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掃雪拾玉（9）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10:33 字數：2142
馬桂鳳恍然醒來了。額上冒了一層熱汗，這才明白是南柯一夢。桌上的油燈還在閃爍。她忙用銀針把燈火挑亮了。外面更黑。唯有風雪在發出瑟瑟的聲響。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時辰，但顯然已是晚飯時分。
馬桂鳳驚魂未定，此時卻聽房門吱嘎一聲推開，一陣風雪卷進來。待定睛一看才知道來人是秋娘。
秋娘解下斗篷，欣喜地上下打量著她。馬桂鳳不知秋娘是何意，也疑惑地打量著她。后面迤邐幾對丫鬟走進來，馬桂鳳看出其中一個是錦兒。錦兒穿著主子衣服，與她相比，自己簡直就是個仆人了！
人事的變遷，竟然會如此鮮明！
秋娘滿面堆笑地道：“早就聽霖二爺說，姐姐要過來與我們同住，我早就說要盡快把姐姐接過來，可二爺衙門里事情多，所以一時沒有想到這里。姐姐，請受妹妹一拜！”說著就深深跪下去，給馬桂鳳磕了個頭。
馬桂鳳不知秋娘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便拉起秋娘道：“我如今已經跟步月沒有什么干系了。此次承蒙他的好意，要我過來居住，我還有何話可說呢？自然怎么安排我都行。我橫豎是個活死人了。”
秋娘忽然鼻子一酸，抹了眼角的淚道：“姐姐怎么能這樣說？俗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今日我等齊集在此，就是有緣分的……”她忽然看到桂鳳桌子上的佛經，拿起來道，“姐姐原來喜歡鉆研佛法，正好我無事時也喜歡看一些佛書，這自然是更不錯的了。”
錦兒和丫鬟手里還端著食盒。
秋娘忙接過來道：“你瞧錦兒妹妹，總是如此拘謹，我往日常常跟錦兒說，咱們既然跟了霖二爺，自然就是好姐妹。那些個粗活、累活，就叫丫頭和仆人去做就成了，你何苦事事親力親為呢？”
錦兒淡淡地道：“我做奴才習慣了。”
秋娘笑道：“你瞧錦兒這個說話的。”
錦兒很快把桌子擦干凈。
秋娘揭開食盒，一盤盤把飯菜端出來道：“今日是我與姐姐初會，本來步月說了，等從衙門里回來，就叫姐姐到上房吃飯，可誰想他衙門里有事，今晚上竟回不來了。我想，既然二爺不回來，姐姐也未必會來的，所以我就跟錦兒說，不如把飯菜端到姐姐房中去，這樣姐姐就不推辭了。”
馬桂鳳笑道：“我早就說過，已經與步月沒干系。你們倘若看得起我，賞我一碗飯吃，我自然領你們的恩情。倘若你們看不起我，把我關在這柴房里，讓我自生自滅，我也不會恨你們。”
秋娘愣了一下，忽然笑道：“姐姐說的言重了，不會到那個份上的。姐姐你看，飯菜涼了，姐姐還是快用飯吧！”
馬桂鳳也不客氣，拿起筷子疑惑地道：“你們怎么不用？”
秋娘道：“我們都用過了，這些都是姐姐的。”
“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吃不完就喂狗！”
馬桂鳳愣了一下，忽然笑道：“這話說得很對。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端起米飯朝嘴里扒著。
錦兒轉過去哭了。
秋娘給馬桂鳳添飯添菜。
很快馬桂鳳就吃完了。
秋娘又拿起飯勺道：“姐姐再吃一碗。”
“不吃了，已經飽了。”
秋娘放了飯勺：“姐姐對這個地方比我熟悉，就不要客氣才好。不瞞姐姐說，我初來乍到，什么規矩也不懂得，待閑了時，姐姐多教教我。省得到時候去給老太太請安，不受待見的。”
“這怎么可能呢？不會的。”
“會也罷不會也罷，橫豎已經是生米煮成了熟飯，改變不得了。”
“這話是。”
“對，天冷了，姐姐的棉被夠用不夠用？”說著過來捏摸馬桂鳳的床鋪。
馬桂鳳道：“多謝你費心，夠用了。”
“既如此，我就不打攪姐姐了，天冷，姐姐就早些安歇吧！”
馬桂鳳站起來，送秋娘出門。
秋娘戴好了斗篷，忽然轉過身對錦兒說：“錦兒妹妹，看姐姐還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你幫著姐姐收拾收拾，晚些回去也不遲！”
錦兒答應道：“是。”
馬桂鳳看著秋娘帶領丫鬟走了。
現在，柴房里只剩了馬桂鳳和錦兒。
錦兒忽然朝馬桂鳳跪下道：“二奶奶，霖二爺沒按好心，你不該來這個地方的。往常二奶奶是何等聰明豪氣的一個人，怎么今日反倒……”
馬桂鳳扶起錦兒道：“傻丫頭，我跟曹霖過了十來年，他是什么人，我豈有不清楚的？可是我知道，倘若我不按著他的意思來做，這一輩子都是難以翻身了。因為的確，我被人捉住了毛病。這是我的羞恥！我還有何話可說？如今我是生不如死，可是死了很容易，我卻不能再讓人家恨我。”
“二奶奶，其實沒有人恨你的。”
馬桂鳳苦笑道：“有沒有人恨我，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倘若是別的時候也就罷了，可如今是年下，眾人都高高興興的，倘若我再一索子吊死了，錦兒，你想想，那不是給老太太和太太們添堵嗎？我……以后還能指望她們說我的好兒嗎？”馬桂鳳說到心酸處，忽然哽咽起來。
錦兒匍匐到馬桂鳳腳下，哭道：“二奶奶，都是奴才害了你！”
馬桂鳳端起錦兒的臉道：“傻丫頭，我如今已經不怪別人，要怪就怪我自己，是我的命不好，我活該！”說著又哭起來，“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見到自己的爹娘。自從跟了二爺，我就來到南方，幫助老爺管理家務。女兒不孝，實在無能為力，您這個女兒白養了！”
錦兒心酸地厲害，給馬桂鳳擦著臉道：“二奶奶，你不要想得太多，老太太說了，過了年就打發你回京去。”
馬桂鳳頓時驚喜地道：“老太太提到我了？”
錦兒忙說道：“二奶奶，你不要抱怨老太太，其實我能看得出來，老太太心里還是有你的，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不容易說出來罷了！因為你的事，老太太叫過霖二爺過去，訓斥了好幾次！”
馬桂鳳心內稍定，說道：“老太太這樣做是對的。我還有何所求，因為終究是我對不住老太太。”
錦兒無語。
馬桂鳳忽然說道：“錦兒，曹霖對你好嗎？”
錦兒淡淡地道：“霖二爺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反正就那樣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