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風塵仆仆還鄉去 畫中花事入夢來
作者:
紛雨瀟瀟 更新:2016-04-10 10:35 字數:2385
從此我對自己的畫作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和不同以往的感悟,也將更多的精力投入于創作,而不是機械的完成于出版社格的任務式化的重復以往。如此一來我們畫稿的訂單數量開始下滑,我和馮時也下決心只要能維持我們的生活和工作室的日常開銷,我們寧愿少接些訂單而多投入創作。
多年來被積壓的心結恰似困獸一般沖破牢籠突然得以釋放,不再畏首畏尾、不再謹小慎微、不再躊躇滿志、不再進退維谷。我將多年以來被生活、被環境、被自己壓抑已久的的情緒仿佛在瞬間噴薄而出,以我自己的方式在一張張宣紙上淋漓盡致的盡情揮灑。我在這一時期的畫作,或者說我在這一時期的創作激情,大有大河東去一瀉千里的磅礴氣勢。也是在這個時期我還真是對自己創作出的幾幅作品頗為得意,有一副為坐騎赤兔馬、手擎偃月刀、面如重棗、美髯飄飄的名叫“關云長”的畫,便是我這個時期最為滿意的作品。
不僅是我,馮時在這段時間內也有幾幅不錯的畫作讓他非常滿意。其中一幅畫,花落滿天的背景,一位裸體的長發少女似睡非睡、似醉非醉的躺在鋪滿花瓣的地面上。在那少女心口的位置一顆鮮艷的朱砂痣更給她增添了幾分莫名的嫵媚。馮時給這幅畫起名為“花事”,他說這也是他近期最喜歡的作品。看那畫中少女除身材更加苗條也更加性感外,神態與相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與臧瑩頗為相似,沒想到我無意間將我的想法脫口而出時,馮時那恰似風過無痕的表情,和臧瑩面帶尷尬的神態,讓我頗為內疚不該開這樣的玩笑。
不久后的一次應酬中,朋友介紹了一個愛好收藏書畫的人來我們工作室參觀,沒想到這位收藏者及其喜歡我畫的這幅“關云長”和馮時的那幅“花事”,經過反復商談確認了價格以后,我們都認為以比較滿意的價格成交了這兩幅作品。
當晚,收藏者請我和馮時、臧瑩吃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們都在這突如其來的喜悅中,在這積郁已久的釋放中,在這遙遠久違的認可中,日暮倒載歸,酩酊無所知。當晚我做了一個極為美妙的夢,夢境中我好似踩著五彩祥云由仙女攙扶著回到了我居住的宮殿。那仙女的容貌與馮時“花事”中的少女所差無幾,而在她攙扶我的時候,她那與我接觸的柔軟身體和香甜氣息感染著我,也撩撥這我。我輕柔的退卻了她的衣裳,看到她胸口的那一枚朱砂痣,在亦真亦假、如夢如幻的意識中我們云雨轉騰,酣然的抵達了幸福的彼岸。
伴著火車的轟鳴聲又一次的于耳邊響起,我懷揣著出售那幅“關云長”所得的全部稿酬,又一次的踏上歸鄉的列車。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來我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夜以繼日、拼死拼活的還清了所欠經紀公司的債務,才敢再一次的踏上這回鄉的旅程。每次我踏上回鄉的列車都總是有一種朦朧而懵懂的感覺,仿佛這列火車帶我跨越的不是路途的距離而是穿搜于時空的游離。
每當我踏上這歸鄉的列車,我的思緒便會不由自主的回到從前。從我在自家小院里坐井觀天到村里舞臺上的生旦凈丑,還有我勞動過的田間地頭,村里那書聲瑯瑯的學校,及我曾被生活深刻體驗的工廠,和我光榮參軍時那身上帶著的大紅花。這一幕幕過往,在我的腦海中此起彼伏的一一再現。我的精神不知是疲憊了還是放松了,伴隨著各種充斥于耳雜亂無章的噪音,和火車的轟鳴聲中昏昏睡去。在睡夢中我看到了恰似上一次我因欠債而回家借錢,父母那含辛茹苦的臉龐,哥嫂那愛莫能助的臉龐,和凌云那哀怨失望的臉龐。而當這些臉龐依次掠過,取而代之的責是曾經在夢中攙扶著我那衣袂翩翩、溫香旖旎的仙子。那仙子的臉龐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她是馮時那幅“花事”中的女子;不,她不是那畫中的女子,她是臧海花;不,她也不是臧海花,她是臧瑩。
在火車的轟鳴聲中,在嘈雜的話語聲中,在混亂的步伐聲中,我懵懂的從夢中醒來。再一次回到這養育我的故土,心里的感受卻是既親切又陌生、既渴望又抗拒、即想念又抵觸。
我懷著各種難以名狀的復雜心情回到了家里,見到我那含辛茹苦將我養育大的父母,一時間我百感交集,思緒萬千。那當年舞臺上年輕英俊的小生和那美麗動人的青衣如今都已是年過花甲,父母臉上的皺紋比原來要深了幾許,白發也多了不少,原先那挺直的脊梁也似乎在瑣碎而繁重的生活里提早的有了些許的彎度。
雖然我只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與他們見面,但是感覺父母蒼老的速度卻遠遠的大于年輪的腳步。父母看著我的突然歸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上下打量著我問:“你在北京都好吧?沒有什么事吧?”我知道父母擔心的是什么,他們擔心我生活的不如意,他們擔心我事業上不得意,他們擔心我身體上不合意。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并知道我的畫已經開始得到別人的認可并以可觀(對我和我的家庭而言)的價格出售時,父母的眼中才露出久違的微笑。
走進那間溫暖而狹窄的小屋,我讓父母坐下,將出售那幅“關云長”所得的錢款全部交到的母親的手中。當母親接住那在現在看來并不豐厚的鈔票時,那雙布滿辛勞的雙手竟然微微有些顫抖。對我這個多年來不曾盡孝的兒子來說,這微不足道的錢款無法彌補我內心的愧疚,而父母面對著我的勞動成果卻激動地眼中泛著淚光。母親一邊像是在對我說,一邊又像是在寬慰自己喃喃的說:“這下可以把親戚們的債都還上了”。然后母親又張羅著給我做飯,看著母親端上來的小米粥、饅頭、炒土豆絲和一盤炒雞蛋,我眼中盈滿了淚水,我發誓要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要盡一切可能彌補我未曾盡到的孝道。
這一頓飯我吃的非常飽,總覺得母親做的飯是這世界上最好吃東西,就是最普通的小米粥都比任何一家熬得有味道。這一夜我也睡得及香,就在東方欲曉時,我與之前的夢境再次邂逅。但這一次不同的是,我還沒有來得及與那夢中的女子甜蜜親昵,便被鄰居家那不解風情的公雞啼鳴聲攪擾,從夢境中被迫著回到了現實。
吃過早飯,我想去凌云家看看凌云和我那不知道會不會叫我爸爸的女兒。可是,伸手一摸衣兜里的錢已經所剩無幾,雖然知道我這樣前往境遇會有多么尷尬,但也無可奈何,我不能把剛剛給母親的錢再要回來。那些錢是父母替我還債用的,我可以一走了之,可是父母每天面對親戚們的討債又該如何自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