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夢斷神都（10）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09:39 字數(shù)：2221
“可是……我怎么好意思麻煩你？”
“說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必定是自家兄弟們。我知道你往年也多次進京押運龍衣，本來就想見你一面，可宮里的差事耽擱不得，如今不比往常了，雖說各人差事體面，可出了事故都承擔不起的。”
“這個我懂。”
“所以說你不能著急。”
……
曹頫看著曹頎離開。黑子和方三自是高興。只要有銀子就好說了，橫豎我已經(jīng)把過銀還上，內(nèi)務(wù)府還能怎么樣？
可事實并非如此！
曹頎倒沒有想那么多，他知道曹頫手里不缺這四百兩銀子，因此沒有絲毫害怕曹頫還不上他錢的意思。他之所以如此就是看在兄弟的情分上。當年叔父曹寅在時，他兄弟們還是少年，因此都蒙曹寅接到江南署中撫育。二叔父曹宣因為曾擔任過康熙皇帝的南巡圖畫監(jiān)，因此畫得一手好畫兒。兄弟幾個里唯有曹頎喜歡圖畫，因此跟曹宣學了不少真本事。這些年他休沐回來，沒有別的喜好，就是躲在書房里畫梅花。大叔父和二叔父當年都是喜歡梅花的：梅花凌風傲雪……梅花香自苦寒來……也因如此，成年后曹頎兢兢業(yè)業(yè)做事，很受主子青睞。康熙五十五年閏三月他終于迎來一個轉(zhuǎn)機，原茶房總領(lǐng)福壽病故，內(nèi)務(wù)府總管馬齊請旨補放新任茶房總領(lǐng)，馬齊呈報的名單里并沒有他曹頎的名字，可康熙皇帝還是欽點他為新任茶房總領(lǐng)：
曹寅之子茶上人曹頎，比以上這些人都能干，著以曹頎補放茶房總領(lǐng)。欽此。
當曹頎接到皇帝旨意時心里別提多高興了。那年他還不到三十歲。而且尤為主要的是，他是以曹寅之子的名義被欽點為茶房總領(lǐng)的。也就是說，倘若不是借了曹寅的名頭，他曹頎未必會被康熙皇帝相中！因此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心里還是很感激曹寅的。曹頫雖說也不是曹寅的親生兒子，但他覺得能幫的還是得幫。
曹頎開箱籠取了銀子，一封封包裹好。他剛把銀子放進褡褳里，他父親曹宜就走了進來，疑惑地道：“竹磵，你在干什么？”
“沒干什么。”
“胡說八道。沒干什么取這么多銀子干什么？”
曹頎知道瞞不過父親，便說道：“是這樣。金陵的老四回來了。”
“你是說曹頫？”
“是。”
“什么時候回來的？”
“已經(jīng)七八天了。”
“是來押送龍衣的？”
“是。”
曹宜高興起來：“哎呀，我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有見到昂友了，竹磵，你應(yīng)該告訴昂友，什么時候有空閑時來家一趟，叔叔要請他吃個飯。”
曹頎笑道：“已經(jīng)給他說了，可內(nèi)務(wù)府還有很多事沒整明白……”
“怎么，昂友送來的緞疋不合規(guī)矩？”
“緞疋沒問題，可四兄弟遇到了一件麻煩事。”
“什么事？”
曹頎略一沉吟道：“四兄弟因為路上遇雪，行走艱難，所以在驛站上多索取了騾價程儀，結(jié)果被山東巡撫塞楞額給參奏了，所以，四兄弟已經(jīng)被內(nèi)務(wù)府枷號！”
曹宜一聽驚訝地道：“什么時候的事兒？”
“就在這兩天。”
曹宜面容凝重，不由放了雞毛撣子，坐下來道：“被枷號了？嚴重不嚴重？內(nèi)務(wù)府是怎么說的？”
“允祿說，究竟四兄弟收受了多少過銀，還需要到南方去查證，因此，四兄弟只能先關(guān)押著，到時候查證明白了再定案。”
曹宜失魂落魄地道：“我的個乖乖，正好好的怎么出了這樣的事？可如今雖說沒有查證出來，允祿總該有個大體決斷？”
“這個不清楚。”
曹宜看著褡褳到：“竹磵，你取這銀子就是為了給昂友還債的吧？”
曹頎笑起來：“父親真是在世諸葛。”
曹宜的臉忽然變得更不好看，不由來回踱步道：“那我問你，昂友被枷號，他那三個哥哥是怎么想的？”
“這……大哥二哥聽說一直沒有露面，至于老三跟老四有些過節(jié)，所以至今也沒有露面！”
“老四如今欠了內(nèi)務(wù)府銀子，難道他三兄弟不借錢嗎？”
“這個不知道。”
“所以你就拿出錢來，裝親生的？”
“父親也不能這么說……”
曹宜忽然過來，一把奪過褡褳道：“竹磵，我看你如今是越活越糊涂了。他們四個兄弟的事，我不是沒有聽說過，雖說面子上嘻嘻哈哈，可私底下并不好。自從老四被欽點了織造后，赫達色和驥兒就很少與曹頫有什么來往了。為什么，就是因為皇帝不再給曹頫賞賜什么肥差，這兩個人沒有油水可撈！至于桑額，聽說至今還欠老四幾千兩銀子！此次他擅自定計關(guān)押吳老漢，就是為了賴賬！依我看桑額早晚要吃個大虧！他們兄弟的事是一筆糊涂賬，你還要去摻和嗎？”
“爹，話不能這么說……”
“住嘴！”曹宜懊惱地坐下：“竹磵，如今皇上整頓吏治，對這些徇私舞弊之事尤其痛恨。依我看，此次昂友估計是沒有什么好果子吃了。咱們能幫他，可是未必能救得了他！再者說，人家在京城還有三個一父所生的哥哥，你雖說好心好意拿出銀子來替他還債，可這是要得罪人的！”
“此話怎講？”
“你還不明白嗎？你跟昂友是堂兄弟，畢竟隔了一層，可你把人家親哥哥置于何地？人家以后會恨你的！”
曹頎沒了言語。
父親的話不錯。其實也是經(jīng)驗之談。曹宜與曹寅是堂兄弟。可相比于曹寅這一支來說，曹宜的仕途就沒有那么顯達了。康熙四十七年，曹寅和李煦已經(jīng)是江寧和蘇州織造，李煦還兼任著兩淮巡鹽御史和大理寺卿，曹寅也是通政使司通政使，那時曹宜還是閑散差役，奉康熙皇帝之命護送佛船到南海普陀山去。曹寅李煦接駕佛船的排場曹宜都看到了。說實話內(nèi)心羨慕地不得了。也看出自己與曹寅等人的差距。可他終究沒有什么特殊才干，與皇帝也沒有特別親近之干系，所以一直沒有受到重用。也因為如此，他才有了一個老實做人、清白做官的念頭，希圖有朝一日能有出頭之日，也像曹寅李煦一樣風光。可一直等到康熙皇帝駕崩他也沒有風光起來，于是就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曹頎果然不負眾望，雍正元年受到皇帝的賞識。曹宜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如今皇帝賞賜了一座大房子，每年新春都要賞賜御筆大“福”字，曹宜就覺臉上很有面子，出門去都是紅光滿面的。也時時告誡曹頎要勤勉做事，不負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