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晴母女的身世——來自萬里之遙的琥珀色(四十一)
“他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劍鞘上的烏黑紋路,然后慢慢地把長劍從劍鞘內拉了出來。
“一道雪亮的劍光在午后陽光下放射出奪目的光芒,照得我們兩個都微微地瞇起了眼睛。那柄劍很長,應該也不會太輕吧,我心里想到。不過他握著這把劍,隨手翻了兩下手腕,挽了兩個劍花,卻很是輕松寫意,仿若無物似的。
“他對我說道:這位小姐,我不會跳舞,但會舞劍,你如果不嫌我冒昧,我可以舞劍給你看,也許對你能有點啟發,也未可知。
“鬼使神差地,我被他所吸引,當時只覺得他說的話很有道理,他這個人很瀟灑,他的劍很鋒利,他舞劍也一定很好看!
“我輕輕點點頭,小聲說道:好啊,那請你賜教賜教吧。說話間,我不覺有點暈紅上臉,神態也有點不自在。
“他卻似乎并未察覺我的心里感受,只是請我們退開些。我們兩個于是就在堤岸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這個素昧平生卻一見難忘的青年男子舞劍。
“他右手提劍,左手劍指平立胸前,似乎是做了一個起手勢,站立筆直,有如玉柱,微風吹拂,他的披肩長發輕輕搖曳飄灑,白色的布袍衣角也隨風漫蕩。這一瞬間,他整個人和那把劍似乎融為一體,一股并不算攝人的清凜之氣油然而生。我不由自主地向他的臉上望去,但見他那一雙黑亮的眼眸凝視遠方,目光仿佛透過塵埃,進入悠遠的所在。他輕吐一息,忽然口中念念有詞,我聽得的,好像是合韻的四字誹句,朗朗上口,語音卻不再沙啞慵懶,而是帶有幾分豪邁,幾分滄桑!
“風云蕩涌,英華時采,
有我前輩,從戎西來。
雄杰豪邁,三六從哉,
縱橫八荒,威加漠海。
諸邦附服,號令一代。
東西通衢,定遠鎮懷。
悠悠大漠,浩浩澤海,
茫茫天山,故譽安在……
“吟誦完畢,他身影飄動,在一個丈許方圓的范圍內,仿佛踏沙凌波,由緩到急,開始來回游移,手中的長劍隨著腳步,步移劍易,不斷做出各種擊刺、劈削、掄轉、挑撩的動作,那劍光煌煌,隨著他涌動的身形和飄逸的長發流動閃爍,后來,他的動作越來越快,但節奏絲毫不亂,雖然他的身影和劍光已經漸漸虛幻成一團銀白色的光團,但對于我們兩個從來沒有看過人舞劍,也不知功夫為何物的小姑娘來說,仍然能清晰無比地看到他點拍分明的節奏和對稱顯然的韻律,這是一種別樣的華麗的呈現。我陶醉其中,不由得心有所感,瞪大眼睛緊緊地盯住那游移不定又蹤跡分明的人鴻劍影。
“他疾舞約一盞茶的時間,然后動作逐漸變慢,仍然節奏有致,揮灑寫意,去而復往,來而又回,東西南北,四方回環,最后慢慢在一個圓心的位置上舉劍沖天,劍指跟隨,緩緩收回,垂劍身側,劍指歸原,口中輕吟一聲,結束了這劍舞。
“我們兩個看得呆了,過了一會兒,小侍女先使勁拍起巴掌來:好看,好看,這人舞劍好看!
“我卻還沉浸在對他舞劍行止節奏韻律的體味中,許久沒有說話。他見我有點魂不守舍、心思翻涌的樣子,不自覺地輕輕微笑,沖我們兩個一稽首,回復了沙啞慵懶的嗓音:
“兩位小姐,冒昧獻丑,打攪你們散步游景了,就此告辭。說完,他把長劍送回劍鞘,又用布囊仔細裹好,朝背上一背,同時又打開那個皮質的水囊,喝了一口那散發出清冽酒香的酒,施施然地朝運河北面行去了。
“他走出好遠,我還沉醉在體悟中,竟然沒有發覺他走了!我的小侍女在旁邊連叫了我好幾聲,見我不應,于是拉了一把我的衣袖:
“小姐,小姐,那個人走了!
“我這才從沉思中醒悟過來,遙遙望見那長身玉立的白色身影快要消失在堤岸盡頭了,我心里一陣悸動,忽然鼓足勇氣沖那個背影喊到:
“喂,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我還能看到你舞劍嗎?
他顯然是聽到了我急迫又有些羞澀的問話,他的身形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又繼續前行,而風中傳來他雖然距離很遠但卻入耳清晰的話音:
“我是一個游子,我的家在天山,我的名字叫做班…,我現在要去別的地方了,不過我每年都會來樓蘭一次……
“就這樣,他在這個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來了又走了,他的名字并沒有和我說全,我只知道他說每年都會來樓蘭,從那天開始,這個身影就進入了我的心田,我時時回憶想起他,想起他的劍舞,想起他說再來樓蘭的話語,于是我每天都期待著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