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麻子姐在電話里說，去京海大廈做小時工的名單已經下來了，讓她馬上去福音超市門口集合，一會招工單位安排了車過來接人。

    昨天還說時間沒定，讓等通知。今天又突然要去了，曾可可手忙腳亂的收拾好行李，趕到超市門口時，已經有不少提著行李的人站在門口了。

    佟麗云一看她拎著行李走過來，“你走過來的啊？”

    “嗯，等車還得一會，干脆走過來了。”

    “干嘛不打個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佟麗云迎上前把曾可可的行李提過去放在墻角堆得高高的行李堆上。

    打車過來得十塊錢，十塊錢可以當一天的生活費了。

    “車還沒來？”曾可可往人群中看了一眼。超市門口，二十來個中年女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在了勞務中介麻子姐四周，這是一張張來自底層社會的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歲月摧殘和磨難的女人的臉。又黑又瘦的麻子姐是個年過半百的女人，偏偏穿了件帶著荷葉花邊的綠大衣，看上去滑稽又可笑，有幾個女的眾星捧月般圍在她身邊，不知說了什么讓人開心的話，幾個人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說是在路上了，等著唄。”佟麗云朝曾可可背上的包看來，“你這包看上去挺好的，多少錢？”

    “沒多少錢。”

    “幾十買不著吧？”

    曾可可笑著點了點頭。

    “你在哪買的？我也去買一個，蠻好看的，看著挺高級。”佟麗云拔拉著曾可可的包看來看去，“真蠻好的。”

    “八千多點。”

    佟麗云張了張嘴，“這么貴？”

    所有人的眼睛都朝曾可可看過來，曾可可突然意識到這樣的顯擺不合時宜。

    “我也不知道到底多少錢，朋友送的，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就隨便背背”

    “也是啊，你還舍得花八千多塊錢買個包，就不來做小時工了。”

    曾可可點了點頭，“好幾年前流行的款式，現在已經過時了。”

    “瞎背唄，聽說咱們這次去是八個人住一個的房間，人多就亂，大家互相也不認識，得注意點。”

    “就幾件衣服，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曾可可打量著眼前這一張張女人的臉，在心里嘆了口氣，“咱們去了就是搞衛生嗎？”

    “當然，除了搞衛生，你還能干什么？”佟麗云笑著沖曾可可翻了個白眼，“五十歲的小老太婆了，除了搞搞衛生，別的事都干不了了，要不去做保姆，保姆現在要求也高了，工資高的還要會開車會做家務，事多著呢，要不就只能去做護理，侍候老頭老太太，那工資也高，不過我是不愿意去侍候老頭老太太，有的特別難侍候，還不如搞衛生。”

    “那也不能一直搞衛生吧？”

    “那還能干什么？有好的活你叫我，咱們一塊去。”

    雞同鴨講，沒必要浪費口水了，曾可可無可奈何地閉上了嘴。

    “車來了。”麻子姐說了一聲，從人群中走出來，一輛小面包車停在了超市門口，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人打著電話從駕駛室里走下來，看著迎上前去的麻子姐，“是蘭經理吧？”那男子這才掛斷電話，“是，我來接人的，這些人都是你的吧？”

    “是，就是你給我的名單上的人，都來了。”麻子姐看了一眼面包車，“只有一個車嗎？”

    “公司本來派了兩個車過來的，有一個臨時來不了了。”

    “一個車肯定坐不下，有三十個人呢，還有她們的行李。”

    “有沒有人開車來的，捎過去，我給油錢。”

    “她們有什么車啊？都沒車，你說好了來接的。”

    “你也沒車嗎？”

    “沒有。”麻子姐有些生氣，“一個車肯定不行，要不你再租個車。”

    “等會，我再跟公司聯系下，看能不能再安排個車過來。”那個叫蘭經理走到一邊打電話去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 眼瞧著就五點鐘了。麻子姐和蘭經理兩個人好像在吵什么，隔大家遠遠的，聽不清楚。

    臘月的天氣，天黑得早，路燈都亮起來了，車還沒有著落。

    曾可可想不明白，不就是租個車么？撐死了一百塊錢的事，怎么就定不下來呢？！

    有人走過來，冷笑著說：“麻子姐說了，讓大家都回去，不去了。”

    “為什么？”

    “沒車，沒車怎么去？”

    “租個車去不就得了嗎？”

    “蘭經理不租，讓麻子姐租，麻子姐也不租，還怎么去？”

    佟麗云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就是幾十塊錢的事嗎？誰租不一樣？”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麻子姐讓我跟大家說的，讓大家都別去了，誰要是自己去了，她不管發工資的事，跟誰去的跟誰要工資。”

    大家這下都不樂意了。

    “這都什么事啊，大冬天的出來浪費幾個小時，又不去了。”

    “就是啊，等了這么久又不去了，讓大家出來干啥呢。”

    “都沒安排好就讓大家來，干什么呢？”

    “以后這種沒譜的事大家都別來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怨聲載道。

    “不就幾十塊錢嗎？要不大家自己出錢拼車過去也行。”有人提議。

    “那哪行？”佟麗云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咱們還沒賺到錢呢，先自己墊路費，沒這個先例。”

    “就是，咱們是給他們賺錢的，那個姓蘭的也是勞務中介，根本就不是老板，沒有我們他們也賺不到錢。”有知道內情的人說，“他們從勞務公司拿的可不是這個價。”

    大家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蘭經理從勞務公司包來的活，然后再讓麻子姐招的人。蘭經理覺得沒有自己牽頭，麻子姐也賺不到錢，再說人都是她招來的，所以她應該出這個車費。而麻子姐覺得自己操心費力招來的人，你蘭經理明明說好了車接車送的，現在沒來車，讓自己租車，是你蘭經理不講誠信，所以她也不樂意了。

    “那大家都回去吧，別在這耗著了，都餓了。”佟麗云把曾可可的行李遞過來，“我送你回去？”

    曾可可心里涌起一股莫明的失望，看來所有的計劃又泡湯了。

    看著眼前的這群人，自己竟然與這樣一群社會最底層的人一起出來討生活，就為了這三瓜兩棗，這是一樁多么荒唐的事！

    心里有個聲音在吶喊：趕緊走吧，這不是你呆的地方！

    人來人往的超市門口，她感覺身邊所有的人都朝自己投來異樣的嘲笑的目光，這樣的目光讓她無地自容！

    佟麗云推了推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就像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一樣。剛拿起行李要走，麻子姐突然喊道：“別走，大家都別走，車馬上就來了 ，來了就走。”

    “還去嗎？”佟麗云問。

    曾可可猶豫著。

    “都上車，我的車也可以坐。”蘭經理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室。

    “走吧，有車了就去干幾天。”佟麗云抓起曾可可的行李往車上扔去，“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趕緊上車吧，一會就沒好位置了。”邊說邊把曾可可推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