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公府末日（1）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10:41 字數：2160
連續多日的雪終于停了。烏云散盡，又露出明晃晃的天來。尤其是早晨起來太陽一照，四處便都閃著銀光。金陵城里又是一派熱鬧。但見瓊樓玉宇一座挨著一座，玲瓏寶塔從勾心斗角的飛檐里聳立起來，風一吹上面的鈴鐺便泠泠作響。西洋傳教士們紛紛朝大報恩寺的寶塔跑去，趁著這雪后初晴登高望遠，欣賞金陵城的景色。清涼山上已經被白雪覆蓋，遠遠望去群山連綿，猶如一座座冰山一樣護衛著金陵城。此時城中的樹木皆變成了銀珊瑚，陽光照在上面閃閃發光。傳教士們拿著望遠鏡四處瞭望，不時發出一陣陣感嘆。高聳的鐘鼓樓，雄偉的古城墻，寬闊的玄武湖如意柄寶鏡一般，返照著太陽的光芒，愈發把金陵城渲染地熠熠生輝。
但金陵城的人沒有西洋傳教士那般的雅興。新年一天比一天臨近。除了忙年之外又增添了一項差事——掃雪！于是這天一大早，紅紅的太陽從東邊樹林里升起，一派紅色光輝灑滿了金陵城。隨著吱吱嘎嘎的聲響，各家各戶的大門就打開了。市民們拿著大掃著開始掃雪，一開始還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但誰想越干越有勁頭，干脆把大街上的雪也給掃了。于是四處便都發出唰唰的聲響。也有人拿著鐵鍬，把那些堅硬的積雪鏟起來。很快墻角邊，陰溝里，便都堆積了高高的雪。這時候最快樂的莫過于孩子們。于是你團了一個雪球，我團了一個雪球，相互扔著開始打雪仗。不時有雪球飛濺到掃雪人身上，傳來一陣叫罵。已經掃完雪的人家開始清理宅門，舊的門神和桃符要取下來，大門還要重新油漆，以便張貼新門神和桃符對聯。
有人已經在門楣上掛了大紅燈籠。
在雪地里顯得格外亮眼。
曹府里自然更是一派熱鬧。仆人們掃雪不必說。孩子們更把冰天雪地當成了“歡樂世界”。就見在西園的梅花林里，梅花已經全數開放，紅艷艷地一片，猶如染坊里的紅顏料淋撒在這里一般。風隱隱地吹來，清冽的香氣四溢。此時芹官和梅姑娘棠官等人已經賞完了梅花——芹官忽然團起一個雪球朝梅姑娘扔去，這一下把梅姑娘的頑皮興致引動起來，也忙團了一個雪球朝芹官扔去。棠官和霂官見兩人打起了雪仗，于是也團起雪球朝對方扔去，很快梅花林里便發生了一派混戰。那些丫頭仆人們見小主人玩得如此高興，于是也加入了混戰，梅花林里頓時成了亂雪飛舞的世界。不時有雪球砸到梅樹上，梅花便紛紛落下。于是白的和紅的四處飛濺。
不知怎的芹官忽然惹怒了梅姑娘，梅姑娘便噘著嘴朝梅花林外走去。
芹官忙低三下四地過去作揖，只把梅姑娘引得笑起來才罷。
很快兩人和好如初，又相互拋擲起雪球。
李夫人和馬夫人等人樂得哈哈大笑。彩萱忙團了一個雪球遞給李夫人道：“老太太，您看公子小姐們玩得多么熱鬧，要不您也去扔一個雪球？”李夫人雖戴著手套，但拿了那個雪球還是感到冰冷，此時卻有躍躍欲試之意。馬夫人忙道：“彩萱越來越胡鬧了，老太太年紀大了，不比那些小孩子們，這冰天雪地摔了跤如何是好？”彩萱忙道：“太太說得是。”但李夫人還是把雪球朝芹官等人扔去，很快一個雪球拋灑過來，落在李夫人不遠的地方。李夫人忙朝芹官喊道：“那雪地里冷，玩一會子可就收手吧！”李玉釵給李夫人斟了一杯酒道：“老太太不用著急，小孩子們火氣大，再說又玩得開心，活動開了自然就不冷了。不瞞老太太說，我倒是經常想著要孩子們多跑動跑動，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跑動開了才能長個兒，也少生病。”
李夫人甚為贊同地道：“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既如此，那咱們就不管他們了，讓他們開開心心地玩樂吧。如今老爺不在家，他們也很久沒有這么快活了！”馬夫人道：“是。”李夫人又吩咐道：“彩萱，命人把去年孩子們釀的合歡花酒取了來，一會兒他們玩累了，停下來就感到寒冷了，這時候最好是飲一些酒疏散疏散才好。”馬夫人感嘆地道：“到底是老太太，比我們想的都周到。”
李夫人道：“玩樂歸玩樂，可這身子要保養好，新年大吉大利，自然這一場大雪就把那些壞東西給凍死了。”馬夫人道：“老太太說得是。”李夫人又欣喜地看了一陣孩子們打雪仗，便回身道：“明日就是小年，你們瞧瞧這日子來得多么巧，大雪也停了，連續半個多月沒有見過這么好的太陽，我想，等晚上自然是有大月亮的，這是今年的最后一個好月夜了，咱們今夜在拜月亭賞月如何？”李玉釵一聽頓時高興地道：“老太太這個提議真是太好了，可不是怎么的，咱們已經好長時日沒有賞月吃酒了。”馬夫人也道：“正是。”李夫人高興地道：“既如此，那我就做主了，今兒個夜里在拜月亭預備幾桌酒席，咱們不是過年，是賞這年月！等賞過了年月，明日就是正正經經的年下了，咱們就熱熱鬧鬧地過起年來，一直到出了正月里！”
芹官等人一聽頓時歡呼起來。棠官忙道：“那我去吩咐庫房里的人，趕緊把燈籠都掛到拜月亭里去。”李夫人呵呵笑道：“這還沒到正月十五哩，就掛滿燈籠了？不過也好，咱們提前把花燈賞了。”棠官剛要跑去，老丁家的便拉住他道：“我的爺，什么時候輪到你去跑腿了，小幺兒，你去庫房里告訴大爺們，老太太今晚上賞月，先把燈籠拿出來掛到拜月亭里，燈燭都預備好挑了來。”
很快小幺兒等人朝庫房跑去。
……
這天夜里果然是大好的月亮。清輝灑滿大地，與瑩潔的雪相映成趣。此時拜月亭已經掛了幾盞紅燈——映照著雪地也變成了紅的。拜月亭四周都遮擋了圍膜，里面安設了掐絲寶象琺瑯大火盆，因此并不寒冷。幸好這天風也停了，抬頭仰望，偶爾有幾片祥云掠過月亮，愈發使這個夜晚顯得安靜祥和。彩萱和錦兒攙扶著李夫人，芹官和梅姑娘等都跟隨在后面，眾人迤邐朝拜月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