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一出面，調查就變得非常簡單了，進展也十分順利。當天下午，教育局就回復12345，事情已經搞清楚了，請他們通知朱邦賢，第二天上午八點前到桃園中學，把事情的真相和處理結果告訴他。

    第二天，朱邦賢提前來到了桃園中學。他一路上十分得意，嘴里不停地吹著口哨：“噓噓！噓噓！”多年來，他不僅做生意順風順水，其他方面也一路綠燈。即使和學校斗、和老師斗，他也無往而不勝。瞧，這次又是如此！

    朱邦賢接到的通知，不是去辛自強辦公室，而是去桃園中學小會議室。朱邦賢很滿意，本來嘛，接待他這樣的家長，就應該放在小會議室！在那么局促的教師辦公室里接待他，讓他臉都沒地方擱！

    朱邦賢到了小會議室的時候，發現不是辛自強一個人，而是三個人。除了辛自強，另外兩個他都不認識。他知道，這兩個人肯定是教育局的。當然啦，教育局要處理辛自強，肯定要派領導到場了。這讓他產生了極大的自豪感。瞧瞧，就一個電話，不僅讓班主任辛自強俯首歸降，連教育局都跟著緊張起來。他像做了一單大生意，賺了一筆大錢那樣高興。

    小會議室有一張長形桌子，教育局兩個人面朝南，正對著門坐；辛自強坐東朝西；他對面有一個空位子，朱邦賢就在這里坐下了。

    “朱先生，”老方說，“介紹一下，我姓方，我的同事姓李。我們都是縣教育局綜治辦的，你就叫我們老方、小李吧。調查結果、處理意見都已經出來了，我們請你來告知一下。”

    “好！到底是領導機關的，你們辦事效率就是高！那個學生為什么打我兒子？你們是怎么處理那個學生的？”朱邦賢朝右側老方、小李伸長脖子。

    辛自強一聲不吭，似笑非笑地看著朱邦賢的側臉。

    “經過調查，結果是這樣的，”老方并沒有正面回答朱邦賢的問題，繼續說道，“學生徐愿則到學校商店買了一盒魷魚味的薯片，朱劍橋發現以后，追上前來，責問徐愿則為什么買這種胃口的薯片。徐愿則說是自己吃的。朱劍橋不相信，認定他是買了送人，于是首先動手打了徐愿則，徐愿則被迫還手。”

    “什么什么？”朱邦賢叫起來，“你們怎么也這么說呢？你們好歹也是上級部門下來調查的，怎么能胳膊肘向里彎，偏向自己人呢？”

    “朱先生，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要尊重事實。不能因為我們沒有按照你的意思去歪曲事實，你就質疑我們的調查結果。”

    “你們胡說！我什么時候叫你們歪曲事實的？我從來都要求你們實事求是！”

    辛自強忍不住了。他拿出手機，打開楚笑笑發給他的錄音，放了起來。

    “好吧，我坐這里等著，你馬上給我調查清楚！而且必須給我一個結論：我兒子沒有打人；如果打人，也不是他先動的手！”

    這個錄音經過了處理。辛自強把其他內容都略去了，只留下這一句，反復地播放。

    朱邦賢聽了，呆了一下，隨即又羞又惱。他指著辛自強說：“你私自錄下我們的談話，侵犯我的隱私！”

    辛自強說：“昨天你蠻不講理，所以我錄下你的話作為證據。今天，我在在調查組面前呈現證據，哪里侵犯了你的隱私？”

    “好啊，我就知道，我清正廉潔，從來不給你們送禮，你們就歪曲事實，給我兒子栽贓！我要去上訪！我要到法院告你們！”

    任憑朱邦賢威脅，老方、小李都不說話。辛自強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低聲說了幾句。不一會兒，就有一個老師帶了一個女同學進來了。女生個子不高，偏瘦，臉紅紅的，眼睛很大。一進門，兩只眼睛就骨碌骨碌忙個不停，望望這個，看看那個。

    辛自強指了指女生：“她叫苗艷茹，我班上學生。你有什么問題可以問問她。”

    朱邦賢瞪起眼睛問辛自強：“什么意思？”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與女生無關；而今，辛自強忽然叫來個女生，還讓朱邦賢問她問題，朱邦賢當然莫名其妙。顯然，辛自強的目的就是不要朱邦賢問。

    辛自強說：“如果你不問，我就要問了。”

    于是，辛自強把臉轉向苗艷茹：“你是不是喜歡吃薯片？”

    苗艷茹笑了：“辛老師，哪個女生不喜歡吃薯片呀？”

    辛自強并沒有笑，繼續問道：“你喜歡吃哪一種味道的薯片？”

    “魷魚味的呀。”

    “你吃的薯片是哪來的？”

    苗艷茹眼珠亂轉，不吭聲。

    “有什么保密的？上次處理你們的時候，都查得清清楚楚的了。”

    “有我自己買的，有朱劍橋送的。”

    “他最近還送嗎？”

    苗艷茹噘著嘴說：“他送了我也不要。他不讓我跟別的男生說話，我們鬧別扭了。”

    “嗯，好了，你回去吧。”

    苗艷茹回去了，臨走的時候還把每個人都掃了一眼。她大約很奇怪，不知道為什么叫她來，幾個陌生人是干什么的。她可能認出了朱邦賢，畢竟朱劍橋和他父親長得還是很像的。

    朱邦賢在苗艷茹出門的時候，又和她的眼睛對視了一下。他想起來了，上一次朱劍橋因為談戀愛被處分，戀愛對象就叫苗艷茹。朱劍橋早戀，朱邦賢并沒有大驚小怪。他認為，既然人人都要結婚，談對象早一點遲一點有什么關系？遇到好女孩就要及時下手，就跟看準商機就要趕快投資一樣，不然女孩被人先下手了，商機失去了，自己會后悔一輩子。當初學校處理朱劍橋，他不以為然，認為是小題大做，也像今天這樣鬧了一場：打12345投訴。結果，學校拿不出確切的證據，比如情書、監控什么的；兩個人又不承認；朱劍橋給苗艷茹送吃的，屬于友情還是愛情不好認定，最后不了了之。

    不過，這一次看來自己贏不了。

    老方問：“朱先生，你搞清楚沒有？朱劍橋為什么先動手打徐愿則？”

    朱邦賢把頭扭過去。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一回答，等于承認了自己兒子先打人的事實。雖然事實擺在眼面前，但是朱邦賢就是不愿意承認它。

    老方說：“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吧。苗艷茹不吃你兒子買的魷魚味薯片，你兒子就懷疑苗艷茹移情別戀，看見徐愿則買魷魚味薯片，就懷疑他跟苗艷茹好上了，嫉妒的火把頭燒昏了，就動手打徐愿則。徐愿則還手，兩個人就打了起來。所以，事情的根子還在朱劍橋，在朱劍橋和苗艷茹的不正常交往。幸好雙方力氣相當，適當躲讓，沒有造成什么傷害。這就是我們調查組得出的結論，我們已經如實匯報給12345熱線。你如果不服的話，可以再次投訴，或者到信訪局上訪，請上一級政府再派人來調查。你對此有什么看法？”

    朱邦賢能有什么看法呢？他知道肯定錯在自己的兒子，他就是想鬧一鬧而已。如果能鬧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最好不過；鬧過以后未能如愿，也讓學校知道他并不是好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但是，硬話還是要說的，不能這么便宜了他們。

    “哼哼，說實話，我對你們的調查結果不服！我兒子在這里念書，你們對他威脅利誘，他能不聽你們的話嗎？我還要繼續投訴！我還要上訪！”

    朱邦賢說完，拔腿就走。

    小李望著朱邦賢的背影，對辛自強說：“接下來你要麻煩了，辛老師。要不要跟陸校長匯報一下，采取什么措施反擊他？”

    “你們放心好了，”老方笑著說，“我估計他打電話投訴有可能，上訪不可能。所有上訪人都是為了自身利益，或者自己的名譽。他是做生意的，上訪耽誤時間，上訪成功也不會帶來利益，他才不會去干呢！他就是快活快活嘴而已。”

    小李和辛自強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