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高速公路上，一輛勞斯萊斯正以飛快的速度在路面上奔馳，這是金三海平日里出行用的座駕，而車里坐著的也正是金三海本人以及他的女婿金啟泰。

    金三海低頭看了看手表，催促司機道：“老沈，盡量開快點，飛機還有半個小時就著陸了。”

    “爸，對方到底什么來頭，接個機還要勞煩您親自去迎接。”金啟泰不解道。

    “其實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這個人對我們未來的發展卻十分重要。”

    “發展？”金啟泰更是不解，不明白金三海口中的發展是指發展什么。

    “是啊，這兩年有件事我考慮了很久，原本我是打算讓你繼承三海社，但后來我的想法變了，我決定讓你去從商，做個正經的生意人。”

    “什么？！從商？”金啟泰一下楞住了，金三海這突如其來的決策著實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對于他這種既沒學歷也沒任何做生意經驗的人來說就像是天方夜譚。金啟泰見他一臉惶恐的表情輕輕一笑，“別怕，我會讓阿海從旁協助你，你們倆一個能文一個能武，只要有足夠的默契，我相信沒什么事情能難倒你們。”

    “但他是你的秘書，這……”

    “從明天起，就是你的。”

    “……”

    金啟泰看著金三海看向自己那堅定的目光便知他已然下定了決心，自己沒有拒絕的余地，“爸，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說到這個金三海不禁黯然，輕嘆道：“唉，古人說得好，常在岸邊走哪有不濕鞋，我這么做不僅是為了你和素素，也是為了你們將來的孩子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你別看素素平日里一點大小姐的脾氣都沒有，那是因為她從小就跟我過著漂泊不定的日子，即便現在物質條件再怎么優越也無法彌補內心缺乏的安全感。”

    金啟泰大概聽出了金三海話里的寓意，哪怕成為三海社里地位最高的那個人，終究也不過是警察眼里的罪犯，雖然表面上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誰又知道哪一天會突然失去一切。

    “這幾年警方對我們社團的打壓越來越頻繁，已經三個堂口的老大被抓了，看樣子是想把三海社趕盡殺絕的意思，我不希望你像我年輕時那樣，為了生存帶著一家人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我希望你們能光明正大地活在這世上。但前提是，你必須先去除你過去的身份，以一個新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說罷金三海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張早就印好的名片遞給金啟泰，名片上赫然顯示著他的新身份，山海國際貿易有限公司董事長，金啟泰。

    金啟泰沉默不語，其實他的心里比誰都清楚三海社的存亡，畢竟這也是他和嚴峰兩人經過那么多年的步步為營與費心籌謀所換來的成果，只是沒想到就在自己即將大功告成之時金三海竟然來了這么一出，若是按照金三海的計劃勢必會將他的工作重點放在其他地方而脫離社團原本的內部運營，這么一來對嚴峰那邊的情報獲取會變得相當困難。

    “這個公司是我兩年前在美國注冊的，一直讓阿海在幫我負責管理，他岳父是一家跨國公司的老總，通過這層關系為我們的公司拉來了不少生意，到目前為止已初成規模。”

    金啟泰暗暗吃驚，想不到金三海為了今天早就暗地里部署好了一切，而自己竟然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想了想便道：“我前陣子聽素素說俞婉婷和阿海之間鬧了不小的矛盾，一氣之下她便帶著兒子去了美國，如果說之前公司的項目都是通過她娘家得來的，那么現在……”

    “是啊，你猜得沒錯，這次的客戶老俞原本已經給了我們，現在他卻突然反口說要自己做，問題是我們之前已經和客戶方達成了口頭協議，該投的錢也已經投了，一旦被老俞截胡我們會損失嚴重。”

    “既然事關重大為什么不讓阿海也一起來呢？”

    “阿海說這件事他還是不出面會比較好，他要是出面搶客戶就等同于和老俞站在了對立面，這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看來俞婉婷這次鬧得還挺兇，他倆該不會……”

    “唉，說起來這都怪我。”金三海自責道，“其實當初阿海答應娶俞婉婷無非就是想借俞家的腳為山海開路。我明知他對俞婉婷沒有感情，但為了公司的利益我并沒有反對他這么做，結果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可俞婉婷當時不是已經懷了阿海的孩子嗎？”

    “據我猜測這個孩子多半是俞婉婷利用某種手段得來的，我了解阿海，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喜歡俞婉婷這種女人，更不可能隨隨便便和她上床，不過既然阿海愿意和她結婚我也就沒再多說什么，只盼著他們將來或許能日久生情，可惜啊，最終還是成了一對怨侶。”

    金三海顯然對此事頗感自責，而他的話不禁讓金啟泰聯想到了自己，雖說他對金素素的感情算不上愛，但也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畢竟他的心也是肉做的，金素素給他多少愛和包容他便用同等的溫柔和體貼作為回報，所以在外人看來他們就像是一對模范夫妻，只是在這表象背后的隱情卻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老板，機場到了。”

    金啟泰從老沈的提醒中會過神，隨后在金三海的指示下讓老沈跟著金啟泰去接機大廳等人，自己則在車里等候。金啟泰雖然沒有和生意人接觸過，不過畢竟在江湖上混了這么多年，要說裝模作樣的本事他自認還是不輸人的，于是整了整身上的名牌西裝，踩著拉風的步伐把一個商界精英的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架勢十足。

    然而就在金啟泰快到出口通道時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一看的瞬間眉頭微蹙，是朱祺，他頓時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自從邢芳徹底戒毒之后精神狀態就一直不好，前兩年去醫院檢查說是患了中度抑郁癥，兩年的藥吃下來效果并不理想，而且最近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喂，怎么了？”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再次傳來朱祺焦急的聲音，“老板，夫人一個人爬上了屋頂，怎么勸都勸不下來。”

    “什么？！你們怎么不看著她呢！”金啟泰刻意壓著聲音怒斥道，

    “這可真不能怪我們，是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傭人那里偷了閣樓的鑰匙從窗戶爬上去的。”朱祺趕緊替自己辯解，可金啟泰現在根本聽不進他的解釋，“好了！我不要聽解釋，你現在想辦法把人弄下來。”

    “不行啊老板，我們要是能勸下來就不會打電話給您了，她坐的地方下面就是懸崖，我們怕她會跳下去都不敢靠近吶，要不……還是麻煩您趕緊來一趟吧。”

    金啟泰咬了咬牙，算算時間現在從機場到紅葉山至少需要花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的路程，他緊擰眉頭，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當機立斷后他決定打電話給季達海，實在不行只能讓季達海幫自己想辦法，畢竟這么多年他在私下幫過邢芳母子不少，若是他出面的話至少不會讓邢芳感到排斥，可沒想到接連幾通電話對方一直出于不在服務區的狀態，這下可把真把他急壞了，怎么辦？遠水救不了近火……

    關鍵時刻金啟泰突然想起另一個人……對了！還有他！雖然有點冒險，但眼下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于是他果斷在手機發出一串字符字樣的短信，這是他和對方之間特殊的聯系方式，是只有彼此才能看得懂的字符密碼，對方只有看到這個密語才會接他的電話，而此刻他正在向對方發出求救信號。

    在焦急地等待了兩分鐘之后手機卻沒有任何反應，金啟泰由于太過心急便直接撥了過去，好在對方不一會兒就接了起來。

    “是我，小芳有危險，我現在脫不開身……”正說著老沈從他身后跑來著急忙慌地喊道：“金董，客戶出來了，咱們趕緊過去吧！”

    金啟泰匆忙掛斷電話，然后拍了拍老沈的肩膀打了聲招呼，“我這兒臨時有點急事，客戶你替接一下，謝謝啊。”話一撂完還沒等老沈反應過來便立馬向大門外跑去，留下一臉懵圈的老沈獨自凌亂，“欸，不是……這……什么情況？”

    金啟泰一出機場大門便立刻跳上出租車向紅葉山趕去，幸運的是一路上并沒有遇到堵車，可好死不死剛一到紅葉山出租車就和一輛電瓶車發生了擦撞，為了不耽誤時間金啟泰付了錢后只能靠自己的雙腳代替車輪，好在自己對紅葉山的山路比較熟悉，并且知道有條近道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徒步到達別墅，于是便鉚足了勁朝著目的地奔去。

    就在他剛跑到半山腰時耳朵里突然傳來一記刺耳的剎車聲，緊接著是鐵皮在受到撞擊之后發出的巨響。他腳下一頓，從聲響的劇烈程度判斷應該是發生了不小的車禍，而且就在離他不遠的方位，雖說現在不是他有工夫管閑事的時候，但為了救人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向車禍的方向奔去。

    隨后他很快就找到了那輛出事的轎車，車體底部朝天，在翻滾中遭到強烈地撞擊明顯已嚴重變形，車后座的車窗被撞碎，一條鮮血淋漓的手臂探在車窗外。

    為了救人金啟泰此刻也顧不得車子是否會爆炸，立刻便沖了過去，不料就在他準備把人從車后座拖出來時突然全身一僵，眼前這張頭破血流的面容令他不禁大驚失色，“海瀾？！”

    金啟泰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并拍打著周海瀾的臉頰試圖喚醒對方，“海瀾！你醒醒！海瀾……”可任他如何呼喚對方都毫無反應，感到異樣的他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驀地，他虎軀一震，一股巨大的恐懼感驟然間襲遍全身，如果說車后座坐著的是周海瀾，那么駕駛座上的人該不會是……

    金啟泰猛地起身沖向駕駛座，他從未像此時此刻那么恐懼過，這種感覺令他瞬間回憶起當年在看見姚一凡倒在地上的那一刻，那是令他心臟幾乎停滯的一刻，然而……

    “阿峰！”他朝著駕駛座上的人大喊了一聲，而此時的嚴峰雖然人是清醒著的，但儼然已是奄奄一息的狀態，其實他剛才就聽到了金啟泰的聲音，由于自己的肺部被肋骨刺穿導致他根本沒法叫出聲。

    金啟泰奮力想要打開車門，不巧的是門鎖卻在這個時候卡死了，于是他只好靠著蠻力想要強行把車門卸下來，可任他在怎么使力都沒法打開車門，眼看自己無能為力他只有打電話報警，“堅持住阿峰，我馬上叫人救你出來！”結果渾身摸了個遍都沒有找到手機，心急如焚下一抬眼正好看到不遠處有個電話亭，于是急忙跑去電話亭打電話報警。

    在迅速報完警后他再次跑向嚴峰，趴在車窗邊對他說道：“阿峰，你一定要堅持住，聽到沒有！”

    嚴峰的身體被卡在車座上動彈不得，隨著呼吸越來越短促他知道自己這次怕是挺不過去了，趁著還有一口氣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口艱難地說出三個字，“你……快……走……”

    金啟泰知道嚴峰是不想讓自己被人發現，但現在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他視為家人的兄弟，這讓他怎么能丟下不管，怎么能忍心丟下他不管。

    就在這時遠處有一輛大巴正朝他們的方向開來，金啟泰抬頭一看，心下大喜，這下終于有救兵了！

    “阿峰，有車來了！有……”

    話音戛然而止，金啟泰眼里的希望驟然間消失殆盡，他跪坐在地目光呆滯地看向那具氣息全無的身體，巨大的悲痛匯聚在他的胸口，直至匯成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

    “喂！快來人吶！這里有人需要救援！”在大巴司機的呼喊下車里的乘客紛紛趕來幫忙。

    “喲，這人傷得好像挺嚴重的，趕緊打120 ！”

    “欸？不對啊，還有個人呢？剛才我好像看到還有一個穿黑衣服趴這兒呢。”

    “哎呀，哪來什么黑衣服的，你看花眼了吧，趕緊幫忙把里面的人抬出來啊！”

    “這……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吧，救人要緊，救人要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