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借力
作者：
遠(yuǎn)音塵 更新：2016-04-15 13:22 字?jǐn)?shù)：3568
劉小仙才知道什么叫冰火兩重天。先是火。三月份的園藝會在上海舉行。小仙從前根本沒有參加過，想著要報名的，展費和布展設(shè)備就得大幾萬。小仙一切都才起步，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但她敏感到，自己和孫小桂培育的新桂品種，一定有人感興趣。小仙想了一個主意。她做了個相冊，把自己的桂花林，各個角度拍了進(jìn)去，然后隨身攜帶了幾棵小苗，栽在漂亮的盆子里，就來參加園藝展了。
所有參展的，都提前來布置了。有些大公司，提前半個月就駐扎這里布置展廳了。小仙四下轉(zhuǎn)悠，在尋找機會。終于，她看到云南一家公司，專門展覽蘭花的。展廳布置非常別致，他們都是稀有品種，帶來的貨也是少而精。小仙主動上前幫人家接接拿拿，他們除了帶有各式別致的花椅，還需要在墻上釘上各色擱板。小仙幫忙釘著，只是把幾層錯開了，視覺上就流動了起來。展主非常感動，小仙有些害羞：“其實也有忙想請你們幫著。”展主說：“盡管說，只要我們能做到的。”小仙拿出自己的相冊，難為情地說：“其實，只是想來開開眼界。我是才起步。但我估計，有人會對這個感興趣。”展主沒有聽明白：“讓我們訂下這些桂花樹嗎？”小仙笑了：“不是。我可不可就在你們的邊上，放一小塊，我的樣品。當(dāng)然，我會付費。您覺得多少合理呢？”
展主倒是對這個小女孩刮目相看：“行！你如果可以談成交易，三天時間，給我們兩千元就行。如果談不成，這次就免了。”小仙連連鞠躬：“太開心了！非常感謝！”
那么多展位，各家都使出全身的解數(shù)。按理小仙置身其中，應(yīng)該會自形慚穢。可是沒有。小仙的胸中，被一股激情支撐著。每有人經(jīng)過蘭花大廳，再經(jīng)過小仙時，都覺得有些奇怪，唯有她，就一張桌子，上面是相冊，邊上是輛復(fù)古做舊的自行車，上放幾盆桂花。很多人佇足好奇地看看。小仙笑容可掬等在一邊，并不急著介紹，真正有人把相冊全翻下來了，她才開始說話。第二天下午，已經(jīng)很多展位做著撤展準(zhǔn)備了。三天時間，一般到第三天中午就基本撤空了。一位比較年長的先生，在小仙那里停留了很久。并不說話。小仙也不說話，等著老先生開口。老先生先是翻相冊，然后是轉(zhuǎn)著桂花看。“你這個品種特殊在哪里？”“一年四季開花，有適合室內(nèi)的袖珍品種，有適合野外的成林品種。”老先生問：“我怎么確定你的品種？”“三年。我可以跟蹤養(yǎng)護(hù)三年。給予技術(shù)支持。”老先生說：“3700棵，如何？”小仙壓抑住內(nèi)心的狂跳，展會上心血來潮信口開河的見多了，小仙說：“成！您可以先交個定金，然后我們發(fā)貨過去，首次合作，到時多送100棵給您。包成活，三年技術(shù)指導(dǎo)。”
老先生特別爽氣：“成！我付全款。你開的價我不還，多付你五千元，只要包成活品種好！”
小仙回來的時候，小陽正好送小芒過來。看到小芒遍體鱗傷，小仙倒沒有特別吃驚，只是心疼地?zé)畮椭鵁岱螅骸爸x謝小芒姐姐肯來和小仙做伴。小仙終于有伴了！”小仙把小芒安置在自己的床上：“不許下地啥也不許操心，安心養(yǎng)傷就行了。這里空氣新鮮，我保證，你會養(yǎng)得又白又胖！”
沒有誰給小芒一句解釋，小芒悄悄打開ＱＱ，清泉已經(jīng)消失了。撥打他的手機，一直顯示關(guān)機。那個男人，那個一天24小時在線周到甜蜜的男人，消失了。那個給過小芒無數(shù)恩愛的男人，消失了。那天的事情，突然又暴力。小芒猜測，應(yīng)該是清泉的老婆帶人過來報復(fù)的。女人的暴打，小芒還能承受，畢竟是自己不好，搶了人家的男人。可是清泉就此消失，讓小芒不能原諒自己。清泉哪怕有一句解釋，或者一聲問候，小芒都可以原諒他的身不由己，可是那個男人就此蒸發(fā)不見了。小芒寧愿自己是個鴕鳥，永遠(yuǎn)躲在小仙這里，不用面對老公孩子，面對自己的家。小芒縮在一邊，只是牽動嘴角，并不說話。
小仙轉(zhuǎn)向小陽：“我要發(fā)財啦！一位老先生訂了3700棵小苗。雖然掙錢不多，但總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小仙趴到墻上：“我要把我的桂花，長到每一個角落！”墻上貼著中國地圖。小仙在自己的桂花林位置上插了一面小紅旗。小仙拿出又一面小旗插到老先生的所在地：“總有一天，我的桂花會漫山遍野！”小陽從口袋里掏出鉛筆，從桌上胡亂地抓起一張紙，叫著：“小仙！別動！真是太美了！站那兒！就幾分鐘！”小陽刷刷刷飛筆走紙，小芒斜倚床頭，看鬧成一團(tuán)的小仙和小陽，感覺自己千瘡百孔。
小陽匆匆回城給孩子們上課去了。小仙一邊照顧小芒，一邊張羅樹苗的事。剛才還是艷陽高照，眨眼便是雷霆萬鈞。孫小桂來電：“劉小仙，一個不好的消息，桂花林要拆遷。”劉小仙一急，聲音就高：“孫小桂，你坐地起價你一眨眼一個主意我都忍了！你拿拆遷要挾我，太不人道！你以后不要再電話我了！”小仙生氣地掛斷了。
孫小桂立即趕來了：“小仙，不要生氣嘛！我也是無奈，拆遷是大局。你發(fā)火我也沒辦法！”小仙淚水奪眶而出：“我剛談成了一單，3700棵樹苗。你還不如，開始就不要點燃我的希望……”小仙抽泣著。孫小桂見不得女孩的眼淚，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可是，我們家桂花林幾十年了，我也不知道會冒出這檔子事呀。談判進(jìn)行好久了。”孫小桂有些難過。這里拆了做路，抗拒也沒有用的。當(dāng)時他也有爭取另外要一塊地，但賠償款更有誘惑力。孫小桂原本就想著桂花林脫手的，拆遷于他，是喜訊。可是，就在剛才，小仙的過激反應(yīng)，他覺得特別內(nèi)疚。
小仙收拾好自己的小情緒，平靜地說：“好。讓我把這一單交易做好。談判是你的事了，我只想知道，這些樹木怎么處置的？”孫小桂說：“到時間，他們直接推土機推掉。”
小仙拿著床上的一個小布偶，砸向?qū)O小桂：“去死吧你！”孫小桂第一次說話有點人樣：“小仙，真對不起呀。我來想想辦法，看能怎么辦？小仙，不生氣呀，你也知道，我之所以轉(zhuǎn)包桂花林，就是因為無人管理。現(xiàn)在拆遷這么好的事來了，我怎么會拒絕呢？”孫小桂看著劉小仙難過的樣子，恨得只差咬掉自己的舌頭了：“可是，我們再想想辦法。咱們找奶奶問問？她畢竟見過的風(fēng)浪大多了。”小仙轉(zhuǎn)怒為喜，撅著嘴轉(zhuǎn)著眼睛：“好吧。問問奶奶去。”
奶奶拄著根木棒就過來了：“我來試試自己的這張老臉吧。”奶奶領(lǐng)著小仙和小桂，挨家挨戶地說明情況，然后把林子里的近千棵成樹，分散到鄰居家。還有十幾萬棵小苗，也安置到村另一邊的頂頭田地里。條件是小仙幫著聯(lián)系出售，到時按分成付給鄰居酬勞。分過去的樹和苗，各家負(fù)責(zé)挖走。
先是老先生的3800棵被刨走，然后是各家各戶來移走成樹。這些樹，小仙一直當(dāng)寶貝寵著的，這會兒，被一棵棵挖走。留下的土坑，像是被掏空的胸膛，小仙看著地面上一個個黑洞，無聲地哭了。
小仙拖著沉沉的腳步，擦干淚水，撐出一臉笑，推開小木門：“小芒姐姐，我回來啦！”可是，她的小床上，被子折疊整齊，桌上有一張紙條：“仙兒，我走了。不要為我擔(dān)心，我會好好生活。祝福你！小芒”旁邊還有一個笑臉。小仙撥打小陽的手機，聲音快擰出水來了：“小陽，小芒姐姐離開了！”
借力
“天使，工廠進(jìn)度怎么樣？”天時感覺到自己對這個項目特別感興趣。天時的項目動輒就是幾千萬，租一下日本的船就是幾千萬。小塵的這種小敲小打，他有種久違的開玩具車的感覺。“不行。小草姐姐不敢一下子規(guī)模很大。我要的貨，生產(chǎn)不出來。”小塵很沮喪。之前她一直拿貨，整個出貨流程，她并沒有經(jīng)歷過，她只懂催著姐姐要貨要貨。她要的效果是，面料進(jìn)廠，一眨眼就要變成成品服裝，讓她出售上架。姐姐感覺到很不對勁，又拿不出說服小塵的理由。所有面料，只來得及裁剪，然后，天女散花一般發(fā)出去，請別的廠加工。小塵開始找模特幫著出樣。小塵習(xí)慣向天時回報廠里進(jìn)度，也習(xí)慣向他拿主意。她忽略了一點，天時是個做大工程的，像小塵這樣規(guī)模的做事，在他，只是小泥丸一般，在小塵，卻已經(jīng)是架空了。天時滿不在乎：“盡力遠(yuǎn)遠(yuǎn)不夠，你要學(xué)會借力。”小塵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借力？啊，占我便宜！”小塵毫不客氣地炸彈扔了過去。
天時哈哈大笑。那個故事，誰都知道。那個孩子，埋著屁股搬一塊石頭，可是怎么也無法起身。孩子回復(fù)父親：“我已經(jīng)盡力了。”父親回復(fù)他：“你盡力了嗎？你還有我，沒有求助呀！”
這是天時和小塵之間最輕松快樂的時刻。“再給你追加一百萬，不用考慮其它，你盡力做好就行了。”小塵這次很堅決：“不。就算我需要滾很大的雪球，我也不能拿你的雪球，來滾進(jìn)自己的里面來。”天時很意外，反倒刮目相看。“好吧。我下線了。麻煩。那個前天結(jié)婚的新娘，新郎借公司車子，出了車禍，車子撞壞了，還好人無大礙。”小塵應(yīng)著。她并沒有意識到，她已經(jīng)成了天時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了，喜，怒，哀， 樂，她都是第一個知道的。“有麻煩嗎？”“麻煩不算大。勞斯萊斯。全新。放在公司一直沒有用過。女孩家堅決要賠。算了。他們打工，哪一天可以掙到這么多錢呀。”天時嘴上說得豁達(dá)，但肯定心疼。小塵也發(fā)現(xiàn)了，雖然天時家產(chǎn)萬貫，可是他生活相當(dāng)節(jié)儉。像這種借名車擺場子他本來就反感。
小塵倒是有些不客氣：“我覺得也不妥，既然知道是名車，自己年紀(jì)輕輕的，為什么非要借去擺甩呀。”就這么一個小插曲，他們誰也沒有意識到，生活，其實處處在給自己以后的路，埋下伏筆。一長串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