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初七，所有人都開工上班了。昨天和今天是這幾天來工作最累的兩天。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的演出都停了，顏如春又臨時從別的地方調了四個人過來，幫著曾可可她們一塊搞衛生，把戲院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有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今天早晨顏如春過來檢查的時候又讓她們著急忙慌地把把門口和過道上的玻璃擦洗干凈，直到快一點鐘了曾可可她們才去食堂吃飯。

    “這兩天都累劈叉了。”佟麗云把飯盤往桌子上一放，扭過頭去看著坐在不遠處餐桌上的王美麗，“她就只管著售票處那點地方，也不過來幫幫我們。”

    曾可可笑了笑。

    “干完這幾天我也想找個長期的活干干，東一天西一天的太不穩定了。”

    “哪有長期的活？”

    “搞衛生唄，這年紀了干別的也沒人要啊，廠子都進不了了。”佟麗云嘆了口氣，“你還行，不到五十歲還可以進廠。”

    “什么廠？”

    “好多廠子都要人，可以干長期的臨時工，一個月起碼得有五千以上，最差的也得有五千。”

    “那也還行，起碼最基本的生活能保障，”曾可可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自己如果去工廠干一個月的話，兩個月的房貸就出來了，眼下這也是惟一能解燃眉之急的辦法，只要肯干，也算是天無絕人之路，惟一擔心的就是年齡超了，廠子不要，“廠子不招年輕人嗎？”

    “怎么不招啊，招不上，年輕人都不愿意進廠。”

    “為什么？”

    “工資看著還行，一個月五、六千，但累啊，一天十二個小時，兩班倒，一個月休息兩天，長年累月的，肯定不行。你可以去干個兩月試試，看是什么感覺。”佟麗云搖了搖頭，“再說年輕人干點什么不好，非要進廠子，聽著就沒出息。這不是以前了，我們那個年代，進廠子當工人，臉上有光，現在人家要是聽說你在廠子里干活，那就是沒人愿意去的地方，人每天像個機器一樣重復一個動作，不是傻子都變傻了。”

    時間過得真快！曾幾何時，年輕人只要進了工廠當上工人，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現在的年輕人卻不愿意進工廠了。

    “也就四十多歲五十歲的人，上有老少有小的，不干活沒錢用，別的活又及不好找，只能進廠子，不然誰也不想去。我也想找個廠子干一、兩年，人家很多廠子不要……反正你現在還可以好好干幾年，過幾年你也跟我一樣，只能去打掃衛生了，再過幾年，上了六十歲，打掃衛生都沒人要了。”

    曾可可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你跟顏組長是一個小區的？”

    曾可可點了點頭。

    “那你們以前認識？”

    曾可可搖了搖頭。

    “古城經常要臨時工，你跟她說說，讓她以后要人的時候提前告訴你，咱們倆一塊來，這里離家近，也方便，不用到處跑，工資少點就少點，這里的活還行。”

    “她不管招人的事吧？”

    “她不管招人，但她要人的時候可以向勞務要。”

    “哦。”

    “到時咱倆一起來，有個伴挺好的。”

    “好。”吃完飯，眼看著就快兩點了，趕緊朝戲院趕來，顏如春和王美麗已經在戲院門口等著了。

    從會議那邊調來的十幾個服務員排成兩隊站在通道兩邊，顏如春讓曾可可和佟麗云在洗手間門口守著，及時廁所里的衛生，不允許洗手臺上有水漬，廁紙婁里有手紙。

    兩點鐘一到，陸續的就有人來了。

    “你們也不用太緊張，聽說幾個主要領導沒來，就是機靈點，別傻站著不動，這個時候他們剛從房間出來，用廁所的可能性也不大。”顏如春走過來正跟曾可可和佟麗云交待事情，只見門口一下來了十來個人，她訕訕一笑，“我們總經理來了，你們倆注意點，往里走走，別在門口站著。”說完急匆匆迎上前去。

    曾可可轉身走進洗手間，拿起抹布放進洗手池，掃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趕緊低下了頭，她害怕看到鏡子里自己那幅蒼老憔悴的模樣。

    伴隨著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密集的腳步聲從門口走了過去，佟麗云從門口走進來，“他們總經理好年輕，才三十多歲的樣子。”

    曾可可咧了一下嘴。

    “人家這么年輕就當了總經理，我們這一輩子就是打工的命，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佟麗云把手里抹布往水池里一扔，濺起一片水花。

    “打工有什么不好，不用想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曾可可淡淡的應道，走到門口中朝遠去的人群張望，只見十來個衣寇楚楚的男女走進了戲院。

    顏如春一臉輕松的走了過來，“我們總經理和區里的領導都進去了，應該是沒什么事了，你們倆先在這呆著，有垃圾隨手就清走，就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完了就沒事了。”

    曾可可和佟麗云忙點頭。

    “剛才那個走在中間的戴眼鏡的是你們總經理？”佟麗云問。

    “是，我們安總。”

    “他好年輕，看上去就三十來歲。”

    “三十歲不止，三十多點，反正也不大。”顏如春看了看時間，“我還得去開個會，要是有什么事你們問王姐，開了會我再過來。”

    佟麗云看著顏如春走過去的背影，“咱組長人真不錯，你找個機會跟她說說，以后有活咱們一塊來干。”

    “我看看吧，畢竟也不是很熟。”

    “一個小區的鄰居，有什么熟不熟的，就是一句話的事。”

    “也不能讓人家為難。”

    “這有什么為難的，行就行，不行拉倒！”

    曾可可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王美麗讓曾可可給顏如春把臨時工的登記表送過去，剛才顏如春走得急，落在這里了，人事部在催著要。曾可可去會議中心找到正在開會的顏如春，顏如春簽完字之后又讓她給送到人事部去，等曾可可找到人事部交完表再回到戲院時，戲已經演完，人也都走了。晚上沒有安排演出，佟麗云叫曾可可趕緊過去搬道具搞衛生。

    顏如春站在戲院門口看著走過來的曾可可，“送過去了嗎？”

    “送過去了。”

    “行，那你們倆去搞衛生吧。”顏如春扭過頭來對站在一邊的王美麗說，“王姐，那明天這邊就不安排人了，要怎么收拾你跟她們說。”

    戲院明天不用人了？！

    那明天會被安排到哪里去？

    曾可可走到佟麗云跟前，想了想又把滑到舌尖的話咽了回去。

    搞完衛生剛好八點，王美麗早就下班走了。

    佟麗云仰身靠在賣票處的椅子上，仰頭看著天花板，伸了個懶腰，“終于可以歇一會了，這兩天累死了，為了那些狗雞巴家伙看兩個小時的戲，把我們累成了個球。”

    曾可可腦子里在想著明天會被安排去哪里的事，沒心思搭理她。

    手機突然響了，是章經理打給佟麗云的，“什么，明天不用來了，為什么不用來了？”

    “人家剛來的通知，明天不用那么多人了，初七了該上班的上班了，去玩的人也沒那么多了，減人。”

    “原來不說干到十五的嗎？我把別的活都推了。”

    “我也想你們能干到十五，問題是我做不了主，有的就干了一天，有的干了兩天，你已經干了六天，很不錯了。”

    “真討厭，害我把別的活都推了。”

    “姐，小時工不就這樣嗎？咱也不是第一天干，有活就去一天，沒活就歇著，只能聽人家的，我們也做不了主。我還得通知別人，姐，明天你就不用去了。”

    “那老曾呢，”佟麗云朝曾可可看過來，“曾可可呢，她明天也不用來了？”

    曾可可訕笑著盯著佟麗云的手機，心一直往下掉。

    “我看一下名單，人家給了一份名單過來，”章經理嘴里嘟噥著，“有她的名字，她明天還去。”

    “她跟我在一塊干活，怎么她能來我不能來？”佟麗云的語氣中有了怨憤。

    “這我也不知道，人家名單這么給來的，哪些人繼續上班，哪些人不用來了，都寫在上面呢。”

    “好了，知道了。”佟麗云恨恨地掛斷了電話，朝曾可可看過來，“好了，明天我不用來了，你還繼續來……媽拉個巴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

    “明天戲院這邊好像沒演出了。”曾可可看著佟麗云強掩著的難受的樣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怎么知道的？”

    “回來的時候聽顏組長和王姐在說，明天這邊不安排人了。”曾可可一看佟麗云吃咻咻的樣子，“要不我幫你問問？”

    “問什么，名單都定下來了，還能問出個什么來？”佟麗云看著曾可可，“王美麗讓你去找顏如春的時候，你跟她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啊，她在開會，簽完字又讓我把表送到人事部去，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地方。”

    佟麗云笑了笑，“沒想到你這人還挺有心眼的。”

    曾可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