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與冢
作者:陳琢瑾
檸檬香
檸檬香 自由1
    有時候,我們很難描繪年輕時的愛情是一種什么滋味,就像一杯莫吉托,有人覺得它甜,有人覺得它酸,甚至還有人覺得它澀。然而哪一種都不是它的味道,也都是它的味道。決定味道的也許從來都不是那杯酒,而僅僅是嘗它的舌頭。年輕時的愛情或許也是如此。

    自由

    1

    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很多都不習(xí)慣,不習(xí)慣六個人一間宿舍,不習(xí)慣一米寬的小床,不習(xí)慣食堂的飯菜……總之,集體的生活從來都不是我喜歡的。

    剛到學(xué)校的第三天,我就洗破了一件外套和一條褲子。我以為衣服一定要使勁的搓才會干凈。直至那天,在我用去一個小時和半袋洗衣粉洗那幾件衣服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也許不是這樣洗的。

    宿舍的其他幾個人好像也差不多。一周后的一個中午,我們正坐在宿舍吃飯,忽然聞到一股怪怪的臭味。開始以為是菜有問題,但在驚恐的仔細聞過各自的飯盒之后,斷定那臭味是從別的什么地方散發(fā)出來的。

    小郭問:“是不是有死老鼠?”

    翼龍說不可能,因為這棟宿舍樓是剛建好的。

    小海于是把頭伸向窗外,仔細的聞了聞外面的空氣,“不是外面的。”

    “是這個吧?”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劉哥在門邊看見了三個桶子,里面都是浸在水中的衣服。

    “我的衣服,應(yīng)該干凈了。”上鋪的大陳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跑到門邊撥了一下,于是一股儼然鄉(xiāng)村茅廁一樣的氣息開始在整個宿舍里蔓延。

    “不要弄了,臭死了。”

    “怎么搞的,衣服也會泡臭的?”他一面費解的說著,一面把那幾桶衣服拿到外面去倒掉。回到宿舍的時候,依然很是疑惑的樣子,“上面明明寫的是全自動洗衣粉……”

    從此,大陳就有了一個“幫主”的綽號,丐幫的幫主。而班里的人也不再用大陳、小陳區(qū)分他和我。

    雖然換了個新環(huán)境,身邊的人一起相處的都還不錯。但我還是老樣子,不太愛說話,也不太習(xí)慣與人相處。沒事的時候總是一個人躺在床上看書,或是睡覺。

    開學(xué)半個月后,有天小伊來我們這邊的校區(qū),順便來宿舍看我。

    我們應(yīng)該算是有緣,從小學(xué)到高中一直同班,大學(xué)還同校。

    那天她來,我倒也沒覺得什么特別的欣喜,因為盡管一直是同學(xué),上了高中以后,也只是有幾次上課無聊的時候傳傳紙條而已。

    不過宿舍那些人就忽然興奮起來了。這也難怪,我們班是機械系第三代和尚班,一個女生都沒有,甚至剛開課那天還有個同學(xué)因此心灰意冷的想要回家復(fù)讀。

    而那天在宿舍里和小伊閑聊的時候,好像是有提到過吃火鍋。恰巧那時天氣也開始漸漸的轉(zhuǎn)涼,結(jié)果她走了以后,宿舍的幾個人就開始對我輪番轟炸,讓我約小伊宿舍的女生一起出來吃火鍋。

    我總覺得麻煩,所以一直說等她們那邊女生都有空的時候再說。

    又過了一周后的周三,小伊來宿舍的時候我不在,她也只是留下話,讓我周六上午去他們宿舍找她。

    于是因為想象力的豐富,忽然令宿舍的幾乎每個人都相信,可以約幾個女生出來吃火鍋了。

    在他們無比堅定的眼神與言詞中,我也幾乎要相信,真的是火鍋、火鍋、火鍋。

    周五的下午,我們就在校外包了一家小飯店,并且為了保證原料的新鮮,甚至調(diào)味品都是買了新的放在那邊,等待著第二天的聯(lián)誼。我有理由相信,那晚,宿舍每個人的夢里都是美女、美女、大美女。

    翌日,周六,天空還是一片暗藍的時候,宿舍里的鬧鐘就開始齊聲高唱。我郁悶的睜開眼睛,拿起床頭的腕表,朦朧的視線里,指針在五點三十分的地方嘲笑著這群**的勤奮。

    很快的準備好一切,翼龍和鋒陪我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在太陽升起時,滿懷憧憬的在外語系宿舍區(qū)門外的門崗那里打了電話。

    他們出來的時候只有兩個女生,一個是小伊,另一個不認識。

    “怎么只有兩個?”鋒小聲問。

    “不要緊,這次只要能和他們寢室聯(lián)誼,下次就會多了。”翼龍說得就好像有一套完整的計劃。

    “我們?nèi)コ曰疱伆伞!?我對小伊說。

    “啊?什么火鍋?”

    “他說的啊,你那天讓我周六來找你。”

    “我只說讓你來找我,沒說吃火鍋啊。”

    我無語,望了一眼旁邊的翼龍。

    “那、那下次吧。下次一起吃火鍋,我們先走了。”翼龍在冒冷汗的尷尬中打著圓場,和鋒兩人在我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寢室聯(lián)誼就靠你了。”隨后,晨光中,兩個惆悵而悲壯的身影漸行漸遠。無疑這頓無中生有的火鍋,他們兩個注定將榮幸的成為全寢室的贊助方。

    “你想吃火鍋?”他們走后,小伊問我。

    “不是,他們說的。”我說,“找我來有什么事嗎?”

    “她也是和我們從一個城市來的。”她指著她旁邊那個高佻的女生,“yuki。”

    “你好。”那個叫Yuki的女生向我伸出她的右手。

    “你好。”而我只是淺淺的一笑,“不好意思,我不習(xí)慣握手。”

    小伊于是撇嘴一笑,對有些尷尬的yuki說:“你不要理他,耍酷是他的本能。”

    然后三個人開始了壓路機一樣的工作。

    其實我對于散步那種事是最不感冒的。即便是在丹桂花開的秋天,雨后初晴的上午,情調(diào)那兩個字也只存于夢里而已。

    “我覺得他有點像一個人。”Yuki忽然小聲的對小伊說。

    小伊于是好奇的問:“你喜歡過的那個?”

    “不是的。”她忽然臉紅起來。

    我也覺得有些尷尬,“我要回宿舍了。”

    “要不要幫你介紹她做你女朋友?”小伊拖住我的衣袖小聲在我的耳邊這樣問我。

    我沒說什么,一切都很突然,并且我又似乎無法像從前那樣的冷漠,忽然變得無措起來。

    “你有女朋友嗎?”Yuki大概是見我沒有說話,于是向我小聲的問了一句。

    “應(yīng)該有吧。”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忽然想起熙,事實上,我們自從高一那個暑假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只是偶爾通個電話。

    小伊聽了我的話,很是不滿的說:“什么叫應(yīng)該有吧?你那個哪里能算女朋友?”

    “我先回宿舍了。”我說著轉(zhuǎn)身走了。并不是我不喜歡yuki,只是因為小伊的語氣我不喜歡而已。

    那個下午,我坐在學(xué)校的球場,水泥的看臺依然因為昨夜的一場雨透著濕氣,在彌漫著水霧的陽光下,淡淡的桂花香溢滿了狹小的天空。

    因為我的關(guān)系,小伊的宿舍最終也沒能和我們寢室聯(lián)誼。為此,我還被翼龍他們埋怨了好幾天。不過自從翼龍混了個學(xué)生會干部后,那種埋怨也就漸漸的聽不到了。
檸檬香 自由 2
    我在那個學(xué)校遇到的第一個麻煩,應(yīng)該是在那個學(xué)期臨近期末的時候。有天中午下課,在宿舍區(qū)的門口,我被保安叫住。

    我跟他去了保安室,問他什么事。

    他說學(xué)管辦有通知下來,說什么要整頓校風,從儀表開始,讓我把總是遮住半張臉的長發(fā)理了。

    聽了他的鬼話,我只是不以為然的說:“學(xué)管辦的文件我看看。”

    “沒有文件,口頭傳達的。”他這話一聽就知道是無聊瞎扯,大概也只有他這種豬腦子才會以為有人會信。何況那時教我們道德修養(yǎng)課的老師就是學(xué)管辦主任,而我們從來也沒聽他說過這樣一個通知。

    雖然知道那個傻蛋保安是沒事找茬,但我也無心去和一個白癡去計較,只是他沒完沒了的糾纏實在是有些叫人惡心。于是我只好一本正經(jīng)的耍耍他:“我情況比較特殊,我每個周五下午都回家的,你可以去問的。”

    “嗯,你說。”他問,“什么情況?”

    “我每個星期都要趕回去排節(jié)目,今年省里要上報中央臺春節(jié)晚會的,知道嗎?”我開始認真的唬那個土包子,“我們的頭發(fā)要留長了做發(fā)髻,不然用假發(fā)髻,萬一在臺上掉下來就完蛋了,所以上次省文化局領(lǐng)導(dǎo)來視察的時候都說了,就算用生發(fā)劑都要讓頭發(fā)長長。”因為我從高二開始就說話結(jié)巴,這段話足足說了有五分鐘,不過那個保安卻依然聽得很是有興趣。

    “你們真的要去春節(jié)晚會表演啊?”

    我真沒想到這么拙劣的鬼話居然也有人會輕易相信,我告訴他說,“還在等審批呢。所以我的頭發(fā)不能理的。”

    “哦,那是。”他又問了一大通無聊的問題,一臉羨慕的神情。我于是又隨便敷衍了他幾句就回宿舍了。

    原本想,這么一件無中生有的破事應(yīng)該也就這么過去了,誰知道這世界真的很大,大到連有天看見豬臉鳥都不會覺得稀奇。

    那個周日,因為火車晚了一趟車次,所以很晚才到學(xué)校。恰巧宿舍幾個人也不知道白天去哪里玩,回來的時候食堂已經(jīng)沒菜了。

    在我?guī)У綄W(xué)校的那一背包零食被分了個精光之后,不但沒一個人覺得飽,反而勾起了食欲。于是幾個人拖著讓幫主請客吃夜宵。

    我們在食堂的小炒部隨便點了幾個菜和一打啤酒,一面吃著,一面聽他們閑聊說笑話。

    就在我們正閑聊的時候,有人從后面拍了我一下,“你上次騙人的吧?”我轉(zhuǎn)過頭看見那個保安,和幾個高年級的學(xué)長。

    我沒去理會身后那幾個人,而是問翼龍:“你在學(xué)生會有沒有聽說讓男生理短發(fā)的通知?”

    “沒有,”他說著,望了我后面那些人一眼,“你們干什么?”

    “這個保安超搞笑的,告訴我說學(xué)管辦通知讓我去理發(fā)。”我剛說完,小海干脆就一口啤酒噴了出來,趴在桌上笑個不停。

    這時,身后有一個人滿腔怒火的大聲說了一句“你們這些新生最好給老子識相一點。”從那語氣,我猜那學(xué)長吃的大蒜毒死二十個吸血鬼都應(yīng)該沒問題。

    “懂不懂輪不到你們管。”翼龍站起來拍桌子的那一刻,我就預(yù)感到肯定要有事情發(fā)生。

    果然,那些酒精終于充分的發(fā)揮了它的作用。一幫人在食堂打了起來,幸好食堂的桌子、凳子是固定在地上的,不然也許我們會因為搞出人命而像小馬哥一樣超酷的流亡。

    即便如此,最后碎酒瓶一地都是,一個個頭破血流。

    慶幸那天比較晚,除了食堂的廚師小胖沒別人,不然傳到學(xué)管辦,我們都得倒大霉。

    但那件事還是沒有就這樣過去,那幾個高屆的居然還找了同鄉(xiāng)會。慶幸?guī)椭鞯耐l(xiāng)都很夠義氣,而且在那所學(xué)校里也多得夸張,所以最后找了上百號人來。結(jié)果那晚在校外約定的地點,因為人數(shù)的懸殊,那幫自以為有勝算的學(xué)長同志們遠遠的望了一眼便繁盛溜回去了。

    事后幫主告訴我,原來那幾個白癡費盡心思想要逼我理發(fā)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們中間有個人的女友在他面前說我的長發(fā)比他有個性。就這么點芝麻大的小事而已。

    因為那件事,令我感覺宿舍的那幫兄弟和以前的同學(xué)并不一樣。盡管我依然不太愛說話,但我開始喜歡和他們混在一起,或許是因為潛意識里的江湖情節(jié)。這讓我忽然想起炎,不知道他在那之后的人生會否也如這時的我一樣幸運。

    或許也是從那時開始,我的性格又開始有所轉(zhuǎn)變,變得越來越像個正常人。

    那時,我們的專用教室在西校區(qū),那棟樓曾在八九年的時候被封過,后來就一直用作存放試驗用品和器械。直至在二樓安排了一個我們的專用教室,也依然冷冷清清,不太有其他人。

    不過旁邊的化機樓時常會有老師,那里也種著幾棵桔子樹,只是不知道是誰種的,因為那上面掛滿的桔子一直沒有人去摘。

    我們覺得那些金黃的桔子如果不摘下來吃掉,等到熟透壞了就太可惜了。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令我們確信,不可以看著那些食物被浪費卻視而不見。

    可是在兩棟樓之間有一個呈倒梯形的坎,并且對面的鐵門鎖了,只能從窗戶口下去再沖上對面化機樓的后院。

    在這項高難度的任務(wù)面前,我們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平日自稱爬樹厲害的偉民和幫主身上。在我們威逼的眼神和“Hia,Hia……”的奸笑聲中,他們無奈的決定表演一次人猿泰山。

    開始的時候一切順利,只是就在他們返回來,沿著下水管爬上窗外的鋼架時,被對面樓里的老師看見了。

    “你們不要亂爬啊。這樣摔下去不得了的。”看來那個老師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兜在衣服里的桔子。

    但偉民卻忽然慌了起來,畢竟那些桔子是偷來的,他抬起頭來痛苦的說了一句,“不行了,我腿軟。”

    “沒關(guān)系,她沒看見你偷桔子。”我們一面小聲的安慰他,一面騙對面的老師說他們是撿掉下去的東西。

    “真的不行,我的腳還在抖,不能動了。”偉民苦笑著掛在窗戶外面,一只手抓著鋼架,一只手兜著面前那幾個如同“雞肋”的桔子。

    其實那時更倒霉的還是幫主,因為偉民在上面不動,他也掛在中間上不來,因為擔心被對面老師看見他懷里的桔子,所以也不敢轉(zhuǎn)身爬下去。

    好不容易翼龍和幾個力氣大的把偉民拽了進來,幫主在外面又不動了。

    “快上來,上課的老師快來了。”在走廊里把風的同學(xué)跑到教室門口小聲說。

    “褲襠掛住了。”幫主無助的垂頭看著他的褲襠。

    “快點,”而此時,就連在樓下放哨的大鳥都已經(jīng)跑上來說,“老師已經(jīng)來了。”

    “桔子先拿著。”幫主艱難的遞著手中的幾個戰(zhàn)利品,然后兩只手扶著架子,來回的輕輕移動,不過好像依然沒有效果。

    樓道里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

    “幫主,再不上來就完蛋了。”我們正要遞支筆給他,好裝作真的是去下面撿東西。

    “吱啦……”只聽見窗外傳來撕布聲,接著幫主穿著一條開襠褲從窗口翻了進來。

    那次之后,我們還偷過好幾次桔子,最賣力的也依然是偉民和幫主。

    至今想起來,還會很懷念那些桔子的味道。似乎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桔子了。也許是因為那些桔子里有著特殊的友情與單純的快樂,而那些是以后所吃的桔子中不再有的味道。
檸檬香 自由3
    一直以來,我都對流星很感興趣,也許是因為至今也只看到過一顆,并且翌日還從電視上看到了人造衛(wèi)星回收的新聞。

    記得大一那年的寒假,新年的第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外婆家的陽臺上,逗著那只八哥說話。

    忽然,天上有一顆流星滑過,我于是本能的許了個愿。

    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對著流星許愿真的是會實現(xiàn)的。那個學(xué)期的幾門考試后來都通過了。

    現(xiàn)在想起來真不知道那時是什么腦子,居然許了個三科考試通過的愿,真是傻的可以。不過也許如果不是一個簡單的愿望,大概也就難以實現(xiàn)了。是單純,還是傻,誰知道呢?

    那年一月底過農(nóng)歷年,因此令寒假變得很短,二月十五日就又開始上課了。到學(xué)校的那天,從拿到一本高數(shù)的教材開始,我就感到末日又要來臨了。慶幸那是公共課,所以每次去大教室,我都會選最后面的位置快樂的小睡。

    而另外幾門課也夠嗆,任課的是幾個極具個性的元老。

    尤其工程力學(xué),那個教授是個極其和藹的人,很平和,也總是一副笑臉,典型的老學(xué)者。但是有一點令我們受不了的是,他對于素質(zhì)的要求簡直苛刻的夸張。

    翼龍是上課的時候最喜歡打哈欠的,而他每打一個哈欠,那位老同志就要用去半個小時對我們進行與課題完全無關(guān)的素質(zhì)教育。

    尤其是當夏天的腳步止于我們身邊時,素質(zhì)教育的課時就明顯的拉長了。

    那時的教室沒有空調(diào),有的只是幾個吊扇而已。但在南方濕悶的夏天,風扇幾乎是形同虛設(shè)。

    于是上課的時候,儼然吊死鬼一樣喘息的,覺得風不夠大不時抽出紙巾來擦汗的比比皆是。

    “啊呀!你們這哪里像上課的樣子。”老同志于是又本能的開始了他的素質(zhì)教育課,“素質(zhì)是很重要的,我們上大學(xué)那個時候,連風扇都沒有,但是沒有哪個同學(xué)會擦汗、扇風,做課堂記錄都來不及……”

    正當他將課題轉(zhuǎn)向素質(zhì)教育時,更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翼龍忽然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外帶一個哈欠。

    “你們讀書真是太不認真了。”此話之后,開始了長達十秒的嘆氣,在那極富個性的長嘆之后,他的言語隨著那思緒于時光的長河中向著遙遠的年代悠然折返。那堂課仿佛已然不是工程力學(xué),而是名為老師的年少時代。

    最終,偉民忽然站了起來,走到教室的門口,“嗒”,隨著開關(guān)清脆的一聲,風扇漸漸的停止了它的華爾茲。老師也終于回到了年邁的現(xiàn)實。眾人于是在汗水的折磨下沉默的安靜了。

    第二個有個性的人物,就是教發(fā)動機原理的老煙槍同志,他也是個很和善的人,甚至于還很隨和,在校門口還開了一家照相館,以至幫主時常捉些蝴蝶什么的,跑到他那里去“過塑”。

    不過這位老同志最大的嗜好不是攝影,而是抽“喇叭筒”,“喇叭筒”這種東西我想從前上山下鄉(xiāng)搞過四清的一代人應(yīng)該都不陌生,就是拿張小紙,把煙絲放上去,然后卷起來。

    他喜歡喇叭筒并不是因為摳門舍不得買香煙,僅僅只是因為他的煙癮已經(jīng)不是那些煙焦油幾毫克的香煙可以滿足的。

    有一次下課,閑聊的時候幫主和幾個人抽煙,也孝敬了一根給他老人家。

    “一根?”他皺了皺眉接過那只煙,拍了拍幫主的肩膀說,“開玩笑啊,這怎么夠,再給幾根。”

    于是幫主再次拿出煙盒的時候,他干脆自己倒了兩三根出來,把過濾嘴都扯了,一把塞在嘴里,點燃抽了兩口之后,依然不滿足的皺了皺眉說,“你們這些煙不夠勁啊,來抽抽我的。”說著從包里拿出一袋煙葉和幾張紙。

    從此之后,幫主幾個再也沒敢在他面前抽過煙,據(jù)說是那次抽過老煙槍同志的煙后,一個個咳了三天。

    不止如此,老煙槍同志抽煙的頻率也實在驚人,幾乎間歇不到兩分鐘,于是講課的時候在忍耐的極限也不禁要卷個喇叭筒,每次還會笑著不好意思的說,“我上公共課的時候也要點一兩根,沒辦法,人上了年紀,有些毛病改不掉了,他們都很理解我的,你們不會不理解吧?”言畢,再以一聲無奈的“嘿嘿”做最后的總結(jié),他的絕招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令我們無計可施。

    我們的理解無疑是建立在自我痛苦之上的,專用教室畢竟不如公共教室的三分之一寬敞,而他那個大煙囪一樣的喇叭筒,時常令我們從自己身上聞到金華火腿的味道,總在不恰當?shù)臅r候勾起食欲來。

    至今想起曾經(jīng)那個教汽車制造的老師,仍會忽然想到干脆面的味道。因為他的多動癥,所以我們親切的叫他小浣熊。而恰巧他又趕上了一個好時代,之所以說是好時代,其實也只是因為那時有個牌子的干脆面就叫小浣熊。

    而最要命的,就是他那可以超出銀河系去的聯(lián)想能力。因此只要是他的課,總是只有最初的三分鐘是在講汽車制造,漸漸的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忽然一個大轉(zhuǎn)折,提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打仗如何少死人?”在我們一臉費解的望著他時,他已經(jīng)開始繞著教室跳躍著前進,一面兔子一樣跳躍著,一面口中繼續(xù)用心的講解,“所以真正打仗的時候和電影里是不一樣的,沖鋒要像兔子一樣前進才能減少傷亡。”

    有時候我們甚至?xí)X得他是在開軍事講堂,或是自然學(xué)科什么的,因為他在三分之二的課時里說的那些,是我們的大腦所無法和汽車制造那本教材聯(lián)系起來的。

    人類失去聯(lián)想,世界就會完蛋。但是人類都像他那樣聯(lián)想,我想世界也許會在更短的時間內(nèi)完蛋。

    不過他那個人倒是不錯,從來沒有因為資格老而擺過架子,就是過于活潑了一點,甚至有時講課講到興頭上,還會一躍跳上講臺,仿佛瘋狂的阿道夫在柏林廣場做演講。

    這令我們不禁時常要設(shè)想,若然他和那位極其重視素質(zhì)的工程力學(xué)教授在一起,會發(fā)生怎樣的趣事。

    也許那會成為兩個人的無奈,或者成為一場持久戰(zhàn)。誰知道呢?
檸檬香 自由 4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有點像在混日子,又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的什么事可做。和尚班的缺陷也許就在這里,少了女生的刺激,男生早已喪失了激情。

    有天晚上,鋒從食堂回來,興沖沖的對我們說,他有個重大發(fā)現(xiàn)。

    我們于是開玩笑說:“食堂的豆腐是豬腦?”

    “不是,是……”

    就當鋒迫不及待要說的時候,偉民又進來了。“今天澡堂好多人‘死’。”

    于是我們學(xué)著他那帶著方言的普通話問:“偉民,你死了沒有?”

    “死了,等了老半天終于死了,連衣服都死掉了。”偉民早已經(jīng)習(xí)慣我們學(xué)他那帶著地方特色的普通話鬧著玩,但他也總有辦法戲弄回我們,“你們還不去死,等下澡堂關(guān)門就死不成了。”

    “不要緊,等他們都死過了,我們再去就沒有人搶著死了。”

    “啊……我快要崩潰啦!”鋒終于無法再忍受我們沒完沒了的打岔,“我有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要說。”

    “女生?”當提到振奮那兩個字,幾乎宿舍的每個人都是這反應(yīng)。

    “今天我在食堂看到一個女的,以前高中和我在同一個學(xué)校。”鋒說,“他們宿舍還有好多女生。”

    整個宿舍就這樣忽然的熱鬧起來,其實我也有點興奮,只不過表面上裝作無所謂而已。

    從此,和尚班的宿舍開始時常的有女生出沒,并且越來越多,這也許就是連鎖反應(yīng),從一個宿舍到一個班,再擴大到整個宿舍區(qū)。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關(guān)系網(wǎng)。

    而我還是老樣子,因為不太愛說話,也因為結(jié)巴不能多說話,所以一直也只是和宿舍的幾個人比較熟,出了門就又習(xí)慣性的沉默。也許是覺得和不熟悉的人說話會很累,甚至有點痛苦。也因此,除了宿舍的幾個人,幾乎每一個見過我的人都確信我是不好相處的那種人。

    鋒很快就和那個高中與他同校的女生有了進展,兩人時常雙雙出沒于食堂與自習(xí)室。

    只是后來的有一天晚上,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看上去有些郁悶。還沒等我們問,他就開始自言自語,“不太適合,我們真的不適合,暗示了那么多次都沒反應(yīng),算了。”接下來,是他長達十分鐘的個唱時間,演唱的歌曲,是那時依然很火的“心態(tài)軟”。

    “你不泡,那讓給我吧。”小郭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能泡上就你泡吧。”看來鋒是真的已然絕望。

    那個學(xué)期的后半期,學(xué)校為了安排來年第一批擴招生的住宿,在修建新宿舍區(qū)的同時,對現(xiàn)有的做了臨時調(diào)整,有些女生暫時的搬到了男生宿舍區(qū)里,只是在宿舍樓下加了鐵門。

    而小陸,那個鋒高中同校的女生也搬了過來,距離的拉近,無疑令小郭更加的蠢蠢欲動。但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小郭居然會跑到他們宿舍樓下大聲喊,“我愛你,小陸。”

    其實據(jù)小郭后來說的,他是故意念快了弄出那個效果的。因為小陸的宿舍是520,所以小郭那天喊的是,“520,小陸。”不過不管怎么樣,他那招還真是讓人長了見識,第二天,兩人就開始交往了。

    因為之后不久,鋒也交了女朋友,所以鋒之前和小陸那段也就漸漸的淡漠,沒有如想象的尷尬。

    自從他們陸續(xù)的有了交往的女生之后,就變得有點婆媽起來,尤其喜歡介紹女生讓我認識。有時,我甚至?xí)霈F(xiàn)幻象,看見他們的唇上生出長毛的黑痦子,蒼白的臉上一對紅艷的大胭脂。

    那時的我,并非真的已然于愛情絕望,只是因為之前在電話里,熙對我說,她會考我念的大學(xué)。所以我想,以她的成績要考這所大學(xué)應(yīng)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且也只剩一年,所以我就這樣一直的等待。

    后來有個周日,我下午回到學(xué)校,宿舍里坐著一個女生,看見我時顯得有些羞澀。

    等她走了以后,偉民笑著告訴我說,“她看上你了。”

    我于是問他:“又是誰這么好心介紹來的?”

    “這個可以,長得不錯,身材又好。”翼龍的臉上泛起一絲陶醉的表情,“而且是她跟我說想認識你的。”

    “看你那副猥瑣樣,八成是你自己喜歡上了,你這個**,干脆把你女朋友甩了,再泡這個。”

    “等我想死的時候我會考慮的。”翼龍說著,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有沒有點點的想進學(xué)生會?”

    “沒興趣,”我說,“忽然問這個干嘛?”

    “最近總有女生跟我問起你,問我有沒有看過你的右臉。肯定是對你有興趣。你入學(xué)生會搞不好還能為我們寢室謀福利。”

    “福你個腦袋,你就說我的右臉燒壞了,所以才用頭發(fā)擋住的。”

    “你當別人都跟你一樣蠢。”翼龍說,“我跟他們講,我們宿舍有只黑狼……”

    聽著他興致勃勃的瞎編,我伸了個懶腰躺在床上,慵懶看了他一眼,“下次能編個更傳奇一點的嗎?我想當金剛狼。”

    “不如我們干脆換換綽號,都叫狼好了。”翼龍每次來勁的時候,是葛洲壩都擋不住的,“黑狼,紅狼……”偏偏輪到偉民的時候,想不出什么合適的顏色。

    這時小海在一邊也被激起了興致:“偉民每次笑起來那么娘,干脆叫他母狼。”

    和尚班的宿舍終歸是無聊的,無聊到外人眼中的乏味也成了頂頂?shù)臉啡ぁ?br />
    “那不便宜他了?不能叫母狼,叫女狼……”

    一整個晚上,就圍著這些綽號繞來繞去,直到把每個人都糗了個遍,笑到肚子痛,大家才為了忘記饑餓**睡覺等待天亮的面包。

    那個學(xué)期就這樣過去了,有喜有憂。考試過后的幾天,他們都忙著與各自的女友浪漫的小別。我卻忽然感到有點孤獨,有點無所事事,買了車票后,在圖書館坐了一下午,視線停留在窗外的時間遠多于對著手中的書。

    他們對我說,人都是善變的動物,像我這么死腦筋將來肯定會后悔。其實我也不確信,我也不知道和熙究竟會以怎樣的關(guān)系繼續(xù)。也許我如此等待也不是純粹的因為愛情,只是心里害怕會愧對一個人,如此而已。

    原本那個暑假,我是想去看熙的,但因為她開學(xué)就高三了,我明了暑假補課是必然的事情,所以,最終還是沒有去看她。也許是因為希望一年后她會出現(xiàn)在我就讀的學(xué)校,并且讓宿舍的兄弟看到我的等待不是愚蠢的。
檸檬香 自由 5
    從大二開始,因為講課的老師課時安排的比較緊,在各個教學(xué)樓之間趕不及上課。所以我們臨時又在工科樓安排了一間專用教室。

    但不幸的是,那個學(xué)期開學(xué)不久,有個女生從工科樓的頂層跳下來自殺,就落在我們那間教室的窗臺下。聽說僅僅是因為一次考試的失誤,于是無法承受這種打擊,就這樣從工科樓的樓頂跳了下來,結(jié)束了生命。

    那自殺的原因于我們而言是費解的,費解得想起來會不禁噗哧一笑。不過也許于她而言卻是堅定的有如磐石。有時不得不感慨,無論怎樣的生命都以不同的方式表現(xiàn)著她的脆弱,唯一能令生命堅強的只是一顆心,并且唯一能將她毀滅的也仍然是那一顆心。

    我們都是些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但卻并非因此就對靈異沒有畏懼的情緒。更何況那棟樓是兩面教室,走廊夾在中間。因此在冬天還未過去的時候,每天的下午,當采光面的窗戶背光時,大片的深灰色玻璃窗就會令教室變得很是陰森。因此,坐在這樣的教室里,一直就這樣提心吊膽的,總感覺貞子小姐會從教室的電視里忽然冒出來。直至過了整整半個學(xué)期,我們才漸漸的淡忘了那個女生跳樓自殺的事。

    不過命運也以特殊的方式于我們做了彌補。那年開英語課,恰巧其他大教室安排不下,于是系里臨時決定由一個年青的講師來給我們單獨講課。

    那個講師大概二十五六歲,英文名叫Cathy,雖然是外表普通的女人,卻有著兼具可愛與成熟的性格。

    也許是我心理的扭曲,令我從來都有畸戀的幻想,我甚至想過,如果我有一個姐姐,也許我會愛上她,很愛很愛。那種傾向令我的思緒將Cathy悄悄的藏匿于幻想。

    但可以確信的是,我只是喜歡那種幻想,而不曾覬覦那會成為現(xiàn)實。也許是因為本能的條件反射,令我無法相信于幻想的美好存于現(xiàn)實也會依然唯美。

    后來有一天,她似乎對我的英文名很感興趣。

    “Sawol?”那天下課的時候,她忽然問我,“你起的名字有點像古董。”

    “嗯。”我只是淺淺的一笑。

    她于是笑著說了一句,“不過很特別。”

    我不知道那微笑何以會對我有著隱隱的吸引,也許真的是有一點點的喜歡上了。

    不過睡我上鋪的幫主好像對那個Cathy有著更濃郁的興趣,甚至于有天晚上,還說夢話大喊著,“Cathy,快點快點,來親一個吧!我等不及了……”

    恰巧那天我們都睡的很晚,有幸聽到了幫主這句驚世駭俗的夢話。于是在后來時常于公共場合的大聲調(diào)侃中,幾乎整棟宿舍的人都知道了。從此,為了不讓自己說的夢話被傳到外太空去,幫主沒少請我們吃夜宵。

    記憶里,從大二開始,生活就漸漸的走向低谷,不順的事也像是變得越來越多。就仿佛天空在晴朗之后,總是會泛起些許的愁云。那似乎已然是這世上不變的規(guī)律。

    在那個秋天,大地開始微微的睜開金黃的眼眸,而天空也日漸憔悴的時候,正是丹桂的花期,整個校園里彌漫著淡淡的幽香。

    那令我忽然想起一年前,與小伊和Yuki的那次約會。其實我明了,在我的心里,是喜歡那個叫Yuki的女孩的,只是因為與熙之間那份飄忽的情感羈絆著,令我無法邁出那小小的一步。

    后來的有天下午,小伊陪她的一個同學(xué)來這邊玩,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們閑聊到一些有關(guān)情感的瑣事,那時我才知道,Yuki已經(jīng)和一個男生交往了快半年了。

    不知道為什么,當時忽然有種很失落的感覺,心臟就像緊緊的收縮著。就連那晚睡覺的時候,毯子壓在身上也像是會讓人喘不過氣來。

    翌日起床的時候,覺著喉嚨有點痛,于是去藥店買了點消炎藥。偏偏禍不單行,不知道是藥有問題,還是其他的原因,在吃過藥的那天下午忽然發(fā)熱38度。原本想回家,可是周六還有一門科目要補考,又不得不留在學(xué)校里。

    那幾天盡管吃了很多藥,可是依然時好時壞,也始終沒有退燒。小海他們勸我打針。可是我自從曾經(jīng)看新聞?wù)f有人被舊針頭感染艾滋之后,我就再也沒敢打過針。

    周五的下午,我干脆請了半天假,躺在宿舍里。正巧那天小海也感冒,去打了針回來,躺在宿舍里沒去上課。

    我借了根溫度計,夾在腋下,抽出來一看,還是38度,難怪視線里滿空的黑花花憤怒的開放。

    “陳……”小海不時的叫我。

    而我無力的重復(fù)著回答他,“還活著,放心好了,死不了的。”

    “還是去打一針吧,我陪你去。”我連著三天反復(fù)的發(fā)燒,小海他們也被我嚇的夠嗆,總擔心我會燒的翹辮子。

    “沒關(guān)系的,明天回去我再看醫(yī)生。”我有種預(yù)感,只要熬過這晚就不會有事了。

    就這樣,又熬了一個晚上,慶幸第二天燒有些退了,不過還是感覺有些難受,考完試回家后又燒了兩天,一直到周一的下午才返校。結(jié)果第二周的周三繼續(xù)發(fā)燒,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的折騰了差不多兩個星期。

    至今遇到感冒發(fā)燒也還是習(xí)慣那樣硬撐著,記憶里好像已經(jīng)十多年沒有打過針了。連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僅僅只是因為曾經(jīng)的一條新聞里說,有些醫(yī)院回收舊針頭,造成患者傳染艾滋。

    那段時間生病的時候,教英語的Cathy有好幾次帶藥給我,都是她以前感冒的時候吃過覺得有效的。那種關(guān)心似乎已然變得有點不一般。

    后來的有天下午,我們只有兩節(jié)英語課,而她的課時好像也是一樣。于是那天下課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的時候,她叫住我問,“感冒好了嗎?”

    我笑著輕輕點了點頭,“謝謝你的藥。”

    “不用謝的。”她的臉上是淺淺的微笑,“一起去喝杯茶吧。”

    我沒有拒絕。在校內(nèi)的那間茶舍里,我們坐在靠窗的地方,下午的陽光透過側(cè)面的窗戶照進來,灑落一地,溫暖的樣子。

    “你好像不太愛說話。”她如此問我時,臉上依然不曾遺忘微笑的表情。

    “嗯,”我回答她,“因為結(jié)巴。”

    “不是吧?”她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沒看出來。”

    “真的,”我說,“因為曾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后來的有天早上起來就忽然結(jié)巴了。”

    “你還真是特別。”

    “也許吧。”我好像真的不懂兩個人要怎么找話題,盡管那時我是很想找些話題來聊的,可是曾經(jīng)太久的自閉令我不知道與人相處可以說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尤其是面對一個女人。

    “今天總算天晴了。”她望了一眼窗外,“已經(jīng)是秋天了,這樣晴朗的下午也許會變得越來越少。”

    “也許吧。”

    “怎么我說什么,你都是那三個字?”她有點好奇的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了一句,“和我沒話說?”

    “不是的,我想我只是不太習(xí)慣聊天。”

    “那和女朋友呢?”

    “不知道。”

    “你還不是一般的奇怪。”她說著又笑了起來。

    “事實上,我和她只見過一次面。”我說,“而且那次聊的全都只是一些書而已。”

    “我猜她大概對你也會有點好奇。”

    “也許吧。”

    “又來了。”

    望著她笑的樣子,我只是不好意思的一笑。

    那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雖然有點尷尬,但卻感覺很好,盡管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那是怎樣的感覺。

    那之后不久,有天周日晚上,翼龍叫我和鋒一起去學(xué)校的影院看電影,起初并不知道他們還約了幾個中文系的女生。后來在影院門口遇上,才知道又是他們刻意安排的。

    那時我好像真的沒救了,在不認識的女生面前連話都說不出來,結(jié)巴得一塌糊涂,只能沉默。結(jié)果無論他們跟我說什么,我?guī)缀跞际且粯拥幕卮穑耙苍S吧。”大概他們在問我名字的時候,我也是那樣回答的。誰知道呢?所以至今我依然記得那晚看的電影是成龍的“我是誰”,而那幾個女生叫什么卻一個也沒記住。

    自從那次以后,幾乎所有人都相信,我是已然被風化的木頭,沒救了。
檸檬香 夢也何曾到謝橋 1
    學(xué)校的秋天并不像想象的浪漫,連日的陰雨也令人在郁悶中生出發(fā)霉的錯覺。或許也正是因此,難得的連續(xù)幾日晴朗就不免令人在矛盾的思緒中做出什么夸張的事來。

    那個周五的中午,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在化機樓后面的草地上曬太陽,幾個人說著各自不順心的事。鋒忽然坐起來,點了支煙,郁悶的抽著,一只手拿著打火機點著一片像是蘆葦一樣的草葉。

    “小心起火。”這時幫主提醒了一句。

    “這怎么會起火?”就在鋒的話音剛落的瞬息,一陣西風從天空的盡頭飄然而至,撫摸著那個小小的火苗瞬間茁壯的成長起來。

    “完蛋了,真的著火了。”于是我們在某人的驚呼聲中一個個驚恐的站了起來,用腳在燃燒的荒草上拼命的踩。

    “不行了,不行了。”小海忽然驚叫起來,“鞋底都要化了。”

    在那一聲驚叫之后,我們才意識到,在迅速蔓延的火勢面前,用腳踩的滅火方式,最終只會令我們聞到烤豬蹄一樣的香味。于是有人開始扯樹枝,幫主和偉民幾個也從化機樓看門的老頭那里借來了水桶和水盆。

    就這樣,整整忙了一個中午,火終于滅了,不過那塊草地也變得黑乎乎一片,不時的一陣風過,吹起黑白的灰在碧藍的天空跳起落魄者的舞步。

    只是這世上,凡事都會有正反兩面的。盡管那片草地不幸的沒了,可是我們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了野兔子。對于從來沒有捉過野兔子的我們,那簡直就是一件令人興奮得要死的事情。

    在第二周的周二下午,我們沒課,而班上那幫人的女友有課。因此,那成了我們唯一統(tǒng)一的空閑時間。

    在過了四天之后,那片草灰已然因為與土壤的愛情而被同化了,即便風過,也不會再吹起臟兮兮的塵埃。

    我們開始在那個地方撒網(wǎng)式的搜索,只是為了找到那只兔子的窩。終于在長達半個小時的搜索之后,大鳥有了發(fā)現(xiàn),于是猛然站起身來,于狂喜中大喊了一聲:“這里有個洞。”

    于是小海和偉民幾個跑了過去,拿石塊把洞口堵了起來,還用腳在上面踩了踩。盡管從來沒有捉過兔子,但狡兔三窟我們還是知道的。

    只是,大概我們在上面動靜太大,還沒有找到其他的洞,那只野兔子就跑了出來。我們從來也沒有想到,兔子也可以跑那么快的,除了灰褐色的毛皮,甚至看不清它的樣子,和溫順可愛的小白兔比簡直差遠了。

    “小陳,往你那邊去了。”小郭忽然喊了我一聲。我這才注意到那只蠢兔子居然朝我迎面沖了過來,但偏偏我最怕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

    “你們快過來啊。”我盯著那只迎面而來的兔子,緊張的朝他們大喊。

    “先堵住它。”這時的他們看上去比我還要著急。

    望著那只兔子越來越近,我已經(jīng)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懼,扯開喉嚨“啊……”的嚎了一聲。

    那只兔子也似乎被嚇得猛然停住不動了,站直身子,豎起耳朵望了我一眼。

    “好機會,快抓它。”趕過來的翼龍在旁邊喊。

    “我怕這東西。”我站在原地回答著翼龍,也祈禱著它不要再朝我靠近了。

    沒想到那只兔子簡直不是個兔子,居然能聽懂人話,聽說我怕它,居然哪兒也不逃,就往我這邊鉆。

    瞬間提升的恐懼感簡直要令我崩潰了,我用力的一腳踢了過去。可那只兔子臨時來了個急轉(zhuǎn)彎,那瞬間的急轉(zhuǎn)彎仍是我至今看到的最完美的一次漂移。而因為看到如此完美的漂移,我也付出了沉痛的代價,我的腳踢在了一塊廢舊的水泥蓋上,為此還體驗了三天的鐵拐李。

    記憶里,那次好像是最后一次班里自發(fā)的“集體活動”。幾乎全班都出動去抓一只野兔子,雖然最終還是沒抓到,不過還是很開心。

    盡管于已然成年的人而言,那似乎有些幼稚,但或許也正是因此,那份回憶才變得特別珍貴。

    在那年圣誕節(jié)的前一周,我收到Cathy的禮物,一個“橘右京”的手辦,之前我一直想買的,只是那時,像那種動漫周邊產(chǎn)品,在大陸的很多城市都幾乎買不到原版的。

    我記得我從來也沒有對她說起過我喜歡收集這種人偶,尤其是喜歡“橘右京”。所以這令我更加好奇何以她會送我這個禮物。

    也許那時更令我懊惱的,是我全然不知她喜歡什么,我不知道要回贈她一個怎樣的圣誕禮物才合適。原本想問一下他們,可是又有點猶豫要不要把收到Cathy禮物的事說出去,也許是我的心里有點多余的顧慮,但總覺得還是不告訴他們也許比較好。

    就在平安夜的前一天中午,我在學(xué)校的圖書館里偶然遇見她。她好像是去找資料,在二樓的閱覽室那個靠近窗邊的位置,她坐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坐在對面的我。也或許是看見我坐在那里,才走過來的。

    “你也在這里?”她小聲的問我。

    “啊?哦,嗯。”

    “看書看累了?”她大概是看見我面前那本合上的《古文觀止》。

    “哦,不是,”我說,“這本書以前看過了。”

    “那你還借來看?”她有點疑惑的望著我。

    “其實我是來吹空調(diào)的,下午沒有課。”我說,“對了,謝謝你的‘橘右京’。”

    “啊?什么‘橘右京’?”

    “就是你送的那個人偶的名字。”

    “哦,喜歡就好。”她說,“其實我也不懂那個,有個朋友單位組織去日本旅行,讓她幫忙帶的。”

    “對了,你怎么會知道我喜歡收集這種人偶?”

    “好幾次下課都聽你在說,所以……”她像是看到什么,有點好奇的轉(zhuǎn)移了話題,“你那是寫的什么?”

    我垂目看了一眼面前的紙片,指著那個問她,“這個嗎?”

    “嗯,可以給我看看嗎?”

    “可以,”我把那張紙片遞給她,“是今天準備借的書。”

    “這么多?”她看上去顯得有點驚訝。

    “嗯,”我說,“不過不是要借回去看的。”

    “那借了干什么?”

    “只是堆在床頭而已。”我說,“我有點厭倦讀書,所有的書都不想再去讀。不過喜歡聞書的味道。”

    “你的思維總是怪怪的。”她說著不禁笑起來。

    “真的,也許是小時候有太多的書都是被逼著讀的。”當我又忽然想起年幼時那年春節(jié)的《離騷》時,我不禁要憂郁起來,“所以后來變得很不喜歡讀書,可是讀書卻又成了我的習(xí)慣。”

    我不知道她會否明了,但見著她淡去的微笑,我想她也許是了解的。

    她只是看著我,不經(jīng)意的說了一句,“我對你倒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啊?”她的話讓我不免一驚。

    “不是那種有興趣。”她笑了笑,有一點尷尬的將臉側(cè)向窗外。

    “我知道,”我好像是個極易傷感的人,莫名的就會忽然的憂郁起來,那仿佛已然成了積習(xí),于是我淺淺的一笑,站起身來,告訴她,“我先回宿舍了。”

    “回去睡一覺,心情就好了。”她轉(zhuǎn)過臉來,依舊是恬靜的微笑,讓人有種溫馨的幸福感。

    “沒事的,我只是習(xí)慣了而已,很快就忘了。”我于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去三樓借書然后回宿舍。

    事實上我的確是如此的,時常會忽然的憂郁起來,甚至沉溺于其中。但只要一陣清爽的風過,或是一縷陽光的滑瀉就令自己又忘卻了,片刻的歡喜起來。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神經(jīng)質(zhì)。

    而那年的年末,最終我也沒有想到要送她什么圣誕禮物好,而我也不知道我如此的費心于一件禮物,會否是因為在我的心里已然有特殊的情愫在萌動,但我想,即便如此,也是不會超越暗涌的界限的。

    于是那年的圣誕夜,我沒有去見Cathy,而是和其他幾個同學(xué)去學(xué)校的俱樂部看了一場舞臺劇。

    據(jù)說那個舞臺劇是幾個院系合力排演的。其實也還不錯,有些情節(jié)還蠻感人的,盡管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那時他們演的究竟是個什么故事。

    那晚、舞臺劇結(jié)束以后,還有一個通宵的圣誕狂歡舞會,只是因為我不會跳舞,只好和大鳥、偉民一起回宿舍。

    回去的路上,偶然看見Yuki,坐在一個男生的腳踏車后座上從身后擦肩而過。偉民和那個男生打招呼,好像是他的同鄉(xiāng)。于是那輛腳踏車停在了面前。

    Yuki看見了我,只是沒打招呼,我也是,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我們好像也不是很熟,更何況,我有理由相信,那個騎車的是她男朋友。在這種場合也許很容易被誤會,而搞得大家都尷尬。

    有時候我真的有點恨自己,恨自己有太多的顧慮,令自己變得很累,也總是陷于懊惱。

    “你還好吧?”最后還是Yuki這樣問了我一句。

    “嗯,還好,圣誕快樂!”我只是笑了笑。

    “你們認識的?”那個坐在腳踏車上的男生問。與此同時,偉民和大鳥也用一種驚異的目光望著我。

    那些目光令我忽然感覺極不舒服,就好像是做了一件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剛來學(xué)校就認識了,Yuki是我以前一個同學(xué)的同學(xué)。”我如此的解釋著。

    “你不用解釋這么清楚,我不是她男朋友。”那個騎車的男生于是笑了,又看了Yuki一眼,“你說的是他?”

    Yuki沒有回答,就那樣沉默著。但我想,我已然能猜到那個男生問的那句意味著什么。

    “帶我回宿舍。”偉民忽然對著那個騎車的男生說,“反正順路,我懶得走了。”

    大鳥也跟了上去,兩個人坐在那輛腳踏車的后座上,于是他們?nèi)齻人騎著一輛車在路燈下?lián)u搖晃晃的遠了,這條夜晚看不見前路的路上,就只剩我和Yuki。

    “我送你回宿舍。”我像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她依然只是點頭,沒有說話。一直到快要到宿舍的時候,她才問我,“你女朋友怎么樣?”

    “我也不太清楚,我們很少聯(lián)系。”

    “如果對女生太冷漠,她是很容易就會愛上身邊關(guān)心她的人的。”她看上去很認真,“我是說真的,也許你不喜歡聽。”

    “沒有,謝謝你。”我無奈的一笑,“只是我這人好像就是這樣。”

    她于是笑了笑,“不用送我了,就快到門口了。”

    “那好吧。”于是我站在原地,只是遠遠的看著她走進宿舍區(qū)的門,才又轉(zhuǎn)身回宿舍。

    其實我那天有點想問她和她的男朋友怎么樣,只是不知要怎么問才好。我發(fā)覺,也許我真的是喜歡她的,只是我始終像是被什么束縛著,那束縛也許是與熙之間越來越飄忽的感情。
檸檬香 夢也何曾到謝橋 2
    圣誕過后,那一個學(xué)期就快要結(jié)束了,很快就可以放假回家過新年,我是那樣想的。對于學(xué)業(yè),我似乎從來沒有什么緊迫感,總是得過且過的態(tài)度。也許是因為我對于自己所學(xué)的專業(yè)并沒有興趣。僅僅只是為了上個大學(xué)才會來讀書而已。

    臨近寒假的時候,忽然有通知,說考試結(jié)束后還要完成一個課程設(shè)計,課題是設(shè)計一個變速箱。

    然而即便是一個簡單的變速箱,三張圖也夠我們畫上一個星期的,還要計算數(shù)據(jù),編寫說明書,至少需要十天。

    我們于是開始了在學(xué)校最漫長的兩周,起初還好,一般考試結(jié)束后一周內(nèi),食堂還會繼續(xù)營業(yè),而宿舍也依然供電供水。

    但不幸的是,因為一開始找資料就無從下手,我們這一群菜鳥僅僅編寫說明書就用去了將近一周的時間。

    當我們堅持到第五天的時候,食堂的大門就殘酷的關(guān)上了,并且翌日的早上,沒有看見屋頂上冒出蒸氣。我們便意識到,沒有早餐吃了。

    第一次在大冬天的早晨,跑步到校外的小店買了幾個包子,可憐吧唧的夾著潮濕的寒風吃進肚里。

    更要命的是,繪圖室在校園的中間位置,從那里走到校門口就需要半個多小時,出了校門還要走十來分鐘才能到小吃一條街。因此,每天走著去的時候幾乎都餓的兩眼發(fā)花。即便是吃飽了,走回繪圖室一路上消耗的也差不多了。結(jié)果每次都得吃到撐得不行了才回來。令那些飯店掛牌“吃飯不要錢”的老板不禁要發(fā)表“飯?zhí)皿@詫論”。

    不止如此,還因為在繪圖室里的那些圖版上,歷屆學(xué)長的詩文實在又令我們不禁要去觀摩一番,結(jié)果大大的影響了設(shè)計的進程。不過那些圖版上的笑話和黃段子,也令我們在那段苦難的日子懂得了什么是窮開心。

    但苦難的日子仍在延續(xù)。因為校外的那條小吃街原本就是以賺學(xué)生的錢為宗旨,所以一到放假,生意清淡,那些店主自然也就提早關(guān)門回家過年去了。

    當?shù)谄咛斓闹形纾覀冊陴囸I中長途跋涉走到那條街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已是一片蕭條。陰沉的天空,潮濕的街道,不時一陣寒風吹過,幾片沾滿污水的紙屑在無人的街巷孤獨的飄搖。

    “完了,今天沒飯吃了。”食量最大的幫主和偉民說話時,眼神中充滿滄桑與絕望。

    “還有一家沒關(guān)門。”大鳥忽然興奮的高喊起來,盡管那聲音大的實在有些驚人,但我們卻絲毫也沒有感到夸張,更或許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在了那家沒關(guān)門的飯店。

    “老板,來盤西芹炒牛肉……”我們就像是從荒漠中逃生的幸存著,迫不及待的大聲點著菜。

    “沒菜了。”老板的那三個字簡直就像一個驚雷在我們的頭頂炸響,令我們甚至就像被閃電擊瘋了一樣。

    而與此同時,飯店的老板也許是感到了非同一般的殺氣,望著一雙雙仿佛餓鬼一樣的眼睛,一臉無奈的說,“真的沒菜了,今天本來打掃打掃衛(wèi)生就關(guān)店回家準備過年了,不信你們到后面看看,連廚師都回家了。”

    “給弄點吃的吧。”那也許是有生以來,我們第一次為了吃頓飯弄得如此可憐。

    老板看著我們可憐吧唧的樣子為難的說,“只有面條和一些青菜了。”

    “那就陽春面吧。”我們頹喪的等待著只有電影里才會看到的陽春面,沒想到也終于要擺在我們的面前。是該歡喜,還是憂愁?也許過了這頓,連陽春面都沒得吃了。

    正當我們商量著去市里的超市買幾箱泡面回來度日時,更不幸的消息又傳來了。翌日起,宿舍將停水停電。

    “怎么辦?”這三個字是在停水電的前一天,我們說得最多的三個字。

    “不如圖紙帶回家畫吧。”有人近乎哀求的對班長說。

    但這并沒有得到一致的贊同,因此,我們還得留下。

    當我們?nèi)ャy行,看著各自的存折上,除了回家路費的預(yù)算都不到兩百快錢的數(shù)字時,似乎也意識到,即便校外的飯店仍在營業(yè),我們的那些錢也是沒有可能熬過接下來的一周的。

    在之后的每個吃泡面的日子,我們時常懊悔的回想考完結(jié)束那天的那個酒池肉林的晚上,在幻想中凄涼的吞著每日味道不變的泡面。悔就一個字。

    第八天的晚上,當我們回到宿舍區(qū)時,一片漆黑,恰逢南方的夜晚總是月黑風高,忽然有種陰森的感覺。

    推開宿舍的門,從早晨忘記關(guān)掉的窗戶迎面吹來一股寒風。

    “聶小倩來啦!”我忽然興奮的大喊了一聲,恰巧小海打開應(yīng)急燈,直接照在我的臉上,頓時一片慘叫,大概整棟宿舍樓里寄宿的鬼都被嚇跑了。

    其實原本我的臉沒有那么恐怖,只是不幸的是,那天我的側(cè)臉在門上刮破了一個小口子,于是就貼了快創(chuàng)可貼上去,結(jié)果被小海那盞應(yīng)急燈一照,據(jù)鋒后來形容的,那塊創(chuàng)可貼就像是一塊腐爛的面皮,并且因為我的另一半臉是被長發(fā)遮住的,儼然“午夜兇鈴”一樣恐怖得令他們再也不愿想起,甚至之后的幾天晚上,他們會刻意的回避我的臉。

    第九天,當圖紙差不多完成三分之一的時候,我們開始憧憬著踏上回家的歸途。但不幸的是,正如有人說的,“絕望于生,希望于死。”,那的確是事實。而那個“有人”就是我。

    那一天,因為總想著完成設(shè)計回家洗個澡,睡個自然醒,再坐在電腦前邊吃零食邊玩游戲,令之后兩天的進度都一下子慢了下來。

    好像最后一次洗澡是在第七天,在校外的一個人工溫泉澡堂洗的。但當我們望著日漸寒磣的錢包,明了讓家里寄錢也無非遠水的事實,我們知道,從那天以后,在學(xué)校晚一天完成設(shè)計,就要多一天不能洗澡。或許也正是那次,令我們終于體會到,為什么男人要被叫做“臭男人”。

    課程設(shè)計的第十天,已經(jīng)三天沒有洗澡了。于污漬的想象令身體更加的不適,終于,在那晚回到宿舍,我們決定將停水前儲存的水用去一半洗澡。但即便如此,在零度徘徊的氣溫下,要洗個冷水澡簡直不亞于上斷頭臺。

    我們在宿舍脫光了衣服,提著裝滿冷水的桶子跑到?jīng)]有燈光的洗手間,不斷的深呼吸,排成一排做了差不多十分鐘的熱身運動。最終在偉民一聲凄厲的慘叫聲掀開了鬼哭狼嚎的序章,整個宿舍區(qū)的夜空下響徹一片撕心裂肺的叫聲,仿佛子夜的山林里,遷徙的怪獸回望故鄉(xiāng)的嚎叫。

    不僅是那足以嚇死人的“鬼夜哭”,在微明的應(yīng)急燈的光影中,一個個“蒼白鬼”正極力的翻著白眼,仿佛被攝去魂魄的傀儡一樣嚇人,令我們甚至不敢看彼此的臉。

    在漫長的十分鐘后,終于結(jié)束了那次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次洗浴,回到宿舍依然不禁要大吼幾聲,仿佛除此無法抵御那侵入骨髓的寒氣。

    但很快的,更痛苦的事又發(fā)生了,當我們于每一個細胞的刺痛中擦干身上的水時,皮膚的神經(jīng)末梢忽然感到被烈焰灼燒一樣的燙。

    于是我們只好無奈的打開窗戶,就如同無可救藥的瘋子,在零度左右的寒夜,赤身站在窗前拼命的吹著冷風,一陣陣的怪叫。

    整整折騰了半個小時,才一個個的打著噴嚏鉆進被窩里。那晚,溫暖地好像從來也沒有在哪個冬天睡得如此舒適。盡管翌日的早上起床時,幾乎每個人都感覺喉嚨嘶啞的說不出話來。

    課程設(shè)計的第十一天,我們在繪圖室用電熱杯煮泡面被發(fā)現(xiàn)了。原本是不太會被發(fā)現(xiàn)的,只是因為我們開始對輪流煮面失去了耐性,于是就在墻上僅有的兩個三相插座上延伸了四個插線板。盡管那時的電熱杯算不上大功率,但是幾個電熱杯同時加熱就儼然一個大電爐。

    終于在后來的有天中午,墻上的插座在“啪嗒”一聲之后,用一縷青煙在我們的意識中寫上了“短路”那兩個字。

    原本這種行為是要受到處分的,不過慶幸每個教室都有單獨的保險,因此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并且因為我們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誠懇的坦白,于是就那樣被寬大處理了。只是樓里的值班老師不再允許我們帶電熱杯去繪圖室,而且從此每天都會來突擊檢查,看看我們帶的水杯上有沒有插孔。

    無奈之下,我們干脆扛著圖版、丁字尺,就像“出埃及記”中的希伯來人一樣,長途跋涉回到了我們的專用教室。

    自從那一日開始,我們從早到晚輪流的煮著泡面,完全的忘卻了三餐的標準時間。而每一刻溢滿整個空間的都是各種泡面的味道。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無論何種泡面的味道都總會令我不禁有嘔吐的感覺。

    并且因為教室的桌子太低,我們不得不整天彎著腰在那上面描繪著一根又一根的線條,偶爾直起身來,都仿佛腰骨就要斷裂一樣,那痛苦絕不只是尋常的酸痛可以形容。

    第十二天的下午,圖紙終于完成了。我安逸的坐在那里,也懶得再去煮那包泡面,只是從樓下看門的老頭那里買了一小包茶葉,泡了一杯熱茶,干嚼著泡面,悠然的望著窗外的天空。那一刻我的悠閑,不知道令繪圖進度慢一點的他們羨慕到怎樣的地步,也痛苦到怎樣的境地。

    1999年1月28日的下午,教室窗外的天空深沉中透著淡淡的藍色,懸著最后一片枯葉的樹枝在濕寒的風中輕輕地搖曳。燈光明亮的教室里,手中的茶杯飄散的熱氣中逸著淡淡的茶香,泡面在口中干嚼的聲音聽來儼然碎裂的心痛。

    好想談戀愛。在那個下午,于仿佛禁止的沉溺中,我忽然的發(fā)現(xiàn),九年來于愛情竟是如此的渴望,就這樣突如其來的萌生出不能抑止的憂傷。

    也許是那緊張之后的片刻安逸,令我于戀愛的憧憬與沖動中平添一絲傷感的情緒。而憂郁的表情也影響了身邊的每一個人的情緒。為了排解這突如其來的憂傷,我們都確信只有靠惡作劇來擺脫心里的沉重。

    那晚,直到晚上九點,偉民和大鳥幾個人的圖也依然還差一點點沒有加完粗實線。我和鋒、小海幾個決定先回宿舍。

    在宿舍樓那個陰森森的樓道里,腳步聲的回音在耳邊飄蕩時,鋒忽然想出一個惡作劇的高招。

    于是在他的提議下,先回宿舍的幾個人開始了周密的部署。

    大約半個小時后,樓道里傳來了偉民他們的說話聲和腳步聲,直至在寢室的門口,其他人回了各自的宿舍才安靜下來。

    我們從宿舍里清楚的聽見,偉民慌亂的拿著鑰匙找鑰匙孔的聲音。終于,在半分鐘后,那個門頂著一張凳子,發(fā)出有如墓穴被打開的聲音。

    偉民剛進門就大聲的問,“你們在不在啊?”

    我們只是躲在各自藏匿的地方無聲的偷笑,沒有回答。

    “你們在不在啊?”偉民第二次如此的問而依然沒能得到回應(yīng)之后,開始自言自語,“大概是睡著了,白天累了,躺床上很快就睡著了……”他重復(fù)的喃喃自語。

    “你們不會真的睡著了吧?”從他已然顫抖的聲音里我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心里的恐懼,“不要嚇我啊。算了,不洗臉了。糟糕,想上廁所,誰要去廁所啊?一起去啊。”

    而與此同時,我們已經(jīng)快要笑暈了。但這個惡作劇還沒有真正的開始,我們只能憋著一口氣讓自己不笑出聲來。

    “算了,明天早上再上廁所,反正不急……”偉民在一番思想斗爭之后,最終還是決定直接**睡覺。

    腳步聲越來越近,借著窗外一點微明的光影,躲在桌子下的我已經(jīng)看見了他的腳。于是我輕輕地伸出冰冷的手,在他的腳踝上摸了一下。

    “啊……”一瞬之間,那一聲慘叫只驚得窗外幾棵樹上的鳥雀滿空亂飛。

    與此同時,小海忽然撥開蚊帳,從偉民的床里跳了出來,一躍跳上桌子,又消失在對面的上鋪陰暗的角落。

    偉民那時的叫聲與原地奔跑的舉動,令我們確信,這突如其來的惡作劇已經(jīng)快令他崩潰了。僅存的一點善良令我們打算就此打住,不再玩下去。但沒想到正當我們笑著站出來的時候,鋒忽然從偉民上鋪的位置拉開蚊帳,拿應(yīng)急燈從里面照著,整個腦袋從床沿耷拉了下來。

    于是在那個應(yīng)急燈的微光中,看著那嚇人的一幕,所有人的視線不經(jīng)意的掠過彼此因恐懼而扭曲的表情,齊聲大叫起來。就連其他宿舍的同學(xué)都驚動了,湊在一塊兒在漆黑的宿舍樓里追追打打。那一晚,簡直成了萬圣節(jié)的晚會。

    就那樣大家一起鬧了整個晚上,直到感覺肚子餓,才安分的回到床上,開始我們最擅長的解決饑餓法,睡覺。

    至今想起那晚,依然不禁會要笑出聲來。也許很多快樂真的是隨著年月的遠逝而不會再擁有的。慶幸,我們曾經(jīng)擁有過了,于回憶里留下了永恒的快樂。
檸檬香 夢也何曾到謝橋 3
    寒假結(jié)束后,回到學(xué)校不久,鋒和翼龍之間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不小的矛盾,甚至于鋒集結(jié)了班里的一些人,最終聯(lián)名撤銷了翼龍的班長職務(wù)。而在新的選舉中,翼龍也拉攏了一些人推舉旭成了新一任的班長,令鋒沒能如愿的當上。為此還掀起了一場風波。

    盡管后來大家都和解了,但卻似乎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和睦,總感覺像是缺少了些什么。

    只不過我的生活還是照舊,也不曾卷入那場小小的風波,始終與每個人都有那么點距離,但又不至于疏遠。

    英語課在第二個學(xué)期依然在繼續(xù),也依然是Cathy在任教。她和我也偶爾會在沒課的下午,一起去那間小小的茶社喝茶。也許是因為兩個人都喜歡那種氛圍,習(xí)慣了那種淡雅的清靜。

    直至那個周二的下午,她語氣神秘的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那天的天氣很好,好像是入春以來的第一次放晴,被陽光照著,暖暖的感覺,空氣中也不再有寒冬的濕氣。

    我們就那樣,在校園里走了很久,我好奇的問她,“去哪里?”

    她也只是神秘的朝我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你一定會吃驚的。”

    就這樣,我們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一直到那座很久以前人工堆成的小山上。

    她站在那個小山坡上,轉(zhuǎn)過身來,雙手背在身后對我說,“就是這個。”在她的身后是一顆櫻花樹。

    “櫻花?”在一片青綠的松樹中,那棵剛剛發(fā)出花芽的櫻花樹顯得很是鮮艷,淡淡的粉色,很溫馨的感覺。

    她告訴我說,“是我中學(xué)的時候和幾個要好的朋友一起種的。”

    “好漂亮。”

    “嗯,”她點了點頭,只是那微笑中卻漾起一絲憂郁,“不過這幾年,幾乎每年都只有我一個人來看櫻花。”

    “分別會不會也是成長的一部分。”

    “你呢?”她忽然問。

    “什么?”

    “成長的紀念。”

    “我的過去沒有什么好留戀的,尤其是對于人。離別對于我或許是一種解脫,只會感覺幸福。”

    “沒有朋友嗎?”她好奇的問。

    “小時候的朋友都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所以想起來也會覺得很平淡。”

    “我是說中學(xué)的時候,中學(xué)的那個年紀應(yīng)該會很想和朋友在樹上刻字,或是埋一盒錄音帶什么的留給將來做回憶吧。”

    “我沒有,中學(xué)……沒有什么好值得回憶的,即使有,也是一種負擔。”

    “你總是會讓人忍不住要對你好奇。”她于是笑了,沒有再繼續(xù)先前的話題。

    我也只是一笑,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問她,“聽過一首叫‘Cuchulainn’的曲子嗎?”

    “沒有,好聽嗎?”

    “嗯,那首曲子像極了回憶時的心情。”我說,“從最初的記憶開始一點點的回憶,直到距離現(xiàn)在最近的地方。”

    于是,我在她的沉默中哼起那首曲子。

    “有點悲涼。”她說。

    “到了四月的時候,這些櫻花開始飄落,應(yīng)該會更美的。”我抬頭望著那片湛藍的畫布上零星的粉色。

    “我更喜歡三月的櫻花。”她于是笑了。

    “會讓人覺著傷感的也許才是真實的。”我說,“幸福的短暫,也許就是因為她有著把漫長的痛苦化作溫馨的魔力。”

    “有時候,你會讓人有一點點的心痛。”她忽然望著我,“強迫著自己冷漠,是什么會讓一個人變得這么痛苦?”

    “不早了,我想我該回宿舍了。”我沒有回答她,而是獨自的轉(zhuǎn)身走了。

    那天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和她單獨相處過,就連上課,也總是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位子。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那樣,也許是因為她快要觸到我心里隱痛的地方,但我不想再憶起,我想要忘掉,把所有的過去全都忘掉,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的記憶,我都不想再要。

    四月鶯飛草長,正是枯木逢春時。每日從窗外望去,總是一片生機盎然。只不過這世上始終不會有統(tǒng)一,尤其是在生與死的界限。

    那天早晨七點二十分,我如往常一樣去食堂買牛肉面和油條,正當我端著早餐,邊吃邊走到宿舍樓下時,發(fā)現(xiàn)圍了許多人。

    我依然津津有味的吃著,牛肉面和油條一直是我早晨起床半個小時后很喜歡的搭配。

    我從很少的圍觀的人中擠到前面去,看見幾個人從樓道里抬出一副擔架,擔架上是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什么東西。當我看到一支有點淡紫色斑點的腳時,才知道那里面是個人。

    “傳染病也不用裹的這么緊吧,不會憋死嗎?”我一面吃著沾了牛肉湯的油條,一面小聲的自語。

    “都已經(jīng)死了。”旁邊有人說。

    在聽到那人的話之后,我符合常理的一陣快要嘔吐的表情,甚至于逼真到一滴眼淚差點從漲紅的臉頰滴落。其實那時我根本不想吐,只是感覺繼續(xù)津津有味的吃東西有點像在欣賞一個人的死亡,不太好。

    午餐的時候于閑聊中,才知道早上抬出去的那個人是前夜睡著的時候死于心臟病。之前就住在我們樓上的寢室。

    “小陳,”當知道這一切之后,他們又來了興致,故作一本正經(jīng)的對我說:“你要好好挺住啊。”

    我就猜到他們會拿我開涮,但面對他們的玩笑,我也有我的辦法去捉弄他們,于是我開始盡可能的夸張的描述我在那個早晨所看到的,“今天我看到那個尸體被抬出去的時候,身上一塊塊的紫色的斑,那個應(yīng)該就是尸斑吧。不過奇怪,上次工科樓那個跳樓摔變形的女生怎么沒有尸斑呢?會不會尸體受到壓力表皮破裂了,血肉模糊看不清……”

    他們終于聽得吃不下去了,一個個哀憐的看著我說,“這位同志,我們知錯了。”

    這一直是我利用吃飯時間對付他們的絕招,并且他們一直沒能對此產(chǎn)生免疫的抗體。

    就在那天晚上,翼龍臨睡前的一句話,幾乎令每一個人整晚都沒能安神。“今天樓上剛死人,你們又總是聊死人,小心那人晚上還魂來找你們。”

    為此,睡前原本只上一次廁所的習(xí)慣忽然就都變成了兩次,臨睡著的時候又爬起來去了一次廁所。盡管廁所的燈壞了,黑漆漆的,不過那時才九點多,走廊里還有人,所以盡管腦子里無法克制的老想著死人的事,也沒覺得太恐怖。

    倒是半夜就變得不太妙了,醒來的時候,看了看枕邊的表,微明的熒光中,指針分明的指在一點的位置。但我卻忽然很想上廁所,這種反常令我忽然覺得有點詭異,平時我從來沒有半夜去廁所的習(xí)慣,可是為什么偏偏今晚要去廁所呢?而且還是那個沒有燈光,一片陰森的廁所。

    以前從一本書上看過這樣的描寫,說是廁所是極陰之地,因其污穢,神靈不近。尤其月陰之時,時有鬼魂于此出入幽冥與靈界之間。

    恐懼開始在思緒的幻想中不斷的蔓延,逐漸突破所能承受的界限。于是,在反復(fù)的思想斗爭之后,我最終決定,忍到天亮。

    但不幸的是,在我于淺淺的睡意中仿佛度過千年,睜開眼睛,側(cè)身拿起手表,竟痛苦的發(fā)現(xiàn),指針距離凌晨兩點甚至還有一段小小的距離。

    而當我再次想要閉上眼睛,強忍著睡到天亮?xí)r。于忍耐中的痛苦卻令大腦皮層興奮得無法休眠。

    我感到極限越來越近,也許幾秒鐘里就會要爆發(fā)洪水。終于,我忍無可忍的從床上坐起身來,在片刻繼續(xù)忍耐的嘗試之后,我斷定那樣必定會釀成一場洪災(zāi),于是硬著頭皮拉開蚊帳,下了床。

    只是令我不曾想到的是,我的拖鞋剛剛于地面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忽然,一個個腦袋都從蚊帳里鉆了出來,興奮的問著,“上廁所嗎?”

    “嗯,你們都沒睡?”我驚訝的望著那一張張儼然是災(zāi)荒年里望見大米的表情。

    “走,一起去,”一陣凌亂的穿拖鞋的聲音充滿整個宿舍,接著在重復(fù)的“憋死了。”之類的埋怨聲中,一幫人浩浩蕩蕩的奔向那個漆黑的廁所。

    “等下一起回宿舍啊。”那幾乎是走進洗手間的一刻,每個人重復(fù)得最多的一句話。

    忽然不知道是誰,先跑到走廊里,大喊了一聲“有鬼啊!”

    結(jié)果里面其他慢一拍的人,在那一聲驚呼中瞬間的慌亂起來,有的更是“前門”還沒來得及關(guān)上就急匆匆的飛奔了出去,有的甚至于路過外面洗手間的時候,一只腳上的拖鞋已然先一步飛去了走廊上。

    大約半分鐘后,那一條走廊有好幾個宿舍的門都輕輕地開了,紛紛的探出一個個腦袋來,幾乎異口同聲的問了一句,“你們上廁所嗎?”

    “有沒有一起去的?”

    “我也上廁所,一起去,等下一起出來啊。”第二撥人馬踏著我們的足跡,在一片拖板的吧嗒聲中混亂的奔跑。

    那次,好像是第一次那么多人集體半夜上廁所。其實平時也還好,只是恰逢那天早上樓里死了人,所以人也就因此變得有些神經(jīng)緊張。我甚至至今也隱隱的覺得,正巧于樓里死人的那天不同常規(guī)的半夜小便,也許真的是因為有什么鬼在作怪。

    那個學(xué)期的確是多事之秋,盡管盛夏的腳步已然臨近。

    那時,我們認識一個食堂的師傅,年紀和我們差不多,做面食可謂是一級棒,幾乎宿舍的每個人都愛吃他的正宗蘭州拉面。

    于是時間長了,我們就經(jīng)常去食堂的小炒部吃夜宵,大家因此也就混熟了。因為他很胖,而且個頭不高,所以后來我們都習(xí)慣叫他小胖。

    小胖是個很敦厚的人,個性也很開朗,所以有他在,總會聽到許多有趣的事。尤其晚上吃夜宵的時候,炒飯或是拉面里總能多一小勺米飯,或是一小撮面條。不過我們這些厚臉皮也從來不會不好意思,每次都得寸進尺要多加一個雞蛋或是一塊牛肉,然后再拖著他灌幾瓶啤酒下肚,最后散場回宿舍“呼呼”。

    小胖總是會于閑聊中提到他的妹妹,也總是說他的妹妹很漂亮,弄得幫主幾個成天鬧著跟他要照片看。

    他說他妹妹還在念高中,因為家境不富裕,為了貼補家用,供妹妹讀書,所以他才千里迢迢從西北到這座南方城市來打工。

    而他的理想也很簡單,就是希望他的妹妹可以考一所好一點的大學(xué),將來會有好的前途。

    每次說到他的妹妹,他那張臉上都會充滿希望的喜悅。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看到他一臉希望的喜悅,我都會忽然有種莫名的慚愧。也許是因為不禁要那他的樂觀去對比我那已然銹蝕的頹廢。

    但這個世上的很多事都注定歷經(jīng)波折,無論那是鴻圖霸業(yè),還是僅僅為了實現(xiàn)一個單純的愿望。這也許就是現(xiàn)實的殘酷。命運的任性令它從來也不會審視惡作劇的該與不該,更不會有絲毫的憐憫。

    后來的有天早上,我們?nèi)ナ程觅I早點的時候沒有見到小胖,而平時每天早晨都是他在做牛肉拉面的。

    在好奇的問過食堂的其他師傅之后,才知道前一天晚上小胖出事被送去醫(yī)院了。好像是用手把肉按進絞肉機的時候,手指被刀片打到。

    于是那一整天,幾乎每個人都在夸張的想象中浮現(xiàn)一幕幕慘不忍睹的畫面。也的確,被絞肉機的刀片打到手指,稍微的想象一下,也會覺著渾身要禁不住的抽搐。

    不過那天晚上,小胖來宿舍玩,才知道情況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夸張。但也的確是很不幸,他右手中指指尖的第一個關(guān)節(jié)以上被打去了一半,用砂布纏繞著,并且那只手始終豎在面前,不可以低于心臟以下的位置。

    不過小胖依然是樂觀的,也像往常一樣和我們開著玩笑,還問我們,“今天早上有沒有吃肉包子?有我的肉在里面。”

    可是我們看著他,卻是已然笑不出來,我只是猶豫著問了他一句,“還能做拉面嗎?”

    “沒事,就少了一小節(jié),拆了紗布照樣做。”他那時是如此說的,說的時候是一臉的自信。只是一周以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到他。

    聽說那件事,因為屬于個人操作不當,所以學(xué)校按規(guī)定只能給予他醫(yī)療費,而沒有任何的經(jīng)濟補償。因此,在小胖的手復(fù)原期間,無法工作的他也便拿不到一分錢薪酬。為了減少生活的開支,為了能省下盡可能多的錢,讓她的妹妹可以毫無顧忌的參加高考,小胖在后來的某天,帶著剩余的醫(yī)療費坐上了回家的火車,甚至于臨別前也沒有來跟我們道別。但我們都清楚,之所以沒有道別,也許是他并不想離開這里,也許是他仍然希望還能回到這里,還能在晚上和我們一起灌啤酒,跟我們講他的家鄉(xiāng)和他的妹妹。

    自從小胖走了以后,我們再也沒有去那個食堂吃過夜宵,也不再去食堂吃早餐。也許是因為再也無法那么開心的吃著一盤蛋炒飯,或是端著拉面,纏著小胖讓他往里面多放塊牛肉。

    大概生活就是這樣,總是因為無奈而留下淡淡的憂傷,也正是那憂傷令回憶變得難以遺忘,于一次又一次的想起時,不禁快樂的一笑中流下一滴感懷于曾經(jīng)的眼淚。

    只是有一句話確是近乎永恒的真理,“無論正經(jīng)歷痛苦抑或頹靡,生活都仍要繼續(xù)。”
檸檬香 夢也何曾到謝橋 4
    很快的,四月了。有天下午,坐在學(xué)校的圖書館里,我忽然想起那棵櫻花樹,有點想去看看,只是我忘了去那里的路。不知從何時開始,于任何的記憶都必須等到變得遙遠才會漸漸清晰,并且越是遙遠,越是絕對的只剩回憶,那記憶才會清晰的令自己也驚異。

    忽然很想見Cathy,可是卻又像是有點害怕見到她。不知道那究竟是種怎樣的感覺。

    當電話接通以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撥通了她的電話。我也自然是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正當我想要掛掉的時候,她說,“櫻花開始飄落了。”

    我有點好奇的問她,“怎么會知道是我?”

    她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只是告訴我種著那棵櫻花樹的地方之后,電話就掛斷了。

    雖然到這所學(xué)校已經(jīng)一年半,可是我好像還是會迷路,也許我真的是個已然失去方向的人。在用去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后,我才找到她說的地方,而那里距離圖書館的位置其實不過幾百米而已。

    沿著那條碎石鋪成的小路,走上那座人工堆成的小山,遠遠地望去,零星的花瓣紛紛而落,成為這山丘美麗的負擔。

    她站在離那棵樹不遠的地方,而那棵櫻花樹的旁邊圍了不少人,那些好像是學(xué)校附屬高中的學(xué)生,在放學(xué)后躲到這里來約會。

    她在看見我的時候,笑著說了一聲:“來了?”

    “嗯,”我只是點頭,“你怎么會知道是我?”

    “因為今天是周二,下午沒課。”她說,“而且我想不會有其他人給我打電話自己又不說話的。”

    “你不是說,相比四月,你更喜歡三月的櫻花嗎?”

    “可是那并不說明我不會喜歡四月的櫻花。”她的臉上沒有微笑,平淡得仿佛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如果給自己強加太多的絕對,人生會錯過很多的,就像我會錯過曾經(jīng)滿天落花的美景……原來四月的櫻花并不像想象中的會令人傷感,反而很漂亮,很自由。”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沉默著。于一時的沉默中,不遠處幾個高中生竊竊的私語變得很是清晰。

    “你敢親親我嗎?”

    “這里有很多人誒。”

    “敢嗎?”

    “敢……”

    那幾個高中生說著躲到松樹林里去了,陽光里,漂著零星的花瓣的天空下忽然安靜下來,安靜的就連微風拂過耳邊的聲音都變得很是清晰。

    “你敢親親我嗎?”

    “啊?”我驚訝于她會如此問我,我甚至以為是我的錯覺令我聽錯了。

    “敢嗎?”當她的臉靜止在我的視線里,我才確信那不是錯覺。但我沒有回答那個問題,也許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樣回答。

    “只要回答我就好了,敢嗎?”她再次的問。

    “為什么這么問?”

    “有些話我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對你講。”她說,“也許我說了,你會不高興。”

    “說吧。”

    “你不覺得給自己太多的壓力了嗎?”她的一只手輕輕的握住我的胳膊,“什么事情都要考慮后果,都有那么多的顧慮。”

    “我沒有,”我感覺我不是她說的那樣的,“我只是……”

    “你只是沒有意識到而已。”她沒有讓我的話說下去,而是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不然為什么給我打電話都會猶豫得不說話呢?”

    我似乎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盡管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像她說的那樣,就像我走在路上卻忘了方向。

    “多給自己一點空間,別把自己束縛得太緊了,好嗎?”她言語時,一雙淡淡的憂郁的眼神靜靜地望著我,“你真是個會讓人心痛的孩子。”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令我感覺有種從未有過的溫馨,很安逸、很平靜的感覺,就像是在秋日的黃昏,躺在湖中的舟上,吹著清涼的風,望著余暉中的天空。那也或許是我封閉的心中想要依偎的安全感。

    只是我卻因為她的話變得很是矛盾。我究竟是怎樣的,好像就連自己也不了解,也許是一切都習(xí)以為常,就連自己也茫然的順其自然了。

    五月,對于有的人而言,是不幸的一個月,也或許這世上每天都必然的會有不幸的人。

    五一節(jié)的假期過后,回到學(xué)校的那天下午,家住本市的大鳥也回到了宿舍。這令我們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平時的假期,他總是會到上課的那天早上才返校的。

    事實上,那天下午,他也的確是有些反常,一個人坐在桌邊,一聲不吭。平時他是很愛鬧的一個人,可是那天我們跟他開玩笑,他也只是沉默。

    那個宿舍里,我應(yīng)該和他是最熟悉的,因為我總是忘記買手紙,所以總是習(xí)慣拿他的手紙用。弄得他有段時間藏手紙就像藏金子一樣。而他也總是喜歡在晚上臨睡前沖進蚊帳搶我的零食,有次還把我的蚊帳弄了個大窟窿,被我逼著在第二天縫了一個下午。

    “怎么了?”我跟他開玩笑,“你不會來大姨媽了吧?”

    “沒有。”他依然還是一副萎靡的樣子。這令我們更加確信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不然往常早就開始在宿舍里追追打打了。

    “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他還是那樣回答。我們也不好再問,心想可能是和女朋友之間鬧了什么矛盾。

    那天晚上他也沒吃晚餐,整整幾個小時,就那樣在桌邊坐一會,或是回到床上躺一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直到十點半宿舍熄燈,他才點亮一支蠟燭,又趴在桌子上坐著。

    我把頭伸出蚊帳外,望著他,沒有說話。他側(cè)過臉來,看了我一眼,過了很久,忽然說了一句,“我媽去世了。”

    “怎么會去世的?”幾乎每個人都因為那句話從床上爬了起來。

    “醫(yī)療事故……”他沒有再說下去。

    那晚,整個宿舍的空氣都像是忽然的凝滯了,沉重的讓人感覺像是要被什么壓碎。

    大鳥整晚都沒有流一滴眼淚,只是整晚都那樣坐著,后來回到床上,也只是靠著墻坐著。我們也不知道要怎樣去安慰他,也或許任何的安慰都顯得無濟于事。

    我忽然想起以前,以前他總愛吃“人人佳沙琪瑪”,那時我總愛和他開玩笑說不要吃那個“人人講殺你媽”。盡管我知道兩者之間并沒有什么聯(lián)系,但卻忽然因此而內(nèi)疚起來。

    大鳥的家里是那種雙職工家庭,并不算富裕的那種,因此,他的母親忽然去世,于他而言不僅只是失去親人的痛苦,更意味著很多煩惱將接踵而至。

    半個月后的有天,他跟我們說,他可能讀完這個學(xué)期下個學(xué)期就不再繼續(xù)讀下去了。

    盡管我們一再的勸他,但似乎還是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后來,甚至于那個學(xué)期還沒有結(jié)束,他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學(xué)校。臨走的那天還像過去一樣笑嘻嘻的開著玩笑,像個大小孩一樣在宿舍打打鬧鬧。但我卻分明的看見,那眼神中已然不是曾經(jīng)單純的快樂,更像是多了些許強忍悲痛的滄桑。

    臨走的時候,他把一袋卷紙都給了我,說:“下次不用到處搜了,每次藏哪兒都能被你找到。”

    我只是勉強的一笑,說了一聲:“保重。”

    就這樣,他成了我們中間第一個輟學(xué)的兄弟。而那次的離別完全不同于曾經(jīng),隱隱的令人壓抑得傷感,甚至于之后的一周都不時的有種仿佛無法喘息的抑郁。

    隨著時間的一天天過去,英語考試的結(jié)束,也意味著,從此不再會有那么多的機會見到Cathy了。

    那個星期,我沒有回外婆家,因為約了Cathy周六見。那個周五的下午,我第一次提著兩桶換洗衣服進了宿舍區(qū)的洗衣店,扔進了那個我確信洗不干凈的雜牌衣機里。可是后來我卻發(fā)現(xiàn),好像和家里的洗衣機洗出來也差不多。這令我不禁覺得,也許之前只是心理暗示的想象。

    周六的晚上,我和Cathy依然在那間茶社里約會,盡管說成約會也許并不太合適。

    那間小茶社總是那么冷清,仿佛一整個晚上都沒有什么人。而徘徊在耳邊的也總是一首幽怨的風笛曲。

    我們坐了一會兒,她才問我:“考的怎么樣?”

    “英語?”我說,“估計過不了。”

    “如果真的那樣,可以來找我。”

    “我不想補考。”

    “那怎么辦?”

    “再說吧。”我說,“不只是英語,上學(xué)期的高數(shù)和工程力學(xué)也沒過。”

    “都不打算補考了嗎?”

    “嗯,沒那個打算。”

    “可是拿不到文憑怎么辦?”她像是忽然有點擔心的樣子,“我想你也許誤會我上次對你說的話了……”

    “我知道,”我打斷了她的話,“不是因為那個。”

    她于是沉默了,端起那杯紅茶在唇邊停了片刻,又將茶杯放回桌上時,與玻璃桌面的輕微碰撞,發(fā)出短暫而清脆的聲響。

    “對了,我接下來的課時安排幾乎都在一教樓那邊,以后可能不太容易見到了。”過了很久,她才如此說。

    “是嗎?”

    “不想對我說點什么?”

    “啊?”她的話令我忽然有點無措,“哦。”

    “就說這個?”她于是笑了起來,“有時候覺得你真可愛。”

    “沒有啊,只是不知道要說什么。”

    “有沒有喜歡過我?”

    “啊?”她最近說的話總是會突然的令我感到無措。

    “心里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有,還是沒有?”她望著我,那表情令我驚異她會如此平靜的問我這樣的問題,可那在我的心里何以會變得如此復(fù)雜呢?

    “這也很難回答嗎?”她于我的沉默中再次的問。

    “嗯,”我垂目望著面前的茶杯,小聲說,“我有女朋友。”

    “那和我的問題有關(guān)系嗎?”她好像已然執(zhí)著于讓我回答那個于我而言極其復(fù)雜的問題。

    “我想是的。”我說,“如果僅僅是問感覺的話……”

    “我問的只是你的感覺,”她沒等我把話說完,就打斷了我的話,“不然你認為會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忽然覺得腦子有點亂。”

    “很多事情其實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復(fù)雜,”她似乎在那最近的每次與我聊天都會或多或少的刺痛我,卻又令我儼然在那痛過之后感到一絲莫名的輕松,“有時候把心里的感覺變成語言,并不會因此而要負什么責任,也更不會變成對另一個人的背叛……”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我想我會愛上你。”

    “嗯?”她忽然因我的話而停止了她的言語,有著一點點詫異的眼神望著我。

    “是真的。”我說,“那你呢?”

    “我一直希望你會和你那個女朋友分手。”她于是笑了,端起那個茶杯,細細的抿了些許已然失去溫度的紅茶,“開玩笑的。”

    “是嗎?”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說。

    “嗯。”我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有沒有對你女朋友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話?”

    “那個……好像沒有。”

    “打個電話告訴她吧。”她說,“女生會因為沒有聽到過那三個字而感覺不到安全感的。”

    “那樣嗎?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說,我只是覺得,我們應(yīng)該都清楚彼此的感情。”

    “那是不一樣的。”她的手中依然端著那個茶杯,只是端著茶杯的手側(cè)向自己的耳邊,“女人的心是會不斷的流離的,隨時都會游離一個少有安全感的地方,靠向另一個溫暖的地方。”

    在她這段話之后,仿佛注定了必然的沉寂,我們就那樣安靜的坐著,直至很晚。

    在茶社的門口,她只說了一句,“以后可能就很少有機會見了。”盡管她是笑著如此說的,可是我卻從那言語中感到一絲如我心里的憂郁。

    那個學(xué)期,直到放假,我也沒再見到她。
檸檬香 夢也何曾到謝橋 5
    大二那年的暑假,外公過七十大壽,又少不了一個人多的壽筵。

    其實我是最不喜歡那種場合的,都是些我不認識的人,而且國人習(xí)慣的那種表面客套與奉承都令我反感。而我在媽媽家的幾個晚輩中偏偏又是最年長的一個,于來祝壽的人敬酒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找家服務(wù)生漂亮一點的酒店吧。”每逢此時,這都是我不變的建議。而最終,哪里會有一家酒店的服務(wù)生都符合于我的審美呢?可是在那種場合,我唯一苦中求樂的方法也不過是花月與美女共賞而已。

    原本那天下午的壽筵熙會來的,可是她的媽媽來了,而我卻沒有看到她。

    在他們幾個大人小聚的交談之后,我把母親拉到一邊,問她,“熙什么時候來?”

    母親告訴我說,“她今天不來了,她媽媽說她這次高考沒考好,不愿意出門。還有些事我晚上跟你說。”

    我只是點頭,沒再說什么。

    因為熙沒來,那一個下午,我的心情都一直莫名的有些糟糕。甚至后來給外公祝壽的時候,還忘了要說些什么。

    慶幸,我有一張討長輩歡喜的乖臉,沒有因此遭到那些長輩的非議。或許也是因為他們談著各自孫女的事,沒太在意。

    還有,每逢那種場合,都總是有人對我說,“我家里的某某某和你差不多大呢。”之類的話,然后我們家的家長就會把我貶低一番,夸夸別人家的小孩。他們也是差不多的方式。

    這種莫名的謙虛總是令我極度的反感。尤其是在那之后,他們還會問一些彼此的小孩有沒有交往之類的事,偏偏他們那些朋友家里幾乎都是女孩,結(jié)果總是越說越投機,甚至于后來給人感覺就好像幾家都已然說定了親事一樣。

    尤其讓人無法忍受的是,每次他們開這種玩笑樂此不疲的時候,還要把我叫過去。盡管我從來都確信這世上沒有人不愛聽贊美的言詞,但那些人于我的夸贊真的令我極不舒服。甚至于總令我感覺那是在拿我取樂。

    而于那樣的場合,那樣的時間,我?guī)缀跻殉煞e習(xí)的一句話,“要是時代倒回一百年,我一定會因為妻妾成群幸福死的。”讓大家都來盡情的感受一下尷尬是何種美妙的東西。

    不僅如此,每次在那種菜肴豐富的酒宴上,到了最后,我都總是餓著肚子回家吃零食。在那種場合,講究禮節(jié)、吃相都成了積習(xí),甚至于如今,偶爾忘了規(guī)矩,也依然會隱隱的感覺父親在旁邊提醒。所以至今,我參加過的所有酒宴,幾乎每一次都是餓著的。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別的小孩會為了參加酒宴歡喜的時候,我就希望自己可以一個人留在家里消停的吃碗牛肉面。每當我如此對人說時,別人都是費解的眼神。不過這個世上,也許人永遠都是注定缺乏對別人的了解的。

    那天晚上,母親告訴我,熙剛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jīng)和本校的一個高年級的男生開始交往了,后來那個男生高中畢業(yè)上了一所國外的大學(xué),不過兩人依然一直有電話聯(lián)系,而那時熙就有了出國留學(xué)的打算。

    “哦。”我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個字,后面的我沒有繼續(xù)聽下去,也沒有興趣再聽。

    “她媽媽也是最近才知道,今天剛告訴我的。”

    “我知道了。其實這些跟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我在學(xué)校有交往的女生,多了去了。這樣反而更好。”我冷漠的說了一句,然后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房里,整整一個晚上。

    我不知道心里究竟是種什么樣的感覺。為此我從高一的那個暑假開始,于等待中度過了漫長的四年,而僅僅只是在那一刻,在那幾分鐘的時間里,那幾句話就令這等待成了虛無。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心里是恨,還是悲。失落的感覺像游絲一樣的徘徊,卻又似乎只是隱隱約約。

    “愛情那鬼東西。”在距離小學(xué)六年級的那個冬天八年之后,那句話第二次從我的口中說出來。

    整晚我都坐在窗邊的地板上,沒有開冷氣,甚至連風扇都沉默的沒有絲毫的動靜。我就那樣坐著,平靜的沒有一滴汗從額角滲出來,也或許是我沒有察覺。

    我想我對此并沒有太多的傷感,也許那份感情原本就很飄忽,只是我的想象令她變得太真實。于我而言,或許也沒有對她的怨,如果有恨,那大概也是對自己的。

    我第一次如此痛苦的嘗到悔恨的味道。我恨自己于自欺中一直相信那感情會在重逢時延續(xù)。我恨自己為了這樣一段注定淪為虛無的感情,一次又一次的放棄了對心儀的女子說“我愛你”的勇氣。

    命運就是喜歡如此的玩笑,而當我們無法改變時,也只能陪著命運痛苦的笑,如此而已。

    我很想可以流淚,只是那一整個晚上我都沒能流下一滴眼淚。也許是因為真的沒有感到絲毫的憂傷。只是有種壓抑的痛苦而已。

    那個暑假忽然變得極其漫長,我?guī)缀趺刻於际窃诩依镏貜?fù)的玩“心跳回憶”,從早到晚,有時甚至通宵達旦,生活毫無規(guī)律。

    幾乎那個游戲里的每一個女生都在那棵許愿樹下出現(xiàn)過。因為了解了那個游戲的規(guī)律,所以后來甚至最難得到的藤琦詩織也出現(xiàn)在了那棵許愿樹下。只是生活里的愛情卻沒有任何的規(guī)律可尋,所以無論那個戀愛養(yǎng)成游戲玩得多好,回到現(xiàn)實,我的愛情也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那個暑假結(jié)束后的新學(xué)期,正是大學(xué)開始擴招的第一年,因此對學(xué)校的住宿做了調(diào)整,我們要搬去新的宿舍區(qū)。

    原本住218的我們一下子連升三級,住到了新宿舍樓的519,不僅如此,新宿舍距離工科樓還很遠,至少要走半個小時。為此,很多人賭氣干脆和女友在校外租了房子住,過上了愜意的小夫妻生活,自己燒飯做菜洗衣服。

    而大鳥走了以后,只剩七個人的宿舍一下子又少了四個人,三個人的宿舍顯得冷清了許多,甚至于有時還會不禁感懷于此時的凄涼。

    不過好在我是個很容易就習(xí)慣新環(huán)境的人,不到一周也就不再有什么凄涼的感覺了。

    開學(xué)不久后的又一個周二的下午,那天下午沒課就像是五十年不變的規(guī)律。而我在無聊的時候,去圖書館隨意的借一本書,坐在靠窗的地方整整一個下午發(fā)呆也似乎是不變的規(guī)律。

    那個下午大約四點的時候,窗外的陽光開始向著東方遠遠的顧盼,深黃色的余暉從窗戶斜映進來,一片傷感的顏色。

    我不經(jīng)意抬頭的瞬間,看見了坐在不遠處的Cathy,那張桌子上堆滿了工具書,而她也像是在忙于什么,一本一本的翻閱著,做著記錄。

    她在直起身像是在想些什么的時候看見了我,于是那張臉上拂過一絲微笑,如我一般的表情。

    那個下午,我們就好像已然成了不太熟悉的人,甚至沒有坐到一起,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一個微笑,僅僅一個平淡的微笑而已。我忽然有種失落的感覺,于那種失落中竟莫名的傷感起來,仿佛是丟失了生命里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難以抑制的悲傷。

    在離開那個圖書館之后,我去了那個種著一棵櫻花樹的地方。秋天也許真的近了,地上枯落的松樹的針葉已然依稀可見,只是幾個月前飄落的唯美的櫻花已然不再有絲毫的痕跡,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櫻花樹在那里而已。

    記憶里,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見到Cathy,從此,她就只片刻的出現(xiàn)在偶爾的回憶中。
檸檬香 夢也何曾到謝橋 6
    大三的第一個學(xué)期,十二月的時候有兩周的金工實習(xí)安排,那段時間應(yīng)該是大學(xué)的那幾年最后一段開心的日子,倒并非是對金工實習(xí)有興趣,只是一幫人又有了機會一起瞎胡鬧而已。

    最初的幾天鑄造和電焊實習(xí)還好,自從第三天開始鍛造,那臺小汽錘就令我們興奮的忘乎所以起來。

    當我們想象著武俠片里的鐵匠鋪走進那個鍛造車間時,儼然要震破耳膜的轟隆聲和那些不安分的機器,令我們的想象在一瞬間碎裂的同時,也猛然的在神經(jīng)末梢強烈的刺激了一下。

    無論什么事情,看著別人做都總是很容易的,并且由此而生的自信的感覺總會令人躍躍欲試。

    老師傅才剛演示了兩遍,幫主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拿起旁邊的一個鐵鉗,要到爐子里去夾鋼料。并且?guī)椭骺偸切疫\的,他的舉動居然沒被老師傅發(fā)現(xiàn),而且旁邊還有三臺無人使用的50噸小汽錘。

    直到幫主已經(jīng)夾著一塊被燒得亮白的鋼料放在汽錘下,老師傅也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

    只是沒想到,旁邊的一個年輕師傅發(fā)現(xiàn)幫主的身份可疑,于是問了一句,“喂、你在干什么?”

    幫主依然興奮的偷笑著回了一句,“實習(xí)的。”盡管那聲音小的可以,也盡管老師傅聾的可以,但幫主的舉動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結(jié)果被那位老同志嚴厲的訓(xùn)斥了一番,并且老同志也像是聯(lián)想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從鍛造的安全問題延伸到革命時期服從命令的重要性。

    而這一切無疑對于素來油鹽不進的幫主等同于白費唇舌,而幫主最擅長的就是嘻嘻哈哈,這招總能令訓(xùn)斥他的人感到自己的無趣。事實的確是這樣的,最后那位老師傅用盡畢生功力也奈何不了幫主,氣得無語了。

    終于,可以開始鍛造了,因為我們只是實習(xí),所以是用50噸的小汽錘。只是那機器盡管看上去不大,但“哧、哧、吭哧”的聲音還是有點恐怖的,感覺就像一頭憤怒的奔跑了五十米的野豬。

    幫主第一個從爐子里夾出一塊鋼料,興奮的朝我們笑著。只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就令我們都笑不出來了。

    幫主是個很瘦的人,不過卻是班上力氣最大的,曾經(jīng)在比力氣的時候,一個人提起過一塊下水道的大水泥蓋子。所以,對于鍛造這種力氣活,幫主自然是不會放在眼里。

    但不幸的是,那個汽錘好像是對幫主不大待見。當幫主夾著一塊圓柱型鋼料放在汽錘下,一腳踏上開關(guān)時,不禁毫無底氣的說了聲:“耶?打滑?”

    “剛才不好好聽。”老師傅終于有機會繼續(xù)訓(xùn)斥了,“放在正中的地方,不要老打一面……”

    但幫主好像根本沒聽進去,大概是因為他忽然感到不像想象的順手,一時有點惶惑。

    “怎么夾不住了。”幫主開始變得越來越緊張,不過那張臉上依然在笑,只是笑得越來越像哭。

    老師傅于是也失去了他的鎮(zhèn)定,甚至于像是看到了什么災(zāi)難的預(yù)言,著急得大喊,“快松腳。”

    “啊?”幫主回頭看了他一眼,結(jié)果就在那一瞬,那塊已然有些暗紅的鋼料從汽錘下消失了。

    “紅鐵飛了。”一聲驚呼,四下一時亂如沙場潰敗的殘兵,混亂起來。

    不過不得不承認,我們的運氣都還不錯,那塊鋼料雖然被彈飛了,但卻只是撞在另一臺汽錘上掉落下來,在幾個小小的火花之后安分的躺在了地上。

    無疑,這一次不大不小的事故,令老師傅又要以極其嚴肅的態(tài)度講述安全的重要性,并且將話題延伸到幾十年前的革命時代。

    第四天,車工實習(xí),那個倒不錯,感覺挺好玩的,尤其是刀具切割旋轉(zhuǎn)的鋼料時,那種感覺儼然就是快樂的無法形容,簡直就像是世上最好玩的玩具。

    只是一天下來,回到宿舍就覺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以為是風濕著涼了,其實是一整天彎腰站著累的。

    盡管那時我們在實習(xí)的時候可以偶爾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但機床旁邊的凳子看上去總是不那么干凈,而我們又沒有工作服。因此,為了不讓自己累于洗衣服,最終還是寧可腰酸背痛腿抽筋。

    還好偉民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在凳子上墊張紙然后再坐。只是如果拿雪白的圖紙墊就太奢侈了,可是畢竟那時也很難找到作廢的藍圖。最后,我們決定拿舊報紙墊,而且?guī)缀醵即_信那是最合適的。

    只是在那天中午下班后,去吃飯的路上,走在后面的小海忽然大笑起來。

    我們回頭費解的望著他那一臉的傻笑,問他:“笑什么?”

    但那時的他好像已經(jīng)快要窒息了,甚至蹲在原地,笑得站不起來。

    “到底笑什么啊?傻了啊?”

    他幾乎已然笑得快沒氣了,“你……你們……自己看看……”

    “不說就開扁了。”我們幾個人說著把他抬起來,往地上墩屁股。

    “我說,我說……”他仍然止不住的笑,“你們的屁股。”

    “啊?”我們這才發(fā)現(xiàn),屁股上是特別明顯的兩個黑色的圓粑粑,并且在冬日正午的陽光中不時的閃亮著油墨的光澤。就連笑話我們的小海自己也沒能幸免。大家這才意識到,都是報紙惹的禍。

    可是總不能這樣在大街上走,那實在太丟人了,即便穿過小巷去飯店至少也要經(jīng)過一條街的,如果一幫人甩著黑色圓粑粑的屁股走過去,被人看見一定會因這一幕而在午餐時面臨噴飯的危險,那實在是我們的罪過。

    最終,不得已,我們只好在大冷天把外套脫下來,捆在腰上。一幫人如此協(xié)調(diào)的裝扮,就像是剛游上岸來的小鴨子,更是凍得幾乎要顫抖到抽筋的代價令我們憤怒的硬撐了兩倍的飯量,以此來發(fā)泄。那時,飯店老板一定已經(jīng)開始后悔答應(yīng)我們在他的店里包月,畢竟米飯不要錢是他說出來的。

    好在偉民就在校辦工廠附近租了房子,走十來分鐘就到了。我們原來一個宿舍的幾個人決定去他那里,把褲子洗干凈,這樣下午至少不用大冷天脫外套擋屁股活受罪。

    于是在偉民那個租來的冷清的小一室一廳里,一下子因為擠了七八個人而熱鬧起來。尤其是褲子洗掉曬出去以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里面穿的三層保暖并不像廣告里吹得那么牛,于是一窩蜂的全鉆到了一張床上搶被子蓋。

    大概是人太多,也可能是那張床不那么結(jié)實,就當我們興奮于搶被子蓋時,從床下傳來一聲“嘎啦……”的巨響。

    “完了,快下來。”偉民第一個跳下了床。

    在我們下床,排成一拍,側(cè)蹲著略微審視了片刻之后,發(fā)現(xiàn)傾斜的程度足以令偉民晚上翻個身就滾到書桌邊。

    不僅如此,我們好像還忽略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洗過的衣服涼在夏日正午的太陽下,二十分鐘就能干,可是12月正午的陽光卻比仲夏子夜的月光溫暖不了多少。

    當我們急著準備去實習(xí)工廠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曬在陽臺上的褲子依然濕漉漉的。結(jié)果大到煤氣灶、電取暖器,小到電吹風全用上了。那天簡直成了偉民的災(zāi)難日。

    那次實習(xí),好像每天都總有點小狀況,不是差點把銑刀打壞,就是在磨床上把工件給磨黑了,更或者干脆把鉆床弄得卡死。

    不過那次做的幾個小零件,和幾道工序做出來的小榔頭至今我依然留著。也許是第一次在掌心磨出了繭,第一次淺嘗到工作的艱辛,于是冥冥中,那幾個小東西就有了不尋常的意義。

    同時我們也都明了,那次實習(xí)之后,這一生,大家都不再有第二次機會湊在一起工作了,我想總需要一點什么東西去紀念那不再有的時光。
檸檬香 夢也何曾到謝橋 7
    金工實習(xí)結(jié)束的那個周五的下午,我回宿舍收拾東西,打算像平常一樣回外婆家。

    只是在回到宿舍區(qū)的時候沒想到會遇見Yuki,原來他們宿舍也搬到這邊來了。只是那天我們沒有說話,盡管我很想和她打個招呼,但最終也只是彼此相視著默默地一笑。

    好像就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總是感覺面前有一堵墻,令我一再的猶豫,一再的彷徨,無法擺脫自我的**去片刻的**。我感到痛苦,那種潛意識的矜持令我仿佛于不知不覺中陷入更深的痛苦。

    明明我已然沒有與任何人交往了,理所當然的就不再有什么羈絆,可是當見到Y(jié)uki,我卻還是不能說出那句話。

    好像無論哪一刻,都總會有我顧慮的事情。我不知道Yuki是否依然在與其他的男生交往,我擔心若然她有男朋友,我再對她說喜歡會令她困擾,甚至令彼此變得更尷尬。我就是這樣,也許我這種怪癖的性格注定任何感情于我都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

    那一年,仿佛總有很多的事情不盡人意。就在那周回外婆家的時候,聽說大舅住院了,肝癌,并且肝硬化,盡管醫(yī)生一直沒有絕望的表示,但無疑,家里的氣氛還是一下子變得很是沉重。那年的春節(jié)也因此變成我有生以來過得最沉悶的一個新年。

    不僅如此,那個春節(jié)的年初三,我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父親過來對我說,“大伯父可能不行了。”他的聲音很沉重,那是十多年來,我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到悲傷的情緒。但我知道,他是不會流淚的,他和那個家族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所經(jīng)歷的一切變故,我想即便是末日的降臨也不會從那張臉上看到一絲哀怨的神情。但那一刻,我卻從他的臉上分明的看見了難以掩飾的悲傷,分明的聽見他言語時的哽咽。

    父親原本出生名門,只是在那個戰(zhàn)亂的年代整個家族一夜之間變得困窘不堪,甚至于除了家中幾代人的藏書,其他擁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失去。不僅如此,祖父也在那時病逝了。一時間,偌大一個家族的重擔壓在太祖父一個人的身上,但卻因為太祖父一生尊崇的“吃虧就是最大的便宜。”所以,盡管家道中落卻依然在家財外流。為此,大伯父與二伯父不得不也掙錢養(yǎng)家。

    父親是個感恩的人,因此時常記得,若然不是大伯父與二伯父,他與三伯父是念不到大學(xué)畢業(yè)的。

    而他如此的執(zhí)著于書,也是因為太祖父臨終前的一句話,“書一定要讀到底。”盡管那句話于今天已然叛逆的我而言也許是有些不屑的,但在那個年代卻足以成為唯一的目標。所以父親這一生都在不斷的讀書,不斷的研習(xí)。

    這些都是那晚父親對我說的。也或許是那一刻起,我才明了,何以他會在我身上寄予如此多的厚望,何以要在我年幼時就逼我讀那許多超越我年齡的書,甚至令我時常感到窒息的痛苦。

    我忽然又想起父親曾反復(fù)的于我面前讀過的《五猖會》來,也許父親真的是有父親的無奈的。一切成就的背后,勢必注定會有一個不幸的少年時代。畢竟這世上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價才能得到的。

    不知道為什么,在如此的反思之后,我忽然感覺到那許多時光被荒廢的可惜。也許原本是有更多有意義的事可以去做的,而我卻在曾經(jīng)的貪玩與頹廢中虛度了。

    就在我返校的前一天晚上,在外婆家看電視的時候,父親打電話來,說大伯父已然去世,并且讓我不要回去,翌日直接去學(xué)校,以免影響課業(yè)。

    我至今依然記得,那天晚上電視的午夜劇場在放“駭客帝國”第一部,是那時我一直想看卻沒看成的電影,可是那晚我卻沒能記住電影的情節(jié)。我只記得躺在沙發(fā)上,望著電視里閃動的畫面,直到那部電影放完很久,我才意識到,也許該睡了。于是很平靜的去睡覺,直到第二天早早的返校。我沒有感到我的眼角有過濕潤,只是覺得心里一陣一陣的空白,就像是失去了一小塊什么,隱隱的覺著有種暫時不能適應(yīng)的空缺。

    在那年的櫻花盛開的時候,大舅也去世了,家里的每個人都在哭泣,只有我依然是平靜的,沒有感到眼角的濕潤。

    守靈的那晚,我獨自坐在一角的長椅上。忽然想起很多事,想起小時候,大舅做好菜的時候總會跑到外婆家叫我去一起吃晚飯。想起我被他家的小狗嚇得大哭的時候,他總會抱著我騎在他的肩上……想起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他說我頭發(fā)太長,我那時還很煩的說不關(guān)他的事。忽然很想對他說一聲對不起,但我卻明了,再也沒有機會了,于是忽然很傷心、很壓抑,就仿佛心臟快要碎裂一樣。只是,沒有流淚。

    大舅的遺體火葬的那天,我最后一次見到那張永遠沉睡的臉,小聲的說了一聲“對不起。”如果再有一顆流星從頭頂?shù)奶炜栈^,我會希望他能聽見。
檸檬香 夢也何曾到謝橋 8
    大學(xué)的最后一年,國外的幾所大學(xué)派交流小組來學(xué)校回訪。在聽說我們前往國外的大學(xué)繼續(xù)深造可以免試入學(xué)之后。在那個冬天,班里有幾個人開始有了出國的打算。

    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想去日本,理由很簡單,只是想有機會去那里看看人家的漫畫工作室。只是想單純的看看而已,畢竟我已然不再奢望幾年前的那個夢想了。在這一生,也許再也不會讓那只手提起筆來畫出任何一根美術(shù)的線條。

    只是那沒有得到父親的同意,他的理由是,機械方面的專業(yè),去俄羅斯的學(xué)校會比去日本更有收益。最終,我同意了,也許只是我已不在乎去哪里,只是想要找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就算是索馬里大概我也不會拒絕。我感覺自己有太多的困擾,也許一個人孤獨的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會無暇再去想起那些困擾。

    那時,身邊的人滿懷著憧憬將要走出國門,而我卻是全然相反,我只是時常的躊躇。那也許是因為在我的心里總感覺是為了逃避什么才會如此的急于離開。

    當有天黃昏,我聽見樓下有人朝著圍墻對面的女生宿舍大聲喊著Yuki的名字時,我困惑的心像是忽然明了那急于離開的理由,也許只是因了我想要去愛卻無法對她啟齒的那個人,令我想要見到卻又會在見過之后莫名的失落與無奈。

    后來的有天中午,我和偉民從外面吃過飯回宿舍,在學(xué)校的門口遇見小伊和Yuki,那時的我們只是隨意的寒暄了幾句,我甚至沒有與Yuki說上話,我們只是默默地望著彼此,就這樣擦肩而過。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告訴她,我喜歡她。在夢里,她一直微笑著,沒有言語,但足以令我從那微笑中感到我內(nèi)心深處極其渴望的愛。

    夢醒的時候,窗外的天空依然是一片沉黑,我打開床頭的一盞小燈,靜靜地坐著。

    “你不會又夢見她了吧。”偉民從蚊帳里探出頭來,睡眼惺忪的望著我。

    我驀地從床上跳下來,穿著一雙人字拖踉踉蹌蹌的跑到女生宿舍區(qū)的門外,死乞白賴的磨著看門的大媽往Yuki的宿舍掛了一個電話。

    可就在電話接通的一刻,我想要告訴Yuki,我想和她交往的時候。電話那端,她的室友卻告訴我,她已然乘這晚七點的火車去了另一個城市。就當我近乎絕望的時候,小伊從那頭拿起電話來,告訴我說,Yuki走時曾經(jīng)拜托她,如果我來找她,就替她告訴我,她也愛我。

    那一刻,我欲哭無淚,不知是該驚喜還是失落,是該慶幸還是懊惱。這不算錯過的錯過,卻不知何時才是相逢。

    在那最后一個學(xué)期,畢業(yè)設(shè)計結(jié)束后,已是五月了,我甚至忘了在早春的時候去看那棵校園里唯一的櫻花。而此時已然過了花期,即便再去,或許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只是Cathy卻始終會留在回憶里,忘記不了。我的記憶就是如此的奇怪,越是逝的久遠的東西就越是清晰,以至那條通往櫻花樹下的路在心里至今也清楚的記得。只是或許我的步履于現(xiàn)實中已然沒有可能再走在那條記憶中的路上。

    五月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距離離校的時間也越來越近,身邊的人也很少再聚在一起。不記得是哪天,我忽然決定,不去俄羅斯繼續(xù)所謂的深造,也許是因為未來六年的路是我的預(yù)想所無法觸及,而我已然習(xí)慣了一切都存于自我的計劃中。

    于是,當如同兄弟的朋友一個個背著行囊遠去時,我重復(fù)的在一個站臺輕輕地揮動著右手,甚至于感到有些麻木,只是那麻木卻又是酸痛的。

    后來的有一天,一次意外的邂逅讓我遇見了小伊。

    那天,我們找了一家咖啡屋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她說著她的感情,說著她曾經(jīng)交往又分手的男生,一直說著。而我,一直沉默的聽著,只是我的心里一直的揣測,我此時的心情究竟是失落,還是憧憬。而我沒有答案,我只是對自己的心感到從未有過的迷惘和一絲微漠的悲哀。

    那年的6月21日,我最后一次站在那個學(xué)校,在一個人拖著行李走出宿舍區(qū)的時候,盡管我反復(fù)的告訴自己,已然沒有可留戀的了,可是卻依然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就在我回頭的時候,有兩個女生正向我跑過來,盡管我不知道是否因為我,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那兩個女孩中,有一個看上去有些羞澀,站在我的面前卻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不時的抬頭望著我卻總是欲言又止,就像一只小白兔。

    我問她:“有什么事嗎?”

    她吞吞吐吐的回答,“我……我大一……”

    “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畢業(yè)了,”我只是淺淺的一笑,讓她看見我身旁的行李箱,“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在校的學(xué)長或是學(xué)姐的。”

    “哎呀,你真是,”她旁邊的那個女生像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對我說了一句,“她喜歡你。”

    “不是的,不是的……”那個靦腆的女生忽然因她朋友的那句話變得有些無措。

    “什么不是,你真沒用。”那個性格潑辣的女生說著從她的手里搶過一張紙條,遞給我,“這是她的電話,你要是也喜歡她就給她打電話,她很可愛的。”

    我只是微笑,沒有回答,把那張紙條塞進了口袋里。

    “你……會不會給我打電話?”身后傳來那個女生害羞的聲音,緊張得會溢出不能掩飾的希冀。

    “也許吧。”我回頭望了她一眼,依然是平淡的微笑。

    那個下午,坐在火車上,我一直看著那張紙條上的號碼,不時的想起那個女孩羞澀的表情,“愛情真是有趣的東西。”當于自語中不禁說出如此的一句時,就連自己也一時莫名的驚異,何以會突然有這樣的感覺。

    在那個夏天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看了一部很久以前的電影,“那年夏天寧靜的海”,不知道為什么,重復(fù)的看了很多遍,卻仍然想要繼續(xù)的重復(fù)下去。尤其喜歡電影里“Silent Love”的旋律。如今想來,那時會喜歡那部電影到迷戀的地步,或許不是沒有原因。

    在家里平靜的度過了三個月后,九月,我開始了新的生活,真正的走進成人的世界,開始了年幼時企盼的大人的生活,只是此時已然無法體會那渴望成長的心情,幼時單純的夢想也已逝無蹤影。

    成長、也許注定是一條在起點時渴望沖刺,卻又漸漸的覬覦折返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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