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受傷
作者:
一源 更新:2025-01-06 16:52 字數:2344
到達開闊地時,我聽見了洛桑一直提及的水流聲,嘩啦啦鳴響著,猶如天使在雪野中歡笑,是如此使人心曠神怡。
見到水是不是就意味得救了?順著流向往前走,想必就能見到有人居住的村落吧?
可我絕不能就這樣離開,不管要付出多大代價,哪怕我在絕處逢生時再度陷入絕境,也必須先找到洛桑,活要見人死也要……打住,千萬別往最壞的方面想,否則就會徹底喪失斗志了。
經過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戰斗”,我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般酸軟。頭部傷口也在隱隱作痛,幸虧上午洛桑給我重新包扎過,否則現在落了單,我獨自一人可真不知該如何處理。
拄著只剩了半截的雪杖,我蹣跚前行,走了大概有幾十米遠,我就見到皚皚白雪正中夾起的一條青綠色緞帶——那不正是我和洛桑盼望已久的水源嗎?是一條沒有結冰的小河!
我一把扔掉雪杖,跌跌撞撞奔到河邊,將兩只幾乎失去知覺的手伸出衣袖,沒入河水,貪婪地享受那沁入心脾的溫熱。
沒有洛桑講解我也能想通了,既然水沒結冰,溫度就一定在零上,皮膚給河岸邊的冰雪凍傷,再試水溫時就會覺得水是溫熱的。
沒受過污染的山中水源,是大城市里的人需要花錢買才能喝到的山泉,管它需不需要經過凈化或者過濾呢,我一捧接一捧往嘴里送,咕嘟嘟往肚子里灌了個飽。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就覺得那水甜得醉人,不管前半生喝過多香多醇的美酒,味道也不及它的一半。
休息一會兒,力氣回來不少,我急不可待地就站起身,開始搜尋洛桑。
我自怨自艾,怎么就記不住他那一長串姓氏?但好像開頭三個字是“葛爾扎”,于是我大聲呼喚“葛爾扎洛桑”這個名字,漫無目的地一路往前找去。
我不是講迷信的人,可此時要有人告訴我,原始大山里住著山神,那些善良的神祇主宰了在山中行走之人的生死,我一定會信。
在距離河岸五六十米遠的一個雪窩子里,我奇跡般找到了從山崖上滾下來的洛桑。
發現他時,他昏迷不醒,但保持手臂彎曲上舉的姿勢,想必在飛速滑落過程中他沒有放棄求生的希望,始終努力給自己制造著支撐點。
大概也正是因為使用了正確的姿勢,他才終于沒側翻進深谷,而是沿陡坡一路下來,撿回了一條命。
不過拯救他的除去山神,應該也還有那把“斯甲巴”藏刀。
腰帶上的刀鞘是空的,在離他不遠的雪堆中,我又尋出了那把鋒利到可以輕易斬斷樹枝的彎刀。我想像他是如何一路用刀插入積雪,嘗試減緩下沖力,急剎住身體的,只可惜到快要落地時連刀也脫了手,他能用的工具,就只剩了胳膊肘。
我如同挪動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將洛桑背到河邊,又捧來河水往他嘴里灌。
開始時水灌不進去,可把我急壞了,考慮要不要給他做人工呼吸。可他身體溫熱,鼻子有進出氣,人工呼吸大概沒多大必要吧?
我真該死!出發前哪怕僅學習一點簡單的急救知識,現在也能派上用場啊!
我從腰包里取出紙巾,沾水后在他刮出幾道血痕的臉上擦拭著,或許傷口很疼,擦了不久,就聽他發出低低的一聲呻吟,眼皮也動了幾下。
“洛桑兄弟,你醒了?你沒事了!”
我努力克制,但實在沒法忍,終究是喜極而泣。我差點就要和他擁抱,但剛一接觸到他的身體就趕緊停手,不敢亂動了。
弄不清他的傷情怎樣,在不確定有沒有內傷,又有沒有骨折的情況下,局部挪動傷者很不明智,這最最基本的救護常識,我懂。
洛桑眼皮下的眼珠在轉動,我充滿期待地注視著他,直到他睜開眼睛。
“許,許大哥~”洛桑一張嘴,烏紫色的下嘴唇就裂開,沁出了一顆血珠。
我心疼地望著他點頭,“嗯,是我,好兄弟,你沒事,感謝山神,感謝長生天!”
不明所以地,洛桑眼皮往下耷拉,嘴角卻費勁地朝上扯,無比艱難地發出了幾聲笑,他問:“你,你干嘛要在這里,感謝蒙古人的神呢?”
“啊?!”
我頓時一驚,想起“長生天”好像是蒙古族薩滿教里的最高級別天神,與藏傳佛教有關聯,但二者還真沒相互重疊!
洛桑再次睜眼,就不閉上了,反而安慰我說:“許大哥,我和你開玩笑呢,你別介意。宗教里的學問博大精深,你是內地人,沒研究過這個,弄混淆也正常。就算我們嘉絨藏族人,因為是世代居住在甘孜州境內,也得強調老祖宗來自西藏,才能給當成藏人呢。”
現在可不是做學問的時候,得查看洛桑的傷勢。
我再不好意思也得說上正題,問他:“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實在不行,接下來的路我背著你走。”
洛桑輕輕搖頭,不肯答應。他的確是看起來瘦,背起來沉,把他弄到岸邊我都累出汗了,真要背出大山,可能得找木料做個拖斗。
他上半身能動,古銅色的臉膛也顏色正常,說明沒撞出嚴重內傷,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事實是我過于樂觀了,當他試圖挪動腰部以下的部位,竟爆發一聲慘叫,隨即兩只手都捂在了左腿上。
洛桑的左腿,骨折了。
看樣子他傷得還是不輕。我心中焦急,又不敢讓急色上臉,只好找話為他寬心:“沒事的兄弟,我們都已經走到這兒了,說不得再前行一段路就能出山了。我背著你,不行就拖著你,只要找到有人的地方就求救,把你送醫院去!我們……啊!”
當洛桑撩起他一直蓋到膝蓋以下的皮袍,我頓時又驚恐又心碎,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他的左腿不僅傷了骨頭,褲子還給劃出一大條破縫,被血浸濕粘在皮肉上,哪怕我這個旁觀者在一旁看到也感到痛苦不堪。
野外救治骨折傷員,需要木板,可這雪地里除去石頭和樹枝,哪來與他的左腿長度相當,可以起固定作用的木板?
洛桑真是一條有血性的硬漢,慘叫過后再也不喊一聲疼,只冷靜地指導我該如何用他的腰刀劈下樹枝,取代夾板發揮固定作用。他自己則大把大把地捧雪往傷口上抹,既為清潔創面也為止血,然后從襯衫上撕下一條布包扎好。
幸虧我倆系于腰上的麻繩都還在,繩索不缺,我笨拙地先用一根繩子綁住他大腿根部的肌肉,然后架上樹枝夾板,固定住了錯位的腿骨。然后又給他做了一根新的雪杖。
就這樣,我們熬過了大概是進山以來最難熬的一關。
可我還是很擔心,洛桑的傷口若不及時處理,會有發炎的風險。
背包,我那該死的背包,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回來嗎?只要找回背包,就有給洛桑治療的藥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