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坐的那趟車，總是那么慢，慢得你懷疑是不是站錯了站臺，慢得你懷疑車是不是壞在了半路上，慢得你以為時間都停止了……從來沒感受過等公交車的過程這么漫長。”當曾可可把這段文字發到朋友圈的時候，抬起頭來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

    電話響了，是她以前的助理西子打過來的，“姐，你在干嘛呢？”

    “等公交車啊。”

    “這么冷的天，你沒開車啊。”

    “沒有。”

    “那趕緊打個車回去吧。”

    “沒錢了，打不起車。”曾可可呵呵一笑。

    “拉倒吧，幾十塊錢的車費，我轉給你，趕緊打車回去，別在外面凍著了，掛了啊。”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沒一會，手機里就傳來了紅包到賬的信息。

    “西子，你這是干嘛？”

    “姐，快收下吧，我還在上班，要不然我就開車送你一趟。”

    “不用，我一會坐上車就到家了。”

    “快收下吧，我知道你現在有難處，但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好起來的，只要你哪天重新開始，我肯定還跟你一起干。”

    “謝謝你，西子。”曾可可收下紅包。

    西子大學畢業后應聘到廣告公司的時候就一直跟著她，后來她自己出來開公司，西子也跟著一塊出來了，卻沒想到遭到了她當時的投資人各種刁難打壓，而她為了不得罪投資人，也不敢為西子出頭，后來西子迫不得已離開了公司，她才知道投資人的目的就是清除她身邊所有的人，然后架空她，讓她孤掌難鳴，后來曾可可離開那個投資人自己掌控了公司之后想把西子再請回來的時候，西子已經有了安穩的工作和生活，所以曾可可對西子心里一直是心懷愧疚的。

    要不要向西子借點錢？只要她開口，西子肯定會借。長到這么大，她也從來沒有向任何人借過錢，她不知道怎么開口，也實在張不開嘴。

    公交車終于來了，曾可可剛坐上車，正準備從包里掏出早晨沒吃完的半個饅頭，她太餓了，又冷又餓，前夫文遇春剛好打了電話過來。

    “你今年過春節不回你媽家過年了？”

    “哦。”

    “那讓小坤過去陪你吧？”

    “你呢？”

    “我有事。”

    曾可可笑了笑，離婚已經五年了，文遇春應該有了新的女人了吧。

    “行吧，等他放假就讓他過來。”她的兒子小坤已經讀大三了，原本打算等他畢業之后就來自己身邊工作，算是補償這么多年沒好好陪伴孩子的遺憾，其實買房子的時候，當時公司的資金已經很緊張了，但是為了給小坤一個家，她才咬著牙買了房子。

    “到時你得去車站接一下他。”

    “我知道。”

    文遇春剛要掛斷電話，曾可可大叫一聲，“等一下。”眼下沒有任何來錢的渠道了，物業費，房貸，還有兒子過來之后的生活費，這一筆一筆大大小小的開支都在前面等著，要不問文遇春借點錢？他應該有錢吧？這些年兒子的所有開支都是她在支付，買房子他本來答應給她十萬塊錢的，最后一分錢也沒給。他手上應該是有錢的，只是她從來沒有開口問他要過錢而已。

    “還有什么事？”

    “你……要是方便的話借點錢給我吧。”

    物業的信息又發過來了，提醒她還有十天時間按時去交物業費。

    “多少？”

    “物業費還沒交，兩千差不多。”

    “我哪有那么多錢，每個月的工資剛夠生活費的，又沒有其他收入。”

    “物業在催著交錢。”她知道文遇春不可能沒錢，只是不愿意給她而已。

    “那找別人借借，我真沒有，這些年你也知道，我就那么點工資，生活費都不夠，還欠了不少錢……”文遇春又開始訴苦，說自己的各種不如意和困難，這樣的說詞，在前幾年曾可可有錢的那段日子里，隔三岔五就會聽上一遍，內容大同小異，故事編的粗糙而荒唐。那個時候她有錢，看在兒子的份上，她從從來沒有打過折扣的轉帳給他，包括負擔兒子的所有開支。

    如果不是在公交車上，在大庭廣眾之下，曾可可早就發飆了。

    曾可可掛斷電話，發了條信息過去：“從結婚到現在，我問你要過錢嗎？！當初買房子的時候，我說了這房子是為孩子過來工作做準備的，你答應了出十萬塊錢，你給了嗎？！我這人你不了解嗎？如果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情況，我會向你開口嗎？！”往事一樁樁一件件涌上心頭，曾可可真是恨得牙根癢癢。

    好一會，文遇春的信息才回了過來，“手上真沒這么多現錢，要不到了月底發了工資再給你轉過去。

    曾可可這才松了口氣癱軟在座椅上，把剩下的沒有吃完的一口饅頭塞進嘴里。

    剛想閉上眼睛躺一會，文遇春的信息又來了，“我不是不給你十萬塊錢，你要是把房產過戶到小坤名下，我肯定把錢給你。”

    曾可可目瞪口呆地看著手機上的這條信息，這是要趁火打劫啊還是文遇春一直就覺得自己這么傻！

    她想馬上就打個電話過去把他臭罵一頓，他是真把自己當傻子了！剛拔出去的號碼又趕緊掛斷了。不，她得忍著，不然他答應了的兩千塊錢又泡湯了！

    到哪里去找這兩千塊錢呢？一次又一次翻看手機里的信息，連臨時工的信息都沒有一條。

    佟麗云這兩天沒出來，她干什么去了？

    她剛發了信息過去，佟麗云的電話就過來了，“你不是干活去了嗎？”

    “今天沒去，你干嘛呢？”

    “下周有個活，兩百塊錢一天，一個星期的活，你報名了嗎？”

    “沒看到，在哪報名？”

    “就麻子姐那里，她昨天發的朋友圈，你沒看啊。”

    “沒有，我沒她微信，就加了她那個群。”

    “那你趕緊加她去報名。”

    “什么活？”

    “我問過了，一個什么大商場開業，要人去打掃衛生，趕緊報吧，就要二十個人。”

    “那你先幫我把名報了吧，我現在外面，一會加她。”

    “行，你把身份證和電話，名字都發過來，我先幫你把名字報上。”

    不有吊死在一棵樹上，萬一到了月底文遇春又找借口不給錢，她一點轍也沒有。如果能干一個星期的活，下個月的房貸就可以節省一點出來了。把名字，電話和身份證號發給佟麗云，曾可可腦海里的弦剛想松懈一下，想了想，還是給物業的回了個信息，希望月底再繳物業費，但讓她沒想到的是物業的強硬的回復她兩個字：不行！再拖欠就停水停電。

    她的手指在通訊錄上來來回回地滑動著，停在錢圖的名字上，要不先找他先借兩千塊錢，等月底了再還給他？

    “在嗎？”發出去這兩個字的時候，她才想起這好像是他們認識這一年多來，她第一次主動給他發信息，她以為他會很快回了信息過來，然而直到她下了車也沒看到他的回復。看著那兩個字刺眼地躺在信息欄里，她笑了笑，把他的所有信息都從頁面上刪除了出去。

    太陽在玻璃窗上涂上最后一抹余暉，樓上樓下飄散著飯菜的香味，今天一整天就吃了兩個饅頭，該做點吃的去了，但又實在沒有胃口，癱在沙發上不想動。

    電話響了，是高中同學胡燕子打過來的，“可可，你什么時候回來？今年回來一定到我這里來玩幾天。”

    “我可能不回去了。”

    “不回來了，怎么又不回來了？”

    “小坤要過來，我就不回去了。”

    “哎喲，我還想著你今年回來，咱們可以好好聚一聚，我可想你了，真的很想你。咱們又有好幾年沒見面了，你是不是特別忙啊？”

    “也沒有。”

    “別光想著賺錢，也要注意身體，咱們都快奔五的人了，我這兩年身體差了很多，一會這痛一會那痛的，你也得多注意。”

    “我還好，”胡燕子是她的高中同學，她父母是上世紀改革初期下海做生意的第一拔人，賺了不少錢，家里又只有她一個獨生女，據說她們家的錢她幾輩子都花不完，“燕子，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曾可可猶豫著，她實在開不了口。

    “你是不是缺錢了？”

    “是，就是想借點錢。”

    “要多少？”

    “兩千吧，月底我再還給你，資金周轉不過來。”

    “不用跟我解釋，也不用著急，你先拿著用，一會我轉給你。兩千夠嗎？”

    “夠了。”

    “我給你轉五千吧，兩千塊錢夠干什么的？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該吃得吃，該花的得花，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有兩千就行，我應個急。”

    “那三千吧，給你轉三千，多點錢也防有個意外。”

    “你不怕我不還你了？”曾可可笑。

    “咱們倆三十年的感情還不值這三千塊錢？”

    她嘆了口氣，“燕子，謝謝你。”

    “哎呀，有什么好謝的？你能向我開這個口，說明你把我當真正的朋友，我很開心，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開心。”

    “月底我肯定還你。”

    “說了不著急就不要著急，趕緊掛了電話吧，我給你把錢轉過去。”

    掛斷電話，胡燕子的兩個紅包已經發了過來。

    一個三千塊錢的轉帳，一個兩百塊錢的紅包：“可可，去買點好吃的，對自己好一點。”

    曾可可百感交集地盯著手機屏幕，腦海里一幕幕地閃現出跟胡燕子這三十年來的過往，高中畢業之后，她們碰巧在同一個單位工作了五年時間，后來她們各自結婚成家，中間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斷了聯系，直到后來同學聚會的時候才又聯系上，這些年她很少回家，也就是過年過節的時候禮節性的打個招呼，她知道她有錢，但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向她借錢。

    總算解決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她這才實實的感覺到餓了，剛站起身來，視頻電話又響了，應該是錢圖打過來的，一絲嘲笑從嘴角漫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