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任虎躺在車里，看著路上的行人，似睡非睡，這出租車的生意也夠難的，今天看樣子又不行了，他想。任虎戴著一副近視眼鏡，頭發也比較少。他曾是一個高中生，大學沒考上后只好到省城上了兩年成人中專，他想早一天參加工作，早一點自食其力，畢竟家庭有點困難。任虎畢業后由于學歷低無法在省城立足也只能回到了家鄉，家鄉是一個偏僻的小縣城，沒有幾個像樣的企業，各單位也都是人滿為患。任虎閑了幾個月后他的父親托關系讓他進了當地的一家企業，竟然是去拉化肥，就是從車間里把化肥裝到架車上拉到倉庫里再垛到五六個高，一天十二個小時的班。任虎咬著牙堅持了幾天，平均下來每天要拉30000斤化肥，弄得兩只手和兩只腳都是血泡。任虎想不干了，當過兵的父親眼一瞪，說不吃點苦行嗎？任虎怕他父親，只好硬撐下去，慢慢地任虎也習慣了，每個月也能拿到600多元的工資，雖然每個月都不剩錢，但也夠自己開支的。就這樣任虎在廠里干了三年多，還在這期間結了婚，生了個兒子。隨著人口的增加，任虎越來越感覺到金錢的重要，一個月的工資往往到月中就完了，害得全家只能熬點米粥吃點饅頭，要么下點清湯面條，日子困難極了。媳婦幾乎每天都數落任虎，說你真是個廢物，一點掙錢的本事也沒有，讓俺娘倆陪你受罪。任虎只是不吱聲，心想你怪我我怪誰呢，咱牌背不能怨社會，誰叫咱要文化沒文化，要技術沒技術呢？任虎考慮了半年時間最后下定決心，自己單干，學開車，說不定哪天都能掙個三十五十的，不信自己養不活一家。任虎辭職后從親戚那借了兩萬元錢，幾千塊交了學費，剩下的在畢業后買了一輛舊面包車，跑起了出租。由于是新手，生意一直不好。任虎正想著呢，這時過來一個年輕人，穿著無領男裝，留著平頭，濃眉大眼，有點李連杰的味道。他用外地的口音問任虎包一天車要多少錢，任虎問他到哪，他說下鄉，他還說他是一家藥廠的，叫唐新峰，準備包幾天車下鄉搞宣傳。任虎和他談了半天，最后以每天100元的價格談好了生意。任虎想，反正現在也沒有什么生意，先給他們跑幾天，看看怎么樣。第二天任虎來到了唐新峰住的地方，他們的人還不少，有七八個人，還有一輛本地的面包車，司機任虎也不認識。他們在任虎的車上綁了個喇叭，放了些宣傳單，就往城北趕去，另外一輛車也不知是哪。到了城北，下來四個人，沿著村莊發起了廣告，唐新峰在車里喊開了，說什么遼寧安泰藥廠后天下午在城北農貿市場免費發藥，治療冠心病、腦血栓、半身不遂、頭暈頭疼、高血壓、腰腿疼等等。任虎聽得煩壞了，心想哪有這么好的事，但為了100元錢也只好忍著。這些人也真江湖，看見人就喊大叔大娘的，說我們是遼寧藥廠的，我們廠不在電視上做廣告，而是把藥發給老百姓，讓老百姓評價這藥的好賴，這藥是中成藥，沒有副作用，能治療腰腿疼、高血壓、手腳麻木、腦血栓、半身不遂、失眠多夢什么的，有病治病，無病防病，到時別忘了去，免費發藥，不要你一分錢，還有健康講座等等，說得一些老年人直點頭說好，說一定去。第二天任虎又和他們把城北剩下的村莊跑完，跑遍了每個角落，唐新峰讓任虎隔幾分鐘就把車打著到另外的地方，任虎心疼車心疼壞了，但也只能忍著。第三天下午，任虎拉著唐新峰他們來到城北農貿市場，來的人還真不少，有三百多號人，有七八歲的小孩，也有七八十歲的老人，這中間有看熱鬧的，但更多的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來領藥看病的，農村人常年勞累，誰沒有個腰疼腿疼、高血壓什么的，還有好幾個半身不遂的老人還拄著拐棍一歪一歪得來到了農貿市場，任虎看得驚奇得不得了，沒想到唐新峰他們還真有點本事，能吸引這么多人。
唐新峰的手下忙來忙去，不一會就見現場擺著一張借來的桌子，上面垂著幾幅錦旗，上面寫著“良藥濟世，熱心為民”、“妙手回春，功德無量”等等，還有送旗人的姓名、地址，有山東的，也有河南的。桌子上還放著一部擴音機，擺著十幾盒包裝精美的藥。后面掛著一大幅噴繪圖，上面寫著“遼寧安泰制藥有限公司情系百姓大型贈藥活動、國藥準字65956639866596號”、電話號碼、廠址、網站等等。唐新峰先放些河南豫劇、大鼓書的磁帶，讓大家聽聽，放松一下，然后讓手下的人把來的人的地址、姓名、電話號碼登記在專門印刷的回訪單上，說藥廠要為每個人建一份健康檔案，以后要聯系你問藥的效果怎么樣，還有可能派人幫你免費檢查身體，說的理由冠冕堂皇，讓你找不著一個懷疑的理由，大部分人都如實講了自己的地址、姓名、聯系方式，也有一些人多個心眼，就是不說自己的真實情況，心想你別跑到我家要錢了，唐新峰他們也只好順其自然。登記得差不多了，唐新峰開始正式講話了，他說："各位父老鄉親、大叔大媽、大哥大姐，你們好！”然后深深得鞠了一躬，下面的人立刻拍起巴掌來。唐新峰接著說：我叫唐新峰，唐朝的唐，新中國的新，山高人為峰的峰，今天我代表遼寧安泰藥業來為大家免費送藥，這藥主治這藥的成分有藏紅花、鹿茸、丹參、羚羊角、麝香等等，都是名貴藥材，我們這藥是國藥準字號，既不是麻醉劑也不是原中藥，而是經過高科技提取的中成藥痛則不通，通則不痛，腦血栓、腦出血、高血粘、高血脂、中風不語、心臟病、冠心病、半身不遂等等都是血管里有了垃圾造成的，就像河道里有了雜草、樹枝一樣唐新峰口若懸河得講了一會，然后又說：在發藥之前我先給大家講些養生知識，人們常說，三分治療七分養，藥再好，你不注意休息、不注意保重身體也是不行的，咱們先講一下聯合國提出的十六字健康方針，合理膳食‘心理平衡、戒煙限酒、適量運動青菜蘿卜，吃了活潑戒煙就把你的火機、香煙放起來唐新峰講了一大通養生的知識，聽得大家都直點頭，講到精彩的地方大家都笑了。有的人講這小伙子嘴真好，對咱真不賴。就這樣唐新峰講了兩個多小時，他不知道累，來領藥的人可有點受不了了。唐新峰把他要講的講得差不多了，說大家都坐好，排排隊，咱們發藥，大家都慌得坐好。唐新峰說我們這藥是一板一板的，每天每人只發一板，不能多領，因為不知對不對你的癥，浪費了可惜。這一板價值13元，一板可以喝一天，明天下午再來領。發藥時，唐新峰手下的幾個人各站一排，給幾百個人每人發了一張封塑的贈藥卡，然后一邊發藥一邊收贈藥卡，這樣不會少發藥和多發藥的情況，有些人想多要一份也不行。發完藥后，唐新峰對大家說，咱們高高興興得來，平平安安得回家，回家別忘了多宣傳，明天多帶些人來，人們都感恩戴德得走了，還有個別人不走，說我家老頭子走不動、我給俺親戚捎一份什么的，想多要一份，磨蹭了半天，唐新峰也滿足了他們的愿望。
唐新峰他們正收拾東西要走，這時過來兩輛車，下來幾個人，說我們是城北防保站的，把你們的手續拿出來看看，誰讓你們在這賣假藥的？唐新峰笑著說，俺這是正規廠家生產的，你們看看這文件，然后把一打文件拿出來，有藥廠的GMP證書復印件、有省工商局、藥監局同意宣傳的批復文件、有廠家的營業執照復印件等等。防保站的人說，你們光有省的章，沒有本縣的不行。唐新峰滿臉堆笑得說正在辦，正在辦。防保站的人說這藥給你沒收了，唐新峰說我原來給你衛生局的李副局長打過招呼，我現在給他打電話。防保站的人說算了，你趕快把手續辦了。唐新峰說好。唐新峰壓低聲音說咱們晚上吃頓飯好不好。防保站的人未置可否，唐新峰要下一個人的手機號，防保站的人坐上車走了。過了一夜，唐新峰讓任虎拉著他們到城北的村莊再發發廣告，說加深加深印象，說不定有幾個人看見防保站的人來了就亂嚼舌頭，說賣假藥，不來了。唐新峰說，防保站的人想沒收我的藥，沒門，本來就不該他們管，昨晚請他們吃頓飯，李副局長也去了，防保站的人也沒敢說什么，晚上咱繼續發藥。任虎笑了笑，說你們也真不容易，唐新峰說是啊，啥生意都不是好做的。
下午來的人比昨天來的人還多，不亞于逢會，唐新峰手下的人照例把新來的人登記了一下，唐新峰又開始了他的“演講”，不同的是問大家吃了一天的藥有什么效果沒有，當時就有人上來，說這藥我喝了以后，睡覺也安穩了，頭也不暈了。唐新峰笑著說，你這話是真是假，那人說，我信耶穌的，從不說假話。另外一個人說，我以前手麻得不得了，不能做飯不能洗衣服，我喝兩次藥就能做飯洗衣服了，在場的人都驚奇得不得了，唐新峰問，這位大姐，你說這藥這么好，是不是咱倆有親戚，還是昨天我買了東西上你家讓你說這些話的？那女人說沒有。在場的所有人也都被逗樂了。唐新峰說，感謝你們說了真話，我每人獎勵你們一板藥，這兩個人高高興興得拿著藥下去了。唐新峰說這藥才吃一天，有見效的，也有不見效的，這很正常，咱們再繼續吃上幾天，看看效果怎么樣，好，咱們開始發藥，大家先排排隊，大家忙排排隊領完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