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引 4
作者:
陳琢瑾 更新:2016-05-06 15:49 字數:6183
枷楠坐在那張摩耶死前坐過的楠木椅上,垂頭盯著面前的白色線條發呆。手電在他的指尖晃動,蒼白的光圈在那血跡干如碎屑的地板上晃來晃去。
他感覺思維就像卡齒的機器轉不起來。而時間卻像吃了瀉藥的人腸胃里那點東西流得順暢。
伊珩再次對他的沉默失去了耐性,她從墻角的窗臺上跳下來,搓揉著麻木得儼然針刺的腿,圍著整個大廳一瘸一拐地走了一圈,最后站在美汐的面前,看著她那一臉的淡定,不耐煩的問了一句,“我們上樓去看看?”
美汐點了點頭,領著伊珩沿著墻邊的樓梯上了樓去。
伊珩上樓時,還不忘要看一眼依然垂頭坐在那張椅子上的枷楠,悻悻的沖他喊道,“如果光是坐著發呆就能解決問題,那除非這個世界真是梵天的夢。”
枷楠并沒有在意伊珩的嘲諷,此刻的他依然在思索著眼前這個摩耶的尸體曾留下的線索,顯然這線索中并不是一副完整的《維特魯威人》,他僅僅是將身體擺放成了一個十字,而不是讓人更容易聯想到維特魯威人的那個形狀。但無論他怎樣猜測這古怪的線索都尋不見一絲的頭緒。
他彎下腰,一只手支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看著手電筒的光又發起了呆。
忽然,那只捏著手電筒的手停止了晃動,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又蹲下去,緩慢的移動著手電筒的光圈,一點一點的,在那一灘干裂的血跡中他發現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地方,有一處地方呈現出那么一丁點的赤金色。這發現對于其他人也許不會有任何收獲,但枷楠對這一丁點呈赤金色的血液卻是再了解不過。
他這時至少已然明白摩耶的尸體在死后移動過是怎么回事。他在自殺的同時向自己的頸椎中注入了一滴命輪之血,是命輪之血令他在死后被再次喚醒,令他的身體與意識得以短暫的復活。
枷楠推測,摩耶之所以要這樣做,顯然是他一開始就料到在自己死亡的第一時間,在場的不只有他一個人,他要用他的死亡來留下一個線索,比如他擺放成十字形的尸體,而這線索又不能讓那個看著他死亡的人看見。所以他才設計了這一切。
枷楠確信他的推測不會有太大的漏洞,而如果真是這樣,那個站在這里看著摩耶死亡的人卻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何況是在一個暴雨的夜晚,這不是一個人類可以辦到的。這令枷楠感到,在摩耶的死亡背后似乎隱藏著一個極深的秘密。
“我知道了,我知道那個‘維特魯威人’是在暗示什么了。”樓上忽然傳來伊珩興奮的聲音,她一面喊著,一面跑到樓梯邊,朝著樓下得意的叫道,“快上來。”
枷楠對她的話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他甚至有些不太情愿走上樓去。然而當他上了樓,從一條狹窄的走廊跟著興奮的伊珩走進那間書房里,看見她手指著的一個金屬制成的金字塔模型時,頓時涌上的靈感便令他眼前一亮。
伊珩從枷楠的眼神里已然得到了她覬覦看見的答案,這令她越發得意了幾分,“而且我還發現,這個金字塔擺放的位置應該就正對著樓下摩耶尸體的地方。”
枷楠走去窗邊,推開窗子,朝樓下望了一眼這扇窗相對樓門的位置,又轉過身來,對比著金字塔與垂直的兩面墻之間的距離,贊同的點了點頭,“我想你說的沒錯。”
“怎么樣?”伊珩很是自豪的看著他,驕傲地追問道,“說呀,怎么樣?”
枷楠湊近那個金字塔模型,裝出一副不知道她在問什么的樣子,“什么怎么樣?”
伊珩依舊是一臉的得意,“少裝了,快說你不愿承認的事實吧?”
“嗯,佩服。滿意了?”
伊珩背著雙手儼然老學究一般的點了點頭,刻意把一聲“嗯”拖得很長。
枷楠側過臉來,看著她那幅得意的樣子,笑道:“看來你的腦子開始成熟了,希望你的小‘咪咪’也能跟著成熟起來。”
伊珩敏感的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不許再提我的胸。”
枷楠回頭瞥見她那副生氣的表情,笑道,“怎么,眼睛瞪那么大?在憋啊?”接著又專注的檢查那只金字塔模型的每一處細節,嘴上卻依然調侃道,“憋是沒用的,能憋大的只是肺。”
“有完沒完?”伊珩站在他的身后,看著手電的光照過的每一處地方,“發現這里面有什么蹊蹺了嗎?腦子像你的身高一樣發育遲緩的神棍。”
“看來還是比你幸運,最起碼我的身高在這個地方是標準的。而你的‘咪咪’無論在哪里都會被看成是夏天的蚊子禍害的一小口。”枷楠雖然不時的開著玩笑,但他的手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那只模型。他仔細地觸摸著每一寸地方,但依然沒有什么特別的發現。
這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個純粹的手工模型,盡管做得十分精致,里里外外卻沒有留下任何特殊的記號,也沒有機關,甚至內部是中空的,從底座鏤空的下方望進去可以清楚的看見如外表一樣光潔異常的內部,只是在底邊的部位還粘著一點未擦干凈的碾磨膏。
枷楠用手指抹下那一點綠色的碾磨膏,手指細捏著聞了聞,有些不可思議的自語道,“居然會用到這么細的碾磨膏來拋光。”
伊珩看著專注于模型的枷楠,尤其是看著他依然毫無頭緒的樣子,很快便過了方才興奮的勁頭,尤其是當她看見書柜旁邊墻上的小掛鐘里指向九點的時針,她的情緒再次回到爆發的邊緣,“真搞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
原本為了第二天的學術演講,她計劃這晚很早就休息的,這樣翌日的早晨她便能在五點鐘起床,把演講的內容再細看一遍。畢竟她為此已經準備了一年多。然而此刻她不僅沒有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覺,卻跑來了這個地方。
“你到底有沒有發現?我要回去了。”伊珩又發起了牢騷,“煩死了,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死了還要折磨活著的人,難不成這還是上天堂的訣竅?”
“天堂?”枷楠回過身來,若有所思的小聲重復了一遍那兩個字,接著又開始呢喃自語,“如果這只‘金字塔’是我們所猜測的,為了對應樓下的“維特魯威人”所留下的第一個提示——‘黃金分割’的話……”他停下來,忽然驚喜地叫道,“天空把自己的光芒伸向你,以便你可以去到天上,猶如Ra的眼睛一樣。”
伊珩被他忽然拉開的嗓門嚇了一跳,“你又想到什么了?”這和那段‘金字塔銘文’又有什么關系?”
“我想那些碾磨膏不只是用來拋光金字塔表面的,而是為了制作它時達到準確的精度。這只金字塔也許就藏著下一個提示所在的地方。”枷楠拿出手機,一面連接GPS,一面對伊珩說,“我想,要從這只金字塔獲得兩個與黃金分割有關的數據不是難事。”
“是很簡單。但問題是,我們沒有工具,至少得有必要的量具。”伊珩說。
“這里就有,過去摩耶做模型的時候總是會用到。”美汐走去墻角的一只角柜邊,從里面取出幾盒塊規和一把水平尺。
伊珩將金字塔模型小心墊到合適的角度,將測量的數據代入三角函數,再還原黃金分割,得出兩組數字。
枷楠將它們分別輸入手機,用電腦分析組合出幾組最有可能的坐標,“應該就是這些地方的其中一個。”他說著,打開每一個坐標定位點的衛星地圖,將屏幕轉向伊珩和美汐,一張一張的翻給他們看。
“等等。”美汐盯著屏幕上一張跳過的圖,將它倒回來,慢慢地縮小,直至周圍的地貌都呈現出來,然后又一點點的放大,“摩耶和我去過這個地方。”
“看來我們猜得沒錯。”伊珩長舒了一口氣,她想著,也許很快就能發現摩耶的秘密,然后將這一切交給警察,而她、很快就能回去安穩的睡上一覺。
但此時的枷楠卻并不似她那般樂觀,自從他來到這里,發現了那個“維特魯威人”的線索之后,他就感覺到,摩耶留下的線索不只是要告訴他們一個簡單的秘密。在目前他們所發現的線索中,就已然藏著諸多的謎團,那感覺就像是引誘著他們正漸漸地走進一個巨大的迷宮。
天空的細雨漸漸的停了,陣陣清風吹過,漆黑的天野上現出滿月那張長滿雀斑的臉。
伊珩一路上打著哈欠,憑著滿腹的牢騷振作精神,開著她那輛藍色甲殼蟲穿過小半個城市,去往東面臨海郊區一個距離海濱度假村不到三公里的小別院。但僅僅是這不到三公里的距離就已然令它幾乎與世隔絕。
一條小河將那別院與附近的公路隔在了兩岸,因為沒有一座像樣的橋可以通車,所以他們只好把車停在河邊不遠的地方,步行著走過那座小木橋。
過了小河上的木橋,便能見著那層層迭迭的竹籬圍成的院墻。推開半人高的院門進去,是一片叢生的雜草。顯然許久沒有人去打理,這些草枯了又長、長了又枯,在庭院里堆了厚厚的一層,走在上面就像踏著冬天的積雪,每一步的踩踏,都令草下霉菌的氣味一股股的彌漫在空氣中。
一條青苔滑膩的青石板小路在草叢中隱隱約約的通向一座木石結構風格古韻的小樓,但它其實僅僅是多了一層閣樓而已,只不過屋頂修造得十分講究,四角飛檐,看上去便有了樓閣的神韻。
這里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門框之間、屋檐之下無處不有灰絲的痕跡,且久經風雨,有些地方的木質甚至已然朽蝕。
枷楠站在小院的門外,抬頭望了一眼星空,又環顧一眼四周,禁不住自語了一聲,“難得。”
“真好笑。”伊珩不屑的嘲笑道,“我想除了山頂洞人沒有誰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對于只懂拿奢侈品LOGO當草標用的人說出這樣的話,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洗洗睡吧,也只有睡覺能讓你復活一點腦細胞。”伊珩沒精打采的一聲哈欠。
“不會是今天正好大姨媽來看你了吧?”
“隨你胡扯吧,懶得理你。”伊珩的哈欠一個接著一個,眼淚流了一臉。
枷楠推開院門,穿過小小的庭院,小心地推開門鎖已然銹蝕脫落的木門,隨著咯吱一聲,落下一片灰絲和木屑,迫使他后退了一步,伸手在面前用力地扇了扇,直到那些灰塵散了,這才拿衣袖掩著嘴走了進去。
手電筒的光沿著四周照了一圈,最后鎖定在一支燭臺上。被灰塵污濁得有些發黑的白蠟燭點燃的一刻,微弱的火光不時的因了燭心的蛛絲和灰塵發出細細的炸響,搖擺的火苗就像婀娜的舞女狂扭的腰身。
緩慢伸展的燭火中,這間三十平米的小客堂漸漸地亮了,現出一片清晰的輪廓。正對著房門的木墻左側一道嚴絲合縫的門也變得清晰可辨。
枷楠推開那門走進去。門后是一個小小的四方內院,四角的天空下,四道雕花的欄桿圈出環繞內院的小回廊。
天井中石縫里生長出來的雜草交錯的生長著,這些匍匐植物甚至能長到十多米長,有些甚至靠氣生根攀著圓木的立柱長上了房梁又枯萎在了那里。
枷楠第一眼的直覺就令他相信這內院里藏有機關。
他沿著回廊不急不緩地走了一圈,腳下的木板多數已然腐朽,許多都已發黑,有些甚至長出了青苔,走在上面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腳下的柔軟,有時甚至還能聽到水分被鞋底的踩踏擠出來的細細的氣泡聲。
以他的經驗,這地板下面應該沒有什么玄機,因為設置機關需要考慮的最基本的因素就是選擇一個相對穩定不變的環境,而不會在這樣隨著日積月累就會腐蝕的木板下面。
于是他把重點轉移到那些墻上,一路輕輕的用手指的關節敲著每一處墻壁,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就在他要回到客堂去的時候,手電的光不經意地掃過回廊中間的天井中那片叢生的雜草,他發現那些雜草并不是平整的,靠近中間的地方明顯的隆起,他猜想那下面應該是一口井。這令他又笑起來。
他知道,最精巧且最隱秘的機關通常都會選擇最純粹的機械裝置,而這樣的機關都必須設置一個巧妙的平衡裝置來觸發,這種裝置通常都會選擇水或沙來完成勢能與動能的轉換。
他越過欄桿去到天井中,將那些覆蓋的厚厚的雜草用力扯開,一股霉菌的氣味伴隨著淡淡的灰色霧狀的菌塵頓時彌漫開來。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后退了幾步,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他清楚,在這種潮濕的環境,這些常年堆積的雜草下面繁殖的細菌有些是會致病的,甚至有可能致命。
他退回到回廊欄桿的邊緣,試探的一點點的吸入空氣,直到那股刺鼻的味道漸漸地散去,這才又慢慢地走回天井的中央,依舊是屏住呼吸撥開草叢,一次又一次這樣的重復。
小小的井口漸漸隱約的浮現在雜亂的草叢中。枷楠仔細地看了看,井沿很淺,高不過三十公分,井口也很小,幾乎只是尋常的水桶差不多的直徑,他沿著那四周摸索了一圈,發現周圍的石板上有四條挖鑿出來的水槽,順著水槽摸到井沿便會發現四方的孔洞。這是一口排水井。枷楠心里對它有了明確的定義。
盡管他知道,在多雨潮濕的南方,老式的建筑中類似的排水設施并不罕見,它通常也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但通常的排水井都不會太深,因為只是為了將積水排到外面去,而不是用來蓄水。可是這口井卻不一樣,當枷楠用手電筒朝著井底照進去時,從光圈接觸反射面被放大的直徑足以證明它的深度,于是他又撿起一小塊碎石扔下去,石頭碰撞著井壁,最后傳來落進水里的聲音,從那聲音判斷,井底的水也并不淺。
就在這時,井下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嗒聲,盡管那聲音極細,但枷楠依舊分辨出那是齒輪嚙合前的輕微碰撞發出的聲音。他猜測這附近一定有一個機關觸發裝置剛才被人觸碰到了,而那個人顯然不是他。
想到這里,他猛地站起身來,越過回廊的欄桿,回到客堂,看著正在這屋里仔細搜索的伊珩問,“剛才你有沒有碰到什么特別的東西。”
“這里所有的東西我都看過了,沒什么特別的。”
“你剛才碰的最后一件東西是什么?”枷楠迫不及待地問。
“最后一件?”伊珩回過頭去,看著通向回廊的門邊一張三連桌上擺放的麒麟,“就是那個東西,大概是銅的,重得搬不動。”
“這個?”枷楠站在那張三連桌前,盯著那只麒麟,他摸上去,感覺有一絲冰涼,但那冰涼的觸感很快便消失。他于是又用指尖輕輕地敲了敲,環顧了一眼四周,“找到了。”他長吁著笑了起來。
“找到了?什么找到了?”伊珩不解地問。
“這只麒麟不是銅的。”枷楠摸著那只麒麟說,“是木的,上面的這層金屬是人為做上去的。”
伊珩對他的話感到不可思議,“如果它是木頭做的,為什么會那么重?”
“不是它重,而是它的下面連著機關,這只麒麟和它下面這張三連桌,一直到地板下面都是一套連接著的機關,如果我沒猜錯,這機關一直從這房子的下面連接到內院里的那口排水井。”
“那還等什么,移開它不就好了。”伊珩說。
“沒那么簡單。”枷楠搖了搖頭,“這座別院十分注重堪輿,這個位置上就應該擺放一件木器。而這只麒麟的內部正是木的。如果依照五行來看,水生木,而金克木,如果我們直接搬動這只麒麟,激發的一定是一個錯誤的機關,說不定會毀了這里。”
伊珩聽得有些著急,“所以呢?”
“機關正確的觸發裝置應該在木上。”
“那為什么就不能是水?”
枷楠淺淺一笑,“水火無形。”
“好吧,就算你說的沒錯。”伊珩又問,“那還有一個問題,我們既不能試圖除去它表面這層金屬,又想在它里面的木胎上尋找機關。可能嗎?”
“沒什么不可能,”枷楠顯得十分的自信,“打開一個機關遠比設計一個機關要容易得多。”
“那你慢慢玩兒吧。”伊珩頹喪的蜷縮在墻角,抱著曲起的腿,額頭靠在膝蓋上,“我休息一會兒。如果你要走了,記得叫醒我。”
枷楠輕輕地拂去那只麒麟身上的灰塵,盯著手電的光細致的觀察。
伊珩困倦的從那樣一個靠墻坐著的姿勢慢慢地側過身,蜷縮著側躺在地上,枕著曲起的胳膊睡著了。
枷楠收起了手電筒,暫時不去管那機關的事,他轉過身去,看著一旁的美汐。
她看著他,莫名的有些緊張,盡管她知道他并不會傷害她,但每當與他的視線相對,她就會感到他深邃的眼神里那令她深感惶恐又似敬畏的東西。
“我想你應該會知道摩耶設計這一切的目的。”他蹲去美汐的面前,一面小聲的問她,一面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墻角正睡著的伊珩。
“為什么你覺得我應該知道?”
“那你至少可以告訴我,是摩耶遇到了你,還是你遇到了摩耶。”枷楠將聲音壓得更低了,就像在用呼出的氣息在說話。
“是摩耶找到了我。”美汐同樣小聲的回答。
“我想那一定是在很久以前。”枷楠說著又問道,“那摩耶的死會與你有關嗎?”
美汐沉默。
“我必須先提醒你,別對我撒謊。”枷楠低聲說,“既然是摩耶去找的你,那他就一定知道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
“摩耶說……”美汐于猶豫中慢聲慢語的回答。
伊珩在墻邊翻了個身,吸進的灰塵令她忍不住一陣輕微的咳嗽。
枷楠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向美汐追問下去。此時,他已然于推測中知曉了一些事,但在一切都變得明晰以前,他不打算讓伊珩知道。他明白,即便此刻他對她說了他所了解的,她也很難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