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路
作者：
竹狼 更新：2018-02-26 19:43 字數：2070
臘月的天氣寒風緊急，路上行人寥寥無幾。
隔著玻璃窗目睹一粒粒雪花飄落地面的情景。最為獨特的是第二天一早起來滿地明晃晃的一層結實的白沙，踩上去“呲呲”作響，就像打結的心事，碎了但卻使身體更加僵硬。
晗煙一如既往早起，這一習慣從我認識她那天起一直維持到現在……
我和晗煙相識在二十年前，那天是正月初九。
還記得那個早晨，冷氣充斥，周圍一切靜止無聲，唯獨我踩踏地面的腳步聲輕飄回蕩在空氣中。心情的憂郁，促使我對寂靜的孤獨更加敏感，一層層滲透到心底，似乎自己早已被世間萬物拋棄，游離在不相干的國度里。
就在我忘乎所以、心緒物外之時，一道清澈的身影悄然站立在我面前——她身穿淺藍運動裝，眉頭微蹙，目光晶瑩，嘴角似笑非笑。略帶青色的發絲迎風飄揚，吐氣粗重。內心嘈雜的我，目光呆呆的看著她，未曾幡然醒悟過來，自己注視的是一個陌生人。
她面色紅潤，耳根發紅，目光閃躲，微笑著問道�！澳阍谙胧裁�？”她清脆、靈動的聲音，驚醒意識恍惚的我。
我搖搖頭�？吹剿埔獾奈⑿Γ闹械年庼豺屔⒉簧�。“你經常到這里跑步嗎？”
“嗯，我喜歡這里的空氣。”
“空氣？”“空氣除了渾濁和清白，沒什么可挑剔的了�！蔽蚁肓讼胝f道。
她微微一笑，“你這理解與別人不同，怪有意思的。”
“怪,或許吧！我本身滋生著怪，理解的東西自然也就怪。”這個念頭從我心理閃過。
她似乎沒有發現我心鏡的變化，自顧自的坐在我旁邊的石頭上。
“你說這天空為什么這么陰沉?”她目光遙望高處不帶一點溫柔的天穹問道。
“因為孤獨……”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是啊，這天空為什么就不能清澈、干凈一點呢！”我遙望高高在上的天穹，看不到一絲絲變化，就像人心，表面上一往如故，可內心卻瞬息千變萬化。憑借一雙不善于發現的眼睛，難以洞若觀火般的尋覓到哪一點點空缺。迷迷糊糊的，多走一步明白一步。
她發現我沉默不語，扭過頭來，目光直直投射到我的臉上，似乎想要看透我心靈深處。
我感覺到她的目光，扭過頭去，四目相對，在哪十幾秒的相視中，我再次重新認識了這個女孩——她沒有男人見之喜歡的容顏，也沒有讓人回頭的身材，但她身上有一股倔強和堅持，一種源自心靈上的干凈。
“我叫柳晗煙，你呢？”
“夏一航”。
“我要回去了，沒帶手機，怕父母擔心�！�
“我送你”話到嘴邊又逼回去，許久吐出一個字“好”。
她微微一笑，起身從我面前經過，走到了桂花樹下，回頭說到：“明天我還會到這里跑步。”轉身就逃似的遠離我欣喜的目光。
記得那刻我蹭一下站起來，手舞足蹈。如果沒有記錯，這是第一次被女孩子間接約會。無以言喻的興奮在心間劃過無數次。一種油然而生的信念慢慢從身體滋生——如果能緣定三生，必為她點燃三生三世的青燈，為她在屋前種滿桂花樹，為她擦干凈心靈的塵�！�
在與晗煙交往的那段時間里，我們把彼此當作一生的守護。那是一段真正的幸福。
二十年后的今天，正月初九，同樣的日期，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
今天，晗煙就要走了。
我默默坐在爐火旁，她靜靜坐在我身旁。這一刻多么相似我們第此一見面的場景，可我們所想的卻不再是“天空為什么陰沉”的問題了，一切已成為物是人非的爭吵，喋喋不休的抱怨。
“這些年感謝你的照顧，現如今我已成為你生活的累贅，為你好，也為了我自己，分開各自生活，這是最后的選擇。”
“想想時間真快呀，轉眼二十年不見了。記得我認識你哪年，剛好十六歲，你十七歲。還是年輕好啊，不知什么叫生活，愁悶了就耍小性子，高興了就手舞足蹈�！�
“一航，感謝這些年你對我的忍讓與包容，不離不棄的照顧，雖然爭吵不斷，可是你從沒有罵過我一句重話。處處為我設想……”
我一言不發的聽晗煙講，可內心卻早已崩潰。我多么想大聲問她：“既然如此，為何要走，為何處處針對，一言不合就提離婚……”
我不知道晗煙到底怎么了，自從五年前她外出做生意回來后，脾氣變得古怪，而且經常發一些莫名其妙的火。有時候對左鄰右舍也大發雷霆，鬧得烏煙瘴氣。
“我對不起你，從前的那個我早就死了。我的離開才會讓你的生活真正恢復正常。如果有一天你見到我，請不要恨我，因為已經不值得了。”
“我走了，你多保重！”
“砰”厚重的關門聲久久不散，晗煙走了，她親手關閉了我們含辛茹苦經營數十載的家。
坐在爐火旁的我，身體僵硬，就像踩碎的薄冰。死去的心就在那一聲關門聲中復活過來，可卻是千瘡百孔，疼痛到骨髓里。流出的淚從熱慢慢冷若寒冰。
晗煙對我的恨恐怕也是寒冰一樣的吧，堅硬而又易碎，破碎了，消散了，變成空氣，又被呼吸到心底。
若說絕望，莫過于清醒時失去對生活的渴望。人心的變幻莫測是一切苦難的源頭，而生活的好壞多半與心情緊密相連。當心的調度不在關注生活時，便是絕望的開始。此時的我除了剩下的生命，深覺一無所有，寄托沒有了，牽掛沒有了，仇恨沒有了，連爭吵的心情也都沒有了。
空蕩蕩的房間里那么安靜，連心跳都是停止的。我站起身，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窗外寒風瑟瑟，細雨**，目光所及之處，一片陰沉，灰色的時間，灰色的世界，外加一個灰色的自己。
一場戀愛，不曾預料的結局。那個滿腹期待的未來，在時間的催促下逐漸揭開面紗后，已成為空空的奢望。
在時間的面前，人生只有一條退路，她的名字叫“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