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蕭繹終于回來了，連朝服都沒有換，就沖進(jìn)了我的屋子。

    “佩兒，知道父皇找本王做什么？”

    “什么？”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昨天的事情怎么好象都沒有人提起？

    “父皇說了，孫策在江東建功立業(yè)時年方一十七歲，而如今，是該放本王獨(dú)立出藩了，父皇詔定本王為荊州刺史。等明年春暖花開之際，就要啟程上任了。上天，本王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就這些，沒有別的了？”

    “就這些足矣，本王終于有一天能象兄長們一樣，振翅高飛了……” 他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狂喜，放聲大笑。

    我暗自奇怪，也許是永康公主幫我壓下了此事，亦說不定，待有機(jī)會要親自拜訪。

    我眼前的蕭繹臉上紅光遍布，只有得意和自豪了。

    “殿下又不是沒有出過藩，如何這般興奮？”

    “以前只是象征性的，手下一大堆臣屬，有時母親還要跟隨。那時候，本王只是個小孩子，哪能懂得什么家國大事？如今不同了，本王有機(jī)會施展自己的才華了。這一次，才是本王成就功業(yè)的時候，哈哈哈……”

    我暗想，和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妾室，都沒有引起他的傷悲，何況是個侍女呢？也許，在他眼里，一個侍女的命原本就是一錢不值。而此時，終于能夠擁有自己的僚屬，去一個新地方，開拓自己的一方天地，才是他的快樂。

    那個地方，就是江陵。

    他哈哈大笑，根本聽不見我在說什么：“蕭正德……蕭綸鼠輩，讓你們看看湘東王的本事……看你們?nèi)绾卧傩∏朴谖?”

    “殿下,更衣休息吧。”我嘆息,手足兄弟之間，永遠(yuǎn)都是這樣暗自較量，誰都不肯讓一步。

    “不，本王要去看晉安王，兄弟們聚少離多，以后本王這一去，再見就難了。”

    他終于走了，去敘兄弟情誼了。我這時才懂得，他們兄弟為什么都有《折楊柳》的詩詞。悲歡離合，在皇族兄弟之間，仿佛比普通百姓要沉重的多。他們身上肩負(fù)的是大梁長治久安的基業(yè)，又如何能夠懈怠？

    等到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就要和建康城告別了。對我來說，也或許是一件好事。那時候，恐怕被譴的機(jī)會就更少了，我終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在嫣然的墳丘旁邊，又多了一個小小的冢。她們主仆，就這樣生死相依，永不分離。如此忠仆，對嫣然來說，亦或是一件幸事；而對我來說，卻成為永生的遺憾。

    我又帶著一大堆人去長干寺還愿。焚香，叩拜，默默地祈禱，從此，我要善待府中的每一個下人。因?yàn)榉洞笕说脑捠嵌嗝淳�辟�?br />
    這天寒地凍的天氣，居然還有這么多人來燒香還愿。我坐在車上，卻看到很多人在乞討。不遠(yuǎn)處有一個老婆婆，多里哆嗦地端著一個碎碗，頭發(fā)蓬亂，衣杉襤褸，讓人有些心痛。

    我叫住了明珠，明珠當(dāng)時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拿了錠銀子走了過去。

    那老婆婆忽然露出殘缺的牙齒，笑了。

    但就這么一剎那，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忽然一愣，眼光迷離而疑惑……

    她忽然間轉(zhuǎn)頭，跑掉了。

    “稟王妃，那好象是蘇姑姑……”

    雪地里,她的腿好象不太靈便了,走得淺淺歪歪，但是很堅(jiān)持。

    我嘆了口氣，說道：“明珠，找人跟上去，把地契還給她，給她安排個妥善的晚年吧！”

    “是。”

    這么多日子了，我忽然間忘記了仇恨。一個可憐的老太婆，再也沒有過去趾高氣揚(yáng)地樣子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過于晚年的凄涼……她已經(jīng)受過懲罰了。

    算計(jì)太多，反而就失去得更多。

    銅鏡里，不知什么時候眼睛里已經(jīng)失去了過去的靈性，自己的臉上居然有了和年齡極不相稱的滄桑。

    一頭秀發(fā)雖然還是那么烏黑修長，然而不知如何卻有些干澀了。我想起了紅英那護(hù)發(fā)的方子，即讓明珠去采些干凈的雪水來。

    “王妃，聽說紅英那里有已經(jīng)配好了方子的雪水，奴婢去取些來就好了。倘若藥材加的不適量，會對發(fā)質(zhì)有影響……”

    “恩，說的有理，去吧。”

    “小姐，奴婢只是知道最近袁妃的手下人經(jīng)常到紅英那里去。想必是在收買人心了，您可要提防些……”

    “我看，她現(xiàn)在也跳不出咱的手心。”

    “不，不一樣。她親眼目睹了小靈兒死在咱們手里，她雖然有短處在咱們手里，可如今不一樣了。這個現(xiàn)在恐怕是勢均力敵了，咱們目前也占不了上風(fēng)。”

    我凜然一驚：“那袁蘭芝長的是一顆七竅玲瓏心，的確不能小窺。”

    正尋思間，明珠的腳下沾滿了雪水和淤泥，來不及更換就沖了進(jìn)來。“王妃，不好了，洗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