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馬不愧是寶馬良駒，馬眼一暼，見一個騎在馬上的小姑娘手持套桿向自己貼近，不緊不慢地稍提了提速，仍然沒有脫離馬群，好像成心要和套它的人玩一玩！

    秋晴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學著方才李校尉的姿勢，待馬頭銜馬尾之時，倏地把長桿伸直，向玉兔的脖子上套去！

    玉兔似乎感覺到套桿伸過來，一偏腦袋，套桿落空！然而它還是沒有加速。

    秋晴好勝心起，緊催坐下馬，手中套桿又連續伸出去，試圖套住玉兔脖頸！

    玉兔漫不經心一般地左右晃動腦袋，馬頸上的鬃毛隨風飛揚，連續地閃開了套桿，還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秋晴，似有嘲弄之意！

    在外圈打馬跟隨的李校尉見狀，也不得不贊嘆這寶馬的靈性！他示意拉著套索的兩個壯碩騎士，在馬上加力，把玉兔勒慢一些！

    兩個騎士得令，減緩了坐騎速度，手中的套索繩子開始拉緊！

    玉兔感覺到套在脖子上的兩個繩套開始拉緊，限制了它的行動，掙竟了兩下，竟然索性停下了腳步！在原地踏踏地蹬著地，斜睨著身后的秋晴和遠處的兩個騎士！

    這樣一來，令得秋晴、兩個拉繩套的騎士，甚至包括在外圍觀察的李校尉，都有一瞬間的愣神！這馬要干什么？！等人來？！

    這時其他的群馬已經越過玉兔而去！

    秋晴只愣怔了一瞬！她見玉兔索性不跑了停在原地，好像在等她上來，于是好勝心和童心大起，催馬就沖上前去，待兩馬平身之時，秋晴把手中的套桿一扔，在馬上一個靈活的縱身，竟然直接騎上了玉兔的馬背，揪住了玉兔的馬鬃！

    玉兔似乎也沒想到來人并不再套它了，而是直接縱身而上，騎在了它的背上！從來還沒有人騎在它背上的玉兔也只是打愣了一下，馬上暴怒起來，發出一聲憤怒的嘶鳴！

    玉兔馬開始在原地瘋狂地蹦跳，甩蹄，左右晃動，忽而前蹄高抬，重重踏地，忽而又猛撅馬臀，后蹄亂彈，誓要將馬背上騎著它的秋晴顛甩下去！

    秋晴在無鞍馬上就感覺坐在一只懸浮在激浪之尖的小船上一般，身體上下左右跳蕩顛簸不停，一顆心都似乎要被從胸口里顛蕩出來！她臉面通紅，牙關緊咬，身子低低地伏在馬背上，兩臂死死地抱住玉兔馬脖子，任這玉兔馬暴躁狂跳，就是不撒手！

    在一邊的李校尉被這突然發生的情況震驚了一下，但他馬上高聲對秋晴呼喊道：

    “小姐，抱緊它！抱緊它！這或許是個機會！”

    他同時示意遠處的兩個騎士猛拉套索，意圖限制玉兔的狂烈蹦跳！

    玉兔在原地瘋狂地蹦跳騰挪，四蹄亂踏，咴咴嘶鳴，搖頭擺尾，上躥下跳，折騰了有一柱香的時間！這時，套在它脖子里的繩套越拉越緊，而馬上的“入侵者”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脖子，任自己怎么折騰，就是不掉下馬去！玉兔暴跳如雷，狂性大發，突然昂首一聲尖利的嘶鳴，隨即猛地啟動，拉著繩套，帶著馬上的秋晴開始狂奔！

    一開始由于繩套的強力拉拽，玉兔的步伐受到限制，但它瘋狂地向前猛掙，同時回頭張嘴猛咬繩索！

    李校尉和苻登以及拉繩套的騎士們都大驚失色！他們也沒有見到過性情如此暴烈的駿馬！

    玉兔一嘴，將套住它的兩個繩套之一的繩索竟然啃咬斷了！

    玉兔身上的壓力驟然減輕，它的步伐明顯加快！在馬上的秋晴這時只顧得緊抱住馬脖子，根本也不知該采取什么行動！

    李校尉聲嘶力竭地沖后面拉繩套的騎士大喊：

    “拉住，不要放手！”他打馬就向前沖去，手里的套桿揮動，就要再套住玉兔！

    玉兔狂怒已極，不知哪里來的諾大力氣，竟然馱著馬上的秋晴，牽拉著身后的一人一馬，也不管那馬上騎士如何勒馬拉繩，他坐下馬如何嘶鳴踏地想止步不前，奔跑得越來越快！李校尉的套桿還未及伸到，只聽“噗通”一聲，拉繩套的騎士竟然被狂奔的玉兔從馬上一家伙拉下馬背，滾翻在地上！

    玉兔所受到的限制力進一步減輕！它更加狂野自信，撒開四蹄，如電閃一般飛奔起來，霎那間就將李校尉甩在身后，那套桿再也夠不到它了！

    眼見得將套索繩子纏在臂膀上的拉繩套騎士被玉兔馬的狂奔拖在地上，連續翻了十七八個滾！他狼狽不堪地試圖定住身體，但毫無借力之處，體重接近二百斤的壯士像個皮球一般可憐地翻滾著，嚎叫著，就是止不住身軀！

    這騎士在危急之中眼見得前方有一塊凸出地面的石頭，他拼命想將雙腳擺過去蹬住石頭，但高速翻滾中的騎士沒有來得及做出正確的動作，他口中發出一聲瘆人的大叫，腦袋重重地磕在了石頭上！頓時騎士的身體向空中飛起，四肢大張，在他落地的一瞬間，重重地砸向地面，人已經昏了過去！而纏在他右臂上的繩子，噗轆噗轆地轉動了好多圈，脫離臂膀而去！

    要了命了！

    玉兔馱著死死摟住馬脖子的秋晴，絕塵向前飛奔而去！

    李校尉也是馴馬十余年來，頭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他急得瘋狂催馬，同一樣心急如焚的苻登二人一前一后，在后面狂追！李校尉邊狂奔，邊沖著玉兔已經奔出七八里，快要接近長方形騎兵遛馬圍橫邊的騎兵們大喊：

    “快給我把它攔住！——”

    苻登在馬上心里這個后悔啊！自己怎么出了這么一個餿主意！一匹寶馬良駒是那么好馴服的嗎？萬一秋晴有個閃失，自己如何向岳父大人交代！他面色蒼白，嘴里不斷地念叨著：

    “刑天我神，二郎我真君，伏羲女媧大神，你們一定要保佑我的秋晴平安無事啊！”

    這時，玉兔已經奔馳到了眾騎兵面前！

    七八名騎兵已經聽到了李校尉的厲聲大喊，他們也都紛紛抖出套馬索和套馬桿，分成兩排，擋在玉兔前進的道路上！

    玉兔發現前面那一群手持套馬索和套馬桿的人，似曾相識！

    它似乎記得，上次就是一群人攔住了自己奔向自由的道路，在沒有防備的狀況下，自己被生生套住，拉回了城里那個狹窄的馬圈！

    這一次，玉兔長了記性，它也是會學習的！這就是寶馬良駒！

    玉兔靈活地變向，在高速前進中竟然走出了之字形！

    第一排的幾個騎兵的套馬索和套馬桿落空！

    第二排的騎兵本來是有機會套住玉兔的，因為玉兔再變向加速，它面對的人數還是很多。然而這幾個騎兵發現大帥的千金秋晴小姐騎在光溜溜的無鞍馬背上，死死地抱住了馬脖子！他們心里一遲疑：如果套住玉兔，勢必連抱著馬脖子的小姐一起套住！萬一把玉兔拉倒，小姐失手摔在地上受了傷該怎么辦！他們可吃罪不起！

    就是這電光石火的一遲疑之間，玉兔哪里管你！它連竄帶蹦地從幾個騎兵中間一溜煙地蹭了出去，竄出了攔阻圈！

    眼見前面再無攔阻，玉兔興奮地長嘶一聲，帶著馬上的秋晴，風馳電掣一般向遠處起伏的丘陵臺地奔去！

    李校尉和苻登見狀氣得幾乎吐血，沖到幾個騎兵面前劈頭蓋臉地破口大罵，然后氣急敗壞地帶領眾人，向玉兔奔逃的方向疾速追去！

    然而，加起速度狂奔的玉兔確非一般戰馬可比！眼見得雙方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不一刻，玉兔就像一道帶著四個黑點的白影，消失在了起伏蒼茫的原野視野內！

    一群騎兵在后面發狂一般地雜沓向著玉兔消失的方向，急追！

    秋晴在玉兔的背上秀眉緊蹙，咬著牙關，死死地抱住馬脖子，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不管你怎么折騰，我就是不能讓你甩我下來！這會兒，玉兔已經擺脫了圍堵，速度加到了讓人眩暈的地步！

    秋晴但覺得耳邊風聲呼嘯，原野大地樹木丘壑像過電一般在眼前倏忽閃過！由于玉兔已經奔馳在高低起伏不平的丘陵臺地，馬身忽高忽低，上下起伏顛蕩不停！秋晴竭力忍住胸腹間惡心欲吐的感覺，將腦袋低低地伏在馬脖子上，隨著馬身起伏跌宕！

    玉兔狂奔了很長一段時間，按距離算起來，早已超過百里！它詫異地發現，自己背上的小姑娘竟然死死地摟著自己的脖子，不聲不響地像粘在了自己身上，仍然沒有被甩下馬去！

    玉兔狂怒地停下了奔馳的腳步，再次開始在原地瘋狂地蹦跳，撩蹄，晃動，踢踏，它時而高高地抬起前蹄人立起來，發出惱怒的咆哮，時而撅起后臀，兩個后蹄兇悍地踢蹬跺踩，時而還猛烈地做出跳步，脖子也左右亂晃，試圖回頭張嘴去咬背上的秋晴！

    如此劇烈激蕩的折騰騰挪持續了半個多時辰！

    終于，馬背上的秋晴再也忍受不住胸腹間無比難受的煩躁惡心，她感覺心臟快要從胸口跳出來，呼吸艱難，頭暈目眩，眼睛充血，目冒金星，喉頭發癢，緊緊咬住的嘴唇張開，哇的一聲，在馬上嘔吐了出來！

    早上吃的東西殘渣混著酸水，不斷地從秋晴嘴里流淌出來，滴落到她的胸襟上，馬背上，流到地上。秋晴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玉兔馬敏感地知覺到背上想征服自己的人在自己劇烈無比的掙竟折騰下，有些吃不住勁了！它得意非常，更加激烈地騰挪跳蕩，一定要把這個可惡的人摔下馬去，這樣，她就休想再征服自己了！同時，自己或許還可以在她身上踏上兩蹄子，一解馬胸內的惡氣！

    秋晴在陣陣惡心嘔吐和暈眩迷蒙中，身體有些發軟，雙腳已經夾不住馬腹，手臂也酸疼不已。但在她還有一絲清醒的意識中，一個信念始終在腦海里流轉！那就是：我一定要馴服它，這匹寶馬良駒！

    秋晴昏昏沉沉地伏在馬背上，只有一雙手臂，還下意識地緊緊摟住馬脖子，十指交叉，扣得死死地，就是不放手！

    玉兔瘋狂地折騰了一個來時辰，它也有些累了，畢竟今天還沒有進食，一大早就被驅趕出來，不斷地和眾多的人馬斗智斗勇，往復循環，雖然玉兔神駿，也不是沒有極限，當然，在狂性大發的狀態下，它還不愿意就此認輸！

    玉兔再次咆哮著，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奔馳，追風逐電！

    秋晴在馬上感覺自己嘔吐得差不多了，似乎胃里已經沒有什么可嘔出來的了，只有酸水。她朦朦朧朧地感覺玉兔馬又開始狂奔，耳邊風聲颯颯，但比起前一番的驅馳，似乎速度慢了那么一些！

    秋晴努力地集聚起自己的精神，竭力忍住難受感覺，睜開眼睛，把被顛甩得疲軟不堪的身體穩住，兩條大腿使出能調動的所有力氣，再次緊緊地夾住馬腹，并用膝蓋，一下，一下，機械地叩磕著玉兔的馬肚子，宣示著自己絕不罷休的意志！

    玉兔馬有點泄氣了！它感覺遇上了從沒遇到過的難纏對手！剛滿周歲的玉兔在它的生命里，開始產生了條件反射一般的屈服感和服從意愿！

    玉兔再次停步，馬鼻子里噴著熱氣，哧哧地喘息著，四條馬腿微微發顫，似乎到了極限！

    玉兔開始了最后的掙扎！

    它三番撩蹄，騰挪，踢踏，跳蕩！

    馬上的秋晴又一次陷入煎熬，她小嘴大張，不停地喘著粗氣，早上扎好的頭發在“令人發指”的顛蕩奔騰下已經散開，紛亂地披垂在肩膀和面頰上，心臟嘣嘣嘣地狂跳，摟住馬脖子的兩手十指交疊，緊緊地扣死，指頭全都發青了，夾著馬腹的大腿也酸痛不已，叩擊動作明顯遲緩！

    一人一馬，都快到極限了，現在就是比拼意志力和堅韌了！

    秋晴的腦袋又開始發脹，神志有些迷糊，眼前金星亂晃，心跳像打鼓一般清晰可聞，渾身酸酸的，意識也有些朦朧！她的殘存意志里那個信念依然像一盞明燈，在腦海里閃爍出微弱的光芒！憑著這光芒，秋晴堅持了下來，她狠狠地用銀牙咬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縷鮮血帶著淡淡的咸味滲流出來！

    終于，玉兔停止了鬧騰！

    它緩緩地向前走了幾步，在一片松軟的長有稀疏荒草的土地上停下，兩條前蹄跪下，扭過頭來，輕輕地嘶鳴了一聲。那聲音，不再暴躁，不再激烈，卻帶有一絲委屈，一絲頹然，一絲乖順！

    秋晴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松開了緊扣在一起的雙手，先抬手抹去了自己嘴角的血，然后也輕柔地用手撫摸著玉兔的馬頭和脖頸，片腿從玉兔身上艱難地跨了下來。

    這場人馬較量，結束了！

    秋晴渾身酸軟，肌肉無力，她索性躺在了草地上，只是伸出手去，摩挲輕撫著玉兔的臉。

    玉兔乖乖地抬起前蹄，站直身體，低下頭來，用嘴在秋晴的手臂和臉上輕輕啄聞著。

    秋晴輕輕地撫摸，嘴里也輕輕地說道：

    “馬兒，你終于肯接受我了么？”

    她坐起身來，從衣兜里摸出一塊苻登送給她的，用油紙包裹的糕點，慢慢送到玉兔的嘴邊：

    “馬兒，你肯定餓了，折騰了這許久，來，吃吧。”

    玉兔用鼻子聞了聞這芳香四溢的糕點，毫不猶豫地張嘴吃了！

    秋晴的臉上浮現出醉人的微笑！

    歇息了片刻，秋晴扶著自己的腰身，慢慢地站了起來。她一邊繼續摩挲著玉兔，一邊又從衣袋里掏出一塊糕點，一掰為二，一半再次送到玉兔的嘴邊，一半自己咬了一口：

    “馬兒，我只剩這一塊糕了，你我分吃了吧。”

    玉兔輕嘶一聲，張嘴又把糕點吃了，然后把頭靠在秋晴懷里，摩來擦去！

    秋晴前胸癢癢的，她格格笑了幾聲，摟住玉兔馬頭，貼著它的臉說：

    “馬兒，你還沒有名字呢！你這么聰明，我就叫你小聰吧。小聰，小聰，小聰！”

    隨著秋晴的呼喚，玉兔也似乎高興非常，它隨著秋晴的呼喚，高昂起馬頭，抖動著長長的鬃毛，發出幾聲嘹亮的嘶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