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子不我知

    念兮憶兮長嘆兮，盼兮歸兮不語兮，眸映眸，入了心，動了情，痗然也枉然。

    緹縈怔怔凝睇著季風(fēng)的眸子，腦中百轉(zhuǎn)千回，心中柔情萬千，恍如此時，世間萬物都化為烏有，天地之間唯有彼此。

    季風(fēng)如湖的眸子里映著她的影子，那般清澈，那般曼妙，那般美麗動人；而她的眼睛里也只有季風(fēng)一人，深情沉默，又不失俊美灑脫。

    兩人就這樣凝視片刻，縱有千言萬語，也只在心有靈犀之間。

    “這孩子，總是這么毛毛躁躁的�！迸赃叺拇居谝鈭�(zhí)筆寫著方子，低聲叱責(zé)一句。

    緹縈頓覺醍醐灌頂，所有消隱的意識一下子從九霄云外沖回腦中，周遭的寂靜馬上被悉悉索索的人聲充滿，她眼底的迷離之光也瞬間洗刷清明。

    緹縈慌慌張張站穩(wěn)腳跟，假裝生氣，嬌嗔，垂首掩飾臉上的尷尬之色，嘟嘟囔囔的說道，“季大人，緹縈這就準(zhǔn)備好了，您就不要再催了！”

    本來她的慌亂就是被這季風(fēng)催出來的，自己埋怨一句也沒什么不妥。

    她這般想著，腮幫子鼓得尤其理直氣壯了。

    季風(fēng)已然將攬在她腰間的手抽了回來，不想，自己這眼疾手快的英雄救美，非但沒得到感謝，反被抹了一鼻子不是。

    怪他了？

    季風(fēng)眉眼微蹙，低聲回敬，“哼，卻也是我多事，若是不然，看著你直接摔在這藥堆里，倒會惹出不少樂子給我看�！�

    說罷轉(zhuǎn)身，“你趕緊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快點出來！”

    緹縈氣呼呼的轉(zhuǎn)身找藥，鼻梁子擰巴得出了山路十八彎。

    走到帳篷外的季風(fēng)心里也是納悶，自己本來不是會計較這些小事的人，剛才卻是沒過腦子，就已經(jīng)將氣話說了出去，倒也有趣了。

    他不由得輕笑一下，暗想：這小丫頭，嗔癡怒罵，倒也可愛至極。正想著轉(zhuǎn)過身，見緹縈已經(jīng)背著大藥箱出來，嬌小身形被那棕黑色的木質(zhì)大藥箱一襯，顯得越發(fā)單薄，以至有些楚楚可憐了。

    季風(fēng)心頭一軟，伸手指示意緹縈將藥箱交給自己。

    緹縈緊繃著一張小臉，瞄他一眼，故意說道：“不打緊，我自己背著就可以了�！�

    “我?guī)湍銙斓今R鞍上，等會兒騎馬過去，自己背著干什么，不嫌累？”季風(fēng)忍住笑。

    緹縈才剛順了氣的腮幫，又鼓起來，真是跟青蛙一個屬性了。

    “是的，我不嫌累，我就愿意自己背著，就不愿意勞您大駕�！本熆M賭氣似得說完就轉(zhuǎn)身朝自己的小紅馬走去。

    昨天下午，季風(fēng)特意幫她在季灝的馬棚里挑了一匹身形玲瓏的小馬駒，雖然個子看上去比其他馬小了一圈，但跑起來的速度卻一點不遜色，加上性情溫和，很適合緹縈。

    季風(fēng)把韁繩遞到緹縈手里，緹縈伸手接住，抬眼看見季風(fēng)眼里滿滿的關(guān)心與柔情，不覺紅了臉，嘟著嘴巴道：“謝啦�！�

    季風(fēng)依然凝視著緹縈的眼睛，不緊不慢的應(yīng)道：“謝什么，我們倆在一起哪來這么多的繁文縟節(jié)，再說了，大恩不言謝，我說過謝你嗎？”

    緹縈聽罷一驚，剛想開口，季風(fēng)便伸出右手，把食指輕輕壓到緹縈的唇上，狡黠一笑，“噓，什么都別問，也別說，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嗯，你懂得？”

    緹縈呆愣愣的望著季風(fēng)那張早就似曾相識過的英俊的面孔，突然恍若隔世，似有所悟，“季大哥，你、、、、、、”

    “好啦，傻丫頭，什么也別說了，快來試試這匹馬吧，看看還合不合你心意。”說著，讓緹縈上馬試駕。

    緹縈見季風(fēng)有意岔開話題，也不好再過多問，便飛身上馬，然后一抖韁繩，棗紅馬長嘯一聲，撒開四蹄圍著場地跑了起來。

    有了自己的坐騎緹縈當(dāng)然十分開心，她也非常喜歡季風(fēng)為她挑選的這匹棗紅色的馬，所以，對季風(fēng)，緹縈心里又多了一層暖暖的感激和愛意。

    今天一早，緹縈就是騎著這馬駒到了這邊的駐地。

    此時，季風(fēng)看緹縈倔強賭氣的樣子，只覺無語，想到剛才緹縈跟嫂子說的話，不覺心中氣惱，真的轉(zhuǎn)身不再管她，上馬之后亦如往昔對待將士的模樣對緹縈說道，“淳于緹縈，我們等會兒要到邊境一帶走走，那邊經(jīng)常有蠻子出沒，可能會有危險，你緊跟在我旁邊不得隨意走動，知道了嗎？”

    緹縈木著一張臉，心里有氣，腹誹，既然知道有危險還要帶著她，還真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手下了不成？哼，對我說話冷冰冰的，本姑娘可不吃你這一套！

    “緹縈大夫，你聽到了沒有��？”季風(fēng)見她不應(yīng)，只能又喝一句。

    “稟告都督，我又不是聾子，您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緹縈滿腔不滿，故作**的回了一句，將藥箱放好之后上了馬。

    季風(fēng)看著緹縈賭氣的模樣，不覺好笑起來：“聽到了也不說話，還以為你是啞巴呢！”

    緹縈剛想反駁幾句，見季風(fēng)正壞壞的看著自己壞笑，不覺得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最后，倆人相視一笑，飛身上馬，策馬而行。

    季風(fēng)雖然是初來乍到，但對這一帶的地形并不陌生。

    他今天上午已經(jīng)把周遭的情況摸清，要是真的有那么大的危險，他是絕對不會帶緹縈出來的。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后在樹林中疾馳，很快就在林子外面看見了一處散落的村莊。

    村莊敗落，街道上叢生著人頭高的枯萎黃蒿，草如葵花稈子粗，風(fēng)吹草動，響聲如咽。街道中央有一條路，路上有散亂的腳印，顯示著村里還有人活著。時有一只癩皮貓從枯草中躥起，上墻或上樹，貓眼碧綠，咪嗚一叫，鬼氣橫生。他們踅進幾戶人家，見門窗拆除，草比房檐還要高。緹縈怵怵地喊叫幾聲，無人回答，但屋子里有響動，便大著膽闖進去，忽有一群紅眼大老鼠瘋狂撲來，一個個騰跳人高，唧唧怪叫，嚇得兩人慌忙逃出。街上草中，時有一架架白骨，橫七豎八，仰面朝天，遠(yuǎn)遠(yuǎn)的就邪臭撲鼻，令人欲嘔。

    他們又走向另一個村莊，看見成片的田地里，種著時令的莊稼和蔬菜，不過，看樣子，情況也不是很好，有很多地方似乎都被惡意踐踏過，有些莊稼被連根拔起，有些蔬菜被肆意毀壞，殘枝敗葉零零散散的躺在地里，大部分都奄奄一息，茍延殘喘，很多腐葉散發(fā)出一種刺鼻的酸臭味。

    季風(fēng)勒住馬飛身下來，看著周遭的情況皺緊眉頭。

    緹縈莫名想到出發(fā)之前季風(fēng)的警告，牽著馬快走幾步，挨到了他身邊。

    戰(zhàn)爭，不僅僅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尸骨遍野、血流成河幾個字，當(dāng)這整片的良田被踐踏的面目全非，當(dāng)這些綠油油的莊稼被糟蹋的七零八落，這些毫無血腥的滿目瘡痍，也足以讓人心生寒氣，況且，前面的村莊是整個的被銷毀了。

    遠(yuǎn)遠(yuǎn)的，有村民看見了行至村口的陌生人，警惕的眼神中充滿了抵觸的冷光。

    正要出門的女人，見狀馬上又退回屋中，趕緊鎖上了門。有動作快的，已經(jīng)回家取了鋤頭出來，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決然。

    季風(fēng)出來的時候換了便裝，就算是最簡單的黑布長衫，在這些人的眼中也都太多華麗了，這樣一個陌生人平白無故出現(xiàn)在村頭，只能讓他們產(chǎn)生惶恐和不安。

    “怎么會這樣？”緹縈怔愣愣的看著，心中不忍。

    “這個村子應(yīng)該是被蠻子襲擊過�！奔撅L(fēng)說完，從喉間帶出一句幾不可聞的嘆息。

    作為一名國家戰(zhàn)將，沒能保護好自己的黎民百姓，是他的失職。

    “鄉(xiāng)親們，大家不用怕，我是季將軍營中的軍人，我旁邊這個是我們的軍醫(yī)，這次過來，就是想看看大家的生活情況，如果你們這里有患病的人，我們的軍醫(yī)可以給大家醫(yī)治�！奔撅L(fēng)提氣朝著里面的人喊。

    當(dāng)前一個拿著鋤頭皮膚黝黑的小伙子聽完季風(fēng)的話，曲著眉頭，高聲回問：“蠻子早就不顧休戰(zhàn)條約在邊境燒殺掠奪，季將軍為什么一直忍氣吞聲？難道我大漢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軍人了嗎？”

    “季將軍雖然鎮(zhèn)守邊境，但仍要聽天子號令，一直隱忍本是無奈，而且，大家想過戰(zhàn)爭的后果嗎？如果真的打起來，或許連此刻的寧靜都不能獲得，將會有數(shù)以千計萬計的無辜百姓遭殃，這些我們都不愿看到，但大家放心，蠻子不會一直猖狂下去，我們很快就會反擊的！”季風(fēng)隨口說道。

    那小伙子愣著眼神，對季風(fēng)的話充滿狐疑。

    一邊的旁人也大致是小伙子一般的表情，他們不是沒有過期待。

    第一次蠻子來村子里胡作非為的時候他們就將希望放在了一直保護他們的季將軍身上，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改變。

    這時，剛才縮回屋子里的女人，又從門口探出頭來，“你們……你們剛才說有軍醫(yī)？誰是軍醫(yī)？”

    “我，我是�！本熆M趕緊應(yīng)聲，也不管有沒有危險，把韁繩交給季風(fēng)之后，三步并兩步走了過去，“你有哪不舒服嗎？”

    “是我女兒，她已經(jīng)發(fā)了三天高燒了。”女人說著抽噎起來，“快救救她吧！”

    “季大哥，你且在外面等我，我進去看看�！本熆M說罷跟著女人進了屋。

    一個面色鐵青的小女孩，直挺挺躺在床上。緹縈剛想過去看個究竟，才一邁腿，只聽“哐啷”一聲，門就被鎖上了。

    緹縈心中一沉，回頭一看，驚得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