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離合

    離落秋夜，佳人蝶，劍舞星月。對陳言，各秉衷腸，情思切切。經年奮發圖霸業，數千里路塵煙臬。莫躊躇，一舉破敵邪，氣正烈。天王恥，猶未雪，鞭尸恨，何時滅，夢旌旗招展舊都長街。壯闊遠行沙場去，酌酒琴弦為君別。驚回首，那雪也芬芳，尤未歇。

    公元389年七月末，大界

    夜色已深。

    甘陜交界處，丘壑縱橫，河川蜿蜒。七月末，暑熱已退，入夜時分，一絲寒涼已經逐漸由闊朗的高天彌漫到燈火熠熠的軍營內外。大界城池在月光照耀下，顯出它黑色冷硬的輪廓，角樓上的火把和燈籠，在微微夜風吹拂下，點點爍爍，明明滅滅。

    中軍行帳。

    前秦皇帝苻登端坐黑色的寬大案幾之后，凝目注視身前帳幕一側張掛的軍事地圖，上面縱橫的河川臺地丘陵樹林，一一繪得分明，星羅棋布的軍事重鎮和城池，則以較重的墨色標為圓點。其中，在圖的西北方向，一條朱紅的橫線，貫穿圖的一側，在朱紅橫線之上，用同樣朱紅的顏料，醒目地在一座城池上重重地標了一個大圈，圈內赫然寫著兩個字：安定！

    苻登站起身來，端起案幾上的風燈，走到地圖之前，細細查勘。

    苻登在心里思量著，按照既定部署，攻擊安定的戰略方略。

    七月里，繼拿下平涼以后，前秦大軍又攻勢迅猛，占領了茍頭原。目前，先鋒部隊已經抵達安定附近。

    最近的幾次戰役，在挫敗了姚萇老賊偷襲大界的企圖后，似乎順風順水，進展順利。后秦軍隊雖然力圖抑制住他的攻勢，但是在野戰當中，敵人的反抗不堪一擊，被殺得丟盔卸甲，狼狽不堪，只得退回城池，憑堡壘固守。兩次城池攻堅戰，前秦軍費了些功夫，總算是不辱使命，拿下了敵人重兵據守，防備有力的堅城。當然，善于野戰集團大陣攻防的前秦軍隊，在城池攻堅戰方面還是有些薄弱，加之攻城器材有些欠缺，收集制作不易，故而也付出了一定的傷亡。

    苻登心里也清楚，自己所占據管轄的疆域比不上姚萇老賊幅員寬廣，人口稠密，物產豐富，雖然自己連連獲勝，但老賊底蘊仍在，并沒有傷筋動骨。大界一戰雖然殲敵二萬余人，也不過是姚老賊總兵力的五分之一。敵人最精銳的騎兵部隊更是沒有受到很大損傷。姚老賊一面和自己玩牛皮糖磨戰，一面還有余力擊潰河套匈奴人，收編其騎兵部隊。所以，為天王復仇，振興大秦，一統江山，還是任重道遠的。想到此處，苻登撫了撫自己的頜下胡須，不禁略略有些焦急。唉，雖然老賊六十了，可自己也不年輕了！時不我待，必須要以破竹之勢，盡快擊潰姚老賊，建立穩固的優勢才行！

    大界之戰的戰俘雖然不少，但其心不定，完全收服尚需時日。目前，自己的部隊人數，比之姚老賊并不占優勢，最近連續征戰，難以有效地在疆域內組織征兵，補充新的生力軍。那些依附自己的各方勢力，人員混雜，首鼠兩端，并非沒有異心，在真正的生死大戰當中是不能倚靠的。為了一鼓而下安定，目前手頭的兵力還是欠缺了些！

    要不，動用一下我大界守軍，秋晴的部隊？

    苻登知道，為了保證大界后方輜重基地的安全，他不但委托重任給自己能征善戰的妻子秋晴，而且還留下了接近一萬的部隊，這其中，有不少是跟隨自己征戰多年的富有作戰經驗的老練之師。這些部隊如果投入到安定戰線，能夠起到巨大的作用！

    苻登再次斟酌：五月間，自己和秋晴聯手夾擊，大敗姚老賊偷襲大界的部隊，老賊損兵折將，士氣低落。在最近的作戰中，老賊部隊多是龜縮城池，憑險據守，恐怕老賊再不敢打我大界的主意了吧？如果是這樣，我在大界留下眾多兵力，似乎就沒有太大必要了。前方缺人，全力擊破老賊主力，才是最重要的！

    他躑躅了一刻，最終下定了決心：將大界主要部隊，調往安定前線！

    苻登是急性子，一旦決定，便不再猶豫， 他扭身沖帳口衛兵喚道：

    “傳令，我大界守軍，除皇后衛營和衛戍營，其余步兵死休軍四營，即刻準備，明日合并于主力部隊，整裝后，一同向安定進發！”

    中軍衛營長官、大將啖青在帳外聞言，略一猶豫，邁步進帳，躬身施禮道：

    “陛下容稟，大界四營齊動，我方在大界則只剩下娘娘的衛營和衛戍部隊，總數不過三千人，是否力量太薄弱了些？這里有我軍積蓄糧草輜重，還有大批屬臣家眷族人，以及數萬依附民眾，倘有意外，恐怕……陛下是否和娘娘再商量一下？”

    苻登抬頭看了看啖青，他知道，這個耿直勇猛的大將，是自己絕對的心腹，當初，若不是啖青拔刀力諫，自己還真不一定能當得上這個皇帝！此人的話，還是要聽一聽的！

    苻登慢慢走到啖青身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啖愛卿，你的擔心我明白。孤和皇后夫婦一體，我自然也要考慮皇后和大界基地的安全。但你知道，時不我待，我軍目前形勢有利，需要一鼓作氣，拿下安定，徹底建立優勢，這樣才能在與姚老賊的對抗中穩握先手。我們五月間大敗老賊對大界的偷襲，孤想來，姚老賊用兵謹慎，不輕易冒險，應該不會再打我大界后方基地的主意。何況安定方向，我軍一旦猛攻，老賊壓力倍增，想著如何抵抗還來不及，不會有什么其他陰謀詭計敢使了。”

    他頓了頓，又說道：

    “皇后那里，孤親自去和她說，我想她會理解我的。”

    聽到此，啖青不好再勸，只得再次躬身一禮：

    “陛下卓見，臣一武夫，唯陛下旨意是聽。天色已晚，方才末將見娘娘剛剛尋營回來。陛下和娘娘都殫精竭慮，不辭勞苦，須保重龍鳳之體，早些安歇吧。”

    苻登哈哈一笑：

    “孤這就回后營去見秋晴。”

    苻登回到后營的寢帳。這時，天色已近五鼓。

    苻登在女侍服侍下更衣，他問道：

    “皇后何在？”

    侍女小聲回道：

    “回陛下，娘娘見陛下一直未回，在帳外空地上舞劍呢。”

    苻登一愣，隨即臉上浮現一絲微笑：這個秋晴，真是一日也不荒廢練功！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和與自己初識時一個樣，好武成癡！

    苻登索性又披上外衣，走出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