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恕你無罪。”我凜然一副不達(dá)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王妃，殿下他……他每次看到清漣鼻子都會癢，繼而會打噴嚏，流眼淚，所以殿下總覺不祥，故不與之相見。殿下不許奴婢說出此因，是怕傳到宮里，因清漣是貴嬪所賜，怕惹事端。這其中隱秘……只有奴婢和蘇姑姑知曉，萬望王妃憐惜奴婢，不要讓奴婢去浣衣房……”在我的逼迫下，明珠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終于說出了實(shí)情。

    難道蕭繹真的還有什么苦衷？我不得其解。

    “好了，沒事了。本宮既然答應(yīng)了你，就一定會遵守承諾�！蔽覍捔藢捗髦榈男�。

    話雖這么說，腦海中卻一刻都沒有停止思索。心里有欣喜、有感動，有疑問，還有更多的不解。來日方長，石頭終究會浮出水面，我耐心地等待好了。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并根藕，上有并頭蓮①。

    我揮筆寫下了這首詩。對未來的生活有些憧憬了，如果他能愛我一生一世，那我此生無撼無求了。手中的筆忽然被奪，是他來了，我心中暗喜。

    他的那只眸子居然都閃亮，眼里都是水波，我頃刻淹沒在他那醉人的微笑里。我的獨(dú)眼夫君，讓我愛而生憐，伶牙俐齒的我居然一時語塞。

    他一把摟我入懷，我的心忽地漏了幾拍，仿佛被窺視了一切，不安而躁動，讓我想趕快逃掉。

    筆在他的手中靈活地轉(zhuǎn)動，很快就寫下了一行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邂逅相遇，與子偕臧②。”

    我羞紅了臉，自愧自己就這樣被花言巧語俘虜了芳心。我裝作不解，說：“殿下，今天為何如此高興？真可謂筆落驚風(fēng)、字若流云！”

    蕭繹哈哈地一笑，說：“剛寫完奏折，現(xiàn)在還意猶未盡……心里放不下你……”

    “哦？殿下寫什么奏折？”我連忙趁機(jī)岔開了話題，我無意于干政，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蕭繹的眉頭一挑，神秘地說：“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我雖疑慮，卻再也不問了。忽然，只聽到他打了個噴嚏，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自言自語道：“怎么回事？這是什么味道？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啊？”我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剛才明珠的話,忍不住暗自驚嘆。真有這么靈嗎？好奇怪。

    我的嘴上不乏關(guān)切：“著涼了吧?天寒地凍，也不多加件衣服？這都是昭佩的罪過！”

    他搖搖頭，疑惑地繼續(xù)說道：“不怪你，只是覺得蹊蹺，剛才還沒事……”

    “殿下，昭佩精通些推拿穴位，以前常為母親解痛去憂，不妨讓昭佩來試試好了�！蔽覌汕蔚匾恍�，大展溫柔之態(tài)。

    我用纖纖玉指按住了他的頭，按住百會，壓住風(fēng)池穴，開天門穴，推坎宮數(shù)次，依次掐柔太陽穴和迎香穴，最后扣住合谷穴，一連串的動作，嫻熟而輕盈，只見蕭繹的面色減緩下來。

    “怎樣？殿下？”我低頭問道。我自幼就喜讀醫(yī)書，這些都是我自修而得，我的功夫在母親身上屢試屢勝。我不禁有些自得，希望聽到贊賞。可是發(fā)現(xiàn)蕭繹卻皺緊了眉頭。怎么？我驚訝了，不會啊?這些都是我爛熟于心的手法了。

    蕭繹抬眼看了我的表情，愈發(fā)嚴(yán)肅起來。

    “殿下？怎么？可曾舒服些？”我奇怪地問道。

    “佩兒，叫我七符③。”他突然說道，然后緊繃著臉一下子舒緩開來，笑了。

    我心中一緩，暗自竊笑，口中卻應(yīng)承道：“是，七符，夫君�！�

    “哈哈，舒服極了，佩兒還有這般醫(yī)術(shù)……”蕭繹舒了口氣，終于夸贊我了。

    “這哪叫醫(yī)術(shù)？不過雕蟲小技而已�！蔽疫_(dá)到了目的，卻有些慚愧了。何況他為我用了那么多的心思，這些不過是我的些許回報(bào)。我卻也不點(diǎn)破他，只是看著旁邊的《洛神賦》讀了起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

    “這子建之才,非常人可比……”蕭繹說道。

    “謝靈運(yùn)曾評價曹子建說，才有一石，子建獨(dú)占八斗④，真是名副其實(shí)�！蔽乙埠軞J慕子建的才華。

    “恩？難道你的夫君比不上曹子建？”蕭繹聽了，收住了笑容，故意又繃起了臉。

    “誰不知我蕭梁皇家各個全才，夫君你何必要自慚形穢？”我察覺到不妥，連忙話鋒一轉(zhuǎn)。

    “自慚形穢？那子建空有才名，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得不到，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間，而本王則有美女在懷，哈哈……”蕭繹不以為然。

    “昭佩到覺得子建實(shí)乃至情至性之人，只是壯志難酬，抱負(fù)難施，可惜了。如果能和甄宓共結(jié)連理，則一定是美滿姻緣。”我為之惋惜。

    “本王決不會步子建之后塵……”蕭繹的話里仿佛有些別的含義,我沒多想,手指還扣在他的合谷穴上。

    “其實(shí)，當(dāng)今太子也是仁德賢才……”我不禁喃喃自語。

    蕭繹的表情剎那間為之一頓，但很快就恢復(fù)了自然。

    他反手握住我的柔荑，“佩兒，我說過了，我會把我的一切都給你，以后我會讓你擁有更多……”后邊的話我已經(jīng)聽不清楚了,他的唇象羽毛一樣輕輕地拂著我的玉頸。我意亂情迷了，沒想過他話里的含義是什么，忘記了我嫁給的是個一只眼的男人，也忘記了我曾經(jīng)為了不愿嫁這個男人而企圖結(jié)束自己年輕的生命。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聽見一句：“給我生個世子……”

    注①：出自青陽渡~晉•樂府

    注②：出自《鄭風(fēng)•野有蔓草》,寫一個草露未干的清晨，一對有**偶然相遇的喜悅之情。

    注③：《梁書》卷第五，本紀(jì)第五，元帝：世祖孝元皇帝，諱繹，字世誠，小字七符，高祖第七子也。

    注④：謝靈運(yùn)曾評價曹植說，天下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一人獨(dú)占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