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蜿蜒鋪展，吞噬著這座燈火通明的城市。1號線的地鐵很快，快到從繁華駛入荒涼之地，只需僅僅十五分鐘。幽暗破敗的小巷無限延長，那是這座城市的璀璨照不到的地方。

    教堂的鐘聲響起，低沉而洪亮，激越而沉著，籠罩著城市，似是在召喚般。

    已經不知道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一瞬間似是電流穿過大腦，于逸緊緊地捂住刺痛的神經。

    “嘶……”

    他長咽了一口氣，喉結微微滾動著，沙啞低沉的嗓音盡顯疲態。

    “滴……”手機屏幕上閃出工資到賬的信息，于逸猛然間清醒，不自覺間連帶著他的川字紋都舒展開來。

    他修長挺拔的身子倚著墻，骨節分明的手在屏幕上點擊著。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但眉梢間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情：“這下小啞巴可以過個正式的生日了。”

    小啞巴是于逸撿來的，在城市的一座尖頂教堂里。

    彩窗泛出詭譎迷幻的光，黑與白的瓦磚堆砌出人們的信仰。于逸并不信神，至于他為什么來這里，純粹因為睡不著。

    奇怪的是，教堂的大門沒鎖，也無人看所，唯獨祭臺前八排五尺高的蠟燭，在熊熊燃燒著，忽然間，他注意到隱匿在黑色角落的一個身影。

    一個小孩蜷縮著，濕漉漉的羊毛卷耷落在額前，不停的滴著水，半遮住那蒼白無比的臉頰，破爛的衣服口裸露出血紅色的肌膚，令人觸目驚心。

    那晚的雨下的很大，黑暗里，教堂外過路車子的轟鳴聲越發清晰，刺的于逸耳朵生疼。

    于逸記不清那是晚上幾點，他只記得當時腦子昏昏的疼。

    小家伙有一雙細細長長的丹鳳眼，透出冰冷孤傲的眼神，深黯的眼底似是大海般黑沉沉的，仿佛沒有焦距般。

    “這是什么情況……？”

    “沒人告訴我晚上睡不著還會遇到無家可歸的小孩啊！？”，循著黑暗望去，于逸仔細考量著他。

    烏黑的頭發稀稀落落的貼在他那高挺的鼻梁，也許是在外淋了太久雨的緣故，黑色的襯衣緊緊黏在他的肌膚上，單薄的軀干瘦弱的讓人心疼。

    “……”

    于逸不禁承認，眼前的這個小家伙年齡雖小，但俊美的五官和氣質不得不使人暗暗驚嘆。

    當時他的頭昏沉的完全不能思考，鬼使神差地生出了帶他回家的想法。

    “于逸你一定是瘋了……裝什么善良，這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說罷，他雙手插兜，卻隨手摸出了一根煙。

    “…”   他這18年來從來沒有抽過煙。

    “X的，這是誰放在我袋子里的，怎么連打火機都有…”

    于逸不是個守規矩的人，這一點即使在教堂里，他也不會收斂。

    也許是新鮮感作祟，他略帶青澀的握住煙，不熟練的放到嘴邊，不停地搜索記憶里的片段，有模有樣地學著。

    曙光透過圣母像的臉，落在于逸的身上，連他的影子也被鍍上了神圣的色彩，這種罪惡被審視的感覺，讓他更興奮了。

    “好像是這樣抽的？”于逸微微傾下頭，骨節分明的手護住那微弱的火花，紙煙剮蹭著喉嚨，伴隨著輕微刺痛感，連帶著眉頭也不自覺地緊皺起來，儼然有了些川字眉的跡象。

    夜晚氣溫急速下降，于逸的感官也變得格外敏感。

    “咳…咳…”他猛吸一口，也許是太急的緣故，煙草氣一股腦全都嗆到肺里，鼻腔便充斥著一股難忍的味道。他說不清具體是什么感覺，只是十分難受，像自己一踏爛的生活一樣。

    于逸忽然想到，父親離開他時，身上也帶著一股刺鼻的煙草味。

    那是寒風吹不淡的氣味，越吹越散，停留在于逸幼時記憶里的每個角落。

    手上輕輕握著的，那個寂靜黑夜里微小火花，正在斷斷續續地給他的指尖傳來點點溫度。

    窗外暴雨傾瀉而下，過路汽車的轟鳴聲越來越響。但于逸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跳的砰砰聲。

    他仰視著近十尺高的圣母像，帶著少年氣的桀驁不馴，將煙火一腳踩滅，略帶戲謔的笑道：

    “完蛋人生完蛋過唄。”

    黑暗里，那雙似是幼虎打量獵物般眼睛死死地盯著于逸，銀色頸環上刻著大大的“01”，泛著金屬特有的冷冽光澤。

    “01……？”

    “你好，林憶。”

    “我叫于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