茶喝一口道：“不瞞你說，此次你來得正好，那昌邑縣的張汝謙已經在省城了。”方三不由一驚道：“張汝謙已經在省城了？怪道人人都說張汝謙不是個東西，果真不錯。”陳世琯放了茶道：“可是我就不明白，為何你們都不謹慎？”方三不明就里，但還是忖度著道：“回大人的話，事情根本就不是張汝謙所說的那樣。這人原先在昌邑縣衙做書辦，可后來王縣令撤職后，張汝謙就從縣衙里出來，又做起了老本行，往來南北販賣生絲，所以說他跟昌邑縣的韓夢魁也是朋友。可誰能想到，張汝謙見色起意，要跟夢魁搶奪這名叫蕙官的戲子，所以他才惡人先告狀的。”

    陳世琯有些不耐煩，說道：“我不是說這個事，我是說韓夢魁擅自放走三個旗人婦女之事！”方三心里不由一驚，說道：“陳大人，這可是萬萬沒有的事！”陳世琯冷笑一聲道：“方管事，我雖糊涂，可并不傻。此次因為京師洛瞎子之事，我辦得這件案子很不光彩，皇上也甚為不滿意。你可知道緣故？”方三搖頭。陳世琯冷笑道：“倘若不是王縣令給了我一個糊涂線報，我也不會到江南拿錯了人。”說著又端起茶來。方三心里踏實了些，說道：“大人說得對，其實那件事全怪王縣令，跟大人沒什么關系。”陳世琯笑道：“可我沒有仔細查訪，也有連帶責任！”

    方三笑著點了點頭。

    陳世琯又拿起書信道：“回去后多多上覆你們家老爺，就說他的好意思我都知道了。至于這件事嘛……”方三心里又打起鼓來，雖說陳世琯是馬家的門生，可誰不知道如今人人都謹慎了許多，說不定陳世琯會推脫此事，但還是膽戰心驚地等著。陳世琯把書信放進信封道：“就請你們家老爺放心就行，那張汝謙本巡撫自然會好好安撫他，更何況……如今那京師之陸瞎子已經死了，關于三個旗人婦女之事已經結案，我并不想再招惹麻煩。”方三一聽頓時喜悅萬分，說道：“大人說得極為有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家老爺才派奴才過來拜會大人，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倘若真被那張汝謙誆騙了，結果就會攪得人人不得安生！”

    陳世琯點點頭道：“你說得是。”

    方三此事辦得極為順利，馬桂鳳坐享了三千兩銀子。那陳世琯在南北做官多年，自然此等細事能混過去就混過去，這日把張汝謙叫到衙門里，連哄帶騙，只把張汝謙嚇得連連點頭，發誓回去后再也不去羅唣。一連幾個月沒有風聲，桂鳳就以為此事辦得再妥當也沒有了，可誰想那陳世琯乃是沒有什么大是大非之人，竟然上奏疏禁止民眾辦一件什么事，皇上當然不會準允，于是把陳世琯訓斥一番，命他去修治江南水利，陳世琯卻又延誤了工期，皇上干脆把陳世琯革職了！

    當張汝謙聽到這個消息時心里的高興可想而知。這兩年他運氣不好，先是跟了王翼在昌邑縣做事，誰想王翼辦了一件葫蘆案被革職查抄，他因為有連帶干系也被趕出縣衙。一下失了這個“有權勢”的差事，張汝謙惶惶如喪家之犬。他家里原本并不富裕，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于是又做起販賣生絲的生意。那天在昌邑村一看到蕙官，張汝謙的魂魄就被勾去了，憑眼力他看出蕙官乃是男扮女裝的，就暗暗跟隨在身后，誰想蕙官非但沒有去臨清，反而去了他的老家昌邑縣，張汝謙的高興就別提了。他并不想采取強硬手段，倘若能用甜言蜜語哄來一個嬌妻美妾豈不更好？可誰想那蕙官早就有了意中人，而且正是韓夢魁，張汝謙的憤恨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