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深秋的一天。　　

    一個樹木參天但樹葉枯黃、呈現著蕭條肅殺景色的校園一隅，靜靜佇立著一座七層樓的小賓館。在賓館的一個房間里，納谷省交通廳副廳長張玉樹對著鏡子整理著領帶。　　

    他的臉上洋溢著春風，與室外的景致形成鮮明的反差。這個年紀不到五十歲的副廳級干部，剛從在澳大利亞舉辦的高級研修班回國，正準備去賓館會議室里參加研修班結業典禮。這些年流行出國研修，能參加這樣的研修班的學員既可以在短時間內拿到一紙鍍金式的結業證書，還可以借此機會飽覽世界大好河山，開闊眼界。張玉樹為自己有這樣的機會感到幸運。典禮后，他將回納谷省靜候榮任廳長的日子到來。據研修班的常規與外面早已傳開了的消息，此次研修結束，半年內他就有可能官升一級了。他雄心勃勃地想，如果他能坐到省交通廳廳長的位置，他將把自己對于全省交通系統科學化、網絡化、智能化一體的宏偉設想變成現實，讓全省的交通系統成為全國的標本，并超越世界最先進的交通管理體系。　　

    他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手機屏幕上，不停地跳動著“老婆”字樣。電話是他的老婆鄭小紅打來的。　　

    張玉樹幾步走過去拿起手機：“小紅？我正要去開會，什么事？”　　

    電話里傳出鄭小紅急切的聲音：“玉樹，我剛聽到一個傳聞，說陳書記向省委遞交了辭職書，說自己用人失察要引咎辭職。”　　

    張玉樹一下子臉色煞白：“什么？！”　　

    “會不會與你有關啊？”　　

    片刻的驚慌過后，張玉樹恢復了自信：“不會。陳書記提拔重用的人多了，怎么會是我。要知道，這次派我出國研修、考察，就是要提拔我的信號呢。如果是因為我，這樣的機會哪還能輪到我？”　　

    “話是這么說，但我想不起還有誰會讓陳書記痛心得要辭職……”鄭小紅聲音里透著焦慮。　　

    “會不會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人又告我狀了？最近袁力、楊燕他們沒什么事吧？”張玉樹緊鎖眉頭。　　

    “袁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和你聯系。但楊燕那里一直沒什么事。我看你是不是打個電話給陳書記，探探他的口風？”　　

    “那倒不必了，我明天就回，回去馬上跟他見面看看。我想就是有人告狀，他也沒有理由要為我引咎辭職啊……不過，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你趕緊打聽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樣，我不等到明天了，我今天結業儀式一結束立即回納谷。”張玉樹越說心里越打鼓，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攪亂了大好心情。　　

    張玉樹剛放下電話，門外有人敲門。　　

    張玉樹以為是同班學員前來催促，一邊應著一邊向門口走去：“來了，來了！”　　

    張玉樹拉開門。霎時，他感覺自己的魂魄都要飛離了。三個著便裝干部模樣的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老沈？”張玉樹認識其中年紀大的一位，他是省紀委案件室的老沈，張玉樹曾在省紀委書記陳宏偉的辦公室里見過他。他來這里，必定沒有什么好事。　

    老沈客氣地笑了一下，很快就又收起笑容，亮出證件，說：“張玉樹，你涉嫌嚴重違紀，被省紀委立案調查，請你立即跟我們回省里。”

    張玉樹張著嘴，腮幫子劇烈地抖動了幾下，然后僵硬了似的，雙腿怎么也邁不開步子。他強撐著問：“違紀？我哪里違紀了？”　　

    “你涉嫌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賄賂。”老沈比剛才要嚴肅了許多。　

    “這是無……無中生……生有……”張玉樹很想狡辯幾句，也企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卻哆嗦著話都說不連貫，身子不聽使似地往地上癱去。　　

    老沈沖另兩個人遞了個眼色，他們立即架住張玉樹走進房間，讓他先坐一會兒穩定一下情緒再說。　　

    張玉樹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好一陣，腦海里突然響起母親的聲音：　　

    “你呀，你一個山褶褶里出來的孩子，當上這個局長不容易，可一定要做個清清白白的好官、好人吶！這些東西，說起來不是什么大錢，可你收下了，就是炸彈啊，哪一天引線點燃了，就會炸塌一座山啊！”　

    那是母親第一次讓他把別人送的禮物退還時教訓他的一番話，那時他還是山平市公路局局長。張玉樹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了一陣，喃喃自語地說：“果然，果然是炸彈……一座山塌了，一座山炸塌了……”

    老沈幾個人不明就里地看著他。

    回憶像漲潮的海水一樣涌上張玉樹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