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江源市公安總局。

    嚴洛一懷揣著一種探索的心情一路緊跟在陳浩身后，此時的他仍然不清楚陳浩將要帶他前往何處，可即便陳浩沒說他也能預感到這會是一次不同尋常的體驗，況且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走進總局的大門，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小興奮的。

    末了，一番好奇地東張西望下嚴洛一終于跟著陳浩來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在看清楚門牌上的幾個大字之后嚴洛一這才明白陳浩到底是來干嘛的。

    “緝毒大隊……”他心里默念道，顧名思義，這次絕不是鬧著玩的。

    不僅如此，嚴洛一還發現陳浩貌似對這個地方很熟悉，和他打過照面的人也幾乎都認識他，這不禁讓他內心產生了一絲好奇，難道說陳浩之前在這里待過？

    但顯然眼下并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因為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另一個人吸引了，此人就是早已坐在會議室里等候多時的緝毒大隊隊長，喬震。

    “喲，怎么還帶個跟班吶，這當上了隊長排場就是不一樣啊。”喬震一開口嚴洛一便發現他和陳浩有個異曲同工之處，那就是都生了一張吐不出象牙的嘴。

    陳浩似乎也是見怪不怪，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皮笑肉不笑道：“哪及得上你啊，我就再有排場不也得等你這位大佬來嘛。”

    “這話說的，你有見過被人召之即來的大佬嗎？”

    嚴洛一見兩人在那一唱一和地互嘲莫名覺得有些搞笑，感覺這倆人的關系應該不差。

    會議室里除喬震以外還有兩名組員，他們似乎也認得陳浩，但與喬震不同的是他們可不敢隨意開陳浩的玩笑，打起招呼也是畢恭畢敬。

    從臉部特征上看喬震的年紀大約在40歲出頭，身材高大且相貌硬朗，唯一與年齡不相符的就只有他那一頭肉眼可見的白發，比列上至少占了全部頭發的百分之三十，除去遺傳的因素多半是操勞過度所致，在嚴洛一看來感覺后者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欸，那誰，怎么稱呼啊？”喬震突然面朝著嚴洛一發問道，嚴洛一驀地一怔，這下他終于領悟到陳浩某些個的壞毛病是打哪兒學來的。

    “哦，我姓嚴，嚴洛一，您叫我小嚴就行了。”

    喬震隨即轉頭看向陳浩，眼神頗有意味，他雖沒有說話但陳浩已然會意，并用一個頷首作為答復。

    嚴洛一當即了然，喬震其實是在向陳浩確認自己是否信得過，而陳浩的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寬敞的會議室內此時就只有他們五個人，陳浩從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交給了喬震，喬震隨即讓兩名組員將會議室內所有的窗簾都拉上，于是整個會議室的場景一下就從白天轉換成了夜晚，然后喬震便打開了桌面上的投影儀。

    隨著投影儀逐漸亮起，眼前的畫面也愈漸清晰，嚴洛一很快就明白過來里面播放的內容是什么，正是他心心念念想從陳浩那兒得到結果的東西。

    從拍攝的角度上看很明顯是組偷拍的畫面，并且是通過一個氣窗口從外向內拍攝的，只是這么一來只能到房間內的部分畫面，不過雖然拍不到全貌但也能看到個大概。視頻中，幾個戴著口罩和頭套的工人正在操作臺上捯飭著一堆白色的圓球狀物體，每一顆約珍珠般大小，再用五顏六色的包裝袋一小袋一小袋地在儀器上封裝起來，乍一看就跟普通的糖果零食一樣。

    單就前面的這一段內容來看嚴洛一并沒有發現什么特別古怪的地方，一直到視頻的后半段，房間內突然出現一個膀大腰圓的光頭男。與房間內的操作工們不同，男人穿著一身休閑裝，脖上掛著金鏈，手上戴著金表，指上嵌著金戒，就差把土豪兩個字寫在臉上。

    嚴洛一對著畫面中的這個光頭凝神注視，由于角度的限制鏡頭只拍到了男人的一個側臉，但他總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此人。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只見畫面上的男人突然做出了一個十分可疑的舉動，他隨手拿起一袋桌上已包裝好的袋子，將其拆開后從里面倒出一粒白丸并將其碾碎在手掌心上，再用手指沾上一些許粉末送入口中，并在口腔內鼓搗了一番。

    視頻播到此處時喬震與兩名組員神色一凜，與此同時屏幕上的畫面小幅度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鏡頭便開始向光頭男頭臉部的位置聚焦。不難看出這個舉動是余波有意拉近焦距想看清對方的臉，想來當時他也已經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只可惜一直到光頭男離開房間鏡頭都未能捕捉到對方的正臉。

    看完全部視頻后喬震對著屏幕思索了片刻，隨即向兩名組員征求意見道：“你倆怎么看？”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后其中一人的回答是，“七八成。”

    喬震點了點頭，“嗯，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但七八成還是有的。”說完又轉頭看向陳浩，“欸，拍攝視頻的人現在在哪兒呢？”

    “躺在醫院里。”

    喬震眉頭一皺，“醫院里？……他被發現了？”就著喬震的疑問陳浩將整件事情的將來龍去脈說明了一遍，喬震聽后便立馬抓住了重點，“那照你這么說，對方的人并不知道他手里有偷拍視頻咯？”

    陳浩不耐地嘖了一嘴，“廢話，不然人早沒了。”

    喬震當即拍案而起，“成，事不宜遲，我這就安排下去。”可就在這時陳浩抬手叫住了他，“等等，別著急立功，我還有事要讓你幫忙。”

    喬震一怔，隨即勾了勾嘴角：“哼，我就知道你小子沒那么大方，說吧，要我幫什么忙？”

    “我要你幫我查一家公司的底細。”

    “什么公司？”

    “山海集團。”

    嚴洛一原本大腦還處于人臉搜索的狀態中，結果愣是被山海集團四個字給打斷了進程，注意力隨之轉向正在對話中的兩人。

    “怎么？這家公司和化工廠有來往嗎？”

    “不確定，但我想你應該會感興趣。”

    “何以見得？”

    陳浩稍作停頓后便給了喬震一個小小的提示，“還記得三海社嗎？”

    喬震當下臉色一沉，因為他不僅聽說過，而且還十分痛恨這三個字，想當年他最好的朋友兼同事就是在一場剿滅毒窩的行動中被三海社的人所殺，如此深仇大恨他又怎么能不記得，簡直可以說是刻骨銘心。

    “山海？……三海，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這個集團和當年的三海社有什么關聯吧？”

    “哦，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但七八成還是有的。”陳浩鸚鵡學舌道。

    “……”

    見喬震的臉色愈發深沉，陳浩已經基本能確定這棵大樹他算是靠上了，因為只有借用總局的力量幫忙他才能盡快查出隱藏在山海集團內的貓膩，而昨晚嚴洛一的那通電話也讓他頓悟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絕不能將期望寄托在一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人身上，哪怕他知道自己是個刑警。

    喬震：“這件事我會幫你查的，但是你也記得做好一件事，保護好目擊證人，盡量不要讓他離開江源。”陳浩微笑著用手比劃出一個OK的手勢，隨后便帶著嚴洛一離開了會議室，臨走前還不忘補上一句，“友情提示，有個叫季節的男人你最好重點關注一下，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喬震嗯了一聲，沒想陳浩剛走出去又折了回來，“哦對了，還有一條小道消息忘了告訴你，只是不確定是真是假，想聽嗎？”

    喬震一臉不耐煩道：“我說你有完沒完啊，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金啟泰回國了。”

    “！”喬震虎軀一震，望向陳浩揚長而去的背影一言不發，眉宇間逐漸凝結起一股肅殺之氣。

    見陳浩離開后一名組員出于好奇便問道：“老大，金啟泰是誰啊？”喬震咬了咬后槽牙，腦海中塵封已久的記憶再度浮現在眼前，即使過了這么多年卻依然歷歷在目。

    末了，他只開口回應了兩個字，但聽在他人的耳朵里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充斥著劍拔弩張的意味。

    “仇人。”

    12

    在結束和喬震的會面后陳浩便帶著嚴洛一離開了總局，之前在喬震面前嚴洛一沒敢多問，一直等到上車之后他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道：“隊長，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陳浩朝他瞥了一眼，似乎已經猜到他想要問什么，索性不等嚴洛一發問自己就替他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想問我是怎么知道金啟泰回國的，又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為什么我只把消息告訴喬震，以及他們之間曾有過什么過節，你是想問這些嗎？”

    “呃……嗯。”嚴洛一木愣愣地點了點頭，誰知陳浩還賣起了關子，“想聽故事啊？不急，先等我解決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嚴洛一頓時繃緊了神經，以為是有什么非同小可的任務等著他去做，誰知接下來從陳浩嘴里長長拖出來的兩個音節卻是：“吃—飯。”

    嚴洛一直接回敬了他一個白眼，不料就在這時自己那不爭氣的肚子就跟長了耳朵似的，一聽到“吃飯”兩個字便發出了咕嚕嚕的回應聲。

    陳浩瞅了眼嚴洛一的肚子，哂笑道：“呵，這還聽得懂人話呢。”

    “……”

    沒開一會兒陳浩便將車子停在了一家飯館門口，剛打開車門嚴洛一就嗅到了一股誘人的香辣味，隨即抬眼一看，這不正是之前陳浩請他吃過的那家川菜館嗎？

    “進去啊，傻站著干嘛？”陳浩轉身對看仍杵在原地沒動腳的嚴洛一喚道。

    “呃……其實也就一頓午飯而已，要不……咱去旁邊便利店買份便當吧，還節約時間。”嚴洛一誠懇地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對于一個平日里摳搜慣了的鐵公雞來說，下館子吃飯那不是他吃肉，而是肉吃他。

    “蛤？”陳浩懵了一下，頓了兩秒才參透嚴洛一的言下之意，一時間令得他有些哭笑不得，合著就是不舍得花錢唄，于是只好走到嚴洛一面前隨口編了個理由道：“我是看在你因公受傷的份上才想著請你吃頓好的，怎么著？你還給臉不要臉啊。”

    陳浩此話一出這頓飯的性質馬上就不同了，嚴洛一自感當之無愧，隨即立馬邁開腿麻溜地沖到了陳浩前邊，直奔眼前的大餐而去，還不忘回頭催上一句：“欸，還愣著干嘛，趕緊啊。”

    “……”陳浩嗤然一笑，然后便跟了上去。

    飯桌上，嚴洛一聽陳浩講起了喬震和金啟泰之間的恩怨，其實說來也并不復雜，當年喬震有個生死之交的好兄弟李光祖，兩人不僅是一起在警校畢業的，后來還一起進了總局做事，不過一開始并不是一個部門，喬震是后于李光祖進的緝毒組，由于兩人本就相熟又相互了解，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組里的最佳搭檔，彼此間的感情也如同親兄弟一般。

    嚴洛一方才恍然，“噢，怪不得喬震對李光祖的死一直耿耿于懷，那李光祖是怎么死的呢？”

    “應該在一次圍剿行動中被人用槍打死的，聽說是一槍斃命。”

    “聽說？怎么你當時沒參與嗎？”

    “嗐，能有我什么事兒啊，那時候我還沒進警隊呢，也是后來聽同事說的。”說到這里嚴洛一的好奇心又上來了，“你之前……在緝毒大隊待過嗎？”

    陳浩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嗯，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然而這越是不提就越是令人好奇，于是陳浩就被嚴洛一一雙滿是求知欲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看得他渾身不在，便用一句言簡意賅的話術搪塞了過去。

    “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就是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破事兒挨了處分，后來就被調去了西區刑警隊。”

    “噢……那具體是什么雞毛蒜皮的破事兒啊？能展開說說嗎？”嚴洛一繼續得寸進尺。

    陳浩勾了勾嘴角，饒有意味道：“你對我的過去似乎很好奇啊，怎么，開始對我感興趣了？”

    嚴洛一確實對這件事感到好奇是沒錯，但是這話從陳浩嘴里問出來一下就變味了呢，搞得好像自己對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似的，于是便打了退堂鼓轉移話題，“行吧，那我換個問題，你是怎么知道金啟泰回國這件事的？”

    “哦，是從我繼父邵文忠那里打聽到的。”

    嚴洛一一愣，“你繼父？他是怎么知道的？難道他和三海社也有淵源不成？”

    “呵，想象力倒是挺豐富，不過你猜錯了，邵文忠和三海社沒半毛錢關系，確切地說這個消息是我從他司機那里得來的。”

    “司機？”嚴洛一聽得一頭霧水，這怎么又扯上司機了，哪兒跟哪兒啊，然后聽陳浩繼續說道：“這個司機名叫沈三，曾經也是三海社的一員。當年三海社雖然解散了，但并不是所成員都跟著金三海去了美國，大部分人還是選擇留下來，畢竟他們的家人還在這里。”

    “可是既然他沒有跟著金三海走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

    “那是因為他的妹妹當年嫁給了幫派里的一個頭目，后來跟他一起去了美國，前陣子他妹妹剛好回國省親，兩人在聊天時無意中向他透露了這個消息。”

    “原來如此……欸？不對啊，邵文忠的司機為什么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呢？”

    陳浩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滯，隨即解釋道：“其實這件事我也是兩天前才剛知道的，那天邵文忠約了我在他公司樓下吃飯，正巧在等他的時候碰到了他的司機，為了打發時間我就和他閑聊了一會兒，聊著聊著便談起了三海社，順道還把金啟泰的事說了出來，可能他覺得時過境遷，即使說出來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吧。”

    嚴洛一點了點頭，“也是，對他來說確實沒什么影響。”接著問題又來了，“你覺得喬震接下來會怎么做呢？”

    “還用問嗎，自然是找出他作奸犯科的證據送他進監獄唄，況且現在的山海集團很可能還存在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又怎么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呢。”

    “照你的意思，如果三海集團真有問題的話，那幕后黑手應該就是金啟泰咯？”

    “哦，這就說不準了，你可別忘了山海集團還有個季節呢，還有個至今查不到底細的CEO，如果你真要問我的看法嘛……”陳浩雙眼直視向嚴洛一，語氣深沉道：“依我看，只要是集團里的人任誰都有可能參與其中，所謂近墨者黑，或者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說是吧？”

    “嗯……也許吧。”言者有心聽者有意，作為當局者的他雖然表面上看著平靜，但腦子里卻有兩道截然相反的聲音在激烈地爭吵，吵得他心煩意亂，便下意識地拿起桌上的大麥茶往嘴邊送，而心不在焉的他仰起頭才發現杯子里的茶早就空了。

    陳浩隨即便將自己那杯滿著的大麥茶遞到他面前，“給，沒喝過。”

    “謝謝。”嚴洛一倒也不客氣，拿起杯子就是一飲而盡。

    “怎么了？有心事？”陳浩明知故問。

    “哦，不是，剛不小心吃到顆花椒，有點麻嘴。”

    陳浩笑了笑，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嘴麻不要緊，腦子別麻就行。”然而這句一語雙關的玩笑在嚴洛一聽來一點都不覺得好笑，故而也沒了繼續打聽八卦的興致，這才終于將注意力轉移到食物上，說了半天差點忘了吃才是正事。

    “欸，你什么帶我見見你男朋友啊？”

    “咳咳——！”嚴洛一被這始料未及的問題嗆得一頓猛咳，陳浩見狀便起身給他倒了杯大麥茶潤潤嗓子。

    “你這話題的跨度也……咳咳……太大了吧。”嚴洛一整張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咳得還是臊得。

    “嗐，我就隨口這么一問至于這么大反應嘛，搞得他好像多見不得人似的。”

    “……”

    等緩過來后嚴洛一臉上的紅色兒慢慢褪了下去，他深知以邢天現在的身份并不適合和陳浩見面的，倒不是他想刻意隱瞞什么，只是怕陳浩會對邢天有先入為主的想法，他不想給邢天帶來什么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思慮再三之下當即決定將這個約定無限期押后。

    “呃……我看要不……”就在嚴洛一剛準備開口的當下陳浩桌上的手機響了，他先接起了電話。

    “喂，怎么說？……嗯……好，你把地址發我，我馬上過來。”陳浩一掛完電話就把服務員叫來買單，見這架勢嚴洛一便猜到一定是來任務了，心下也稍稍松了口氣。

    “走吧，來活兒了。”

    嚴洛一立馬放下筷子，“去哪兒？”

    “魏紅的住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