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渚在車上說，他在市區(qū)還有一間公寓，只是一直沒去住，這兩天叫人打掃一下，到時候帶周歧搬過去。他還說，過兩天聯(lián)系幾家私立學(xué)校，看能不能復(fù)讀一年趕上明年高考。總之在周歧的耳邊說了很多話，和煦溫暖，每一句都動聽。而周歧頭抵著車窗，自顧自地說，真可惜，應(yīng)該把羊絨大衣帶走的。

    打開家門，林予昂和周歧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從沙發(fā)上彈射起飛，飛到兩個人面前。

    “這是啥意思啊。”林予昂的臉上寫滿了對這個世界的困惑。

    “一時半會不好解釋，總之之后我管他了。”

    周歧覺得自己酒醒了，但演一下借酒裝瘋也不是不行，破口大罵道：“你他媽才是流浪狗！

    你全家都……不對，就你是流浪狗！”

    兩個人在玄關(guān)處針鋒相對僵持不下，互相扯著彼此的衣服在心里盤算著怎么來一個抱摔。林月渚已經(jīng)云淡風(fēng)輕地換鞋進了門，他心里有點竊喜，周歧還能沖林予昂犯賤，也不失為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

    林予昂不想跟他打了，但周歧還是死不撒手，林予昂扯著嗓子喊哥，你趕快把他弄走。林月渚坐在書房里動都不動一下，兩眼盯著電腦屏幕，手里翻著文件夾，聲音平緩地說了句“小歧你過來。”周歧唰地把林予昂松開，搖著尾巴頭也不回地朝林月渚走過去了。

    給林予昂看得一愣一愣，原來是條真狗啊！

    周歧在之后的無數(shù)個夜里暗暗發(fā)誓，他要有出息，要出人頭地，要對得起林月渚。生活一下子有了盼頭，也不再把喪氣話掛在嘴邊。私立學(xué)校的老師和同學(xué)都很好，或許是看在林月渚的面子上，都對周歧照顧有加。他的程度不算好，用林予昂的話來說，頂多不算是文盲，更深的學(xué)術(shù)造詣是一點沒有了。

    但好在他聰明也肯吃苦，有老師說他先天條件好，可以去練體育，他就跟著校隊的同學(xué)沒日沒夜地在操場上跑。晚上拖著酸疼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試卷一鋪，又是一臉躊躇滿志。林月渚心疼他，說也不必那么拼，像個連軸轉(zhuǎn)的陀螺似的，別給身體累壞了。四

    周歧叼著筆帽，模樣像叼著煙，他已經(jīng)戒煙很久了，只是一些肌肉記憶還改不掉。他對林月渚嘿嘿一笑，說：“只是有點難，但我會努力不讓你失望。”

    “我不失望，我只想要你好。”

    我只要你能健康，快樂，再沒有自卑和不安。

    幸福充實的日子都是相像的，周歧也終于感知到了什么叫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曾經(jīng)覺得每一天都漫長，現(xiàn)在倒是不知不覺就跨過了年年歲歲。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再也不害怕直視林月渚的眼睛，最初的抵觸抗拒盡數(shù)變?yōu)橛H密。大概是同吃同住，不分晝夜的相伴，讓他漸漸拋卻了自己內(nèi)心的不配得感。有時候他真的會忘記林月渚其實根本和自己無親無故，他們已經(jīng)挨得那么近了，周歧覺得自己這一年來重新長出的血肉都應(yīng)該和他的糾纏在一起。他們分兩間房睡，但周歧常常會半夜抱著被子跑到林月渚的屋里。他很喜歡兩人肩膀肌膚相貼的感覺，林月渚會伸手摸摸他胳膊上的肌肉，毫不吝嗇對他的夸獎。周歧忍不住偷笑，然后悄悄發(fā)力讓肌肉繃緊。湊到林月渚臉旁邊，賤兮兮地說，我練得很好對吧，教練也夸我，我肯定能考上大學(xué)的！

    林予昂考上了好大學(xué)，周歧嘴上說著死書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私底下偷偷羨慕地想，林予昂真厲害。

    一轉(zhuǎn)眼周歧也要準備高考了，他的體育考得很好，也不枉他一整年綁著沙袋天不亮就開始跑。最后定勝負的就只剩下文化課考試，臨考前林予昂來給他傳授經(jīng)驗。倆人都別別扭扭的，半天說不出一句好聽話。周歧罵他小氣鬼，愛說不說。林予昂不甘示弱，說就你這么個爛脾氣，你別進去打折了監(jiān)考老師的腿！

    倆人鬧到最后，周歧忽然正色：“林予昂，到底難不難啊，我真緊張。”

    “有啥可緊張的，就和平時一樣。”

    “我怕我考不上。”

    “我怕我考不上。”

    那天晚上，周歧還是躺在林月渚的身邊，要和他一起睡。

    林月渚聽見他的呼吸沉重急促，隔著一床被子都能聽見他的心砰砰直跳。周歧兩只眼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話都說得哆嗦：“哥哥，我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

    “要不要我去給你熱一杯牛奶喝？”

    周歧依然自說自話：“我如果沒考好，那該怎么辦呢，你給我花的錢和時間就都白費了。我不想讓你失望。”

    “小歧，哥哥很早就對你講過的，無論你怎樣，我都不會對你失望。”

    “我不懂。”他轉(zhuǎn)過身來，眨著眼盯著林月渚的鼻尖，“我還是不懂你對我這么好到底圖啥，我得怎么報答你才好。”

    林月渚被他逗笑了：“我如果跟你說我什么也不圖，你會說我太虛偽”緊接著他俯身快速在周歧的額頭落下一個吻，“那你就當我圖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