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檢票口走出來，遠遠地就看到了停車場上錢圖的車。

    曾可可剛走到車跟前，童紅梅嘴里叫著“大姐大姐”跑了過來。

    錢圖搖下車窗：“那是什么人？”

    “過幾天一塊干活的人。”

    錢圖又把車窗搖了上去。

    曾可可看著氣喘吁吁跑過來的童紅梅，“怎么啦？”

    “咱倆加個微信，有什么事說一聲，剛才我跟老章說了，讓他想辦法給你兒子安排進去，到時肯定有人請假，讓你兒子也過來，能干幾天算幾天。”

    原來剛才她一眨眼就不見了，是說這事去了，曾可可趕緊說了兩聲謝謝。

    童紅梅朝曾可可身后的車看了一眼，“你開車來的呀？”

    “不是，我朋友來接我。”曾可可往車里看了一眼，錢圖正在低著頭看手機，“你騎車來的還是走路來的？”

    “走路，我沒車，等這幾天賺了錢我也買個電瓶車，我姑媽他們要到五月份才回來，我就給他們看家，到時我可以打打零工，沒車要出個門也不方便。”

    曾可可點了點頭，“那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方便嗎？”

    “沒事，你不是就是太陽城嗎？拐個彎就到了。”

    “行，那就太好了。”童紅梅高興得眉開眼笑。

    “我跟我朋友說一聲，”曾可可拉開車門，錢圖抬起頭來，“說完了？”

    “說完了，咱們順便送她一下吧，她就在前面的小區。”

    錢圖看了一眼童紅梅，“她自己不會回去？”

    “她沒騎車，走路也得十多分鐘，這么冷的天，順便送她一下吧。”

    錢圖的臉色有點不爽。

    “往前開一點拐個彎就到了。”

    錢圖這才把放在后座上的衣服和包往旁邊挪了挪，“別讓她碰到我的衣服。”

    曾可可這才從車里縮回身來，拉開后車座的門，“紅梅，上車吧。”

    “太好了，能坐車回去，太舒服了。”童紅梅一屁股坐進后座里，沖著錢圖喊：“大哥，謝謝了啊。”

    錢圖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

    曾可可知道錢圖不想讓童紅梅坐車，正尷尬著不知如何應對。

    童紅梅突然叫了起來，“老章來了，他跟我住一個小區的，搭上他吧。”

    曾可可側過身子看向童紅梅，眼睛卻瞟著錢圖，“他沒開車嗎？”

    “沒有，他沒車，他要開車我就坐他的車回去了。”沒有等曾可可答應，童紅梅已經推開了車門，大聲喊章經理，“老章，快過來，我們坐大姐的車回去。”

    曾可可看了錢圖一眼，“你的包和衣服放前面來吧，我抱著就行，這是管我們小時工的頭。”

    “你別管了，我放后備箱去。”錢圖起了身從后座拿了包和衣服往后備箱去了。

    曾可可下了車來，“章經理，我送你們回去吧。”

    章經理這才認出曾可可，“是你啊，你好像叫曾可可？”

    “對。”

    “記起來了，你就是昨天后面補上來的那個，麻子姐那邊過來的。”

    “昨天下午面試的時候不是說沒通過嗎，后來怎么又通知我了？”

    “有兩個人不去了，人家要回老家過年，臨時換了你一個和另外一個。”

    “過了年應該還有不來的，”童紅梅說，“老章，要人的時候你想著點我們家老公和兒子，還有大姐家兒子也可以，大姐家兒子是大學生是吧？”

    “大三。”

    “就是嘛，先緊著安排我們認識的人。”

    “行，要人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們。”

    “你就得多照顧照顧我們，就剛才，怎么不讓我們倆去戲臺啊，我想看戲，不用花錢的戲不看白不看。”童紅梅扶著靠背椅，沖曾可可使眼色，“老章，你能幫我們換一下嗎？讓那兩個看戲臺的來大門口。對不對，大姐？”

    能換當然好了，曾可可心里想，她可不想跟那個叫秦七滿的人在一塊。

    “有什么好看的，你們想看的時候到時候去看就行了，又不是不讓你們走動，看戲臺的得幫著演員搬道具，累死了。”

    “還要搬東西？那不去了。但大門口的活肯定也不好干。”

    “有什么不好干的，就是有買票的人來了叫他們買票。”

    “不是有賣票的窗口嗎？”

    “你們負責的是掃碼賣票。”

    “那怎么賣？我還以為是拿著票一張張賣呢。”

    “有人教你，別瞎操心，人家有兩正式工帶著你們一塊賣。”

    “那還好點。”童紅梅這才心滿意足的松了口氣。

    車開到太陽城門口，看著童紅梅他們下了車遠去的背影，表情十分嚴肅的說，“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下不為例！以后沒經我的允許，不許讓別人坐我的車。”

    曾可可笑了笑，“這個別人是指你瞧不起的人吧？”

    錢圖扭過頭來看著她，“不是我瞧不起他們，這種社會最底層的人，沒有一點規矩。”

    曾可可對童紅梅的做法也很反感，但是剛才錢圖對人家的態度更令她生氣，“那你也不至于這么一幅嘴臉吧？”

    “跟他們這種人我還有什么好嘴臉，送他們回來已經很給面子了，也就是不想讓你難堪。”

    “那我以后也不敢坐你的車了，”曾可可笑，“我現在也是社會最底層的人。”

    “你這樣下去肯定也不是辦法，”錢圖看了她一眼，“春節不準備休息了？”

    “初一下午上班，到十五結束。”

    “一天上多少個小時？”

    “九點到九點。”

    “時間也夠長的，”錢圖訕訕地笑，”以后就準備就做小時工了？”

    曾可可聽出了錢圖語氣里的弦外之音，冷笑一聲，“不行嗎？”

    “你自己覺得行就沒問題，我只是覺得這樣太辛苦了。”

    “也還行吧，反正腦子不用想事，干一天活拿一天錢，簡單。”

    “我就知道我們單位下面工廠的工人，挺辛苦的，也沒有前途。”

    “都多大年紀了，還講什么前途，現在就想賺錢。”

    “你現在的主要壓力不就是房貸嗎？干脆把房子賣了，看看你那公司還能不能做起來，不能做起來的就另找門路，哪怕擺個攤子也比這個強。”

    “房子賣了我住哪里去？”

    “租房子唄，租房子又用不了多少錢。”

    “房子是給孩子買的，他明年就畢業了，要到這邊來發展的話，得有個住的地方，我不能讓他跟著我到處租房子住。”

    “房子落在他名下了？”

    “那倒沒有。”

    “你要是沒有生活費我可以給你點，房貸我是不會給你還的。”

    “那你倒是給呀？！剛打雷不下雨頂個屁用！”話已經滑到了舌尖，她還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從喉嚨里嘣了兩個字出來，“不用！”

    “你真的不用那么辛苦，房子賣了你干點什么事不行？非要為了一天兩百塊錢去打個臨時工，用時間和體力換錢，打一輩子臨時工你也發不財，就是維持個溫飽。”

    “我知道。”

    “你兒子不是來了嗎？讓他打工去，年輕人就得多鍛煉多吃苦，不能慣著他，房子將來也是他的，讓他還房貸。”

    “我是想讓他去，回頭跟他說說。”

    “不是說說，你就得逼著他去。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應該是享受生活的時候了。如果這個年紀了還在為生存奔波，那就說明你年輕的時候沒有努力去賺錢，將來老了會更辛苦！”

    這話像針下樣扎在曾可可的心尖上，她盡量地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怎么就沒努力了？”

    “努力了怎么沒賺到錢？”

    “你怎么知道我沒賺到錢？”

    “反正我認識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沒錢。”

    “沒錢我怎么開的公司？”

    “誰知道呢？”錢圖詭異地笑，“也許是別人幫你開的，年輕的時候有點姿色，有的是男人討好你獻媚你，現在老了，沒有姿色了，那些男人也不幫你了，所以你就只能給人家去做臨時工了。”

    曾可可定定地看著錢圖，呵呵一笑：“原來你是這么認為的。”

    “不是嗎？”

    “是，你說得非常正確！”曾可可抿緊了嘴唇。

    “本來就是這樣嘛，不是男人幫你，你一個女人，又沒什么背景，有什么本事開公司？”錢圖奸笑一聲，“只是你沒想到自己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人老了，姿色沒了，公司也就開不下去了。”

    這話一句句像刺一樣扎在曾可可身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起包，手扣在了車門上，剛想推開車門，一抬頭正好看到安之從前面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