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塵第一次嘗到了山窮水盡的滋味。這天早晨，小塵坐在飯桌上，草草扒完早飯，手一伸跟媽媽要錢：“媽媽，車子要加油了。”爸爸捧著個手機正笑得前合后仰呢，頭也不抬地：“丫頭，不帶你這樣的吧？本月我是第三次聽到你要錢了。”小塵有點氣餒。店鋪28號出事的，當月的工資也沒拿到，一開始押在那里的三千元也打了水漂。說好的店慶獎金更不要提了。因為每年店慶獎金都是筆不小的數(shù)額，小塵趕著去辦了張健身年卡，那個教練說：你不要以為自己還年輕，女人都是從25歲開始走下坡路的。你的皮膚會松弛，你的身材會走樣，你的水分會慢慢流失，你的各個機能會慢慢退化……小塵打了個冷噤，自己還沒來得及談一場天崩地裂的戀愛，就被教練迅速打進了老年行列，一張卡六千塊，花掉了月光公主所有積蓄。媽媽愛憐地拿出一千元遞了過來：“俗話說穿不窮吃不窮打算不到一世窮……”小塵霍地站了起來，錢往媽媽面前一推：“不要了!收起你的憶苦思甜教育！我就不信，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小塵動作過猛，錢飛了一地。爸爸這才從手機上挪開眼睛，扶了扶他的眼鏡：“丫頭家家，成何體統(tǒng)！”媽媽沒好氣地：“管不了就少插兩句嘴！”

    小塵拿著鑰匙氣呼呼地開了車門，想想又下了車。昨天就要加油了，今天再不加，拋錨在半路更麻煩。是得找個事情做了。小塵有些火，在店鋪里做得好好的時候，挖墻根的人多呢。幾乎天天可以接到其它金店人事處打來的電話，問有沒有意向去他們那里發(fā)展。這會兒失業(yè)了，一個電話都沒有了。小塵想想，還是抹開臉，主動上門去，就不信他們，放著好好的成熟的業(yè)務(wù)人才不要。小塵打開車門，對著頭頂遮陽板上的化妝鏡，照了照自己的臉，又迅速地翻開車里自己的簡易化妝包，草草地對著鏡子收拾了幾下，看著鏡子里流光溢彩的自己，小塵滿意極了。

    小塵下了車，招手喚了輛三輪車。小塵坐在三輪車上也不安分，用手撥弄著前面的劉海。劉海是才做的。葡萄紅中間挑染了一縷玫紅色，這會兒風中飛揚著活脫脫一只小錦雞。小塵伸長脖子對著奮力騎車的三輪車夫叫：“三輪車叔叔，唱首歌給你聽吶！”三輪車夫頂著風埋著頭騎著滿身是汗，應(yīng)著，好咧！“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凄風苦雨中的三輪車夫突然哈哈大笑，小塵“呀”一聲尖叫：“過啦過啦！回頭回頭！”

    小塵忙亂地下了車，扔過十元錢朝著三輪車夫：“請叫我雷鋒，不要找！”三輪車夫哈哈大笑，認真地喊過小塵：“丫頭，你會幸福的！”小塵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因為十元錢？”“不！會笑的人，運氣不會差！”小塵突然感動起來，對著三輪車夫搖搖手：“再見！下次還找你！”

    小塵的幸福和快樂幾分鐘之后在這家黃金店里，煙消云散。這家首飾店全城比較有名，因是同行，平時小塵也注意不進去，免得引起誤解。這是第一次去，規(guī)模大多了，規(guī)矩也多得多。聽說是應(yīng)聘的，讓小塵去他們的行政樓。七拐八彎，小塵快轉(zhuǎn)暈頭了，才被來人帶了進去。一個女人接待的小塵。女人一身深色西裝，頭發(fā)在腦后束成一個髻，臉上幾乎沒有什么表情。小塵的店鋪也會統(tǒng)一著裝，但比這個有人情味了。店鋪里沒有客人時，打鬧一團。小塵突然懷念起自己格格駕到的時光了。

    女人示意小塵坐下：“可以簡單地介紹一個自己嗎？比如，這方面的工作經(jīng)驗。”小塵舒了口氣，急急地說“我算是熟練工了。之前在love首飾行干過兩年半……”女人打斷小塵的話：“好。我知道了。不用再往下說了。很抱歉，你也懂的。我們賣黃金珠寶的，最忌諱的就是這一點。”

    小塵看著女人光潔的額頭，直想把手邊的煙灰缸砸過去了。這倒是提醒了小塵，每天老板娘去店里第一件事，就是上香供佛。做珠寶生意的特別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吉人天相、菩薩保佑還有運氣和順總之講究得近乎迷信。沒想到這家珠寶店這么大規(guī)模，居然還會在用人時設(shè)上這么一道卡。小塵悔得只差咬掉自己的舌頭。

    小塵走出行政樓時，想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到別家珠寶店碰碰運氣，只是，然后她就可以隱瞞自己的工作歷史了嗎？沒準小塵和她的七個美同事，早上了人家的黑名單了。小塵突然就有點迷惘了，做這一行久了，突然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會干了，還能找什么工作呢？小塵走得慢慢的，有個發(fā)傳單的大媽，塞了張紙她手里，小塵突然火了，三下五除二地撕光了那張紙，是個小紙片，招人做接線員的。小塵了解不多，知道一點。大致就是幾個人，成立一個咨詢公司，然后騙取客人打他們熱線電話，電話只要接進來，就負責拉著人家聊天，一小時兩小時地聊天，具體怎么拿到客戶手中的錢，小塵就不知道了，很不靠譜。

    小塵找了份工作。大眾樂超市的兒童樂園。超市是個外地人辦的。那叫一個異想天開。逛超市最大的累贅就是孩子。老板招了幾個員工，專門幫著顧客照看孩子。顧客沒了后顧之憂，自然逛得酣暢淋漓，票子嘩啦啦地往外流。老板眼睛樂成了一條縫，別說，這個特色服務(wù)確實為他吸引了眾多顧客。可是問題很快就來了。

    小塵過來上班時，也算能很快適應(yīng)。1400元每月，這個月做了下個月拿，小塵都認了。跟父母伸手要錢的日子確實不好過。她的小紅馬要喂油。那是她最親密的伙伴。小塵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放在車里。有時心情不好，車窗一開腳蹺在玻璃上聽音樂一聽能一個上午。這份薪水只要能養(yǎng)她的車子就夠了，其它的，節(jié)衣縮食慢慢對付。開始兩天，小塵感覺還好。可是慢慢覺得太煩。那些孩子，整個地精力過旺，蹦呀跳呀?jīng)]一分鐘停歇。小塵他們一共四個同事，多的時候，有十六七個孩子。這個要吃的，那個要玩的，這個剛哭完，那個又打起來了。四個同事天天疲于奔命苦不堪言。終于有一天出事了。兩個孩子搶過一個小吊橋，互不相讓，那種小吊橋都需要有成人看著的，小塵他們四個人實在招架不來了，那邊沒看好，一個孩子被推了下來，摔斷了胳膊。當場那個孩子哇哇怪叫，小塵和同事就嚇得臉色蒼白，根本不知道拿那個孩子怎么辦才好。不敢碰更不敢抱。那個家長購物興盡歸來，看到孩子哭得連尿都尿在身上了，當即拉過小塵他們四人，好一頓拳腳相加。小塵瞬時眼淚就下來了。還好老板趕到及時，把四個小姑娘從顧客拳腳下救了出來。超市賠付了好大一筆錢，風波才平息了下來。老板迅速擴大看護隊伍，又調(diào)來五個人加入小塵他們的隊伍，小塵心懷幻想：也許再堅持幾天，就能適應(yīng)了。再做幾天看吧。

    又過了幾天，小塵他們也摸著了一點方法，孩子們很多時，把他們集中起來，統(tǒng)一玩同一種游戲，果真吵鬧少了很多，小塵甚至有些慶幸自己，總算熬過了最初的痛苦。沒想到，又遇上事了。小塵他們管理的人多，相對把孩子分成了幾組，一人負責幾個，倒也真正省心了不少。那天小塵帶的是三個孩子。兩個很快被家長接走了。只有最后一個了。倒也省心，小塵陪他逐項玩具都玩過去了，孩子對她特別依戀也特別友好。小塵他們的飯都是帶到超市，微波爐熱一下簡單對付就過去了。那天也是。小塵一邊吃一邊等家長來接寶寶，逗寶寶：“要不你和姐姐一起吃？啊嗚，好吃呢！”寶寶很堅決：“不！奶奶說，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小塵樂了：“熊孩子！這個倒記得清呢。”小塵也不再堅持了。從來也沒有過喂孩子吃飯的先例。客人逛超市也從來不過飯點的。可是這個家長愣是沒來。小塵有些著急了。下午又有顧客來逛。小塵又增加了四個小朋友。一直到下午四點半時，寶寶奶奶才趕來。寶寶一見奶奶，那個哭呀，驚天動地。小家伙餓壞了。奶奶心疼死了，一問，從早晨到下午，寶寶還沒吃飯，對著小塵劈頭蓋臉地就罵了過去。小塵委屈極了，這個奶奶自己買了東西，回家做了半天活了，記性不好，還以為寶寶在幼兒園，催兒媳婦接寶寶放學，兒媳婦跟她吵起來，她才想起來寶寶還扔在超市。匆匆趕來，看到寶寶哭成那樣，火正沒處撒呢，逮著小塵只差把她一口吞下去。

    小塵拍著桌面就跳起腳來：“自己記性差，我?guī)湍銕б惶鞂殞毩耍�好話沒撈到半句，你還有理了？”

    老板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這些帶寶寶的員工，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確實難以勝任這份工作。帶孩子不是簡單地看著就行了。而且這些孩子多半是沒有經(jīng)過訓練的學前寶寶，就算接受過訓練的，到了這種兒童樂園還不是可勁地瘋？老板直接遣散了這個樂園，改成由家長自己陪同，這就意味著小塵他們的崗位又沒了。老板說，可以到柜臺，小塵謝絕了。

    白白干了20多天，小塵非但一分錢沒有拿到，還搭上了一腔熱情。那個傍晚，小塵沿著河濱公園走了一圈又一圈，那個三輪車夫認出小塵來了：“小姑娘，今天拉你，不收錢！”小塵苦笑著，揮揮手讓三輪車夫先走了。

    小塵難過極了：他說的，會笑的人運氣不會差，我怎么這么倒霉？

    小塵在幾個人才網(wǎng)上都更新了信息。每隔一個小時就上線重貼。電話進來了，是八美中的劉小仙：“小塵！幫你報團啦！咱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再呆家里快發(fā)霉啦！”小塵哭喪著臉：“哪都去不了！窮得快賣身了！”劉小仙繼續(xù)慫恿：“天塌不下來了！說不定能腦洞大開找個事情做的！”小塵壞笑著：“那你買單？等我發(fā)財還你？”小仙答應(yīng)著：“好說好說。咱倆誰跟誰？”

    剛才還是愁云慘霧的，瞬間就艷陽滿天了，小塵胡亂地收拾著自己東西，沖媽媽喊：“媽，我出去啦！半個月以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