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燕子病了，燒得一塌糊涂，喝了退燒藥也不管用。

    “燕子，你先喝點粥，我剛熬的，先喝點才有力氣，你這幾天都沒好好吃東西，”曾可可端著碗走進屋來，”一會咱們去醫院看看吧，我讓江小梅過來帶我們過去。”

    “不去，不去了。”胡燕子喘著粗氣，“啥也不想吃，我就想躺著，躺著不要起來了。”

    “先吃點再躺著，不吃東西更難受。”

    胡燕子搖了搖頭，“可可，你別管我了，讓我自生自滅吧。”

    “瞎說什么呢，喝點粥去醫院看看再回來睡覺，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身體可不能再垮了。”

    “不去醫院，我哪都不去，就想這么躺著。”

    “不去醫院怎么行？腦子燒壞了更麻煩。”曾可可強裝歡顏。

    “我本來就沒腦子，我媽從小就說我沒長腦子，看來還是她說得對。”胡燕子嘆口氣，“但凡長點腦子都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別瞎想了，你是不是擔心沒錢看病了？那咱們省著點，不去醫院，就去小區外面的診所看看，先把燒退了。”

    “不是錢的事，”胡燕子說完眼睛又紅了，“可可，你別管我了，不是還要送坤坤去車站嗎？快點去吧，別誤了孩子的事。”

    “沒事，等江小梅過來了我再走。”曾可可往客廳看了一眼，文小坤從超市買了一兜子帶著上火車吃的東西剛回來，“小坤，你看看還有什么要拿的東西，別忘了。我得過兩天才能幫你收拾屋子。”

    “我的屋子不用你收拾。”文小坤走到門口，看了一眼曾可可，轉身朝自己臥室走去。

    “那我再給你去弄點感冒藥，喝完再好好睡一覺，”曾可可站起身來，倒了開水沖了感冒藥端給胡燕子喝了，看到胡燕子睡了過去才走出屋來，走到小臥室門口，探頭往里一看，文小坤還躺在床上打游戲，“小坤，把行李箱拿出來吧，一會江阿姨來了我們就走，燕子阿姨病了，得有人在家看著。”

    “把這房間的鑰匙給我。”文小坤起了身朝曾可可伸出手來。

    “鑰匙，”曾可可有些不解，“你要鑰匙干什么？”

    “等一下我走了，你就到我屋里來亂翻。”

    “你的房間先讓燕子阿姨住，等你回來了再給你騰出來。”

    “不行，”文小坤“咚”地一下站起身來，“我的屋子干嘛給她住？”

    “那人家現在沒地方住，你又不在家，空著也是空著，讓她先住著。”

    “你不是說她要去租房子的嗎？”

    “現在情況有變化，”曾可可往旁邊的臥室看了一眼，確認胡燕子已經睡著了，“阿姨的錢都被人騙走了，她現在沒錢租房子。”

    文小坤看著曾可可。

    “所以咱們得先讓她在這里住著，等她有錢了，她會出去租房子的。”

    “什么時候有錢？”文小坤翻著白眼，“那她要是一輩子沒錢，就一直住著我的房間了？”

    “你瞎說什么呢？等破了案就能把錢拿回來了。”曾可可瞪了文小坤一眼，“再說人家昨天才給了你三千塊錢，就算租房子，也能租三個月了。”

    “那是她送給我的錢，又沒說是要租我房子的錢，不是一碼事。”

    “你就不能看在人家對你好的份上，讓人家住幾天？”

    “不行，要住讓她跟你一塊住，你們都是女的，住著也不礙事，我的房子是男人住的，要是男的住還可以，女的住不行。”文小坤伸出手來，“把鑰匙給我。”

    曾可可氣得直瞪眼，“沒有鑰匙，不知道放哪去了。”

    “那你趕緊去找出來。”

    “一會就走了，哪有時間找，找不找得到也不一定。”曾可可剛走出門來，文小坤拉著行李箱跟在后面，“嘭”的一聲就關上了房門，“找不著也行，等我回來再讓開鎖的過來開，反正也就一百塊錢。”然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去了。

    曾可可目瞪口呆地看著文小坤。

    文小坤置之不理。

    江小梅發了信息過來，她已經出門了。

    “小坤……你太不像話了！”

    “這是我的房子，就不讓別人住！”

    “那我住，我住也不行？”

    “不行，我的就是我的！”文小坤把又腿往茶幾上一搭，“我的房子誰也不能住！”文小坤的大聲嚷嚷還是把胡燕子從迷糊中驚醒過來，“可可，你們在干什么呢，還沒走嗎？”

    “馬上走了。”曾可可趕緊應道。

    “早點去吧，火車不等人，去晚了就趕不上了。”

    “知道的，你趕緊睡吧。”

    “反正你們不能到我屋里去住，門我已經鎖上了，你不許把門打開。”文小坤可不管胡燕子聽不聽得見他的話，“要住就住你的屋子，別住我的。”

    “文小坤！”曾可可氣得大吼一聲，“你發什么神經？！”

    “你才發神經，以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就想霸占我的屋子。”

    “你去學校了，屋子空著也是空著，我住不行啊。”

    “不行，就不行，誰住都不行！”

    “你……我買的房子還輪不到你來做主！”曾可可說著就要找鑰匙去開門。

    “可可，”胡燕子從床上爬起來，“你別跟坤坤吵了，他已經這么大了，需要自己的生活空間，他的房間你就得給他留著，這是他的家，他隨時都可以回來，回來了就有地方住，這是應該的，對不，坤坤？”

    “本來就是，既然說了是我的房間，就不能給別人住。”

    “放心吧，阿姨不住你的房間，你媽也不能住你的房間，你的就是你的，誰都不能住。”胡燕子說幾句話，累得直喘粗氣，“可可，你幫我打聽一下你們小區的房子吧，先租個小點的，有個地方住就行。”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先在我這住著，不著急。”

    “那也不方便。”

    “沒有什么不方便的。”話音剛落，屋外響起江小梅的敲門聲，忙把江小梅迎進屋來，“小梅，又得麻煩你了。”

    “跟我客氣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江小梅走進屋來，“你得送孩子去車站了吧？”

    “是，燕子說她不想去醫院，我剛給她喝了點退燒的藥，再等等看吧，實在不行再去醫院。”

    “行，那我就在家里等你回來。”

    “我送他到了車站就回來，”曾可可走進臥室，“燕子，我送小坤去車站一下，你要是不舒服就跟小梅說，我一會就回來了。”

    胡燕子沒有吭聲。

    “這么快又睡著了？”曾可可剛要去掀開胡燕子的被子看看，胡燕子一把抓住了被子，“你去吧，不用管我。”

    曾可可的手縮了回來，欲言又止，“那你好好睡吧，我一會就回來。”走出臥室狠狠瞪了文小坤一眼，“走了。”

    剛走出屋來，文小坤又迫不及待地說，“我房子的門你別開啊，屋里的東西要是翻動了我知道的。”

    曾可可氣不打一處來，“小坤，你就沒有點同情心嗎？現在是燕子阿姨最難的時候，她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幫她誰幫她？”

    “我不管，住你屋里可以，要不你就讓她睡客廳，反正不能占我的屋子。”

    “房子是我的，不是你的，在我名下。”

    “現在你給了我就是我的，將來也是我的！”

    曾可可又一次氣結，“小坤，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現在如果你不好好讀書，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戲，就算我有萬貫家財留給你，你也守不住。”

    “你要有萬貫家財就好了，”文小坤嘿嘿一樂，“你聽說過現在有個新詞嗎？”

    “什么新詞？”

    “躺平，你有萬貫家財，我就直接躺平了。”

    曾可可氣得一巴掌拍在文小坤的后背上，可是兒子已經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了，她的巴掌拍上去也只是隔靴搔癢，“你就這么點出息？”

    “現在都流行拼爹拼媽，我就不能拼啊。”

    “你媽都輪落到去打臨時工了，還想拼媽，你就拼空氣吧。”想起這一年多時間來經歷的那些屈辱和辛酸，“小坤，我沒指望你將來能有多大出息，光宗耀宗，但你起碼得有養活自己的本事，如果你現在不努力，將來就只能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底層有多恐怖，你可能還不清楚，但凡手里有一丁點權力的人都可以看不起你，都可以把你的尊嚴、自尊踩在腳底下蹂躪……你是個男人，如果沒有點本事，將來會更難。”

    “別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文小坤說完氣沖沖地往前走了。

    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曾可可腦海里幻像出文小坤在自己做臨時工的那里場景里的處境，只覺得頭皮一陣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