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山雨欲來

    季風緊皺眉頭，冷眼看著江疏影的背影，兩年多的夫妻，此時，他和她竟形同陌路。

    跟在江疏影身后垂頭走路的翠兒，忍不住折回花廳，滿臉怨念的看著季風，“少爺，別說您和夫人是皇上賜婚，就算普通人家，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您……您要三思呀。”

    翠兒說完草草屈膝行了個禮，急急走了。

    好半晌，季風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今天他正好進宮有事，不想在出門的時候看見了也正要上馬車出門的江疏影，他一路跟隨，看見馬車拐彎抹角的進了宮，季風心里就是一驚，但要務在身，他來不及上前盤問只好先去辦理自己的事物。

    不多時候，飯菜上桌，他睥了一眼，只覺得沒有一點胃口，起身要走。

    一直在旁邊守著的胡野，憂心忡忡地跟在季風身后，也不知道該勸說些什么。

    底下的人，除了翠兒，沒有誰清楚的知道那天早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猜測少爺和淳于大夫之間好像發生了什么風流韻事，夫人一時動怒趕走了淳于大夫。

    這年頭，男人三妻四妾本不是什么新鮮事，季風這樣的御林軍都尉，那可是在前線立了功勛的將軍，就算是有個風流韻事或者想納個二房什么的也不算奇怪，加上緹縈在季家的口碑本就不錯，跟季風站在一起別說有多登對，這樣一來，不僅沒人說閑話，反倒有不少人覺得替緹縈惋惜。

    胡野雖然沒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也清楚事情不會那么簡單，否則的話自那天起，季風對江疏影不會冷若冰霜，江疏影見季風也不會情同陌路。

    季風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他的性情他最清楚。

    胡野來到門口，看著季風策馬而去的背影， 嘆了口氣，很是無奈。

    下午，東宮來話，讓緹縈過去。

    聽聞最近太子妃像是懷上了龍種，但這事兒一直都是宮女太監們的謠傳，還沒放出過確鑿的消息，想來這次叫緹縈過去應該跟這事沾邊兒。

    緹縈正準備跟著來報的宮人過去，胡太醫忽然清了清嗓子把她叫了過去。

    自打緹縈從季家回來，胡太醫一共正經跟她說過兩次話，一次是第一天，分配了日常工作，一次……就是即將要說的話了。

    緹縈知道這老頭不喜歡自己，但也承認這老頭能執掌太醫院這么多年，的確有兩把刷子，自己初來乍到，凡事都得聽人家指揮，所以，在這老頭面前緹縈一直都是小心翼翼，。

    跟著胡太醫進了內堂，緹縈安靜一如往常。

    此時，胡太醫沉默了片刻，顯得有些不自在。

    “丫頭，知道我叫你進來干嘛嗎？”胡太醫單挑了眉頭瞄著她，讓人猜不出葫蘆里賣了什么藥。

    緹縈一怔，忽閃著眸子，輕輕搖了搖頭。

    胡太醫輕嘆一聲，也搖了搖頭，“你這個丫頭啊。”這一聲感慨似是包含了很多感慨，卻讓人更加摸不到頭腦。

    緹縈不禁有些緊張。

    這個一直對自己有些偏見的老頭，忽然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是為哪般。

    胡太醫又瞄她一眼，淡淡的說：“別緊張， 不是要訓你。”他想著外面還有宮人等著，于是慢慢說道：，“你進宮的時間不長，這里好多事都不懂，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該看什么不該看，心里都得有個譜。”

    緹縈一時疑惑，試探，”什么譜？“

    胡太醫小眼神涼颼颼地又瞄她一眼，“主子讓你看的自然是能看的，可主子不讓你看的，那就是自廢了雙眼也不能看，明白嗎？”

    緹縈抿住下唇，點頭。

    胡太醫似有些不放心，“我知道你之前見過太子爺幾面，可你不能忘了，主子始終是主子，主子一個不高興，你賠上的可能就是你的腦袋。”

    “緹縈謹記，謝胡太醫提醒。”緹縈輕輕拜謝，心中亦是惶恐不安。

    不管胡太醫這是杞人憂天還是未雨綢繆，她都明白，這是真心在為她考慮著呢。

    胡太醫點頭，”你到底是我這太醫院的人，左右我都不希望你出事兒。“更何況……你這小丫頭也確實并非徒有其表。”好啦，快去吧，沒什么事兒快點回來，下午，要商議一個新方子，到時候你也多說幾句，別總跟啞巴似的。“胡太醫故作不耐的揮揮手，沒好氣的埋怨了一句。

    緹縈倒是習慣他這樣，臉上也恢復無波平靜，“是。“

    她在太醫院極少說話，更無意跟誰一起八卦皇家那點事兒了，可這不說歸不說，不代表聽不到。

    就說太子妃冷瑤的肚子，緹縈就聽見了不下三個版本，這種時候東宮這么招搖的來叫御醫，還不是胡太醫，也真是讓人忍不住瞎想。

    太子和三皇子之間的明爭暗斗本來就很精彩了，三皇子一直膝下無子，這太子妃的肚子可是牽動著好多人的心啊。

    除了這些還有太子身旁的一堆女人，喲喲，不說不知道，說起來簡直能把緹縈看的那些野史杜撰比下去。

    想到這其中錯綜復雜的關系，緹縈心里越發忐忑了。

    不想，進了東宮卻只有太子一個人在等她。

    “喲，淳于大夫，你來的正是時候，這是剛送來的玫瑰酥，還熱乎著呢，快來嘗嘗。”太子劉啟笑呵呵的招呼緹縈，好像來人是故友，亦或許久不見的妹妹一般。

    緹縈站在門口，被劉啟莫名其妙的熱情嚇得不敢往前了，“緹縈……早飯吃過了。“緹縈溫吞半天想不出一個適合的理由來婉謝太子的熱情款待。”那也可以嘗一個嘛！“劉啟繼續盛情邀請。

    站在緹縈旁邊的宮人有些看不下去，拱了她肩膀一下，使著顏色說：”這玫瑰酥在冬天可金貴著呢，用的都是夏天存好的玫瑰醬做的，你要是不嘗嘗，等想吃的時候，可就剩后悔了。“”那……我就嘗嘗吧。“緹縈倒不是真被這宮人給說動了，只是覺得今天太子那殷切的小眼神，讓她無法拒絕。

    緹縈緩步過去，拿了一塊放進嘴里，細細咀嚼著。

    劉啟看著緹縈微微一笑，揚手讓周圍的宮人退下，偌大的明陽殿上就剩下了她和他兩個人。

    緹縈不急，想到胡太醫的囑咐，對方不說話，她亦不發問。

    “坐吧。”劉武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指指旁邊的椅子。”緹縈不敢。“緹縈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心里開始打鼓。

    劉啟輕聲笑了兩下，”你不用緊張，我叫你過來就是覺得自打你進宮之后都沒有合適的時間去看你，想和你隨便聊聊。“他頓了頓又說：”畢竟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不知道公然去看你會不會給你惹上麻煩。“

    緹縈猶豫一下，緩緩在椅子上落座，”謝太子。“面上平靜無波，心里卻越發緊張。

    她和太子之間能有什么好聊的？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就是季風， 這聯系也是冠冕堂皇，劉武的話實在讓人坐立不安。

    劉啟給緹縈倒了杯茶，”這茶名為靜菩提，是皇后娘娘去寺中參禪求來的，我其實不怎么相信佛家那些話，不過這茶真是不錯，清冽甘甜，配上山泉水，簡直是人間極品，來，嘗一杯。“

    緹縈聽他跟自己繞圈子，只得安奈下心思等待。

    劉啟輕輕喝著茶，似乎在斟酌。

    其實，在緹縈來之前他已經想好了要說的話，只是此時見到她，總覺得自己的準備不夠充分。這個姑娘， 未免有些太過冷清了，比之前見面的時候，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味道更重了些。

    倒是跟他更像了。

    劉啟想到這里無聲的笑了笑，放下茶杯，“你在季家還好吧？””嗯。“緹縈勉強應了一聲，轉念覺得自己這樣不是很好，就又說：”季大人一家，對緹縈都很好，季將軍的傷勢也無大礙。“

    劉啟覺得自己不管鋪墊多久，怕是今天的氣氛都熱乎不起來，索性放棄，沉吟一下， 開始正題，”你知道鎮南王陳琦一直都有心擁護二皇子想廢除我這個太子吧？“”啟稟太子，緹縈不過小小大夫，不知這些朝中政事。”

    劉啟輕笑，”那陳興看上你的這件事，你總該知道吧？“

    緹縈全身一緊，定定的看著腳尖不敢抬頭，亦不知回答什么。

    劉啟等了片刻，繼續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他起身走到緹縈身邊，輕輕搭住她的肩膀，狀似安撫般地捏了捏，“我也知道，你的心，在季風那。”

    他說完哈哈笑起來，“季風那個榆木疙瘩想必也是對你有意，不然，他怎么可能帶著你一個女流之輩去前線？就算是皇上欽命，他也不會答應的。”

    緹縈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不知如何舒緩從心底升騰起來的不安。

    劉啟垂頭打量著她，收起手背在身后，慢慢踱出去幾步，“不知淳于大夫是否知道季夫人的身份……“

    “知道。”緹縈聽出他是想繼續往下說，當即出口打斷，“我知道他們是皇上賜婚，而且季夫人乃是江南織造的千金。”

    聽說江家富可敵國，這么雄厚的財力，就算是皇家都不得不眼紅。

    就算沒人跟她明說，也不難猜到，當年皇上肯定是為了招攬江家才會把江疏影跟季風撮合在一起。

    他們之間的婚姻，不僅僅關乎情愛，還關乎著這個國家的根基。

    緹縈揚頭看向劉啟，“太子有話不妨直說。”

    劉啟迎著她淡漠的眼神，一時有些難以張嘴。

    當年若不是看出季風那小子對她有意，他當初還真是動了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的念頭，只是兄弟如手足，女人似衣服，這道理，他身為太子還是懂得。

    魚翅熊掌不可兼得，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成大器者，腳下必有森森白骨，心底必有累累傷痕，他……也是不得已。

    “我希望你能嫁給陳興， 留在陳家當我的眼線，日后待我繼承皇位之后，必不會虧待與你。”劉啟突然直白的說。

    緹縈一時驚詫，半晌沒回過神來。

    “我給你兩天的時間考慮，你考慮好了可以直接來找我，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話，好自為之！”劉啟說完轉頭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