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胸口有些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壓著他了。

    龍曜于朦朦朧朧中意識逐漸清醒，眼皮有些重到抬不起來，周圍一片黑暗。

    但他清醒了，卻又沒完全清醒。只是任由自己在柔軟的床躺著，閉著眼。

    大腦還能動，偏又懶得動。

    他甚至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不遠處傳來“噠噠噠”的，似是敲擊鍵盤聲，是有序而迅疾的。

    胸口上那壓著他的東西拱了拱，像是一盆現實的冷水打在龍曜身上。

    剎時清醒。

    睜開眼，慘白的天花板上已有暖色的陽光照起一片小角落。

    龍曜有些呆滯，他恍惚想道：

    “今天……竟然沒有做夢嗎�！�

    自龍曜有記憶時起，他便做一個同樣的夢。

    短暫的夢，同樣的人，同樣的場景，而他亦在這夢中有一席之地，身處夢境，作為其中一個角色生活著。

    每當沉浮于虛幻中，他都會在第一時刻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做著同一個動作，直至夢境的結束。

    而清醒后，他明知自己做夢，但怎么也記不得夢里的內容。

    如此反復，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習以為常。

    獨今天沒夢到過。

    沒有由來的，他想到年幼時，某次因意外跟著父母去一座落寞的塌了一半的古寺廟宇去考古，在雨林中，在廢墟外，他乖乖地坐在一旁，等待著父母的歸來。那雨林樹高到遮蔽天空，濕漉漉的瘴氣，毒蟲肆虐，四周望去，分不清方向，然而更詭異的是，指南針分辨不出南北，他們被困在那片雨林里，但是父母兩人滿心滿眼都是他們為之追逐一生的考古，飛蛾撲火般投入對這所古廟的挖掘。

    龍曜默默地坐在外圍的小角落里的小石墩，身上涂滿了黃褐色的草藥汁趨避蚊蟲叮咬，忽略刺鼻到發苦的氣味，安安靜靜地低頭玩著手里的十七階魔方。

    “你一個人在這里嗎？”

    龍曜抬頭，看見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袈裟，腦門锃亮的和尚站在他面前，笑瞇瞇地問他。

    那和尚的眼睛很亮又似無風湖水一般，起不了波瀾，與他褐色的皮膚，不知從哪個煤堆鉆出來的臟亂形成鮮明的對比。

    因為臟亂，個子不高還瘦瘦矮矮的，所以看不出他的年齡，估計大到五十幾小到二十幾都有可能。

    龍曜眨了眨眼，盯著那和尚，不吭聲。

    和尚不在意的笑了笑道：

    “我與施主有隔空的緣。”

    說完這句，他湊上前去，似是怕被誰聽到一般，悄悄道：

    “施主是不是一直在做一個循壞往復的夢。”

    雖是問句，但那和尚卻用肯定的語氣說出。

    和尚看那面前那面帶女相的小孩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還下意識咬了咬腮幫子，但就是不說話。

    關乎一直做同一個夢這件事情，龍曜沒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龍秀丞和蘇伊。

    因為據他的估計，就算告訴他們，事情也不會解決。

    而且父親母親并不喜歡他問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大部分時間里，還是忙碌于工作。

    龍曜在努力成為他們眼中的乖小孩，不能為他們帶來任何麻煩。

    和尚看小龍曜有些走神，又含含糊糊道：

    “施主與一人緣分未盡，是施主一道執念，故不忍心忘記。”

    說罷，那和尚摸了摸自己干癟癟的肚子，問龍曜：

    “施主有無美酒助助興。”

    這和尚瘦得干巴巴的，問一幾歲小孩討得竟非食物而是酒水。

    龍曜下意識搖了搖頭。

    那知這和尚也跟著搖了搖頭，嘆道一聲：

    “也罷也罷。”

    似是想起什么來，那和尚“嘿嘿”笑道：

    “這廟還是我的廟呢�！�

    便轉身，消失在霧里。

    ……龍曜沒注意那和尚最后的行蹤，只是盯著手里的魔方思考著：

    一直做夢，是因他有放不下的執念嗎。

    但他不記得有過。

    胸口那團在他思索的時間里挪到了鎖骨處，龍曜余光看到一團火趴在那里。

    像是察覺到龍曜的目光，那小團動了動，露出一毛茸茸的腦袋，是龍小邪。

    龍曜盯著那只龍小邪琥珀色的眼睛，心想：

    龍小邪應該與夢中一事有光。

    隨即他輕輕伸出手摸了摸龍小邪的腦袋，它的兩只耳朵隨著龍曜的撫摸而翹來翹去，眼睛瞇起一半，舒服地從嗓子里擠出“咕嚕�！甭�。

    看著龍小邪享受的模樣，龍曜一頓。

    不該這么想。

    他該像一個普通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