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業帶著自己的兒子回了家，這么多年下來倆人都沒說過什么話，今天是實在瞞不住了。徐敬業從自家床底下拖出了一個箱子，里頭滿是獎狀和獎杯。看著就有年代感，都被歲月腐蝕了。徐敬業拿出一張合影，那是他考中貢士之后拍的合影。

    “媽媽。”徐天啟指著合影里的一個女生說道。

    “是，她就是你媽。”徐敬業用手摸著相片中那張熟悉的臉，“要早知道這樣，我寧肯畢業去找工作，也不去爭什么考神了。”

    “爸，到底怎么回事？”

    “那年的考神爭奪戰，由于考特勒變成了名譽考神，所以考神的位置空了出來，只要能考上狀元，就會直接成為考神，實現每一個莘莘學子的夙愿。我自認我的才學不在任何人之下，唯一能跟我一拼的，只有與我并稱天下才子的唐天明。我們在領袖大學的時候常常并列第一，這次考神爭奪戰，狀元和榜眼肯定是在我倆之間產生的。但是……”

    “但是什么？”

    “我們倆考完之后，收到的不是恭賀函，而是考試院的文書，說我倆作弊。”

    “我不相信你會作弊。”天啟答道。

    “傻孩子，我當然沒作弊，只是這一切，都是那考特勒一手策劃的。成為了考神的人是一定要進國家考試院的，并且有資格競爭國家考試院的院長。考特勒這些年疲于應付官場的事，對考試早就荒廢了，一旦我們上來，一定能用考試打敗他。所以他選了個叫上官明的人成為考神，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

    “那個混蛋！”徐天啟回憶起這些年每周都要看考特勒講話，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爸，我要成為考神，讓那考特勒跪下來給你道歉！”

    “孩子，你是斗不過考特勒的，他現在備受總統器重，當年蒙昧黨人要破壞考試，考特勒以此為借口組建了考衛軍，裝備甚至比國家軍隊還要精良。你要和他比，是比不過的。”

    “只要我成為考神，有話語權了，就一定能為你伸冤。我就不信總統大人都不管這件事兒！”

    “孩子，我是不希望你去冒險啊。”徐敬業嘆了口氣，“你聽我說，這些都過去了，以你的才學，將來一定能考中進士，找個好工作，再和唐家的千金結婚就行了。”

    “什么？！唐家大小姐？”徐天啟看著照片。父親一指其中的兩個學生，一男一女，“這男的就是你唐天明叔叔，這女的叫溫婉，也是當年公認的校花，拍這照片的時候，她已經有女兒了。”

    “學校里就有孩子了？”徐天啟愣住了。

    “我們那時候都已經符合結婚年齡了，也快畢業了，可以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了，你媽也是那時候有你的。我們倆當時就立了個規矩，不管誰當上考神，將來都要結為親家。”

    “爸，您就這么草率地決定了我的人生大事？”天啟一噘嘴，“還是跟你的競爭對手。”

    “是對手，也是唯一的朋友。”徐敬業看著照片里的唐天明，“考試是考試，生活是生活，這么多年沒聯系，也不知他怎么樣了。”

    “那你也不能……我都不知道唐家姑娘長啥樣子。”

    “你想什么吶，看這倆的長相，姑娘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啊。”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唐家還認嗎？”

    “這……看吧。”徐敬業低著頭，“我們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了，唉……造孽啊。”

    很多事情，徐天啟之前是一點都不知道的，生活中除了學習就是考試，他都沒有機會了解到自己父親究竟是怎么過來的，甚至連父親最初的名字都忘了。天啟看著箱子里的獎狀，還有一套套滿分的試卷，心里對父親燃起了久違的敬意。

    過了許久，父親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腳，說道：“我去買只烤鴨回來，你就在家里，不要走動。”

    “爸，你別玩梗了，趕緊去吧，我都餓壞了。”天啟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再看向外頭的太陽已經落山。父親撫了一下天啟的頭，徑自朝門口走去，這門剛一打開，只見陳俊就站在門口，地上滿是煙頭。“恩師，我……”沒說完話，陳俊“噗通”一聲跪在徐敬業的面前，失聲痛哭，“對不起，都怪我，是我執意要來家訪，害得您暴露了。”

    徐敬業低頭看著陳俊許久，將他攙扶了起來，隨即又是一拳打倒在地，“都跟你們說了，這事兒已經過去了，你們怎么這么執著啊！”徐敬業那個氣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十年前他就告誡自己的學生，不要為自己伸冤，好好過日子。偏偏他們死活不聽，這下好了，以金主任那種人的手段，陳俊肯定也要被整的。

    陳俊倒在地上，捂著腫起的腮幫子，還在不停啜泣著。徐敬業再次伸出了手。屋外的樓道顯得太過老舊，比不上當年在學校那般金碧輝煌。落日的余輝從樓道的采光窗戶里躍了進來，在水泥地上盡情舞動著。陳俊把手伸向了自己的恩師，徐敬業卻搖了搖頭，“給我一支煙。”

    男人之間，仿佛沒有事情是一根煙不能解決的，師徒二人摒棄前嫌，有說有笑地下了樓。陳俊不停夸贊著天啟已經得了真傳，甚至覺得他已經超越了恩師。徐敬業擺了擺手，兒子超越父親是父親的驕傲，不過表面的謙虛還是要的。

    這些年來，徐敬業不知受了多少罪，被人翻了多少白眼。他到現在都在自責，自己的妻子由于沒錢看病死在家中。他也對不起自己的孩子——天啟，如果以他原來的身份，絕對能給天啟更美好的童年，讓他享受到母親的愛。

    “不過陳俊吶，”徐敬業把煙頭扔在地上，狠命踩了一下，“我還是得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還活在過去的包袱中，沒法說，也沒人說。”

    “老師，不管別人說什么，您都是我的恩師，我相信您肯定不會犯那種錯誤。”陳俊說道。

    徐敬業搖了搖頭，“都過去這么久了，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走吧，去菜市場買些吃的，天啟餓了。”

    “是嘞。”陳俊擦了擦眼淚，到底沒有忍住，他邀請徐敬業上自己的電動車，開著就往菜市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