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除夕
作者:
濮穎 更新:2016-02-12 13:52 字數:2678
“有人要害我?”鶯鶯聽聞此言,一陣眩暈,她本能地閉上眼睛,全身冷汗凌凌。
“是的,幸好毒素的含量輕微,也就是說您剛服用的時間不是很長,請二少奶奶仔細想想,最近您的飲食上有什么不妥之處?”郭大夫認真地說道 。
鶯鶯的腦海里瞬速閃過最近的飲食,并逐一排除,突然她想到了那碗色澤鮮艷,香氣濃郁的烏雞湯。不,不會。南苑的廚房一直沒有換過外人,所有的飲食皆有秋蟬親自過問。秋蟬是從娘家帶過來的丫頭,忠心可鑒,主仆之情非同一般,在這偌大的梅家,也只有秋蟬與她朝夕相處,情義頗深。
“郭大夫,會不會是搞錯了?"?鶯鶯輕聲問道。
“ 不會錯,西醫是一門科學。所有的檢查報告和數據分析都是可信的。”郭樹言給鶯鶯倒過一杯熱牛奶。
“那,我實在想不出來。”鶯鶯再次閉上眼睛,一種從未有過的惶恐襲遍全身,她拉緊了床單,將身體又埋進了一點進去。
“二少奶奶,你有什么仇家嗎?”郭樹言繼續問道。
“仇家?我就是一婦道人家,平日里足不出戶,哪里會有什么仇家?”鶯鶯嘆了口氣。
“那會是什么人要害你?害你肚子里的孩子?”郭樹言皺起眉頭,
“害我?害我腹中的孩子?”鶯鶯立即將雙手捂住小腹,又一陣驚恐。”
“二少奶奶不要害怕,你和孩子現在已經安全了。我們現在是要找出毒物,找出可能下毒的人。你再想一想,你的存在對于誰是一個威脅,誰是最有可能要加害于你的人?”
鶯鶯聽到此,眼前浮起了那夜在梅家祠堂的一幕。徐英!鶯鶯全身一個激靈,不,也不會,徐英從未到過她的府上,她與府上的人也從無過往。一時間,鶯鶯的心里如同亂麻一樣,眼淚汩汩而下。
“二少奶奶!”郭樹言見此,心中一陣難受;“這樣吧,明天我到府上,請二少奶奶務必將最近所食之物全部交于我,我要逐一檢驗。事關重大,除了你我,暫時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鶯鶯感激地望著郭樹言:“謝謝郭大夫。”
離年日近,雖說梅家大少爺抱病,大小姐至今下落不明,可是一年一度的春節,梅家還是不能含糊。
那日,梅老爺叫人開了宗祠,清潔供器,恭請神主,打掃上房,懸掛遺真影像。待到一切妥當,梅老爺遣走包括啞巴在內的所有下人,關起宗祠的大門,站立在大殿的中央。
大殿正中的北墻上掛著梅家先祖的畫像,畫像上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白發白須,長袍拽地,左右一幅對聯;“功業昭日月,福澤及子孫。”畫像的上方懸掛著一塊小葉紫檀的匾額,上刻四個大字;“祖德榮昌”。梅老爺環視了正殿四圍,然后久久地盯著梅家先祖的掛像,一行老淚潸然而下。
“老爺,這是梅家各商號所有賬本,請您過目。”梅老爺的書房里,總賬先生許培拿出了所有帳本。
梅老爺接過賬本,仔細翻過:“大少爺的賬目上為什么虧空得這么厲害?”
“回老爺,大少爺的商號虧空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一年兩年了。自我去年接手時早就發現了端倪。”許培恭敬地說。
梅老爺不說話,繼續往下翻:”二少爺柜面上哪里來的這么多支出?”他指著梅若楓的賬本,手指微顫。
“二少爺今年的支出確實不少,也沒見他用于投資興業”許培低下頭,戰戰兢兢。
“孽障!”梅老爺從喉嚨里沉悶地罵了一聲,便大口的喘息起來。
“老爺!”許培將梅老爺扶到圍有黑狐皮褡子的太師椅上,一邊叫老徐上參茶。
老徐聞聲進來,梅老爺喝了一口參茶,示意許培回去。許培應聲離開,老徐說;“老爺,我這就去給您拿藥。”
“不,你給我去把那個玩意拿來。”梅老爺交代老徐。
“老爺,這……”老徐為難地看著梅老爺。
“快去!你覺得還有什么藥比他更管用嗎?”梅老爺閉上眼睛,仰面一聲長嘆 。
轉眼到了除夕,按照梅家先祖留下的規矩,每年的除夕,梅家所有在寧州的宗親都到梅府去吃團圓飯,守歲。
這一天,梅家上下掛滿了紅燈籠,貼滿了紅福字。府里香燭輝煌,院中花團錦簇,一片盛世祥和的光景。梅家的花廳里早已備下數十桌酒席,請了一臺徽州的戲班子。
申時一到,梅家的各路宗親便一起向梅府涌來,傭人們在前面挑著過年的節禮,小姐夫人打扮整齊,坐著便轎,在后面跟著,這也是寧州城除夕的一處景觀。梅廳里張燈結彩,雕花的紅木圓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各色糕點水果,圓桌下的小幾上按小輩的人數一人一條大糕,糕下是一只紅綢的布袋,袋里是給小輩的壓歲錢。梅老爺與徐英則是一身吉服,端坐在太師椅上等待著一年一度的宗親子孫的叩拜。
第一排為侄兒輩,第二排為孫字輩,按男東女西的順序站立,依次向梅氏夫婦拜年,儀式結束,去花廳吃酒看戲或是打牌,鬧哄哄直到辰時才會散去。
今年的除夕,梅家多了一個外人,此人便是西醫大夫郭樹言。郭樹言的家遠在贛州,由于年前雨雪未能成行。徐英念及他一直照顧著梅家大少爺的病情,一個外鄉人在此過年不免孤單,便征得梅老爺的準許請他除夕夜一起梅府守歲,也算盡一盡主家的情誼。
開席,郭樹言自然與梅若楓等宗族平輩們同坐在一起。酒過三巡,年輕小輩,言語間自然親近了起來。
“郭兄,感謝你這些天來對我大哥的照顧!小弟敬你一杯!”梅若楓站起身來,斟滿杯中酒,雙手舉起酒杯。
“梅少爺!您客氣了!治病扶傷是醫生的本分!”郭樹言連忙起身。
“哎!今天能來我梅家的沒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郭兄,干了此杯!”梅若楓真誠地說道。
“梅少爺,哦,不,梅老弟,干杯!”兩個年輕人重重地碰了一下酒杯。
戲臺上也是熱鬧非常,臺上演的是齊天大圣大鬧蟠桃會,只見那行者頭戴鳳翅紫金冠,身穿鎖子金黃甲,腳蹬藕絲步云履,手持如意金箍棒,那金箍棒在行者的手中旋轉如風,引得一群小孩圍著戲臺叫囂不已。不一會,行者向臺下扔去糕饅做成的壽桃,兩仙姑拉起一條金底紅字的條幅“風調雨順,大吉大利。”幾乎就在同時,鑼鼓震天,爆竹齊鳴。席間的人們喧鬧起來,梅老爺的臉上也浮起了久違的笑容,他舉起酒杯;“天增日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來,一起干了此杯!”
郭樹言明顯不甚酒力,喝了梅老爺敬大家的酒后,他頭昏腦漲,心里突突直跳,他極力保持著清醒,無奈已經力不從心。
“郭兄,如何?”梅若楓關切地問。
“無妨,你們飲酒,我去去就來。”郭樹言感到一陣反胃,他起身準備去一僻靜之處,剛一起身,便踉踉蹌蹌。
“郭兄,我陪你。”梅若楓扶起險些跌倒的郭樹言。
郭樹言不好意思地搖了搖手,突然一陣惡心,一口吐了出來,由于沒有防備,污穢之物沾上了梅若楓的衣袖。
吐了出來的郭樹言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哎呀!梅少爺,這……”
“沒關系,擦了就行。”梅若楓將郭樹言按坐在花壇邊的石墩上“你先歇著,過會我帶去慶豐閣喝酒醒茶。”
梅若楓說著便摸摸口袋,想掏出手絹來擦拭污物,卻沒有找到。郭樹言見狀,趕緊也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起來,他從西服的內袋中掏出了一塊折疊整齊的絲帕,看了一眼卻又趕緊放了回去,并尷尬地朝梅若楓笑了笑。
梅若楓看到他手里的那塊絲帕,笑容卻僵在了臉上,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塊手絲帕正是凌鶯鶯的貼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