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注意到一個比較普遍的現象是，作家們在寫名人出生時，總是喜歡把名人出生的地方寫得如何如何特殊，例如風景是如何如何的秀麗，龍脈風水是如何如何的有來勢，以突出“山川毓秀鐘于人物”的意思。但是就筆者所了解的歷史名人來看，名人的出生地也未必一定有什么特殊之處。舉個例子，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也算第一流的大名人了吧，但是他的出生地河南新鄭縣東郭村這地方就沒有什么特殊之處。說起來，東郭村是中原一帶很普通的一個村莊，村莊周圍雖然有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小山包環繞，但是山勢都說不出有什么特別，要說龍脈也就是一般般。村莊周圍的風景也說不出有什么獨特之處。不過是一些小山和縱橫交錯的溝溝加上縱橫交錯的道路。雖然村莊的地勢看起來大體還平坦，但是村莊內和村莊周圍也少不了坑坑洼洼坎坎坷坷。但是從這個平常不過的村子里居然出生了歷史上第一流的大詩人白居易。如果說白居易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也不知道那文曲星是看中了白家的世代書香門第還是看中了這個村莊的悠久歷史。

    其實，東郭村這地方雖然有悠久的歷史，燦爛的古文明，但是從人類的生活環境方面來說，這里卻并不是最理想的生活處所。由于村子西邊的地勢太低，每當天下大雨，許多房屋道路都被浸入水中，于是人們不得不發揮中華民族祖傳的吃苦耐勞和團結一心戰天斗地的精神，全力投入排水抗澇的斗爭。有什么辦法呢？誰叫你們把家安置在那低洼處呢？世界上好地方多著，可是你們那老祖宗為什么把基業奠基在哪地方呢？在哪每年都需要在排水抗澇方面化去不少時間和精力的是非之地呢？沒辦法，老祖宗們也沒有辦法，老祖宗們的老祖宗們也還是沒有辦法。自從最初的老祖宗在那地方安家以后，他們和他們的后代就不得不反反復復地重復著一樣的活動，文人們把它叫著同自然的斗爭。

    這不，一場大雨過后，東郭村全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凡是能效力的都到村子西邊的低洼處排水去了。但是在村子東邊的一個四合院里卻有一位婦人在大聲呻吟。

    這位婦人是誰？她又為什么大聲呻吟？原來這家主人乃是一位縣府官員，名叫白季庚。在蕭縣任縣尉。此時夫人陳太太正在生孩子。

    忽然聽得“哇”的一聲，急促的嬰兒啼哭聲從陳太太的寢房里傳出。頃刻之間，一家人都忙碌起來：陳太太帶著疲倦的身軀急于要摸摸嬰孩的下身，她要急于知道是男娃還是女娃，當陳太太的手接觸到嬰孩的下身，陳太太有氣無力地說：“又是個男娃。”

    “男娃好！男娃好！人丁興旺！”

    “好是好，不過我想個女娃。”陳太太說。“不過也好，到了面上，男娃女娃都好，都好。”陳太太補充說。

    由于陳太太已經有一個兒子，心中很希望這一胎生一個女孩，于是就有了上面的舉動和說話。

    白家大院忙碌起來，陳太太的貼身使女春紅最是忙得不可開交，她首先到鄰居家叫來陳媽幫接生娘子給小寶寶洗澡，接著又喚來二嬸嬸幫助為小寶寶準備包裹身子的裙子、帽子等物品。現在她正忙著叫來廚屋的柴叔為小寶寶準備糖水和陳太太要吃的糖水雞蛋。

    陳太太用疲憊的聲音喚春紅道：“春紅，快去喚你二叔來，要他去縣里叫他大哥回來，應該讓他看看剛生下的兒子。”春紅答應一聲走了。

    陳太太所說的“二叔”是縣尉白大人的二弟，只因前些天下大雨，這東郭村地勢太低，許多房屋道路都被浸入水中，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凡是能效力的都到村子西邊的低洼處排水去了，這白大人的二弟當然也在其中。

    白家老二聽說嫂子生了兒子，放下活兒風風火火地趕來，陳太太吩咐他即刻啟程上縣府叫老大回來。

    退休在家的白老爹忙著督促家人給堂屋供奉著的歷代列祖列宗燒香燒紙，感謝他們給白家后代帶來福祉,保佑白家世代興隆，大興大旺！

    一應事情都安排妥當以后，大家可以安心地看一看小寶寶了。白老爹一邊垮進房門一邊說：“今天我老家伙也破一破例，來兒媳婦的房里看看小寶寶！”

    “爺爺看看你這孫子，跟他爹小時候像嗎？”陳媽把小寶寶抱在白老爹的面前問。

    “喲！好乖的小寶寶，跟他爹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你看，眼珠子好亮好亮，生得眉清目秀，一臉的聰慧樣，一定是文曲星下凡來了，我們白家，將來一定出大詩人！”

    “爺爺給小寶寶起一個名字吧。”陳媽說。

    白老爹是文人，提起起名字，白老爹動開了腦子。忽然，白老爹想起前些天連續下雨，東郭村地勢低洼，許多房子都被水浸了，此時男人們都出去排水了，婦女們急得在家里燒香禱告，白老爹心里一動，《禮記,中庸》里面的“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而徼幸。”這兩句話浮上腦際：

    “別人說東郭村居住難，我要說，往后的東郭村要變得居住易，這個兒子，就叫著‘白居易’。”

    陳太太笑笑：“老爹起的這名字好，白居易，讓東郭村人都托我兒子的福，往后變成‘居住易’吧。不過，還得起一個小名。”

    白老爹想也是，自古以來，名人都有學名和小名，白老爹腦子一動：

    “有了，小寶寶的小名就叫‘樂天’吧，‘樂天’，‘天天快樂’，‘樂天派’！”

    春紅拍著手掌笑道：“天天快樂的樂天派，白樂天！樂天派，”

    陳太太臉上露出笑容：“好，這名字好，樂天，但愿娃兒天天快樂，風吹草長。”，，

    白居易和白樂天這兩個名字就同時叫出來了。

    白老爹忙著記下今天的日子：唐代宗大歷七年壬子正月二十日，白居易生于鄭州新鄭縣東郭宅。

    要知道小樂天能不能一帆風順快快樂樂地成長，請讀者朋友看下一回。

    卻說幼小的小樂天果然顯示出他不平凡的天賦，就在小樂天剛剛滿半歲這一天，爺爺白煌想考驗一下小孫子的智力，在一塊木板上寫上一個“之”字，要小孫子認讀，小樂天居然念了出來。一家人都高興得大笑起來，爺爺還帶頭鼓掌表示鼓勵。接著爺爺又寫出“乎”、“者”、“也”等字要小孫子認讀，小樂天居然都認得。于是全家人都相信小樂天一定有大出息。

    卻說白居易兩歲這一年，爺爺一病不起，竟然離世而去，一家人悲哀不已。尤其是長房媳婦陳太太，由于老爹從河南鞏縣縣令任上退休以來一直在一起生活，對三個孫子極為喜歡，對他們的學習生活方面時常有關心照顧，因此對老人離去極為悲痛，直哭得死去活來，還是眾人反復解勸，方得稍微松懈一些。

    根據祖上規矩和老人遺愿，全家人護送靈柩回到白家老家下珪縣下邑里，在那里辦理了喪事，葬入祖宗墳地，這也許叫著“葉落歸根”吧。從此，白居易一家人陪著父親白季庚在下珪老家為老父親守孝。

    按照規矩，凡遇上老人過世，不管你官有多大，都得守孝三年，古時候叫著“丁憂”。“丁憂”期間，有許許多多的規定，一般平民百姓丁憂期間，不能辦喜事，比如結婚娶媳婦嫁女兒，豎新房子，做大壽等等。過年貼對聯也有規定，第一年貼白紙對聯，第二年貼綠紙對聯，第三年才能貼紅紙對聯。

    對于做官的人規定就更多。丁憂期間，不能去任上辦事，給你三年的長假，一定要在家守孝；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不能升官。對于正在求取功名的人來說，他們就是想不通，為什么要守孝三年呢？太久了吧？這三年實在難捱。其實在許多人看來，這些規矩太死板，死了老人算什么？人總是要死的么，人家升官求功名是大事，怎么能因為死了老人就影響別人升官求功名呢？況且時間也規定得太久，搞過一年半載也差不多了吧，怎么就要等三年呢？三年，時間就是太長！但是沒辦法，這是朝廷的規矩，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實在沒辦法。

    但是女人們就說這規矩興得好，因為丁憂期間，做官的男人可以不上班在家休息，還照常拿工資。最重要的是，由于男人在家丁憂，夫妻倆可以天天在一起，還可以教育孩子們，教孩子們讀書寫字，好處實在很多。只可惜時間太短，三年時間眨眼就到，為什么這丁憂的時間不長一些呢？比如興過五年？十年八年？總之是越久越好！

    白居易的老爹白季庚大人現在就在下珪老家丁憂。需要交代的是，白大人的太太是挺著大肚子來到老家下珪縣的，兩個月后又生下一個兒子，白大人是喜歡琢磨文辭的人，為了給老三起一個跟哥哥相關聯的名字，白大人給兒子起名行簡。白大人起名的理由是，老二的名字是居易，老三行簡，正好跟居易構成對偶，而且意思相關聯。

    眨眼間兩年過去了，這一天，三個兒子都圍著爹媽學習古詩：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媽媽念完，啟發三個孩子道：

    “能說出它的意思嗎？”

    “日頭照在香爐峰的山頂……”老大幼文剛說出半句，老二樂天搶過了話頭：

    “只看見那山頂升起騰騰煙霧……”樂天說出了下半句，老大幼文又搶過話頭：

    “遠遠地看見瀑布……”

    “三千尺——落九天——”沒等老大說出一句話，老三行簡由不住大聲嚷嚷起來。

    白大人跟陳太太都被老三逗笑了，陳太太伸過嘴巴在老三臉上打了兩個響吻，然后看著老公笑起來。這陳太太雖然身邊已經有三個兒子，但是年紀并不大，她十六歲到白家做媳婦，現在還只二十三四歲，正當青春旺盛得要溢出來的火紅年華，她這一笑，就把她那美麗女人的風采完完全全地呈現在白大人的眼前，平日里很少注意女人的白大人此時也心旌蕩漾起來

    “今天的課，首先要復習昨天學習過的《聲律啟蒙》，下面我說一個詞語，你們說出一個詞語跟它對上對子，好了，現在開始。”白大人對三個小學生說。

    “云對——”幼文：“雨。”老爹：“雪對——”樂天：“風。”老爹：“晚照對——”幼文：“晴空。”老爹：“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

    “好了，休息一會，再對句子。”

    “兩岸曉煙楊柳綠，”

    幼文：“一園春雨杏花紅。”

    “兩鬢風霜，途次早行之客；”

    樂天：“一蓑煙雨，溪邊晚釣之翁。”

    “半溪流水綠，”

    “千樹落花紅。”

    “野渡燕穿楊柳雨，”

    “芳池魚戲芰荷風。”

    “春日園中鶯恰恰，”

    “秋天寒外雁雍雍。”

    ……

    今天我們學習《三字經》。白老太爺拿出一本小書給三個孫子看，然后說：“三字經是你們小孩子必須學習的啟蒙書，這本書里，講了許許多多的做人的道理，還講了許多歷史知識，學習了這本書，你們的學前啟蒙階段就算畢業了。好，我們先來看開頭幾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

    “這幾句的意思是，人開始生下來的時候，他們的本性都是善良正派的。但是由于后來在生活中的環境不同，有的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而有的沒有得到好的教育，甚至跟著一些壞人學壞，這樣一來，人們的性情就變得大不一樣了。”

    “怎樣才能使人的性情不變壞呢？”老大幼文提出了問題。

    “最重要的就是教育，如果不經過教育，人是很容易變壞的，所以對你們小孩子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學習好，既要學習文化知識，又要學習做人的道理。”

    “下面把這幾句讀熟，再背下來。”

    ……

    丁憂三年時間很快就到了，朝廷來了調令，白季庚調任宋州司戶參軍。白大人帶著家人又來到他們的第二家鄉——河南新鄭縣東郭村。不久白季庚又被調到彭城縣當縣令。由于爹長期在外做官，教育幾個小孩的責任就落到了媽媽和外婆身上。還好，白居易的媽媽和外婆都有很好的文化修養，幾個小孩在她們的調教下，學習日進，個個成才有望，陳太太心下歡喜。

    小樂天的爹白季庚白大人的丁憂期限已滿，帶著家人回到了河南新鄭縣東郭村。安頓好家人，白大人去宋州司戶參軍任上上班去了，小樂天一家繼續在河南新鄭東郭村的白家大院過日子。

    到了白居易十一歲那年，一場大的社會動亂來到了，人們不得不考慮家人的安全問題，于是一部分有條件的人就考慮搬家的問題。

    公元七百八十二年，唐德宗命平叛有功的李希烈兼任平盧、淄青節度使，奉命征討割據淄青的李納，誰知久懷野心的李希烈反與李納通謀，并與叛亂的河北藩鎮朱滔、田悅等勾結，自稱天下都元帥、建興王。

    第二年八月，李希烈發兵三萬，圍攻襄城，襄城十萬火急！

    這下好，我們的德宗老皇帝麻煩了，由于當時根本拿不出有能力的大將鏟除叛逆，端著一杯苦酒的手瑟瑟發抖，半日也喝不下去。無奈之下，急忙從西北抽調西部涇原的兵馬去救援襄城。涇原節度使姚令言帶了五千人馬火速趕來，途經京城長安，正碰上天降大雨，涇原兵士全身都濕透了，凍得發抖。而唐朝廷派京兆尹王翔犒賞軍隊，哪知道王翔是貪財鬼，把朝廷發給兵士們的犒賞資金收入自己的腰包，而帶給軍隊的盡是粗米咸菜。涇原兵士大怒，產生了嘩變，一聲大喝就攻入了長安城。姚令言正要勸回嘩變的軍士，可是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京城里已經被擄掠得一塌糊涂。

    嘩變的軍人們入城后，立即開始沖擊皇宮。皇宮的禁衛軍不過是一群吃皇糧的家丁，他們唯一的本事就是帶著皇帝逃跑。還好，在逃跑方面，德宗皇帝有經驗，他的老爹代宗和老爹的爺爺玄宗皇帝都給他樹立了光輝榜樣，他用不著動腦子，只要依樣畫葫蘆地學習前輩的老辦法，帶著太子、諸王、公主從宮苑北門偷偷溜出京城，學習三國司馬懿，來了個埋頭狂奔，一口氣就跑到了西部數百里的奉天。

    中原一帶再一次陷入混亂！

    面對混亂局勢，能逃就逃能跑就跑，不能逃不能跑的黎民百姓就只得聽天由命，要死要活隨天老爺的便。

    小樂天一家當然屬于能逃能跑的一類。早在襄城危急以前，洞察天下大勢并且能夠深謀遠慮的白季庚白大人就在淮北的符離縣買下了一棟房子，準備把家人都接到符離安家。隨著形勢日益緊張，白大人把家眷從新鄭縣東郭村接到離自己的工作單位較近的安徽省符離縣。

    這里是一個地處華東安徽平原的特色古城，是有名的皖北名城。它歷史悠久,人文薈萃。

    符離始建于周代，距今已有兩千多年歷史，曾為州、郡、縣三級首府所在地，有過輝煌燦爛的歷史。這里山青水秀，有黃花洞、皮日休之墓、大芳寺、上龍寺等十多處古跡名勝、人文景觀。

    古符離在唐以前就較出名。春秋戰國時就有符離。秦時符離設為縣，陳勝、吳廣起義的大將葛嬰，行俠仗義的朱雞石，都是古符離人。隋唐時代的古符離更加繁榮。古符離城南北長約五六里，人口較多。經濟貿易非常活躍。有幾條河流如汴水、濉水、唐河、古河、隋唐大運河都經過此地。據傳符離東南有個看花溝，就是隋煬帝用五百童男、五百童女給他拉纖的地方。

    由此看來，這符離真是“山川毓秀鐘于人物”，自古以來，多少名士賢達、多情男女在這里留下了許許多多的美好傳說故事。

    這不，本書的主人公白居易，在這里留下的愛情故事，足可以驚天地泣鬼神！

    白家一家人乘坐在四輛馬車上。前面一輛馬車上坐著白居易三兄弟，陳太太的母親和白居易三兄弟的八歲的表妹坐一輛馬車。還有一輛車上坐著陳太太的使女小娟、保姆陳姨和廚倌柴叔。白大人和陳太太帶著一歲的小兒子金剛奴坐一輛馬車。日常生活用品分別放在四輛馬車上。

    車隊從正南方的大門進去，沿著鎮中心的大道往北行駛。馬車跨過鎮中心往北不遠的鬧市街，那里是符離城的中心花園，花園里高高地聳立著兩只白石大公雞。

    “喲！那兩只公雞好高好大！”小表妹高興地說。

    “那公雞是石頭做的，不會飛呢。”老三行簡顯得老成的說。

    “我看它就是會飛，你們看，它們的翅膀已經張開，就要飛起來了！”樂天富有詩意的說，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

    轉過中心花園，馬車轉了一個大彎向右邊的街道行駛。忽然幼文提醒大家說：“你們看，這里的街道有一個什么特點？”

    “我看出來了，這街道上掛滿了紅燈籠，如果到晚上，紅燈籠全都亮起來，一定很好看。”樂天說。

    “這一段街道跟中心花園那一邊的街道叫著‘紅燈區’，一到夜晚，好熱鬧呀，晚上我帶你們上街道上玩，看看這里的熱鬧！”白大人說。

    說話間，街道又轉了一個彎向前面行駛。

    “爹，還有多遠？我要……”小行簡忽然有點感到不舒服了。

    “快到了，忍耐一下，就在前面。”白大人把小行簡抱起來。

    打一個叉，鄙人需要介紹一下，現在白大人一家的馬車已經到了一個地方，這里是符離城東側的一個地方，叫毓村，由于在它的后面有一個很大的菜園，所以這里又叫著“東菜園”。

    前面出現了一片有著特殊風格的住房群。車隊在一個四合院大門前停了下來，白大人告訴大家說，到了，這里就是我們的新家。大家下了馬車，懷著好奇的心理欣賞著這里的一切。

    只見這房子是四合院的組合體，二層樓，布局以中軸線對稱分列，面闊三間，中為廳堂，兩側為室，廳堂前方是“天井”，采光通風，白大人告訴大家，這房子頂上四個方向的水為什么都流入天井呢？這是取“四水歸堂”的吉祥寓意。房子周圍有高墻封閉，馬頭翹角，墻線錯落有致，黑瓦白墻，色彩典雅大方。樓房周圍還裝飾有磚、木、石雕工藝。磚雕的門罩，石雕的漏窗，木雕的窗欞、楹柱等等。白大人告訴大家，這是去年為準備搬家買下的這棟房子，，現在好，我到家里來也容易了。

    現在大人們都忙碌起來，馬車上的家具、日常用品要放置妥帖，每間房子里都需要打掃整理。當然最忙的還是陳太太的使女小娟、保姆陳姨和廚倌柴叔。

    “咦，嵐子和吳叔都哪里去了呢？”白大人正想著.

    “喲，嫂子婆婆你們都來了?累了吧?你們坐著休息,事情讓我們來做！”嵐子和吳叔風風火火地來了。

    陳太太早就聽白大人說起過，白大人在彭城縣找了一位姨太太，年紀比陳太太小五六歲，眼下還只有二十四五歲。陳太太是通情達理的人，知道男人在外做官不容易，身邊有個貼身的女人服侍也應該，況且當官的男人誰不是小老婆一大群？所以在陳太太看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在這女人就站在陳太太面前，聽她說話也還謙恭在理，陳太太雖然免不了有幾分嫉妒，但女人的自尊使他立刻表現出有修養女性的大度，滿臉堆笑地答話道：

    “喲，我的嵐子妹好人才，這些年白大人全仗你服侍，我在這里謝謝妹子了！”

    嵐子心想，這陳太太真的好通情達理，看來往后我們還能相處，于是說道：“嫂子你們坐，我去燒水泡茶。”說完就向庭院后面的廚房走去。

    年過半百的老娘也忙過不停地幫著拿東西。孩子們看見大人們忙，一雙雙小腿腳也都很快地運動，一個個搞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正是“眾人拾柴火焰高”，不過一頓飯功夫，馬車上的東西就全部弄進了房間里。

    現在大家可以在房屋周圍到處走走看看。從樓下到樓上，從中間的廳堂到兩側的居室，甚至那些用著裝飾的磚雕的門罩，石雕的漏窗，木雕的窗欞、楹柱等等，都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

    其實，白大人在新鄭縣東郭村的房舍居室也不是太差，不過那里的房屋式樣跟這里大不一樣，所以大家感到有些新奇。

    到處看了一陣，大家來到廳堂休息。嵐子拿來茶杯，吳叔提來茶壺，嵐子給大家篩茶。大家開始說閑話，無非是說現在的河南好混亂，李希烈的叛軍隨時都會打到新鄭，能跑的都跑了，沒地方跑的人家急得要命，人人捏著一顆心過日子，好造孽……

    大門口又來了兩人，白大人忙打招呼：“兩位師傅，有勞了！”

    兩人忙答話：“哪里哪里，白大人有差遣，我們感到榮幸還來不及，怎么敢說‘有勞’？”

    “來來來，先喝杯茶，晚餐的事不忙，現在還早著哪！”

    于是二人來到廳堂，白大人介紹道：“這是從縣府貴賓館請來的兩位高級廚師，要他們來幫幫忙，弄兩盤聞名天下的符離燒雞，讓大家品賞品賞這符離特產。”

    “只怕我們二位手藝不精，有負白大人白太太所望！”二人謙虛一番，坐下喝茶。

    孩子們感興趣的自然不一樣，他們站在樓上的一個開闊地方指指點點說過不停：

    “你們看，那里就是剛才我們走過的街道吧？”

    “好像是，奧，是了，那高高地立在那里的白色東西不是我們剛才看見過的白石公雞嗎?”

    “你們看那邊，那一片綠油油的是什么？”

    “也許是菜地吧？”

    “不可能，哪有這么寬的菜地？也許是別的莊稼，莫非是麥田？看起來很像東郭村那里的麥田。”

    “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老大幼文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忽然從大門口走進來四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兩個小孩，較大一些的是男孩，十來歲，那女孩子看起來有七八歲。后面的兩位大人一看就可以看出他們是夫妻倆，因為很明顯，前面的兩個小孩一定是他們的孩子。他們剛出現在大門口，那位女人就大聲叫喚起來：

    “白大人，聽說你家太太他們都來了？”

    白大人急忙走出廳堂：“喲，劉老弟，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大家說說笑笑就走進了廳堂。

    白大人向大家作介紹：“這位是劉家聲老弟，這位是劉老弟夫人，姓金，金子的金。”白大人指著兩個小孩：“這一對兄妹就是……”

    “娘……”忽然幾個孩子出現在廳堂門口，小樂天剛喚出一聲“娘”，一下看見眼前的小妹妹，心里一動：“這小妹妹好漂亮！”一雙眼睛直看著小妹妹發起呆來，還是小妹妹的媽媽劉夫人看到這位小哥的窘態，打破僵局道：“快叫……”“咦，小哥叫什么名字阿姨還不知道呢。”

    “姓白，白居易，小名樂天，阿姨就叫我樂天好了。”小樂天很老成的報告了自己的名字。

    “湘靈快叫樂天哥哥！”這一下小妹妹心情放松了，看著小樂天就叫起來：

    “樂天哥哥！”

    “湘靈妹妹！”

    一來一往，一對小兄妹就熟悉了。熟悉了就要在一起玩。幼文老成一些，跟娘和婆婆在一起說話。小行簡跟剛剛認識的阿毛走到了一起。這小樂天天性喜歡女性，因為在家里每天都是跟兩個兄弟在一起，雖然有一個表妹，但是總覺得妹妹太少不好玩，所以小樂天也就常常因為娘沒生下一個妹妹而感到有一點美中不足。現在忽然來了這么一個天仙似的妹妹，心中自然有十二分的高興，于是向表妹一招手，喚上湘靈妹妹，三兄妹就玩在一起了。

    “湘靈妹妹，念過書嗎？奧，一定念過書，喜歡詩歌嗎？”

    “我最喜歡讀詩歌，今天早上，我爹要我讀李太白的《望廬山瀑布》，我已經能背下來了。奧，樂天哥哥，我爹說你的詩歌寫得特別特別好，是嗎？”

    “湘靈姐姐，樂天哥哥寫的詩歌可多哪，待會兒要樂天哥哥拿給你看。”表妹說起樂天哥哥的詩歌就來了勁，也跟湘靈說起話來。

    樂天心里有些激動，他覺得自己的詩歌能得到湘靈妹妹的喜歡，心里那種甜滋滋的味道真是難以說出，小孩子那種好表現的心理油然而生：

    “湘靈妹妹，要說寫詩，你樂天哥哥還真的喜歡，在河南老家的時候，我每天要寫幾首詩，只是搬家的時候太忙，把那些詩都忘記帶來了，這樣吧，以后我把每天寫的詩都給你看，湘靈妹妹你說好不好？”

    “太好了！往后我天天要來看樂天哥哥的詩！”湘靈一時歡喜得拍起了手掌。

    樂天忽然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湘靈妹妹，你會彈琴嗎？”

    湘靈搖搖頭，有點遺憾地說：“我們這里有一位阿姨，她的琴彈得極好聽，我也想學學，可是爹媽都不會，沒人教，所以……”

    聽湘靈妹妹想學琴，樂天馬上表示：“湘靈妹妹，只要你想學，我樂天哥愿意當你的老師，不是你樂天哥吹牛，你樂天哥的琴藝，雖然還算不上彈得很出色，但是給你教一點基本功還是可以的，將來有了基礎，再跟名師往深處學，妹妹你說好不好？”

    湘靈聽樂天哥哥要教自己彈琴，心里正高興，又聽到樂天哥哥說：“來，跟我來！”于是跟著樂天哥哥向樓上一間房子走去。

    原來這里是樂天的書房，窗戶前面擺一張寫字臺，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都還散亂地放在寫字臺上面。一邊有一個簡單的書架，但是由于剛來，書籍都還堆放在書架下面的地板上。樂天對湘靈說：“剛來，還來不及收拾，小妹見笑了。”

    樂天指著寫字臺側面的地方說：“這就是我的琴。”樂天打開琴盒把琴拿了起來對湘靈說：“這琴的名字你知道嗎？它叫琵琶，京城里彈琵琶琴的人很多，多半是女人，因為女人彈琵琶有一種特殊風度。當然也有男人彈琵琶。”

    “樂天哥哥的琴是誰教你的？”

    “我忘了告訴你，我的媽媽也會彈琵琶，我的琵琶就是她教我的。來，哥哥先教你認識一下琵琶。”

    “學琵琶很難嗎？”

    “也不是很難，慢慢來，先認識一下琵琶，妹妹你看，這琵琶的結構組成，它是由頭部、頸部和腹部三部分構成。頭部包括琴頭、弦槽和弦軸；這是頸部，它包括山口、相、琴枕和琴頸；這里是腹部，包括品、面板、復手、琴背和琴弦。琴弦有四根，依次叫著子、中、老、纏四條弦，它們的粗細是不一樣的，它們的張力也不相同。子弦最細，張力最小；纏弦最粗，張力最大。所以按弦的力度在每條弦上各不相同，由子弦到纏弦張力相應要加大。怎么？看得清楚嗎？”

    湘靈點點頭，其實有些詞語她不太懂，但是大概的意思她還是明白。樂天哥哥繼續講：

    “它的各部位使用的木材也是不同的，頭部、頸部多由紅木做成，也有用牛角、象牙、玉石等原料制作；腹部面板多為桐木或柏木制成，品，妹妹看看，這個地方叫著‘品’，一般用竹子或牛角做成。”樂天用手指在琴弦上彈了彈：這琴弦是用為鋼絲或尼龍線做成。”

    樓下傳來媽媽的喚聲，要吃午餐了，樂天和兩個妹妹走出了房間。

    今天的晚餐很有意義，因為它是白大人一家又一次團聚的日子，也是白大人的家眷來符離的第一次聚餐。為了讓大家來符離的第一餐吃得滿意，聚餐快樂，白大人做了一些安排，吩咐吳叔準備了一些符離特產，其中最有名的特產是符離燒雞。

    大家在緊挨著廚房的小餐廳里坐了兩大桌。除了白家自己家里人以外，白大人還邀請了幾位縣府的同僚一同聚餐，因為平日里由于家人遠在河南，白大人的生活顯得有點寂寞，同僚中人常常請他吃飯，所以多有叨擾，今日家眷初來，白大人何不乘此機會還一份情？

    菜已經都擺上桌子，吳叔從廚房的壁柜里拿出幾瓶酒。

    “白大人，先來哪一種酒？”

    “隨便吧，奧，還是先來瓶古井貢酒吧，那可是我們大唐八大名酒之一呢。”

    “喲，‘古井貢酒’？那酒真的來歷不一般呢，據說那釀酒的水取自一口古井，奇怪的是這種酒必須要用那一口井里的水才釀得成，其他地方的水一概不行。”

    “奧，我想起來了，我在一本書上看過，這口井還是三國時候留下來的，那井水真的稱得上甘露，水的顏色呈乳白色。由于那井水天然味甜，釀成的酒顏色清澈如水，香純如蘭，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經久不息。同時它還具有潤喉止渴、通胃解勞之功能，是我大唐宴請國內外嘉賓的珍品。”一位縣府同僚把個古井貢酒的來歷講得頭頭是道。

    “陳太太和幾個小哥喝點什么酒？”吳叔看著幾瓶酒問。

    “給我們這一桌遞兩瓶葡萄酒過來，孩子們都喝點葡萄酒。”

    “我不喝葡萄酒，我要喝古井貢酒！”小樂天說。

    “小孩子家，不要喝烈酒，小小年紀，喝烈酒不好，影響身體發育。”陳太太說。

    “不呢，自古詩人都喝酒，李太白不是被皇上封為酒仙嗎？不喝酒，寫不出好詩來。”

    “這位小哥有意思，將來一定是詩壇奇才！”一位縣府官人稱贊道。

    “好啦好啦，我算服了你了，少喝點，不能喝醉啊。”陳太太還是讓步了。于是給小樂天篩了半杯古井貢酒。

    “來來來，還是先來品賞品賞這名酒。”吳叔舉起酒杯：

    “為白大人一家團聚，大家干一杯！”在一連聲“干”的邀請中，第一杯酒就下了肚。

    “吃菜吃菜！嘗嘗我們符離的燒雞。”吳叔指著一碗雞肉對柴叔介紹說：“這雞肉叫著‘石耳燉雞’，它的制作方法說起來也不復雜，先把母雞、黃山石耳、火腿骨及調料用旺火燒開，然后用微火細燉，至雞肉酥爛而成。這樣做出來的雞肉湯特別的香醇，雞肉味美。”吳叔說到這里，用手指指身旁的廚師：“老哥，要說弄燒雞，我們倆還得向這兩位師傅學學。”

    “哪里哪里，我們二人也不過搭幫白大人提攜，在縣府賓館混碗飯吃。”一位廚師謙虛道。

    “篩酒篩酒，把那‘口子酒’來杯試試。”白大人催吳叔道。吳叔端起酒瓶，將所有酒杯篩了個十二分滿。什么叫“十二分滿”？原來這篩酒有個技巧，當酒杯篩到八九成滿的時候，你就要特別輕，分寸掌握得好，可以讓杯子里的酒高出酒杯的邊緣，這時候那酒杯你不能端著喝，只能勾下身子把嘴巴伸到杯口輕輕地用嘴巴往上吸，現在就要委屈各位大人彎下身子喝這第一口酒。

    “來來來，喝酒！”吳師傅一聲邀請，大家一齊彎下身子往上輕輕地吸了一小口酒。

    “伊呀，這口子酒真的不一般哪，喝了這一口酒，整個身子里里外外都香透了！”鄰居劉家聲贊嘆道。

    “老弟可知道這口子酒的來歷？”

    “聽說過，但是不知道詳細。”

    “這口子酒產于淮北市灘溪縣，系濃香型白酒。口子酒釀造歷史悠久。據傳說，還是在戰國時期，宋國遷都相山，從那時候就大量釀造口子酒。到本朝，已經有一千多年了，素有‘名馳冀北三千里，昧占江南第一家’的美譽。這口子酒呀，喝到口里，昧道甘美，酒后心悅神恰，說它是神仙喝的仙酒也不為過呢。”

    “還有‘隔壁千家醉，開壇十里香’的說法呢。”

    “吃菜吃菜，這是這是‘軟炸石雞’，這是‘紙包三鮮’，這是‘生熏仔雞’，‘雞脯肉’……”

    “怎么這里的菜都離不開‘雞’呢？”柴叔聽著聽著就笑起來。

    “老哥不知道，我們符離人吃菜離不開雞，當然，我們符離人花錢也離不開雞，靠雞發財，你問問這位老弟，這位老弟就是靠養雞發財，把家里搞富裕了呢。”吳叔指著劉家聲說。

    “這位是柴大哥吧？你不要聽吳叔瞎吹，我們這些養雞的人能搞幾個錢？真正賺錢的是那些搞雞生意的人，人家一車燒雞販運到大城市徐州，回來的時候都是用麻袋裝錢呢，好賺哪！”劉家聲滿臉羨慕的神色。

    “爹，你的胃不好，媽媽要你少喝點酒。”

    “去去去，爹自己知道！”

    “這小女孩懂事，是家聲兄弟的千金吧？”

    “這小孩子倒還懂事，腦子還好使，只是我們大人文化不高，缺少指點，要是有好條件加以培養，恐怕還有些出息。”

    “家聲兄弟這令愛，一看就知道將來不是平常女子，叫什么名字？”

    “說起來也湊巧，我老婆生這孩子那天，我剛好讀著本朝天寶年間的大詩人錢起的《湘靈鼓瑟》這首詩，于是我就用‘湘靈’作為孩子的名字了。”

    “喲！好名字好名字！看來家聲兄弟還有水平！”

    “關于湘靈的詩還有幾首哪，魏璀有《湘靈鼓瑟》，陳季也有一首《湘靈鼓瑟》，可見湘靈這名字很有名，家聲兄弟，只怕你家湘靈姑娘將來也成大名人呢？”

    “喝酒喝酒！來來來，干！”于是大家脖子一仰，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下面來一杯我們符離本地出的‘金種子酒’好不好？”

    “隨便吧，反正都是名酒。”于是吳叔把杯子篩滿。

    陳太太這一桌也很熱鬧，雖然喝的是葡萄酒，但是葡萄酒喝下肚也有一定的效力，眼下陳太太和姨太太嵐子都有了幾分醉意。這女人有了幾分醉意，那女人天性的美麗可愛就更加顯露出來，只見二位太太的臉上更加紅潤，似乎臉上就是桃花綻開，紅潤中帶著羞怯，臉頰上兩個酒窩仿佛有紅葡萄酒從那里溢出，叫人一看就不由自主地想把嘴巴伸向那地方。

    白大人跟陳太太雖然不在一桌，但是他們所坐的位置剛好相對，此時白大人的一雙眼睛總是在陳太太和嵐子兩位太太的臉上不停地閃動。也許是“久別如新婚”吧，此時的白大人被兩位太太的嬌羞所動，心里早有幾分把持不住。

    小樂天忽然把一個酒瓶高高地舉起，口里大聲地念著一首詩：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這一下，把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大家看小樂天手里的酒瓶，原來那酒瓶上題的酒牌是“夜光杯”。下面還標有這葡萄酒的產地——宿州蕭縣葡萄酒廠。

    大家都非常欣賞小樂天的才華，小小年紀，竟能夠見子打子，臨時根據眼前事實吟出詩來。但是其中一位縣府大人就想對小樂天做進一步的考核：

    “白小哥，你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嗎？”

    “這誰不知道呢，不就是本朝大詩人王翰老先生寫的《涼州詞》嗎？”

    “你知道‘夜光杯’的來歷嗎？”

    “叔叔你看過東方朔的《十洲記》嗎？那里面有記載，周穆王的時候，西域胡人獻給周穆王一種酒杯，叫著‘夜光常滿杯’，用白色玉石制成，一到夜晚，那酒杯就發出光亮，所以叫做‘夜光杯’。后來人們用它代指極精美的酒杯。”

    “說得好！說得好呀！”餐廳里響起了一陣掌聲。

    白大人心里暗自歡喜，心想這小樂天在母親和外婆的調教下還真的有出息。

    “來來來，現在大家就來品賞品賞這‘夜光杯’葡萄酒。”吳叔給大家篩滿葡萄酒，大家手端酒杯，脖子一仰，一杯香醇無比的葡萄酒下了肚。

    “看來這淮北的名酒真的名不虛傳，不僅品種多，而且……”

    “少女腿一抬，口子酒；少男腿一抬，金種子酒；老太腿一抬，古井貢酒；老頭子腿一抬，圣泉干啤酒！你腿一抬，劍男春酒！”湘靈的哥哥阿毛一邊說著符離的小孩子們說的一套順口溜，一邊做著奇奇怪怪的動作，把所有的人都惹得哄堂大笑……

    早飯后，孩子們已經急不可待地要到外面去玩。也難怪，新到一個地方，誰不想到處看看呢？其實大人們還不是一樣愛看新鮮？何況小孩子們呢。

    今天白大人的心情特別好，看到孩子們急于到外面去玩，對姨太太嵐子交代幾句，要嵐子帶著幾個小兄弟及表妹一起上街道看新鮮。陳太太看看使女小娟說：“家里也沒什么多事情，你也跟幾個小哥們一起上街玩玩吧。”小娟心里是一萬個巴不得。

    當他們剛走出大門，湘靈和阿毛兩兄妹也來了，湘靈是要找樂天哥哥教他學琴，也叫上哥哥一起來了。現在看到樂天哥哥幾個兄弟出了家門，湘靈正準備往回走，樂天叫住了她：

    “湘靈，怎么又往回走？來，我們一起上街玩！”

    既然被樂天哥哥叫住，湘靈也就跟樂天哥哥走在一起了。現在熱鬧了，五六個孩子在嵐子阿姨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向街道中心地方開拔。不過小娟和幼文都可以幫助招呼著。樂天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處事老成，有他帶著湘靈也可以讓人放心。

    現在他們來到一個地方，這里看起來是一個村莊的出口處，幾棵合抱大的梧桐樹把地面遮蓋得嚴嚴實實，樹下陰翳蔽日，抬頭向上望，幾乎看不見天空。人多高的矮墻向街道的兩旁延伸。

    “這里叫什么地方？”樂天喜歡提問。

    “這一帶是一個村莊，叫毓村，也叫著東菜園，往這邊往前面走，那后面有一個很大的菜園，這里不少人都靠種菜維持生計。”嵐子姨媽告訴小樂天，接著又補充道：“湘靈妹妹的爹也在那菜園里種菜。”大家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街道一下寬闊起來，嵐子阿姨告訴大家，這里是符離最有名的四條街道之一，叫著南東大街。在這里，你們如果要買東西，或者要吃點什么，你們可以買到各種各樣的淮北特產，品賞到各種各樣的特色小吃。

    眼下這一群小伙伴在嵐子阿姨的帶領下漫無目的的到處看，街道兩旁，數不清的店鋪看得人眼花繚亂。幼文和樂天畢竟老成一些，每到一個店鋪門前，都要看看那店鋪的牌名，什么“符離陶瓷品作坊”，什么“符離工藝作坊”，什么“符離筆墨作坊”……

    現在已經到了中心花園。現在大家可以仔細地欣賞那高高地站立在中心花園的白石大公雞了。富有想象力的幼文對著公雞吟起詩來：

    “我說，假如我是這只公雞，我寧可在野外尋找草籽和雜糧，也不想衣錦還鄉享受榮華富貴。如今被人們關在這都市的花園里，看似榮耀，卻沒有自由。但是面對晨曦，我也一樣地引吭高歌，一樣地歌唱從黑暗里走出的太陽，我要飛！要飛！”

    樂天卻吟出一首兒歌，他的想法是逗兩位妹妹好玩：

    “小小公雞喔喔啼，叫聲媽媽早早起。媽媽起來下田去，小小公雞笑嘻嘻。塞洛里塞洛里塞，小小公雞笑嘻嘻。”大家一陣歡笑，小樂天繼續吟道：“小小公雞喔喔啼，叫聲爸爸早早起。爸爸起來工場去，小小公雞笑嘻嘻。塞洛里塞洛里塞，小小公雞笑嘻嘻。”接著又是一陣大笑。

    “樂天哥哥，你看那里！那里！好多的花！”湘靈指著一個地方大聲說。陳菲也嚷嚷著要看花，于是大家向那開滿鮮花的地方走去。這里是公園里的一個花圃，里面栽種著各種名貴的花。樂天在河南新鄭的白家大院后面有一個花圃，樂天在那里認識了許許多多的花，于是在湘靈面前吹起了牛皮：

    “湘靈妹妹，這些花我都認得。”

    “樂天哥哥，這些花你都認得？”

    “都認得，這種花叫虞美人，這種花叫醉蝶花，這種花叫香屈曲花，這種叫三色松葉菊，那種叫肉黃菊，那種叫生石花，那是雞冠花，那是千日紅，那是鳳仙花，那是送春花，還有那些是金盞菊、纓絨花、孔雀草、點地梅、風鈴草、英花……”

    “慢一點么，我都還不知道你說那一種。”

    “好吧，我慢說一點，看清楚了，那種叫曼陀羅，那種叫喇叭花，那種叫蛾蝶花，那是蒲包花，那是龍面花，那是貝殼花，那是紫羅蘭，那是獨麗花……”

    “樂天哥哥慢點，那種花叫什么？”

    “獨麗花，單獨的獨，美麗的麗。”

    “這花名字雖然好，但是有點……我也說不好。”

    “湘靈妹妹就是肯想事情。不要想那么多，來，看這種。這種花叫晚香玉，晚上的晚，香味的香，金玉良緣的玉。這花名不錯吧？還有這種，它的名字叫合歡花，很有意思的。湘靈妹妹，你最喜歡那種花？”

    “這種，還有這種。這種是不是叫晚香玉？還有這種合歡花，這兩種我都喜歡。”

    “來，湘靈妹妹喜歡，樂天哥哥給你戴上。”樂天隨手摘下兩朵花要湘靈戴上。

    “不行喲，花圃的花不許隨便摘呢。”

    “沒事的，有樂天哥哥擔著，戴上吧，啊。”樂天將一朵晚香玉和一朵合歡花戴在湘靈的頭上，審視一陣，贊嘆道：好看！很好看！”

    在回家的路上，樂天忽然提出一個問題：“湘靈妹妹，你有乳名嗎？”湘靈告訴樂天自己沒有乳名。樂天說：“許多人都有乳名，湘靈妹妹你沒有乳名，現在樂天哥哥給你起一個小名，湘靈妹妹你喜歡嗎？”

    “喜歡，不知道樂天哥哥給我起一個什么小名？”

    “晚香玉。就以妹妹頭上戴著的花名作妹妹的小名，妹妹喜歡嗎？”

    “喜歡。”

    “那往后樂天就叫妹妹香玉妹妹了？”

    湘靈羞澀地點點頭。

    回到家里，樂天特意把湘靈帶到娘的面前，問娘說：“娘，你看湘靈妹妹……”

    陳太太注意到湘靈頭上的花，高興地說：“喲，好美麗的花喲，是樂天哥哥給戴上的吧？”

    湘靈點點頭，說：“是樂天哥哥給我戴上的，樂天哥哥說這種花叫合歡花，并且說花名很有意思的。”

    陳太太笑笑說：“花名很有意思的？花是好看，但是那花名字不算好，按照花名字的意思，這種花還不適合你們小姑娘戴。”

    “為什么？”湘靈跟樂天同時發問。

    “為什么？你們知道這種合歡花的象征意義嗎？合歡花象征永遠恩愛、兩兩相對，是夫妻好合的象征。你們想想，你湘靈妹妹適合戴這種花嗎？”陳太太一番話說得湘靈不好意思了。陳太太繼續講典故：“相傳上古圣帝虞舜南巡倉梧，他的兩位妃子娥皇女英找遍湘江，終未找到。二妃終日啼哭而死，成為湘水中的神。后來，人們發現她們的精靈與虞舜的精靈‘合二為一’，變成了合歡樹。合歡樹白天開花，夜晚花合，相親相愛。自此，人們常以合歡花表示忠貞不渝的愛情。”陳太太看著湘靈微笑。

    聽了陳太太的故事，湘靈丟下了合歡花。

    吃過早飯，小樂天正在庭院外側的一棵石榴樹下看那些石榴花。

    “姨媽，這些石榴花都能結果子嗎？”

    “你仔細看看，那石榴花有兩種，一種是可以結果子的花，叫著雌花；另一種花不結果子，叫著雄花，你看得出來嗎？”

    “我看不出來，這些石榴花都一樣的紅，形狀也一樣，我只知道石榴樹可以結果，也吃過石榴，石榴果實很好看，紅紅的，像燈籠一樣。”

    嵐子阿姨走近石榴樹，用手拿住石榴花的花柄：“樂天你看，這種花就是雄花，它的基部較小，側面成三個角，開花后就脫落了，不結果。”

    嵐子阿姨再拿住一朵花的花柄說：“你看，這種花是雌花，它的基部膨大，可以明顯地看出來，石榴結果就靠這種花，花瓣脫落以后，就有小果實出現。那些小果實也很好看，圓圓的，像一個個小球。”

    “樂天哥哥，我也要石榴花。”不知不覺間，湘靈已經來到庭院里。

    “喲，香玉妹妹，哥哥給你戴花！”樂天聽湘靈要石榴花，忙摘下一朵石榴花戴在湘靈的頭上：“喲，香玉妹妹戴上這石榴花就更漂亮了，簡直像天上仙女一樣漂亮！”

    “這小丫頭，天生美人坯子，將來還不知道哪位男人有福氣講她做老婆。”嵐子阿姨打趣道。

    “我不嫁人，我要跟樂天哥哥一起玩！”湘靈忙分辨道。

    “奧，湘靈妹妹，去年你爹給你買的連衣裙就是這一件吧？”樂天看見湘靈穿著連衣裙，立即想起前天在街道上湘靈說過的話。“湘靈妹妹穿這件連衣裙實在好看，就像這石榴花一樣好看！”樂天的一雙眼睛反反復復地在湘靈的身上閃動。

    得到樂天哥哥夸獎，湘靈很高興，看著自己身上的連衣裙笑。樂天繼續說：“湘靈妹妹要是穿一件水綠色連衣裙也一定好看。你爹什么時候給你買？”

    “爹說過兩天就去買，這幾天他正忙。”

    “你爹很辛苦吧？”

    湘靈點點頭，說道：“這幾天雞發瘟，死了許多雞，我爹媽每天要把雞挑到外面山上去躲避瘟氣，所以很忙。”

    聽了湘靈的話，樂天很同情湘靈爹媽。忽然想起剛來那天答應教湘靈學琴，于是說道：“湘靈妹妹，上樓學琵琶去，想學嗎？”

    其實湘靈就是來跟樂天哥哥學琴。

    湘靈跟著樂天來到樓上樂天的書房里，樂天打開琴盒，拿出琵琶，開始講彈琵琶的基本知識。

    “演奏琵琶之前，首先要注意演奏姿勢，包括全身的姿勢、左手及右手的姿勢。”

    樂天說：“首先要把琵琶安放穩定，以便使左手和右手更好地運用各種技法。下面我們就來學習彈奏的姿勢。”

    “第一是全身的姿勢。坐在椅子或凳子上演奏，椅子和凳子的高度，最好與演奏者膝下二寸處一般高，這樣可以使大腿保持水平。身體要坐直，兩肩要平穩，兩腳向前，兩膝之間的距離要適當。琵琶直立地放在兩條大腿中間，琵琶面板向外，背向里（也可以讓琴身向左前方略微傾斜）。兩眼向前平視，面部表情要自然。演奏進行中的動作姿勢都要自然而適當，優美且大方，表現出有活力有精神的美好形象來。”樂天一邊講解，一邊示范，又讓湘靈拿著琴反復演示。樂天繼續講解：

    “左手的姿勢：左手主要擔負著扶持琵琶、按音、運用各種指法等任務。拇指一般放在琵琶背上，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都放在面板的相品處，手心向內，手背向外，虎口懸靠或倚靠在琵琶的邊側處。肘部在按奏相位、品位第一把、第二把時作下垂關狀，在按奏品第三、第四把位時作平行狀。來，拿著琵琶試一試。”樂天手把手地教湘靈，湘靈接受能力很強，那些動作都能夠做得比較準確。樂天繼續說：

    “右手的姿勢：右手主要擔負著運用各種指法觸弦發音的任務。手心向內，手背向外，腕部微彎。手背面與面板所成的角度及腕部的彎度，都應該看演奏者手的想法來確定。五個手指甲向內去觸彈弦身，上臂向右外方下垂，前臂向前方伸出，一般呈平行，如在較‘上’處的弦身上彈奏時，又作下垂狀，肘部作向右下方突出的動作。”

    樂天講得很仔細，湘靈學得很認真。不知不覺，行簡、阿毛和陳菲都來了，他們都聚精會神地看著樂天教湘靈練琴。

    忽然湘靈把琵琶放下來，把小手甩了幾下，一邊甩手一邊說道：“哎喲，手痛死了！”樂天說：“開始學琴手就是要痛呢，過一段時間就不痛了。好啦，今日就學這么些，現在到外面去玩一玩。”

    可是湘靈還要樂天彈彈琴，樂天重新握琴在手，取好姿勢，就開始了演奏。只見樂天用左手的拇指和其它四個手指托住琵琶的上部，拇指在琵琶的內側，其余四個手指在琵琶的外部按弦。右手指尖在琵琶的下部勾弦，讓弦發出各種各樣好聽的音。樂天說，他彈這曲子叫“月下佳人”，意思是有一位美麗的姑娘，在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她站在一棵開滿鮮花的石榴樹下獨自賞月的情景。

    聽著樂天哥哥的述說，聰明的湘靈仿佛進入了一個無比美麗的童話世界，她有些陶醉了。

    一曲彈過，樂天說：“現在大家到外面去玩玩。”

    于是大家走出了樂天書房。

    村子大門口的幾棵大榕樹下是孩子們的樂園。由于幾棵大榕樹密密的枝葉把地面遮蓋得很嚴實，地面一片陰翳，一陣陣涼風吹著高大的榕樹，發出嗖嗖的聲響。由于昨天夜里的一陣風雨，地面的青石板上被洗刷得清亮光滑，幾乎看不出一點纖塵。

    孩子們三個一群四個一伙地做著他們喜歡的游戲，這邊有十來個男孩子，他們自然地分成三伙，每一伙的中間有用黃色的粉石畫成的棋盤，那種孩子們喜歡的叫著“五子飛”棋盤。棋子的材料真可謂隨處可得——兩種不同顏色的小石子。

    俗話說：“人老兩頭小”，意思是，老人也是小孩子，老人們最重要的事情也是玩。這不，這榕樹下不也是老人們的樂園嗎？眼下，就有四五個老人圍在一起看下棋，不過他們下的棋就不是小孩子們下的“五子飛”，而是風行大唐的國棋——圍棋。

    女孩子們喜歡的活動是踢毽子、撿石子。現在是夏天，天氣熱，踢毽子容易出汗，所以撿石子就成為女孩子們最流行的活動。

    湘靈和陳菲由于年齡相仿，又有樂天哥哥在一起，所以很快就成了很要好的玩伴。

    湘靈從口袋里摸出一手掌小石子：“樂天哥哥和陳菲妹妹，我們來撿石子，你們會撿石子嗎？”湘靈一邊說，一邊把那些石子向上一拋，接著又用手掌把那些小石子接到手掌里。

    樂天和陳菲一齊看湘靈手里的石子，只見那些小石子都是花崗巖小石子，很光滑很好看。湘靈看見地面的石板上很干凈，就要樂天和陳菲跟自己一起坐下來。湘靈首先給二位伙伴做示范，只見她把手里的石子往石板上一放，將手里的一顆石子向上拋起來，然后用右手迅速地在石板上撿石子，撿起石子又馬上把拋在上面的一顆石子接住。可以一顆一顆地撿，也可以幾顆一起撿，但是在撿石子的時候，你不能撞動任何其他的石子。地面上的石子撿完以后，把全部石子一起往上拋，手掌迅速翻過來用手掌背接石子，能接到幾顆石子，就是你這一盤的成績。大家輪流著撿，最后看誰最先達到約定的數目就贏，輸了的要讓贏家打手板。

    樂天和陳菲撿石子不行，每一盤當然都是湘靈贏。湘靈喜歡打樂天哥哥的手板，一邊打手板一邊笑，當然湘靈舍不得用力打，只是輕輕地打著好玩。

    玩了一陣撿石子，樂天有點想去看看幾位老大爺下圍棋，因為樂天也會下圍棋，白大人在家沒事時，也常常教孩子們下棋，所以樂天三兄弟的棋藝也有了一定的基礎。

    “好棋！把這一顆子征死，黑棋就輸了。”樂天大聲說道。

    “這位小哥也會下圍棋？看來水平不低呢，誰家的孩子？”

    “就那邊那戶人家。別人都叫他爹白大人。”湘靈說。

    “喲！原來是白大人家的令郎，怪不得怪不得，下棋一定是高手！”

    大家一番夸獎，樂天倒不覺得怎樣，只是湘靈心里就感到自豪，心想，這樂天哥哥什么都會，他為什么這么聰明？心里一陣羨慕。又想，我也要跟樂天哥哥學習下圍棋。

    今天是初十，是白大人的尋休日（唐代規定，每逢初十、二十和月末那一天，官員可以休息，叫著“尋休”或者“尋假”），白大人想帶著家眷到外面走走。到哪里去呢？白大人想，首先應該到沱河鎮去看看，那里是自己上班的地方，還有一些風景名勝和古跡可以瀏覽欣賞，好，就到那里去看看。

    孩子們聽說要去沱河鎮游玩，當然個個歡喜。一家人匆匆吃了早飯，白大人吩咐吳叔叫來馬車。大家上車啟程。陳太太因為老娘不想出遠門玩，只得在家照顧老娘和小兒子哥奴。保姆陳姨也愿意在家陪老太太。

    嵐子阿姨和小娟帶著樂天三兄弟和表妹陳菲都高興地上了馬車，白大人跟馬車老板坐在最前面。馬車老板一聲“駕”，馬車開始啟程。可就在這時，湘靈和阿毛兩兄妹來了。樂天看見湘靈兩兄妹，忙叫馬車老板停下，大聲叫喚他們上車。兩兄弟看到樂天一家要出遠門，忙搖頭。樂天抓住車廂邊緣，身子一跳就跳下來車，上前拉住湘靈就往車上推，湘靈半推半就就上了車，可是阿毛卻跑回去了。

    湘靈跟陳菲坐在一起，樂天緊挨湘靈坐下。這湘靈姑娘天性招人喜歡，不但長得漂亮，而且聰明機靈，一雙大眼睛透出水靈，兩顆眸子比熟透的葡萄還要亮。一看那模樣，人人喜歡。所以樂天把她推上馬車，車上的人都幫著用力，連白大人也笑著說：“湘靈姑娘，你這么漂亮，應該到外面去走走，見見世面，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東菜園有一個小美人。”逗得大家一聲大笑，但是湘靈姑娘卻不好意思起來。

    “爹，那沱河鎮離家里有多遠？”幼文問。

    “大概二十多里吧。快，馬車要是跑得快，半個多時辰就到了，就是走路，一個多時辰也可以走到。”

    “為什么你要住在這里而不住縣府呢？”

    “你們不知道，原來縣府就設在這里，前些年，縣府遷移到沱河鎮，我想，反正路程不遠，就住符離，離縣府稍遠些，也有好處，所以我就沒搬家。實際上，除了我以外，還有一部分縣府官員也都住在這里，東菜園這地方，環境好，要我搬家我還不愿意呢。”

    說話間，已經出了城門，前面是一條小河，河上一座石拱橋，看起來有幾分雄偉。眨眼之間馬車已經走在橋上，愛提問題的樂天又開腔了：

    “這條河叫什么河？”

    “叫濉河，有的人又把它叫著股河或者連運河，實際上，這條河是由好幾條小河匯聚而成的，所以就有了好幾個名字，它的下游流入洪澤湖，然后由洪澤湖匯入長江。”白大人對這里的地理已經很了解。

    “一本地理書上說，安徽江蘇一帶，河流密集，湖泊港汊星羅棋布，是典型的江淮水鄉，跟中原一帶大不一樣，不知這里是否能跟中原一樣，也有一些歷史古跡？”幼文此時關心的是宿縣一帶的歷史文化。

    “幼文呀，我大中華歷史悠久，說到歷史文化，爹有一比：恰如大地上的野花，無處不有，無處不美；又如晴空繁星，光澤奪目，萬世不衰！以后我會帶著你們看一看這宿縣一帶的文物古跡、風景名勝，讓你們也知道這里古代的人們在這里做了一些什么，他們為后人留下了一些什么珍貴的東西。”這白大人很健談，跟兒子們說話，也像跟博學的學者一樣侃侃而談。

    “我們能給后人留下一些什么呢？”小樂天的想象很豐富，小小年紀，就想到要為后人留下點什么。

    “濟世之才，當以天下為己任，像你們兄弟，將來能為社會做些什么，就看你們自己了，不過老爹能力有限，要有大作為看來已經做不到了，希望就看你們啦……”白大人說著，眼睛富有深意地看著小樂天。

    白大人的眼神竟然被湘靈看出來了，她用小手在樂天哥哥的大腿上拍拍：“看見嗎？伯伯看著你說話呢。”

    不知不覺，前面又有一條河，河上又是一座橋。白大人告訴大家，這條河叫唐河。此時馬車正處在那座橋的側面，大家正好看到那座橋的橋身，忽然湘靈拍拍樂天的大腿說道：“樂天哥哥，你看那座橋多好看，就像……”

    “初云出月，長虹飲澗！”樂天接著湘靈的話頭，吟出了本朝一位詩人的詩句。

    白大人聽小樂天竟然吟出關于橋的詩句，一時來了興趣，他要考核考核幾個兒子的學問：

    “這橋叫著石拱橋，從符離到埇橋這一段路上，就有四座石拱橋，可是，你們知道這石拱橋的歷史嗎？”

    “我……”幼文的話還沒說出口，話頭就被小樂天搶了過去：

    “怎么不知道？在河北省趙縣城南五里的清水河上，有一座石拱橋叫著趙州橋，又叫安濟橋，也叫大石拱橋，它是隋朝時候建成的，到現在已經有兩百多年了。”

    “你看過關于這座橋的記載嗎？”

    “沒看記載我怎么知道？本朝開元十三年，中書令張士貞有一篇《安濟橋銘》，那里面就有記載說，‘趙州清水河石橋，隋匠李春之跡也，制造奇特，人不知其所為。’這不是說得很清楚嗎？”

    “不過這趙州橋還不算最古老的石拱橋。要說最古老的石拱橋，恐怕還是《水經注》里提到的‘旅人橋’，它建造在洛陽附近的七里澗上，大約建成于晉朝太康三年，可能是有記載的最早的石拱橋了。”幼文到底還是顯示了他作為老大的博學多識。

    “其實早在東漢時期就有石拱橋的記載，不過那時候的石拱橋還只有一個孔，叫著‘單孔石橋’。曾經有人發現那時候的一副畫像磚刻，上面有單孔拱橋圖，只是裸拱，既無橋面也無欄桿，結構極為簡單。當時的車馬行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從簡陋的拱背上通過。橋上有騎馬的、駕駟馬車的和拿弓箭的人，橋下有船。為了保障車輛安全過橋，車上橋時有三個力士用繩索在前面拉，下橋時也有三個力士在后面拉。圖上的這座拱橋圖畫可貴地提供了漢代拱橋的實際形象，由此證明，我國在東漢已有拱橋。”白大人說出了石拱橋的更加久遠的歷史。

    “記得小時候我跟著爺爺到洛陽，那里有一座橋叫‘洛陽橋’，橋頭還立著一塊石碑，上面有一首詩：‘金谷園中柳，春來似舞腰。那堪好風景，獨上洛陽橋。”樂天忽然摸摸腦袋：“咦，這首詩是誰寫的？”

    “我以為你樂天真的過目不忘呢，原來也有忘記的時候，告訴你吧：這首詩的作者是李——益。”幼文說。

    “能不能吟誦出一些關于橋的詩歌來？”白大人又出了新題目。

    “野郊愴新別，河橋非舊餞。慘日映峰沉，愁云隨蓋轉。”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今夜可憐春，河橋多麗人。寶馬金為絡，香車玉作輪。”

    “白玉仙臺古，丹丘別望遙。山川亂云日，樓榭入煙霄。鶴舞千年樹，虹飛百尺橋。還疑赤松子，天路坐相邀。”

    “日觀分齊壤，星橋接蜀門。桃花嘶別路，竹葉瀉離樽。夏老蘭猶茂，秋深柳尚繁。霧銷山望迥，風高野聽喧。

    勞歌徒欲奏，贈別竟無言。唯有當秋月，空照野人園。”

    “虹橋三里小紅樓，樓下人家早艤舟。釧影隔窗燈未滅，曉星簾幕各梳頭。”

    “好啦好啦，不要總沒個完。”白大人命令三兄弟停下來，因為馬車已經過了沱河大橋，沱河鎮就在前面。

    過了沱河大橋，馬車沒有直接進城內，而是沿著一條寬闊的林蔭大道從左邊繞城墻而走，嵐子阿姨告訴大家，這條大路叫著沱河路。轉過一個彎再向前面走了一程，就到了沱河鎮的西門。

    馬車進了城門，停下，白大人招呼大家下車，告訴大家，前面這棟樓房就是縣府衙門。由于今天是尋假日，縣府官員都回家休息，只留下兩個公人看守衙門，所以衙門里面倒也很安靜。

    白大人跟兩個公人打了招呼，兩位公人幫助白大人把馬安頓好。白大人帶著大家來到衙門里他平日休息的一間居室里，里面有兩張藤椅，幾張板凳，還有幾個小凳子。嵐子阿姨給大家篩茶。居室的壁上有一個簡陋的書櫥。

    孩子們是坐不住的，一杯茶水喝過，小樂天就催著到外面去玩，他的提議自然得到孩子們的附議。于是，白大人一聲吩咐，嵐子和小娟帶著孩子們就出發了。

    一行人從縣衙的后面走出來，大家來到一條大街上，嵐子阿姨告訴大家，這條街道叫著汴河路。白大人和嵐子帶著大家跨過汴河路，沿著一條不太寬敞的街道繼續向前走。

    白大人帶著孩子們在游樂園里騎著木老虎蹦蹦跳跳，還玩了三國時期曹沖用木船秤象的游戲，曹沖秤象的游戲太有意思了，孩子們一齊用力，吆喝著把一頭大象抬到一艘木船上。大家一邊做游戲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當年曹沖秤象的故事。

    玩了曹沖秤象的游戲，孩子們還玩了打秋千等游戲。

    第二天早飯后，湘靈急于找樂天哥哥玩。當湘靈姑娘出現在幼文書房門口的時候，樂天正和哥哥幼文下圍棋，小行簡坐在旁邊看。樂天看見湘靈，忙喚湘靈來看看圍棋。自從那天在村口看見樂天哥哥喜歡圍棋，湘靈也有點喜歡圍棋了。不過湘靈喜歡圍棋并不是體驗到了下圍棋的樂趣，實際上，只要樂天哥哥喜歡做的事，湘靈也喜歡，這到底是為什么，湘靈自己也說不清。

    但是那圍棋看著也真的好玩，那擺在棋盤上的密密麻麻的棋子，黑白相間，一顆顆光滑發亮，就像晴天夜晚天空的星星，不，那黑子像什么呢？沒有黑色的星星呀，但也許也是星星，黑色的星星。

    “湘靈你看，這圍棋棋盤很簡單，就是由橫豎兩行線組成，橫十九豎十九，一共有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湘靈妹妹能算出來么？”

    “橫十九豎十九，就是十九的平方，用簡便方法算，二十平方得四百，減去一個二十一個十九，得三百六十一。樂天哥哥對嗎？”

    “對呀！湘靈妹妹真聰明，是誰教你的？”

    得到樂天哥哥的夸獎，湘靈心里很高興：“是我爹教我的，很小的時候，我爹就天天教我數數，教我算數的計算方法。”

    “好啦，現在你來看看這圍棋的下法。首先你要知道圍棋怎樣分輸贏，你看，這每一個交叉點上都可以擺一顆棋子，但是，并不是每一個交叉點都要擺棋子的，像這些地方，這些地方，都被白子圍住了，這些地方都是白子的地盤，用不著再擺棋子。到最后，就看那一方占的地盤多，就是說，誰占的交叉點多，他就是贏家。由于圍棋子一共有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所以只要得占住一百八十一個交叉點，他就是贏家。當然，有些地方雙方約定，先走棋的一方需要貼子，必須得一百八十三子才算贏。”樂天一邊講解一邊擺棋子，湘靈聽得津津有味。

    一盤已經下完，兩兄弟開始數子，就是看看誰贏了，數的結果是哥哥幼文的黑子得一百八十四子，贏了樂天三子半。幼文說：“你一邊下棋一邊上課，分了心，所以讓我贏了吧？”

    “沒事沒事，湘靈妹妹喜歡下棋，讓她學學，將來我們也多一個棋友。”樂天說。

    下一盤又開始了，這一盤是樂天先擺子，他在一個角上擺了一顆棋子，說：“湘靈妹妹你看，這一子的位置叫‘三三’，占了這個‘三三’，這個角基本上就是我的地盤了，白子再想攻入我這個角上就不可能了，所以下圍棋首先要占角。”

    幼文把第四個角占了以后，在靠近自己一邊的邊上投下一子，說：“湘靈妹妹你再看，占了四個角以后，就可以占邊上了，為什么呢？因為從占地盤的角度講，角上最容易占穩定，效果最好，第二是邊上，邊上擺了一子，這下面的地盤就容易鞏固，所以有‘金角銀邊’的說法。”

    現在樂天在對方所占角的旁邊投下一子，樂天說：“湘靈妹妹你看，這一子叫著‘掛角’，這顆子跟這顆子的位置叫‘小飛’，如果下在這個位置，就叫著‘大飛’，在這個地方叫‘高掛’，在這個地方叫‘低掛’，看清楚了嗎？”湘靈點點頭。

    湘靈越聽越有味，她想，這圍棋還有這么多道理。于是又問道：“樂天哥哥，這下圍棋也有書嗎？”

    “怎么沒有？多著哪！遠一點說，戰國時代孟子就有文章：‘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意思是說，有一個人叫弈秋，是全國下棋最厲害的，那時候下的棋就是圍棋。西漢時候的《四皓弈棋圖》就是輔佐漢惠帝劉盈繼位的商山四皓下棋的故事。《漢書》中還有關于漢宣帝跟臣子們下棋的記載。另外還有許許多多專門講怎樣下棋的書，像東漢時期的班固，他的《弈旨》就是中國最早的一篇專門講怎樣下圍棋的書。在《弈旨》這本書中，班固把下圍棋與怎樣打天下成就霸業的道理聯系在一起。東漢時期另外還有三篇頗有影響的圍棋專著，就是李尤的《圍棋銘》、馬融的《圍棋賦》和黃憲的《機論》。”樂天說到這里對哥哥說：“等一下。”樂天走向自己書房打了一個轉，手里拿著一本書回來了，他把書遞給湘靈：“這本書就是班固的《弈旨》，你看看。”

    湘靈接過書，把書翻了翻，發現有許多字不認得，但是書里有圖，慢慢看圖還可以看出一些意思。

    一盤棋又下完了，樂天說，下棋不能下得太久，他拉著湘靈妹妹來到自己書房，打開琴盒，又開始教湘靈彈琵琶。

    “前面我跟你講過彈琵琶的姿勢，主要是身體的姿勢和左右手持琴的姿勢，今日要學習的是手指怎樣按弦和撞擊琴弦的方法。”樂天首先做了一個示范，然后說：

    “在彈奏時，手指擊弦速度要快，減少指甲與弦的撞擊次數。每彈一下，能減少到一次撞擊后還沒有等第二次撞擊時，指甲已離開琴弦了。接觸面要小，速度快一觸即發，不在弦上停留。手指力度要均勻，彈性要好。湘靈妹妹你看，就這樣，這樣……好啦，湘靈妹妹自己試試吧。”

    湘靈把琵琶接在手里，按照上次學習的持琴姿勢把琴拿好，接著就開始學習用手指撞擊琴弦。這湘靈天性伶俐，用她那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琴弦上發出清脆而悠揚的聲音，湘靈感到很高興，她覺得自己也會彈琵琶了。但是樂天馬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要注意，手指在撥弦的時候，注意指甲入弦要淺，這樣可以減少指甲對弦的摩擦時間，減少弦對指甲的撞擊次數。入弦淺還可以使指甲本身的振動減少，因為弦與指甲接觸的面積越少，產生摩擦的聲音就會越小。當然，運用時要適度，不能過淺，否則容易彈空或聲音發薄。入弦淺可以避免指尖上面纏的布對弦的摩擦聲。不過你現在的手指尖上還沒有纏布，將來有了點基礎，指尖上面是要纏上布的，當然，最好是在指尖上帶上特制的牛骨指尖。好，現在再練一練。”湘靈按照樂天哥哥說的練習了一會，樂天認真地看著湘靈撥弦。

    練了一陣，湘靈覺得手有點痛了，樂天說：“好啦，一次不能練得太久，太久了手會痛的，現在讓我來彈兩首曲子。”樂天把琵琶接了過來，把琴持好，先用食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接著一雙手的十個手指便快速地運動起來，琴上發出無比悠揚悅耳的聲音。

    彈了一陣，樂天忽然停了下來說道：“這首曲子叫《塞上曲》，它是表現西漢年間的才女王昭君，為了實現各民族的和平生活，遠嫁匈奴大汗的故事，它通過描寫王昭君對故國家園和親人的思念，表達了她內心的哀怨悲切的情感。曲調婉轉細膩，纏綿惆悵。在彈奏上要充分發揮左手推、拉、吟、揉及擻音、帶起等技法，在虛音、實音的不同音色、音量的交錯配合中，運用彈、挑、泛等單音與拉、推、輪指等連指的巧妙穿插，使旋律更顯委婉柔美，表現出一種復雜的情緒。”

    樂天說了這曲子的意思，又繼續彈了起來。

    彈完全曲，樂天說，這首曲子還有幾個其他的題目，有《宮苑思春》、《昭君怨》、《湘妃滴淚》、《妝臺秋思》、《思漢》，總稱為《塞上曲》。”

    樂天說，現在到外面去玩一玩，下午我還要讀書，我娘晚上還要我背書呢。”說完，二人走出了書房。

    今天天氣涼爽，在夏天真是難得的好天氣，恰好又是白大人的尋假日，難奈寂寞的孩子們都想到外面去玩，白大人沒法，只得答應了孩子們的要求。

    到哪里去玩呢？白大人想，要玩得有些意思，而且能在玩的過程中積累一些知識，增加一些見識，到那些旅游景點去走走恐怕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到哪里去呢？好，就到那附近的上龍寺一帶看看。

    聽爹說要去上龍寺玩，孩子們高興的不得了，來符離也有一些日子了，可是除了上次到埇橋玩了一天，還沒有到過其他地方，一來天氣太熱，二來這么一群孩子，沒有兩個大人帶著也不太好。

    對于樂天來說，要到外面去玩，一定得把湘靈帶上。雖然她們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但是這孩子們往往是這樣，一旦成了好玩伴，就老是離不開，而且，越是好玩的地方，就越是想跟要好的玩伴在一起分享快樂。

    樂天急急忙忙放下飯碗就匆匆忙忙往外面跑。他到哪里去呢？別人恐怕還不太明白，但是幼文很清楚，他一定是叫湘靈去了。自從來到符離認識了湘靈，樂天與湘靈就成了好朋友，而且他們好像有一種特殊的親密感，你一個“湘靈妹妹”我一個“樂天哥哥”，叫得比親兄妹還親。幼文常常有點奇怪，這樂天和湘靈怎么就這么親近。但是他又想，湘靈這姑娘也確實可愛，那漂亮的樣貌不說，就那份聰明機靈就會叫人喜歡得心疼。這妹子將來……幼文也常常這么胡思亂想。

    樂天帶著湘靈來了，湘靈的哥哥阿毛也跟在后面。因為樂天告訴他們今天要去上龍寺玩，那上龍寺湘靈兄妹都到玩過多次，他們很熟悉。他們兄妹也知道上龍寺離東菜園不遠，用不著坐馬車，所以阿毛也想一起去玩。

    白大人和嵐子阿姨帶著大家出發了。大家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向西面的符離橋走來。這符離橋位于符離鎮中心的濉河上，這里也是符離的一個有名的景點，叫著“符離曉渡”。

    不知不覺已到了符離橋，由于湘靈兄妹對這里很熟悉，所以用不著白大人和嵐子阿姨多費口舌，只要那些被稱作景物的東西一出現，湘靈和阿毛都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大家。

    隨著阿毛的一聲“符離橋到了！”，一座大橋出現在大家面前，這符離橋高高地跨在濉河上，很有幾分雄偉壯觀。令人驚訝的是這橋上的行人為什么這么多，又加上往來的車馬，人們擁擠得幾乎不能自由行走，有些地方簡直是隨著人流在向前流動。

    白大人和嵐子阿姨讓大家在橋中心的一個地方停下來，想讓人流略疏通一些再走，還好，這橋上的護欄還結實，孩子們緊挨著護欄站住，用手扒住護欄向下看橋下面清澈的河水。就在這時候，樂天又有新發現，他從高高的橋上往下看，居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們這一群人在河水中的影子，他從那些影子里看到湘靈妹妹看著他笑，也看到其他人在笑。頑皮的樂天也對著那些影子不停地做著鬼臉。

    白大人喜歡給孩子們講一些有文化內涵的東西，此時，他又說起了這“符離曉渡”的來歷：

    “這橋為什么叫做‘符離曉渡’呢？說起來還是在那一個‘曉’字上面。每當清晨，雄雞報曉時，兩岸萬人爭渡，車馬喧鬧。朝霞映在濉河里，照著行人的影子，行人沐浴在朝霞里，影子映在水里，在兩岸蒼翠欲滴的樹林映襯下，和著近村的雞鳴，構成一幅美麗壯觀的水墨畫。也不知道是哪一位文士腦子開竅，用‘符離曉渡’這么一個美妙的詞語作為這個景點的名稱。”

    人流稀疏了許多，大家很快走過了橋，橋頭的兩邊有石碑。大家看那石碑，一塊石碑上題著四個大字：“皇恩浩蕩”，樂天喜歡尋根究底，問是哪一位皇帝題的，由于那石碑上面沒有別的字，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無從知道了。另一塊石碑上面是一首詩，寫的是：“誰喚符離渡，蒼茫送客舟。野煙低水面，初日上灘頭。兩岸人聲聚，中流浪影浮。前村雞唱曉，黃葉一鞭秋。”

    大家繼續向前走，街道兩旁的房屋漸漸稀疏起來，樹林越來越稠密。忽然前面出現了一幢屋頂上是黃色的建筑，阿毛大聲說道：“上龍寺！你們看，那就是上龍寺！”大家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這上龍寺是一所香火特別旺盛的寺院，由于地處符離近郊，每天前來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當白大人一行人出現在寺院門前的平地里的時候，只見寺院的里里外外到處站滿了人，有一對一對的年輕夫婦，也有許多老公公老婆婆，住著拐杖站著或者坐在草地上歇息。

    孩子們最感興趣的是看菩薩，他們在阿毛湘靈的帶領下徑直走向大雄寶殿。這佛教寺院的規模是不同的，有一門一殿的，有三門一殿的，也有四進七殿和三門三殿的。所謂“三門三殿”，指的是空門、天相門與天作門，大雄寶殿、羅漢殿與觀音殿。這上龍寺就是三門三殿

    大雄寶殿的門口立著兩尊菩薩，阿毛和湘靈各指著一尊菩薩說道：“樂天哥哥你看，這菩薩好可怕，張著嘴巴好像要吃人呢！”

    其實樂天知道那菩薩是佛門有名的哼哈二將，于是對湘靈兄妹說：“不要怕，他們二位是在門口站崗的，來了好人沒事，要是有壞人想進來，他們倆一聲大喝，嚇也把他嚇死！”

    “我也看出來了，他們真的在向壞人大喝。”湘靈說。

    “就是呀，這邊的菩薩喝一聲‘哼！’，那邊的菩薩喝一聲‘哈！’，這兩位菩薩就叫著‘哼哈二將’。”樂天告訴他們兄妹倆。

    大家走進大雄寶殿。“哇！好高大的菩薩！”樂天一聲驚嘆。白大人問大家：“你們知道這菩薩是誰嗎？”

    “我知道，是釋迦牟尼。”樂天早就在一本書上看過關于菩薩的知識，那本書叫著《圣凡世界》，是專門講佛教世界的書。因此他知道大雄寶殿里面供奉的菩薩是佛祖釋迦牟尼佛。

    孩子們走進大雄寶殿，看到一座高大的菩薩，白大人問大家這菩薩是誰，樂天一下回答是釋迦牟尼，白大人點點頭表示贊許。但是白大人還要繼續告訴孩子們一些知識，白大人說：

    “什么叫做‘釋迦牟尼’？簡單地說，釋迦的意思是‘能’，‘牟尼’的意思是‘仁’與‘寂’，合起來便是‘能仁’與‘能寂’，也可以理解成‘釋迦族的圣人’。釋迦牟尼是尊稱，它原名是叫喬答摩?悉達多，釋迦通常被稱作‘佛’或者‘佛陀’，意思是‘覺悟者’、‘知者’。普通老百姓稱他‘佛爺’。”

    在釋迦牟尼佛的兩側，還有兩位矮小得多的菩薩，孩子們不知道他們是誰，白大人告訴他們，那兩邊的兩尊像不叫菩薩，他們叫比丘，他們是釋迦牟尼的兩位弟子。年老的叫‘迦葉尊者’，中年的叫‘阿難尊者’。他們是釋迦牟尼后來的繼承人。

    大家從右邊轉過去，這里有一排高大魁梧的武士，一共有八位，叫著“八大金剛”。他們一個個手執兵器，相貌兇惡，威風凜凜，孩子們看起來都有些害怕。

    現在大家來到大雄寶殿的后面，這里供奉著觀音菩薩。令孩子們感興趣的是，這觀音菩薩竟然有數不清的手，只有下面一雙大手拿著一個瓶子在向下倒水，孩子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白大人告訴大家，觀音菩薩拿著那個瓶子叫著“凈瓶”，倒出的水叫著“法水”，她就是用那“法水”普救眾生的。

    “為什么有那么多手呢？”陳菲感到奇怪地問。

    “因為普天之下到處有百姓受苦受難，觀音菩薩一雙手忙不過來，于是就生出許許多多的手，后來就變成了‘千手觀音’，上面這觀音菩薩就是‘千手觀音’。”

    湘靈和陳菲都把手舉起來忙搖：“觀音菩薩，我們也來給你幫忙！”逗得大家都笑起來。

    “湘靈妹妹你也想去做菩薩？”樂天問。

    湘靈笑笑：“樂天哥哥不做菩薩，我也不做菩薩，要是樂天哥哥……”

    “我現在還不想做菩薩，我要做詩人，做像李太白那樣的大詩人。”

    “怎么這上面還有那么多小菩薩呢？”湘靈看著上面壁上的許許多多小菩薩問樂天。

    “那上面的小菩薩有各種各樣的名字，湘靈妹妹你看，那一群穿紅兜肚的小孩，他們都叫‘善財童子’。其實，‘善財童子’開始只有一個人，他是福城長者五百個兒子中的一個小兒子。他出生時，有各種金銀財寶從地下涌出，福城覺得奇怪，便請相面先生給他看相。相面先生看他長相非同一般，就給他取名叫‘善財’。善財長大后，卻偏偏不愛財，他視金錢如糞土，發誓要修行成佛。于是，他便向文殊菩薩請求法術。文殊有意考驗他，就叫他去南方找可樂國的功德云和尚。但功德云和尚并沒有教他法術，又要他去找海門國的善住和尚。后來等善財找到善住和尚，他又要他去找彌迦長者。就這樣推來推去，使他共找了五十三位名師。善財吃盡千辛萬苦，終于感動了普賢菩薩，普賢菩薩盡心盡力地教他法術，使他終于成了有名的菩薩。后來就有許許多多的小孩子向善財學習，所以在觀音菩薩周圍，經常有許許多多的小孩子幫助觀音菩薩給普天下的人做好事。”

    這故事深深吸引了湘靈和陳菲，聽得二個小妹妹津津有味。

    樂天剛剛從書房里走出來，就看見湘靈在大門外向他招手，樂天急忙走下樓，向湘靈走去。樂天只問得半句話“香玉妹妹你……”，湘靈把手一招，轉過身子就走。樂天知道湘靈有事，也跟著湘靈往前走。

    二人轉過一個彎，再往里面走了一小段路，一棟小樓房就出現在樂天眼前，湘靈忽然站住了，對樂天說：“樂天哥哥，這里就是我家。我爹天天要我和哥哥寫字，但是他自己字寫得不好，我娘又不會寫字，沒人指點，所以……”

    “所以你就叫我來教你們兄妹寫字？”

    “我……我看樂天哥哥的字寫得太好了，我想……”

    “好啦好啦，不要吞吞吐吐的，這老師我就來當吧。”二人走向左邊的樓梯，來到樓上的一間側室里面。

    “樂天哥哥，你不要看我的字，我的字寫得不好……”阿毛用手捂住桌子上的一張紙說。

    “要樂天哥哥來教你，你還怕羞？快給樂天哥哥看看！”在學習方面，阿毛比不上妹妹，所以他聽妹妹的。

    阿毛放開了手，樂天看阿毛寫的字，原來他寫的是聶夷中老先生的《鋤禾》：“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你喜歡這首詩？”樂天問阿毛。

    “我爹喜歡這首詩，他說這首詩寫得很好，寫出了農夫在烈日底下拔草的辛苦，也寫出了我們吃的糧食來之不易。他還說，這聶老先生懂得農夫的辛苦，是好人。”湘靈說。

    “我爹要我把這首詩背下來，還有我把字寫好。可是我的字就是寫不好。”阿毛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緊，字寫不好，可以慢慢學，寫字這活兒，不能急，太心急反而效果不好。你們知道我寫了多久嗎？我今年才十一歲，可是我已經寫了十年字。”

    “喲，樂天哥哥一歲就開始寫字？”

    “是呀，我一歲的時候，我娘就教我拿筆寫字，寫一點一橫一豎。到兩三歲的時候，我娘就教我苗紅。什么叫‘苗紅’？就是把用紅墨水寫的字墊在下面，上面蒙上薄紙，然后在上面的薄紙上按照下面的紅字筆畫寫，要寫得跟下面的紅字一模一樣，那就叫著‘苗紅’。”

    “樂天哥哥也給我們寫紅字讓我們苗紅好嗎？”

    “別急，讓我看看你們寫字的姿勢對不對，還有握筆的姿勢，這些都是最開始的基本功。”

    小樂天的書法課就這樣開始了。這時兩兄妹在樂天的手把手教導下開始學習。

    “先來看握筆，自古至今，執筆的方法多種多樣，但是總結起來也不過幾種，據說古代的人是用三個指頭執筆的，就是這樣，這樣……”樂天一邊用三個指頭夾住筆桿，一邊做運筆動作。

    “古代人都用三個指頭執筆，因為古時候沒桌子椅子，都是在地上寫字，用三個指頭執筆寫起來比較方便。后來這種方法傳到東瀛扶桑國，現在東瀛扶桑國人都喜歡坐在地上寫字。”說到這里，樂天坐在地上做寫字示范，逗得湘靈兄妹大聲笑起來。

    “后來有了桌椅板凳，人們可以坐在椅子或板凳上寫字，執筆方法也發生了變化，變為‘五指執筆法’了。什么叫‘五指執筆法’？就是用右手五個手指全派上用場，用‘按、壓、鉤、頂、抵’的方法把筆執穩，使手指各有各的用處。具體的握筆方法是：大拇指的第一書內側按住筆桿靠身的一方，大拇指處于略水平的橫向狀態。食指的第一節或與第二節的關節處由外往里壓住筆桿。中指緊挨著食指，鉤住筆桿。無名指緊挨中指，用第一節指甲根部緊貼著筆桿頂住食指、中指往里壓的力。小指抵住無名指的內下側，幫上一點勁。這樣形成五個手指力量均勻地圍住筆的三個側面，使筆固定，手心虛空。你們仔細看看，就是這樣、這樣……”

    湘靈兄妹倆仔仔細細地看，認認真真地模仿。

    “還有，同樣是五指執筆法，又因手格的張開和并攏、筆執在指尖處還是手指第二關節處而形成多種形式，古人稱之為‘鳳眼’、‘虎口’、‘鵝頭’等五指執筆的不同態勢，你們看看，就是這樣的區別……”

    “下面我們來看幾種書寫姿勢。枕腕、懸腕與懸肘是三種基本的姿勢。第一是枕腕，枕腕是執筆的手腕枕靠在桌面上或枕靠在左手手背上書寫的方法。也有采用一種叫‘臂擱’的竹片來擱手的，一般用于夏天，因夏大容易出汗，手上的汗水容易將紙洇潮。用枕腕法書寫毛筆字，因手腕靠在桌上手很平穩，適宜于寫小楷或一寸見方的中楷，但也因手腕擱死了難于移動。如果再寫大一些的字，就要用懸碗來書寫。”

    “什么叫懸腕呢？懸腕就是執筆的手腕懸起，離開桌面，肘臂仍靠在桌上的書寫方法。這種方法，手腕活動范圍比枕腕法大一些，臂和肘關節還是靠在桌上，仍然比較平穩，可寫二三寸大小的大楷字。如果寫對聯或擘窠大字，就要用懸肘法來書寫了。”

    “什么叫做懸肘呢？懸肘是執筆的手臂全部懸空來書寫毛筆字的方法。這種方法因手臂不靠在桌上，沒有一點妨礙，可以任意揮灑，不管寫大字、小字都很適宜，是最佳的書寫方式，也是書法家普遍采用的方法。你們看，這樣一來，寫一副毛筆字就好像在練一段武功，左右開合，上下渾然一體，全身力氣運于一點，凝神靜氣，一氣呵成，這就叫著‘書法’了。”小樂天講到這里，全身舒展，暗運神功，全然一代武林高手在傳教武術精妙奇功了。

    小孩子們學東西貪求快速，巴不得一下全學會。講了執筆，樂天又要兄妹倆學習寫字的姿勢。這寫毛筆字的姿勢也就是兩種，一種是坐的姿勢，一種是站的姿勢。

    “寫毛筆字以坐姿為主。一則練二三寸大楷字無須站立，坐著寫就行了;二則坐著省力又利于凝神聚氣，注意力容易集中。主張寫二三寸大楷模也要用立姿的主要原因是為了練習懸肘，其實坐著寫也照樣可以用懸肘法，關鍵是方法要正確。”樂天現在真的像一位書法大師了，講話的神態也越來越像一位老道的先生了。

    “正確的坐姿應該是‘頭正、身直、臂開、足安’，大家看看我，所謂‘頭正’，指的是書寫時頭要擺正，不可偏側……所謂身直，指身體要平正、坐直，兩肩齊平，當然直立不是要昂首挺胸，而應該肩背放松，自然下沉，身子略向前傾，胸口與桌面保持一拳多的間隔，切忌彎腰駝背，甚至將下巴枕靠在左手背上……”

    小樂天要兄妹倆自己練一練剛才說的基本功，但是湘靈兄妹倆要他把站立的姿勢也講一講，樂天只得繼續往下說：

    “寫比較大的大字必須站著，一則字大，筆畫長，坐著寫就夠不著；二則坐著看大幅作品視線有偏差，不如站著居高臨下準確，看得也全面。”

    “站著寫毛筆字身子可略往前傾，頭部正直稍微有些下俯，左手掌按住桌面上的紙，右手近于伸直，執筆的姿勢也要隨著站立而改變，手掌下覆，手背與手臂幾乎成一平面。兩腳分開站穩，雙足之間的距離與肩寬大致相等。書寫時用手腕、手臂的運動來完成；如果寫特別大的字，甚至要用腰部的運動來書寫，兩腳可再分開些，使書寫動作可大一些。執筆方法也應隨之而變化。因特大的字要用大斗筆，蘸墨后分量不輕，如果仍然五指執住筆桿，恐怕不堪重負，應該使虎口緊靠筆桿，五指整把抓住斗筆的圓形根部，書寫要用腕、肘、臂、腰的聯合協調動作來完成。好了，現在你們兄妹倆休息休息，自己練一練。”

    這第一堂寫字課就上到這里。

    就在三人剛走出湘靈兄妹倆的“書房”的時候，湘靈的爹媽回來了。

    “喲，樂天哥，今天來給湘靈兩兄妹當先生了吧？”湘靈的爹也稱呼樂天作“樂天哥”。

    “今天樂天哥哥教我們寫毛筆字呢！”湘靈忙告訴爹媽。

    “好好好，以后天天要你們樂天哥哥來給你們當先生，你們樂天哥哥就是多才多藝。咦，我說小哥，你湘靈妹妹天天嚷著要我給她買琴，奧，樂天小哥那把琴叫什么琴？”

    “琵琶！”湘靈忙告訴爹。

    “對了，你湘靈妹妹天天嚷著要我給她買琵琶，就買你家里那種，可是我跟她媽都不識貨，那天你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看看，給她買一把？”

    “但不知道這苻離有沒有樂器行？就是買琴的地方。”樂天說。

    “有，有一次在北大街那邊我看見，那里面有許許多多的琴和笛子。”湘靈說。

    “好吧，那一天叔叔有時間，我們就一起去看看吧。”買琵琶的事就定下來了。

    自從湘靈爹答應給湘靈買琵琶的那一天開始，湘靈就天天提醒爹不要把這事忘了。其實爹也明白女兒的心事，不過是催著爹快點買來，女兒已經有點耐不住了。但是湘靈是懂事的孩子，她知道爹媽都很忙，不能把事情催得太急，于是就轉彎抹角地時常提醒提醒，不過是變相地催催。

    這一天終于來到了。吃了早飯，爹忽然說道：“走，今天上街走走，不然把你靈兒急得……”

    聽爹說要上街買琴，湘靈那一股快樂勁兒就不用提了，只說得一句“爹等等，我去叫樂天哥”，蹦蹦跳跳的一雙小腿伴著歌聲就到了前面的鄰居家。

    湘靈帶著樂天哥哥來了，湘靈一聲叫喚，一家人隨同樂天就出發了。

    由于目標明確，誰也不會去注意街道上的事物，大家走過南大街東路，向北走過苻離橋，再向前面走了不遠，一個樂器行就出現在大家面前。只見店鋪內的貨架上、壁櫥里、柜臺上到處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樂器。樂天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由于家庭文化氣氛的熏陶，對樂器已經有較多的知識。一到樂器行，就如數家珍般地講著各種樂器的名稱，什么笛子、簫管、笙，什么三弦琴、七弦琴、天寶樂，還有什么箜篌、胡琴、箏，還有什么打擊樂器什么的。

    現在他們一齊把目光集中在一個地方，那里放著好幾架琵琶，由于湘靈和阿毛都看見過樂天彈琵琶，所以他們一下就認出了那是琵琶。不過這琵琶還有好幾種不同的形狀，這又得聽一聽樂天的了：

    “這幾種樂器都是琵琶，那種是一般琵琶，那種是大琵琶，那種是素琵琶，又叫阮，那種頸部彎曲的叫曲項琵琶，那種琵琶有五根弦，較大的叫著大五弦琵琶，較小的叫著小五弦琵琶……”

    小樂天正說著那些各種各樣的琵琶，琴行老板對樂天產生了興趣：

    “這位小哥，看樣子你還很懂樂器？會彈嗎？”

    “你別小看人家年紀小，他彈琴彈得可好呢，我就是請她來給我選琴的。”湘靈帶有幾分自豪地說。

    聽說是來選琴，琴行老板的眼睛一下子瞇成了一條縫：

    “喲，這小哥真的不簡單，這么一個小孩子竟能替別人來選琴，真的不簡單！不簡單！噯，要看看那一種式樣的？”

    “湘靈妹妹，看看那種樣式你拿著合適？”

    “喲，是給這位小姑娘買吧？用不著看，這種式樣就適合這位小姑娘，你們看，這把琴式樣也好看顏色也美觀，又輕巧又秀氣，小姑娘就是要拿秀氣的，看起來高雅有氣質，還有，這琴的木質是哪里來的你們知道吧？”

    “哪里來的？”

    “這位小哥一定識貨，這琵琶琴的質量最講究木質，你們要選琵琶琴，首先就是要看琵琶的背部木質材料，低、中檔的有白木、香紅木、花梨木等材料，高檔的有紅木、老紅木、紫檀木等。這位小哥你仔細看看，這把琴是低中檔的還是高檔的？”

    小樂天心想，這琴行老板倒有些見識，從這把琴的木紋看來，它確實是紫檀木，于是說道：“從木紋看起來，這琴是紫檀木做成，因為這紫檀木木紋特別精細光滑，在高檔琴里面它又是最好的。”

    “對么！這位小哥真的識貨，一眼就看出來了。不像有些人，自己不識貨，老是疑神疑鬼怕是水貨，到頭來選了一把外觀好看的香紅木當作名牌貨。當然，如果要省錢，買一把香紅木或者花梨木做成的也還是過得去的，但是這位妹妹人這么漂亮，就適合用高級貨，不要省那幾個錢。”琴行老板的一席話說得大家心里舒服。但是琴行老板似乎還沒說夠，又接著說：

    “這位小哥既然識貨，就一定知道這紫檀木來自哪里了。說起來，這紫檀木也是紅木的一種，但是它跟普通的紅木卻有天壤之別。我前面問你們，這紫檀木從哪里來的？說起來可能要嚇你們一跳，這紫檀木來自西域天竺國的最南部，當年唐玄奘跋涉數萬里西天取經，感動了天竺國國王，天竺國國王送給唐玄奘一根紫檀木拐杖，表示對唐玄奘的敬仰。后來大唐使者跟天竺國常有往來，每一次往來都少不了帶一批紫檀木，那木材太貴重了，簡直是稀世之寶！”聽到這里，大家都伸出了舌頭。但是琴行老板的話還沒說完：

    “這紫檀木跟別的木材不一樣，別的木材喜歡在肥沃的土壤里生長，可紫檀木恰恰相反，它不能在肥沃的土壤里生長，而是適宜生長在土壤貧瘠，山坡陡峭的地方，由于不利于水份的保存，致使紫檀的生長十分緩慢，成材周期一般在五百年以上。由于樹齡久，樹干大都成了空的，所以人們常有‘十檀九空’的說法。由于紫檀空心者居多，用它做琴時，木材利用率很低，所以紫檀奇缺稀少，價格特別昂貴，不過小哥小妹不要被嚇著了，這琵琶琴用的紫檀木很薄很輕，而且只是在琴的后背處用一點，你們看，就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是紫檀木。這面板上只用泡桐，這泡桐材料就容易得到，所以這琵琶也不是特別貴，這高檔琴也不過二十四五兩銀子。”

    說到這里，湘靈有點猶豫起來，她知道自己家里不是太有錢，花二十多兩銀子買一把琴，爹媽有點為難，于是看著那琴發起呆來。

    樂天看出了湘靈心里有點矛盾，對著湘靈的耳朵輕聲說：“別擔心，樂天哥哥會幫你。”于是走近湘靈爹輕聲問：“叔叔身上有多少錢？”湘靈爹說，只有十兩銀子，看來只能買一把低檔的琴。”樂天從衣袋里摸出四個乾元重寶說：“這是上次找回的四個乾元重寶，合二十兩銀子，你拿去把那把紫檀木琵琶買了，算我幫湘靈妹妹。”湘靈爹哪里肯依，二人爭執一番，湘靈爹到底拗不過小樂天，收下了三個乾元重寶，來到柜臺前面，把二十五兩銀子（三個乾元重寶和十兩銀子）付了。

    樂天將琵琶拿在手里，用左手按住琴，用右手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琴上發出了一陣極為悠揚的聲音，湘靈一家人跟樂天都笑起來。

    回到家里，湘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琴拿到樂天哥哥家里，她要跟樂天哥哥的琴比一比。當樂天剛剛在自己的書房里坐下來準備彈一曲琵琶的時候，湘靈出現在書房門口，樂天一聲“還不快點進來”還沒說完，湘靈就笑嘻嘻地走了進來，把她那把琵琶跟樂天哥哥的琵琶拿在一起反反復復地比較，湘靈發現兩把琴太像太像，兩把琵琶簡直就是一個樣子。湘靈越比越高興，她覺得得了一把跟樂天哥哥一模一樣的琵琶，她當然特別特別高興。她哪里知道，當樂天哥哥幫湘靈選買琵琶的時候，他心里就想著要給湘靈妹妹選一把跟他自己那把琵琶一個檔次的琵琶——紫檀木高級琵琶。

    湘靈要樂天哥哥用她那把琵琶演奏一段曲子，就彈那首《王昭君》，湘靈聽樂天哥哥彈過這首曲子，很好聽。

    現在樂天的彈奏已經進入情境之中，湘靈睜著一雙機靈的大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著樂天哥哥的每一個動作，只見樂天哥哥一雙手九個手指（其中左手大拇指在琴的里側）靈活地運動著，時而緩慢時而又極其快速地運動著，琴弦上發出的聲音也不斷地變化著。此時，樂天哥哥的一個手指正壓著一根琴弦做緩慢的運動，這時候琴弦上發出的音顯得極為柔和、悠揚，還伴隨著顫抖的聲音。這情境使人聯想起親人離別前的述說，依依惜別和難舍難分的場景。

    突然，樂天哥哥的九個手指快速地運動起來，力度也隨著加大。那琴弦上發出的音就像萬馬奔騰，又仿佛滾滾長江一瀉千里勢不可擋！這時候，很容易使人聯想起親人遠離故鄉的激動心情，聯想起遠離故鄉的人站在那萬里蕭索的北國高原，向長城以南的大地發出震撼寰宇的呼喚！

    湘靈的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仿佛有淚花閃動，不，是笑容，笑容里含著淚花……湘靈被深深打動了。

    湘靈帶著新買的琵琶回到家里，急不可待地就要彈琵琶。她打開琴盒，拿出那把嶄新的紫檀木曲項小五弦琵琶，學著樂天哥哥的姿勢，把一雙手十個指頭都按住合適的位置，然后用手指頭彈撥琴弦，但是發不出好聽的琴聲。阿毛聽到妹妹在彈琴，急忙走進來看。阿毛雖然自己不會彈琴，但是他聽過樂天哥哥彈琴，看過樂天哥哥的演奏。現在看妹妹彈琴，對比之下就看出了問題，于是就不由指指點點起來。爹聽到女兒在彈琴，也走來觀看。爹也聽出女兒還不會彈，說：“琴剛買來你就會彈？不要急，往后跟樂天哥哥慢慢學。”爹說完走出了房間。湘靈停止了彈琴，阿毛看到妹妹不彈琴了，也走出了房間。但是湘靈發呆了，樂天哥哥的音容笑貌、樂天哥哥彈琴的優雅姿勢一齊浮現在眼前。

    自從湘靈有了樂天哥哥這個玩伴，在湘靈的生活里開始有了陽光。由于因失去母愛而變得過于早熟的湘靈，現在變得活潑開朗起來。在湘靈的心目中，樂天不僅是可以依賴的哥哥，是生活中離不開的玩伴，而且是自己最親近的老師。湘靈從樂天哥哥那里學到了許許多多的東西。湘靈感覺到自己已經離不開樂天哥哥了。讓湘靈感到幸福的是，不但有樂天哥哥無微不至地關懷著自己，而且樂天哥哥的幼文哥哥和行簡哥哥都把自己當作親妹妹一般愛護著，還有樂天哥哥的爹娘白大人和陳太太也都很喜歡自己。湘靈想到這些，內心涌起一股幸福的暖流。

    吃早飯時，白大人忽然告訴大家一個消息，今天他要去峽溝那邊看看，那里有些事情要辦，但是時間不會很久，問幼文幾兄妹是不是想去那里玩玩。大家聽說要去北邊的峽溝，誰不高興呢？樂天第一個就表示十二萬分的歡迎。

    樂天早已有了算盤，到外面去玩，一定要帶上湘靈妹妹，沒有湘靈妹妹，恐怕要少一些樂趣。由于心中有事，吃起飯來也就快，三下五除二，兩碗飯就吃完了，放下飯碗，匆匆漱了口，一溜煙就向湘靈家跑去。

    跟上次去沱河鎮一樣，嵐子阿姨和小娟需要帶隊，湘靈和陳菲都還得要人照應。所以馬車上坐的人也跟上次一樣多。

    過了苻離橋，穿過北大街，馬車出了城，徑直沿著向徐州方向的驛道行駛。樂天兄弟都是初到苻離不久，對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鮮。這里不像新鄭那樣是無邊無際的平原，也不像新鄭那樣，每到秋季七八月，到處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或者棉田，人們把它叫著“青紗帳”。這里的地貌跟新鄭有明顯的不同，當你在馬車上向遠處望放眼去，你會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包像無窮無盡的墳地向遠處延伸，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向近處看，驛道的兩旁間或有狹長的平壩，平壩里的莊稼多種多樣，有玉米，棉花，也有水稻，那鋪滿地面的綠油油的一片的是什么？白大人告訴大家，那是紅薯。紅薯也是這里的糧食作物之一，也是用來養殖的最好飼料。

    現在馬車到了一個有小坡度起伏的地段，馬車時而往上時而往下，使人覺得那馬車好像一艘船，隨著波浪的起伏一上一下地波動。孩子們隨著身體的俯仰發出一陣陣笑聲。

    驛道的兩旁，不時出現一些大大小小的村莊。這時候，一個較大的村鎮出現在大家面前，白大人告訴大家，這里就是夾溝鎮。

    孩子們一下高興起來，原來這里也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只見三面環山，只有一面是一馬平川，放眼望去，一派山清水秀。白大人告訴大家，這夾溝鎮也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古鎮。早在西漢時候，這里就成了一個有建制的市鎮。白大人指著一個方向說：“你們看，那一個方向是南面，那里有一座長長的山峰，遠遠看去，就像一條大蟒蛇躺在地上；你們再看這邊，這一邊應該是北方吧，這里的山形也有點奇，圓圓的，其中那一個方向有一個像脖頸一樣的東西伸向前方，遠遠看去就像一條大烏龜在地上爬。還有呢，你們再看看那邊，那邊那一座山像什么？是不是像一只老虎？”

    孩子們紛紛說像老虎。白大人接著說：“對，它就是一只老虎。所以這峽溝的周圍有蟒蛇，有烏龜，有老虎。傳說這蟒蛇烏龜和老虎共同用力，開成一條大溝，后來把這條溝叫著峽溝。”

    孩子們聽著這些故事，一個個感到新奇有趣。白大人還說，這峽溝一帶農業發達，糧食作物、經濟作物、飼料資源豐富。糧食作物以小麥、大豆、玉米為主；是皖北優質稻米基地，還盛產棉花、優質鮮食薯及小雜糧。白大人還告訴孩子們，這峽溝的周圍有極其寬廣的原始森林，還有各種各樣的果林。牧草豐富，養殖業極為發達。由于驛道縱貫全境，交通極為便利，山清水秀，物產豐美，素有‘淮北小天府’之美譽，猶如一顆燦爛的明珠熠熠閃耀在安徽北大門。

    最后白大人還給孩子們講了這里的人文景觀。由于特殊的地理環境、悠久的歷史文化創造了豐富的人文資源景觀，徐王墓、秦王墓、五柳漢文化遺址、王績墓、鎮頭寺、龍泉湖、二郎寺、磨山，春媚、夏艷、秋實、冬趣，群山環抱、天然溶洞、優質礦泉水、農田果園、綠樹成蔭，相映成趣，吸引了大量的省內外游客。

    說話間，馬車已經進入城門。大家下了馬車，白大人要去鎮公所辦事，馬車老板將馬車安頓好，同大家一起在城內到處轉轉。孩子們也想熟悉熟悉這里的市鎮面貌。

    大概個把時辰，白大人的公事就辦完了，白大人很快找到了大家。他把大家叫到一個飯鋪，大家需要吃一點午飯。這飯鋪的菜飯倒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只是那米飯留給人們的印象太深，大家贊不絕口。白大人告訴大家，這里的稻米叫著“峽溝香稻米”。白大人說：“你們別小看這‘峽溝香稻米’，它是皇帝爺吃飯的米呢，叫著‘貢米’，知道嗎？給皇帝爺用的東西都叫著‘貢品’，這稻米也有‘貢品’。每年秋收以后，皇家內務府的公公就帶人來到夾溝，在當地官員的督促下把這里的‘峽溝香稻米’用數百輛馬車裝運到京都，保證后宮里面一年的稻米供應。所以這夾溝鎮就是憑著這‘峽溝香稻米’聞名天下。”

    樂天忽然記起，那次剛到苻離，家宴上有一位爹在縣府的同行夸贊自己家里的米飯說：“好香的米飯，真是‘一家煮飯十家香，十家煮飯香滿莊’。”原來我們家里也吃這貢米，于是問爹說：

    “我們家里吃的也是這峽溝稻香米嗎？”

    “是的，不過你們也知道，我們家里也不是經常吃這夾溝香稻米，有指標的，縣府官員們每年可以享受一百斤夾溝香稻米，一般普通百姓就只能逢年過節才能吃一點，平日是不能隨便吃到這貢米的。”

    經白大人這么一說，大家都非常羨慕這夾溝鎮的人，因為這里的人們可以天天吃夾溝香稻米，享受跟皇帝爺平級了。從飯鋪出來，白大人說：“現在我們去看一個好地方，去看一個山間湖泊，那湖泊叫著龍泉湖。不遠，就在離這夾溝鎮不遠處的五柳村附近，大家不怕走路嗎？”

    大家的回答當然在白大人的預料之中，于是大家相五柳村龍泉湖走來。

    從流溝寺出來，白大人指著一個方向對孩子們說：“從前面那座山翻過去，那里有一個朱陳村。你們別小看那朱陳村，它可是我們大唐有名的一個地方，為什么有名呢？眼下我們整個大唐一共有兩個‘古文明村’，一個是湖南武陵郡的‘桃花源村’，另一個就是我們淮北的‘朱陳村’了。”

    “能給我們講一講它們的情況嗎？”

    “如果你們想去看看，我們可以一邊走路一邊說，如果大家覺得今天累了，不想去看，我們就回去了，到馬車上我對你們說說。”

    孩子們都異口同聲地表示不累，一定要在今天就去看看，于是大家開始向朱陳村方向走去。

    孩子們記性好，既然爹答應一邊走路一邊說關于“古文明示范村”的情況，現在白大人不說也不行了。

    “幼文你們三兄弟都讀過東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吧，陶淵明就是在那篇文章里記述了‘桃花源村’的情況。我們知道，那時候的‘桃花源村’是隱藏著的，世人都不知曉。忽然有一天，有一個漁人在桃花源的溪澗里發現了一個山洞，那洞口看起來很光滑，好像經常有人進出的模樣。漁人感到奇怪，從那洞口走了進去。開始的時候很狹窄，走了幾十步以后，洞內一下開闊起來，呀！原來這里有一個奇妙的世界！一眼望去，有村莊田野山川河流鳥獸，一切外面的世界上有的那里都有。接著那人就看到了許多人，有老人孩子青年男人女人，穿著打扮也都跟外面的人們一樣。接著，那里面的人發現了他，跟他說話。接著那里面的人把那人請到家里，非常熱情地接待他。當那人問起那里面的人是什么時候到那里面去的時候，那里面的人說，他們在幾百年前的祖先原來是外面的桃花源村的人，在秦始皇時候為了躲避戰亂逃到那里面去了。那人又問他們現在是什么朝代，那里面的人一點兒也不知道。幾天以后，那漁人回到了外面的世界，立即把他的奇遇跟南陽太守劉子冀說了，那劉子冀也是喜歡尋仙問道的人，當即跟著漁人去尋找那洞內的桃花源村，可惜已經找不到了。這件事被陶淵明記載在他的《桃花源記》這篇文章里面。”說到這里，白大人有點遺憾地搖搖頭，但是他馬上又接著說：

    “到了本朝開元年間，忽然有一個桃花源村的人走出那叫著桃源洞的洞口，來到外面的世界進行了一番觀察體驗，結果他發現現在外面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社會繁榮，人們安居樂業，百姓的生活都過得自由快樂，而且非常富有。那人回到桃源洞里對那里面的人說了外面的情況，那里面又派了一些人到外面了解情況，結果他們說的也都一樣。這時候，桃花源村的人都想回到外面的世界生活。經過一番熱烈的討論，他們決定把洞門擴大，使洞內的人能夠非常方便的出入。從那時候開始，桃花源村的人們跟外面的人們進行密切交往，他們也開始像外面的人們一樣生活了。”白大人說到這里，臉上露出了笑容。但是白大人要說的主要意思還在后面：

    “桃花源村人回到外面世界的消息很快傳播開來，不久就傳到了京都，玄宗皇帝知道這個消息以后，萬分振奮，他想，連桃源洞里面的人都回到了大唐，現在這時代真不愧為‘開元盛世’。接著玄宗皇帝又派朝廷大員前去桃花源村考察，朝廷大員回到京都，向玄宗皇帝做了匯報，他們盛贊桃花源村社會秩序好，人與人之間關系和諧，民風淳樸，而且生活富有。玄宗皇帝聽后高興萬分，當即手提御筆，親手書寫‘大唐古文明示范村’的匾額，派欽差大臣星夜兼程趕赴湖南武陵郡，把那塊‘大唐古文明示范村’的匾額掛在了桃花源村的村公寓大門口。從此，大唐有了第一個‘古文明示范村’。”

    “原來這‘古文明示范村’還真的來歷不凡哪！”幼文感嘆道。但是樂天立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爹不是說，淮北的朱陳村也是‘古文明示范村’嗎？”

    “朱陳村就到了，你們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白大人剛說完，一個村莊出現在大家面前，大家加快了腳步。

    很快，他們已經來到村口，只見這里是一溜的村莊，中間一條大路把左右兩邊分成兩個村子。白大人告訴大家，左邊的村子叫朱村，村里的人都姓朱；右邊的村子叫陳莊，村里人都姓陳。不知什么時候，這朱陳二村合成了一個村子，名字就用了“朱陳村”。

    白大人帶著大家來到兩個村子的交接處，只見這里豎立著一塊人多高的石碑，石碑上豎刻著“朱陳村”三個大字。

    這時已到了半日時分，村子里很安靜。路邊的院墻下，幾位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曬太陽，小孩子依偎在她們身旁。聽到生人的動靜，空蕩蕩的小巷里突然竄出幾條狗，邊跑邊叫。老太太看到來了生人，急忙喚住那幾條狗，也怪，那老太太只是輕輕地喚了一聲“灰崽黃崽不要叫，沒看到是客人來了嗎？”那幾條狗一下就不叫了，還對著白大人一家人溫順地甩著尾巴。

    “喲，是白大人，辛苦辛苦，今天來是有公事還是帶著孩子們來玩玩？”一位老太太熱情地打招呼。

    “兩個目的都有吧。老太太身體好健旺，越活越年輕了，老太太有九十多歲了吧？”

    “今年三月初四滿九十八歲。”

    “喲，快一百歲了呢，真是老壽星了。”樂天插言道。

    “我還不算老呢，我三叔今年滿一百二十四歲，身體還硬朗，現在到外面山上看風水去了。”

    白大人一行人聽說都伸出了舌頭。忽然一個小孩子叫老太太：“祖奶奶，我要喝水。”老太太吩咐另一個大一些的小孩子說：“九娃崽，去給妹妹舀點水喝。”那九娃崽走向屋內給妹妹舀水去了。

    “你家朱村正在家嗎？”

    “在那邊，我去叫他。”聽說白大人是找孫子有事，老太太向屋后走去，剛聽到老太太喚了一聲“朱娃，白大人來了。”就聽到不遠處一聲應答，接著就是一溜“咚咚咚咚”的腳步聲。眨眼之間，一位中年男子來到大家面前：

    “白大人好！夫人好！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噯，這幾個小兄弟小姐妹都是……”

    “這三個小兄弟都是你白兄弟的小淘氣，這個是外甥女，這個小丫頭是鄰居家的小妹妹，老二樂天的朋友。還有這個，她是內人身邊的。”白大人一一做了介紹。

    “屋里坐屋里坐！”于是大家走進堂屋，圍著一張圓桌坐了下來，主人給客人篩茶，擺上瓜子花生，大家說說笑笑，一片快樂融洽的氣氛。主人忙著要煮飯準備酒席，白大人忙推辭說，剛吃過了中飯，還要帶著孩子們到處走走，于是主人也只得罷了。

    坐了一會，孩子們急起來，他們急于到處看看。大家在朱朱村正的帶領下，首先來到村公寓樓，因為這座樓房是朱陳村最高級的房子，外地來觀光的游客也都想看看這座樓房，當然，最重要的目的還是要看看那塊皇帝爺親自御賜的金字匾額，那塊題著“大唐古文明示范村”匾額。

    當村公寓樓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大家一下被鑲嵌在二樓正門上方的那塊金字匾額吸引住：“大唐古文明示范村”。

    大家覺得有些耀眼，中午時分的陽光雖然沒有直射在匾額上，但是由于散射光線的輻射，那金字匾額看起來也熠熠生輝，讓人覺得有些刺眼，但是人們還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不斷地投向那金字匾額。

    “大唐古文明示范村。”樂天念了一遍又一遍，問：“爹，桃花源村那一塊匾額也是這樣的嗎？”

    “大概差不多吧，但是字跡可能不同，因為不是一個皇帝爺寫的。”

    這時候又來了不少人，他們聽說白大人來了，都來看望，紛紛跟白大人及其家屬表示問候，有人把湘靈和陳菲兩個小妹妹抱了起來，極其夸獎兩個小妹妹的漂亮。

    朱村正介紹說：“這是三年前欽差大臣送來的，這匾額上的題字是當今皇帝爺親筆手書。這是對我們朱陳村莫大的鞭策鼓勵。皇帝爺還頒下詔諭，我朱陳村從此可以免除賦稅和各種雜役，可以免除兵役。如遇天災人禍，還可以直接得到朝廷的撫恤補貼。總之，皇帝爺對我們這‘大唐古文明示范村’是格外開恩了。”說到這里，朱村正的臉上流露出無比感恩的神色。

    白大人接著說：“是呀，我今天來，也是想跟你們談談這事。知道感恩就好，我們大唐所有臣民都應該懂得感恩，尤其是我們朱陳村的子民，得到皇帝爺如此厚愛，實在應該知道感恩。怎樣感恩呢？我們不能光說說空話，重要的是把我們的事情辦好，搞好生產，讓我們的朱陳村更加富有，生活得更加美好。要發揚我們朱陳村的優良傳統，大家和諧相處，保持淳樸的民風，給整個大唐豎立一個良好的榜樣。只有這樣，我們才對得起皇帝爺。”

    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

    進入八月，整過淮北一片緊張氣氛，用一個形容詞簡直是風聲鶴唳。由于李希烈圍困襄城，襄城危急萬分！德宗皇帝爺情急之下，急調西部的涇遠兵去襄城救援，哪知道正好合了一個成語：“抱薪救火”，這涇遠兵路過長安，由于朝廷派去慰問的官員貪污，得罪了涇遠兵，大家想想，這時候正是國家用人之際，人家當兵的為朝廷賣命，你能得罪他們嗎？好，既然你們朝廷不把我們當人，我們也沒必要認你們這些父母官，大家一聲吆喝就殺進了京城，很快就攻入金鑾寶殿。德宗皇帝只得把抱著的燃薪立即甩掉，一口氣跑到了西部數百里的奉天。這樣以來，整個中原就亂成了一窩粥。

    苻離是淮北重鎮，中原局勢牽動著這淮北重鎮的每一根神經。現在，所有的大人們都在議論著中原的局勢。李希烈、朱滔、李納、田悅、朱泚成了大家議論的主要人物。

    白大人現在越來越忙了。自從十二月宣武節度使李勉退守宋州，整個淮北一片恐慌。過了年，風聲更加緊張。苻離城內，人們再沒有心事做事，街道上的店鋪紛紛關門。有錢的富戶紛紛把金銀埋入地下，把值錢的貴重物品藏入地窖或者轉移到別人不知道的某個秘密地方。

    同其他地方一樣，毓村一帶的人們加強了巡夜，男人們分班輪流在地勢較高的地方日夜巡視放哨，一旦有異常動靜，只要一聲鑼響，人們便可以向預定的某個方向逃跑。這時候，整個苻離真是雞犬不寧了。

    白大人越來越沒有時間回家，但是他的內心時時刻刻在經受著煎熬。自己是朝廷命官，大不了以身殉職，但是孩子們怎么辦？怎么辦！！！覆巢之下必無完卵，孩子們怎么辦？老母妻室怎么辦？總不能讓他們陪著我一起死吧？

    “一定得讓他們離開，去江南，去東南吳越之地，總之離苻離越遠越好。”白大人最后下了決心。

    一天晚上，白大人來到家中，向陳太太做了一番交代，天剛亮又出去了。當孩子們起來以后，聽到娘在房里哭，大家一齊走進房間，催問著娘有什么事。陳太太哭著告訴大家，你們大家都準備好，過兩天你們爹回來，讓你們離開苻離，到南方去躲一陣子，什么時候能回來，那就只能問天了。

    聽了這消息，孩子們都哭了起來。大家想著，為了躲避戰亂，剛去年從河南來到苻離，還不到一年時間，現在又要離開苻離，到那南方的什么地方。這時候，白家兄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亂離人”的滋味。

    小樂天心里不好過了，要離開苻離，他一時簡直無法承受這一事實。他已經離不開苻離，為什么就要離開苻離呢？將近一年的時間，小樂天已經對這里的一切都熟悉了，有了感情。如果要說出什么所以然，樂天倒沒認真想過，但是現在突然說要遠離苻離，小樂天就覺得有些接受不了。他想哭，但是他知道哭沒有用。他曾試探娘的口氣，是不是要爹改變注意，娘含著眼淚告訴他：“你爹也沒有辦法。”

    已經別無選擇了。樂天來到湘靈家里，他有些話要向湘靈交代。他口里剛叫得一聲“湘靈妹妹”，眼淚已經出來了。湘靈忙上前為他擦眼淚，一邊擦眼淚一邊問：“樂天哥哥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是不是伯母……”

    樂天搖搖頭，把手里的兩本書遞給湘靈，說道：“湘靈妹妹，我們家又要搬家了，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有多久我也不知道。以后不能教你彈琵琶下圍棋寫大字了，就靠你自己學習了。這兩本書你拿著，是琴譜，上面的符號你都已經懂得了，以后你自己好好練習吧，什么時候我們回來，再聽你彈琴。”說到這里，樂天的喉嚨有點梗塞。

    湘靈一下全明白了，安慰樂天道：“樂天哥哥，不要難過，你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會好好練琴，等你回來，我彈琴給你聽。如果有時間，給我寫信，看到你的信我會高興的。”

    這一天終于來到了。白大人催促著大家快點準備，他沒時間為大家送行，只能幫大家把馬車準備好，把應該帶的生活用品帶上。由于此番出行沒有明確的定期，所帶東西盡量從簡。家中只留下在苻離請來的伙夫吳叔看家，其余人全部南遷。白大人要嵐子也一起走，但是嵐子一定要留下來跟隨白大人。她說“現在是什么時候？讓你一個人在家，我們也不放心，我要和你在一起，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也陪著你一起……”

    這一番話說得陳太太很受感動，忙說：“嵐子妹，千萬不要說不吉利話，白大人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你就留在大人身邊吧。”說著，眼淚又出來了。

    白大人交給幼文一封信，說：“你們可去江南吳越一帶，我有一個同年在越中任職，你們到那里，可以拿著這封信去找他，他會關照你們的。”幼文接了信，把它夾在箱子里面的一本書里。

    劉家聲一家也來送行，千叮嚀萬囑咐，盡量多說一些祝愿的話。湘靈一雙大眼睛老看著樂天，樂天由于心里難過，有點不敢看湘靈，只是不時地用目光在湘靈身上快速地掃一眼，可就是在這一瞬間，樂天看見湘靈的眼睛里有淚花閃動，他終于抑制不住內心感情的奔涌，大聲叫了一聲：“湘靈妹妹再見了！”

    “樂天哥哥再見！”

    隨著一聲“駕”的吆喝，馬車車輪的吱呀聲匯合著馬蹄的的的聲，留下一串依戀，向南方奔去。

    一連許多天，馬車奔馳在向南方的驛道上。沿途可以使人明確地感覺到，那一隊隊向南方急行的人們，他們的心境跟樂天一家的心境看不出什么兩樣，表現在他們臉上的表情，明顯地可以看出他們內心的緊張和無奈。

    到了晚上，投宿成了大問題，每一家旅店都人滿為患，數不清的人在旅店的過道上鋪上一塊破舊的地毯或者被單打地鋪。

    樂天一家也常常成為在過道上打地鋪的家庭之一。每逢這種情況，陳太太和其他幾位大人就讓孩子們睡在地鋪上，而他們自己則斜靠在地鋪的墻面打盹。過慣了舒適生活的陳太太第一次深切地體驗到“亂離人不及太平犬”的滋味。

    終于過了長江，到了金陵。到了長江南岸，氣氛緩和一些了，店鋪全都正常營業，居民照樣正常生活，該做什么做什么。不過人們談話的內容總也離不開時局方面。

    金陵素稱“六朝古都”，著名古跡和風景名勝比比皆是，但是現在這光景，誰還有心思賞景呢？重要的是盡快趕到越中，找到一個安身之地，找到一個臨時避難所。第二天清晨，大家早早起身，匆匆洗淑了，吃了早點，向蕪湖方向進發。

    到了江南，由于離中原戰亂畢竟離得遠一些了，沿途所見百姓已經可以看到他們的歡樂氣氛，樂天一家人的心情也漸漸平和起來。眼下他們來到了蕪湖鎮，樂天兄弟由于懂歷史，知道這蕪湖乃是千年古鎮，有不少風景名勝可以瀏覽。回想起自去年八月以來，由于時局的緊張，大家早已沒心情觀光賞景，樂天兄弟也只得每天蝸居家中，看看書，下下棋，彈彈琴，在惶惑不安中度過一天又一天。眼下到了江南，來到這江南水鄉的千年古鎮，何不出去散散心，看看這江南水鄉的地理人文？于是三兄弟商量此事，好在陳太太也理解孩子們，應該讓孩子們玩玩，輕松輕松，于是事情就定下來了。

    大家睡了一個好覺，早早起來，洗漱了，吃了早點，大家商量了行動方向。陳太太跟她娘不想到外面走，留在客棧。柴叔從沒到過江南，所以也想去玩玩。小娟帶著陳菲，隨同大家一起走。

    一行人走出客棧，向城中心走來。忽然前面有一個城中小湖，大家向那小湖走去。一會兒，那小湖就出現在大家面前。只見湖水清澈見底，由于沒有風，湖面水平如鏡。湖中有許許多多的小游艇，游艇上，或者有三四個或者有三兩個姑娘們在游艇上嬉笑著，她們都做春裝打扮，顯得輕巧活潑。她們的姿勢也特別惹眼，每一個動作都能夠引起年輕后生們的美好遐想。

    樂天忽然想到，要是湘靈妹妹也在這里，要是我跟湘靈妹妹在那游艇上嘻戲，那一定是一副美好的畫面，可惜……

    一天，馬車到了余杭。現在離樂天一家此番的目的地越中已經不遠了，大家的心情也更加急切起來，雖然早就聽說這余杭是天下有名的游覽勝地，但是由于心情急切，也沒有了游覽的心情，一宿歇過，次日早早起來，匆匆洗漱了，吃過早點，過錢塘江，向東南方向的越中進發。

    越中古城就在眼前，樂天兄弟有些激動：“難道這里就是我們的避難之地？難道這地方跟我們有緣？”此番來越中，跟平常人們所說的旅游是大不一樣的，如果是來這里旅游，看到這里滿眼的江南風光，一定是萬分的高興，內心一定有說不出的愉悅。可是，這一次來越中，是來避難！是來……樂天兄弟各自想著心事，心里有些酸澀。

    關于越中的歷史，足以讓這里的文士們感到自豪。早在一千多年以前的春秋時期，就曾經以越民族以今越中一帶為中心建立越國，成為春秋列國之一。秦王政二十五年，定江南，降越君，以越地置會稽郡，轄江蘇南部和浙江大部二十余縣，治吳。西漢武帝元封五年，會稽郡受督于揚州刺史部，時領二十六縣，在今浙江境內有十八縣。東漢永建四年，分會稽郡置吳郡，錢塘江以南仍為會稽郡，治山陰，就是現在的越中。晉太康二年，以會稽地封驃騎將軍孫秀，以郡為國，稱會稽國。隋開皇九年，平陳，省郡縣，廢會稽郡。同時并山陰、永興、上虞、始寧為會稽，并余姚、勤、鄮入句章縣，設吳州，治會稽縣，轄會稽、諸暨、剡、句章四縣。隋煬帝大業元年，廢吳，以原吳州境置越州，是為越中名稱之始，轄縣不變。由此看來，這越中確實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歷史名城。

    說話間，馬車已經進城。在當地人的指點下，馬車沿著一條中心大街前行，終于在據說是州府大樓的那座樓房門前停了下來。

    幼文從箱子里的一本書里面拿出爹交給他的信，按照信封上的姓名找到了那位紹大人。紹大人很熱情地接待了樂天一家，仔細詢問了淮北的局勢，對白大人一家的避難離別連聲嘆息，對白大人的家眷做了妥善的安置，安排他們在州府附近的一棟樓房里住了下來。其實這棟樓房是紹大人家里閑置著的一座樓房，現在給樂天一家居住，跟紹大人一家相鄰。

    有了安身之地，樂天一家的心情踏實了。晚餐是紹大人家里做東，為白大人家眷接風洗塵。當晚大家心情輕松，大家都侃侃而談，述說一個多月來的旅途顛簸和沿途見聞，也講中原戰亂和淮北局勢。

    安頓下來了，幼文說要給爹寫封信，告訴爹來到越中的情況。樂天聽說哥要給爹寫信，也想給湘靈寫封信一起裝入信封，于是兄弟兩擺上文房四寶，鋪上信箋，筆走龍蛇，秀麗的字跡頓時呈現在信箋上。

    樂天的信是這樣寫的：

    “湘靈妹妹：你好！

    一個多月以來，你的樂天哥哥是天天想著你。自從我們從家里分手，經過一個多月的奔波，終于在今天到達越中。一個多月來，我們沿途看見成群結隊的難民，他們跟我們一樣都在受苦。一路所見，盡是難民血淚。破碎江山，實難忍睹，心情不由得十分沉重。于是寫下一首詩，寄給妹妹，讓妹妹也分擔樂天哥哥之憂：

    ‘時難年荒世業空，弟兄羈旅各西東。田園寥落干戈后，骨肉流離道路中。吊影分為千里雁，辭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

    湘靈妹妹，江南是美麗的。自從到了江南，由于離開戰亂越來越遠，我們的心情也漸漸好起來。我們在蕪湖欣賞江南水鄉風光，在寧國觀賞有十棵古松的十松亭，更有意思的是，我們居然在孔夫子村的孔子井邊喝清涼甘甜的孔子井泉水，奧，還有一點，我們在仙霞鎮附近看到一座很高很高的塔，那座塔的頂上居然生長著兩棵很大很茂盛的桃樹，妹妹你說怪也不怪？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哪！

    湘靈妹妹，你讀過李太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嗎？這一次我們卻親眼看見天目山了，那天目山真的好高好大，真是‘天臺十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呢！

    湘靈妹妹，每當我看到美麗的自然風景，每當我遇上快樂的事，我總是要想起你，我覺得你就在我身邊，跟我一塊享受快樂。但是……我到底難免那種強烈的思念。

    湘靈妹妹，但愿戰亂快點結束，我們就可以回到家里來了，回到我日夜思念的苻離來了。

    你的樂天哥哥”

    樂天兄弟站在樓上的走廊里欣賞著這久聞其名的越中古城。由于此處的地勢較高，可以將目光投向很遠的地方。這越中古城的面貌清清楚楚地呈現在眼前。

    最顯眼的是這里的住房，幾乎所有的屋頂上都有一個小閣樓。絕大多是平頂樓房，中間加上一個小閣樓，要么是尖閣樓，要么是平頂閣樓，看上去不像是做防水用的，而且這些閣樓是四面都有窗戶的。大門口一般都有石獅子。

    樂天兄弟被這里的雕刻藝術吸引住了，他們干脆走近那些雕刻仔細地看起來。

    那些民居的裝飾藝術，無論是木雕、磚雕、石雕，還是壁畫、彩畫，都各具特色，匠心獨運，表現出很高的藝術水準，其中以木雕工藝最為突出。從梁架、檁條到斗拱、駝峰等大木構件，從門窗、欄桿到牛腿、雀替等小木裝修都隨處可見。雕飾構圖飽滿，層次豐富，繁而不亂，富有立體感。雕刻的內容有花卉、飛禽、走獸、人物、山水、植物等各種圖案。

    在隔扇的裙板和絳環板上，有各種戲劇題材的雕刻，如《八仙過海》、《姜子牙遇文王》等，雕刻手法有透雕、浮雕，或人物、或山水、或花鳥魚蟲，無不雕工精細、形態傳神，令人叫絕。牛腿上的多層雕刻人物神態自然，花鳥活潑動人，祥獸栩栩如生，恍若神品。這些木雕藝術據傳起源于本朝貞觀年間的立體圓雕木俑。

    再看那些磚雕和石雕，雕刻細膩，造型生動，藝術價值很高。那些磚雕門樓，以戲劇故事為題材，有“渭水訪賢”、“三氣周瑜”、“劉備招親”、“義釋黃忠”等畫面，內容非常豐富，雕刻技法嫻熟。在眾多的民居中，經常可以看到一些不起眼的小屋，雖然有些破舊，但依然在風雨中見證著人類的發展。小屋的小窗、門檻，院落的水井、石磨等建筑符號，極具傳統文化價值。民居由白墻、灰瓦和栗色的門窗裝修，構成素靜的色調。白墻黑瓦在叢林溪流映照下，給人以明快的感覺，素雅清淡，韻味無窮。

    樂天兄弟正在看那些雕刻藝術，忽然娟子帶著小陳菲走了過來，小陳菲要跟著樂天哥哥到外面去玩。其實那是娟子的注意，娟子想去玩，故意慫恿小陳菲說要到外面去玩，不過小陳菲也真的想到處玩玩。

    今天是樂天兄弟第一次在越中游玩。到什么地方去最有意思呢？樂天兄弟都是懂歷史的人，知道這越中歷史悠久，是古代越國的起源之地，也歷來是古越地的政治文化中心，歷史文化古跡很多。

    “越王臺！早就從書上看到過，越中有越王臺，還有文種墓，但不知在什么地方？”樂天忽然想到越王臺和文種墓，問哥哥在什么地方，其實哥哥當然也不知道，于是他們去向別人打聽。原來這越王臺離州府不遠，從州府沿著范蠡大街往西邊走，一頓飯功夫就可以走到，那里有一座山叫著臥龍山，沿著那臥龍山的山腳往前面走，先后可以看到文種墓和越王臺。

    于是樂天兄弟隨同娟子陳菲一起往臥龍山方向走來。

    前面那座山也許就是臥龍山了吧？忽然前面出現了一個由紅色的矮墻圍成的園林，大門旁邊立著一塊石碑，樂天兄弟走近石碑看了起來：

    “臥龍山園林位于越中城西北隅，因其山體狀若臥龍，所以被稱作臥龍山，簡稱龍山；因越國大夫文種葬于此地，所以也叫種山；又因為歷來為郡治、州治、府治所在地，所以還有一個名稱叫著府山。”

    樂天兄弟心想，原來這地方還有許多名目。他們繼續往下看：

    “府山是范蠡所筑山陰小城的核心，越王句踐把這里作為王宮十九年。山上山下文物古跡眾多。東南麓的越王臺是越中的重點文物古跡。”

    樂天兄弟看完碑文，走進園林瞻仰古跡。大家首先看到了越王臺。只見臺基為拱形城郭，長三丈三尺，寬二丈七尺，高二丈一尺，中間開有宮門。四周有走廊，頂作單檐歇山，東西設廂房。

    在越王臺附近有一座越王殿，坐北朝南，東西南三面有走廊，單檐歇山頂，殿內東西兩側墻上，有兩幅長寬各一丈五尺長的《臥薪嘗膽》和《復國雪恥》大型壁畫。殿前有隸書‘古越龍山’石碑。殿與越王臺相距三十丈，附近有古柏一株，還有一口叫著‘龍湫泉’的泉水，由臺到殿地勢漸高，成三個平臺。越王殿后有楷書‘龍湫’二字。

    看了越王臺，大家向前去看文種墓。墓以石塊砌成，呈圓形，高約三尺，墓前建有一座方形石亭，內豎高七尺二寸、寬二尺四寸、厚三尺六寸的墓碑，正面鐫“越大夫文種墓”，背面刻“文種墓碑文記”。

    沿著山坡向上，大家登上了府山的頂峰，那里建有一座亭子，題名為“望海亭”，是由石柱、八攢尖頂、檐角飛翅組成的古亭。登上望海亭，可以望見大海。

    大家再往前面走了一段路，那里有一座樓閣，題名是“飛翼樓”。春秋時，吳越交戰，范蠡在此建飛翼樓，高十五丈。旁邊還有一個亭子，亭下面有摩崖刻石，字體有楷書，也有隸書。內容為開山建亭或登臨、飲宴于此山的年月、姓氏及職銜等。

    西施是古代歷史上最有名的五位美人之一。現在，樂天兄弟居然來到這位傳世美人的出生地來了。樂天兄弟作為書宦之后，自然有他們的癖好——凡是著名古跡，必將一睹為快。所以今天又到這西施的故居懷古憑吊來了。

    從樂天兄弟的臨時住所往東走，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城郊。再看前面，那里有一座不太高的山峰，根據紹大人昨天晚上的介紹，那座山一定就是西施山了。紹大人還說，開元年間有農夫在西施山下挖掘深溝，挖出了兩把青銅劍，三把青銅矛，還有一些原始的青瓷器具、印花硬陶和黑皮陶器具，曾經轟動一時。說明在一千多年以前的戰國時期，西施的故鄉確實駐扎著軍隊。

    樂天兄弟沿著一條小河向前面走，那條小河就是紹大人說的“浣紗江”吧？這時候前面出現了一座廟宇，走近一看，原來那座廟叫著“浣紗廟”。大家走進廟里一看，里面供奉著一位極其漂亮的女人雕塑。塑像兩旁一副對聯，寫的是：

    “千古西施佑四季風調雨順；一代女神保八方清泰平安。”

    樂天兄弟繼續往前走。他們走過一段上坡，轉了一個彎，前面是一個山坳，那里有一棟建筑，走近一看，正門上方用顏體題著“西子祠”三字。兄弟三人走進西子祠，只見里面有正廳三間，祠宇高敞，中間的廳堂里供奉著一尊西施塑像，姿容婀娜，面貌俏麗，滿臉柔情。

    走出廳堂，前面是一片開闊地，遍栽花木修竹，周圍用大理石欄桿圍著。整個環境給人以寧靜溫馨的感覺。

    前面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去處，那里有一座石拱橋，從遠處看起來頗有幾分雄偉，也許就是文士們描寫的“初云出月，長虹飲澗”吧。兄弟三人走近那座橋，只見橋頭立著一塊石碑，上面題著橋名：“浣江大橋”。從浣江大橋走過去，那里有一個入口廣場，廣場上有一尊浣紗女雕像。走過廣場，前面是一個有特殊風味的村莊。一塊牌子躍入三兄弟的眼簾：“鸕鶿灣古漁村”。別看它標明“古漁村”，實際上，它是一個很有特色的古街區，里面有廣場、古村落、戲臺、茶樓、水塘、古井、宗祠等，什么都有。

    前面有一個山洞，洞門比較開闊。樂天兄弟走到洞門口，一股涼風吹過，三兄弟頓時感到沁人心脾的涼爽。看那洞壁上，題寫著許許多多的人名，都是到此地觀光旅游的游客題寫。忽然樂天看見了一個他熟悉的名字：“處悟人”！說起處悟人，樂天久聞其名。此人就是這五泄山的棲真巖下三學禪院里面的五泄和尚，道號“靈默禪師”，俗姓宣，毗陵人。初依馬祖道一禪師出家。後又以石頭希遷為師，集青原南岳兩派佛學之大成，為禪宗第九代著名高僧之一。《神僧傳》稱靈默為石頭禪師座下的“處悟人”，他本人也以“處悟人“自稱。

    于是樂天一時來了興趣，自己何不也把自己的名字題寫于此？將來千秋萬代以后，也會有人知道此地曾有一個白居易到此旅游觀光？于是從地面拾得一塊黃色的粉石，在“處悟人”名字的后面寫上“大唐白居易到此一游”，兄弟三人一齊大笑起來。

    從西施故里回來，時間已經不早。略作休息，三兄弟便開始了他們的功課。樂天首先要練練書法，將文房四寶備齊，正準備寫字。忽然想起了一個人，王羲之。這王羲之不是越中人嗎？于是他翻開了書貼，找到了《蘭亭序》。不知怎的，今天看這《蘭亭序》，總覺得這字越看越好看，于是把這篇《蘭亭序》書貼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

    樂天看罷書貼，心內頗有感慨，小小年紀，竟然仿佛一下長大不少，居然想到了許多人生的深層面的問題。不過樂天畢竟是樂天，即使心內有許多感慨，不過把頭搖搖也就過去了。

    樂天將《蘭亭序》臨摹了一遍，跟書貼進行了一番比較，覺得自己的臨帖跟書貼已經頗為相似了，感到還滿意。

    樂天忽然又想，這越中的古跡如此之多，這里一定有不少歷史名人在這里有過故事，比如說詩人，自古以來有哪些詩人到過此地呢？又有哪些詩歌流傳于世呢？他這么想著，一個念頭就產生了：查一查，歷史上有哪些文人墨客來過越中，他們又留下了一些什么作品。

    樂天翻開《古今名景點吟詠詩選》里面的《江南篇》，一首李太白的詩赫然入目：

    “《送紀秀才游越》——海水不滿眼，觀濤難稱心。即知蓬萊石，卻是巨鰲簪。送爾游華頂，令余發舄吟。仙人居射的，道士住山陰。禹穴尋溪入，云門隔嶺深。綠蘿秋月夜，相憶在鳴琴。”

    原來這是一首憑吊大禹陵的詩歌。樂天忽然想起，據《史記?夏本記》載：“禹會諸侯江南，計功而崩，因葬焉，命曰‘會稽’。”相傳大禹治水成功，接位后在會稽山祭祀土地神，會盟諸侯，死后就葬于此山。隋代被列為五岳四鎮之一，即南鎮會稽山。那里有大量關于夏禹的古跡和傳說。

    下面是王勃的《觀音大士神歌贊并序》，是王勃少年時在游越中時所作。詩曰：

    “南海海深幽絕處，碧紺嵯峨連水府。號名七寶洛伽山，自在觀音于彼住。寶陀隨意金鰲載，云現兜羅銀世界。眾玉裝成七寶臺，真珠砌就千花蓋。足下祥云五色捧，頂上飛仙歌萬種。頻伽孔雀盡來朝，諸海龍王齊獻供。寶冠晃耀圓光列，瓔珞遍身明皎潔。臉如水面瑞蓮芳，眉似天邊秋夜月。繡衣金縷披霞袂，縹緲素服偏袒臂。玻珈珂佩響珊珊，云羅綬帶真珠綴。紅纖十指凝酥膩，青蓮兩目秋波細。咽頸如一玉碾成，羅紋黛染青山翠。朱唇艷瑩齒排珂，瑞坐昂昂劫幾何。化生百億度眾生，發愿河沙救鼻阿。我慚我愧無由到，遙望觀音悲贊歌。大圣大慈垂愍念，愿舒金手頂中摩。觀音滿愿真言曰，唵阿嚕力伽娑婆訶。”

    據史料記載，王勃在游越中時雖沒有到普陀洛伽山，但他在越中還到過許多寺院，并作了《游梵宇三覺寺》、《觀佛跡寺》、《寺中觀臥像》等謁佛詩。

    下面是徐凝的《酬相公再游云門寺》：

    “遠羨五云路，逶迤千騎回。遺簪唯一去，貴賞不重來。”

    張籍的《寄靈一上人初歸云門寺》：

    “寒山白云里，法侶自招攜。竹徑通城下，松門隔水西。方同沃洲去，不作武陵迷。仿佛遙看處，秋風是會稽。”

    接下來還有嚴維的《同韓員外宿云門寺》，錢起的《奉陪使君十四叔晚憩大云門寺》，孫逖的《奉和崔司馬游云門寺》，趙嘏的《浙東陪元相公游云門寺》，宋之問的《宿云門寺》。看來這越中果然自古以來是人文薈萃之地，有時間還得很好地積累一些東西。

    眨眼間到了八月。這一天，樂天兄弟剛準備到外面散散心，忽然間，一位郵差來到州府大樓，給紹大人送來一封信。紹大人拆開信封，里面有一張信棧，是寫給紹大人的，還有一個信封，紹大人一看，是白季庚白大人寫給內人陳太太的，紹大人急忙把信送到了陳太太手里。

    聽說爹來了信，一家人都心情激動，孩子們忙催著娘看信，其實娘的心里更急，但是手里拿著信封有些緊張，她有點怕，怕里面寫著壞消息；但是更希望看到好消息。

    信封終于被拆開，孩子們一齊湊過去看，果然是好消息！李懷光、朱泚、姚令言等叛軍已經先后被剿滅，長安一帶已經完全將叛亂勢力全部肅清。七月十三日，德宗返回京都長安。

    “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孩子們一齊大聲歡呼起來。

    樂天高興地吟誦起杜甫老先生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信上接著說，德宗皇帝駕幸京都，首先是按照慣例，大封功臣，封李晟為京畿、渭北、鄜坊丹延節度招討使，凡是在平叛戰事中有功的，均有升遷。

    信上還說，這德宗皇帝在重返京都以后，做出了一個亙古未有的勇敢之舉，居然面對全部大唐臣民寫了一份《罪己詔》，公開承認自己的過錯。

    樂天兄弟就想，爹為什么不把德宗皇帝的《罪己詔》寫在信里呢？不知那德宗皇帝是怎樣寫的？

    大家繼續向下看。陳太太的臉色又難看起來，孩子們的臉上也露出擔心的表情。信中說，田悅、王武俊、李納等都已經被德宗皇帝原諒了，都已經向大唐官軍投降。只有李希烈仗著勢力強大不肯投降，仍然在河北一帶稱帝，淮北一帶的戰事正緊張，所以你們暫時還不能回苻離。

    看到這里，全家人都說不出話了，陳太太的眼淚又出來了，幼文樂天都安慰娘，都說爹福大命大，沒事的。還說，當年爹在徐州，憑著四五百地方武裝守衛徐州，叛軍兩萬多人圍成四十多天也沒能把爹奈何，最后援軍趕來解了徐州之圍，這說明爹還是有辦法的。

    孩子們這么一說，陳太太倒也想開了些。

    信念完了，只是樂天又陷入了沉思：不知湘靈妹妹怎么樣了？爹為什么寫信不告訴湘靈，讓心靈妹妹也給我帶個信？哪怕只是給我寫一個條子，交代幾句話也行？其實樂天只是由于心切，沒有往深處想，爹現在正處在戎馬倥傯之中，軍務繁忙，給家里的信是在百忙之中草成，哪有閑功夫顧及孩子們的兒女私情？

    但是樂天就是感到遺憾。自從看了爹的來信，湘靈妹妹的影子就總是在眼前晃。不知現在苻離怎么樣了？要是叛軍打到了苻離，苻離的百姓可要遭罪了……湘靈妹妹沒事吧？要是你湘靈妹妹有個三長兩短，那……樂天不敢往下面想了。

    可是事情就是奇怪，你越是不敢想的事情它就越是在你的眼前晃，你想回避簡直就做不到。現在湘靈妹妹就在眼前，在樂天哥哥面前彈琴。湘靈妹妹彈琴的姿勢很好看，指甲修長，動作靈敏，她在彈《王昭君》，在彈《塞上曲》，在彈《琵琶怨》，在彈《月下佳人》……湘靈妹妹在跟樂天哥哥下圍棋，湘靈妹妹的棋藝已經大有長進，樂天一邊下棋一邊給湘靈妹妹講解：“這是‘高掛’，這是‘小飛’，這是‘尖’，這是……湘靈妹妹看著樂天哥哥笑，笑得很甜很甜……想著想著，樂天也自個兒笑了起來。

    樂天的心情一輕松，就有些呆不住。“到外面玩去！”樂天這么想著，一雙腳就不由自主地開始移動。樂天雖然是老二，但是他卻往往是孩子們玩樂的組織者，因為幼文也許是老大，顯得過于老成，所以在玩這方面往往沒主見，常常是順水推舟地跟著樂天走。

    哪里去玩呢？早就聽說越中的會稽山有名，那里有大禹陵、大禹廟、大書法家王獻之王獻之和智永在此苦練書法的寺院等等著名景點。

    樂天兄弟又要到外面去玩，小陳菲嚷嚷著也要去。自從那天樂天兄弟背著小陳菲到五泄游玩，小陳菲可吸取了經驗，時刻注意著樂天哥哥的動向。樂天看著小陳菲也有點可憐，也就答應把小陳菲帶上，不過要娟子姐也去，可以隨時照顧小陳菲。

    大家向城東那邊走，不久到了八字橋。樂天要考一考小陳菲，問道：“陳菲，哥哥考考你，你看一看這座橋像什么？”陳菲摸摸腦袋說不知道。樂天告訴她：“你看，這橋的兩端，從這邊走過去，又從那邊走過來，這兩條路不是很像一個‘八’嗎？所以這座橋就叫著‘八字橋’。”樂天說完，大家都說像。

    眨眼間就出了城東門，遠遠地看見前面一座山。樂天對陳菲和娟子姐說，那座山叫會稽山，是越中附近一座很有名的山。等會兒到了那里，你們就知道了。

    現在大家已經到了一個地方，一邊是綿延幾里的山，一邊是一條狹長的湖。樂天的故事又來了：

    “這邊的山叫著‘箬簀山’，相傳秦始皇東巡，曾在此命令士兵割草喂馬，因而把這地方稱為‘箬簀山’當地人叫著‘繞門山’。此山原是青石山，漢代以后，凡是越中城里修建房屋，都在這里取石頭。這地方成了石料場，經千百年鑿穿斧削，形成了高達十多丈的懸巖峭壁，甚至成了變化萬狀的巨形巖畫。在山腳，漸漸形成了長約六七十丈、寬有二十多張的水塘。后來人們在這里筑上堤壩，在堤壩上砌墻，堤外是浙東運河，里面遂成一條封閉式的園林，就是現在的東湖。”說到這里，大家連連贊嘆這人間力量的強大。但是樂天的故事還沒完：

    “這東湖到處都有神奇的佳境，你們看，那里是兩座橋，一座叫秦橋，一座叫著霞川橋。奇怪的是，這湖中還有兩個洞，一個叫仙桃洞，另一個叫陶公洞。不過那洞是在那邊的小島上還是在水中，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不覺，大家已經開始爬山。樂天告訴小陳菲，這座山叫著“會稽山”，原名“茅山”，也有人叫它“畝山”，是中國歷代帝王加封祭祀的著名鎮山之一，是我國五鎮名山中的南鎮。

    這時候，樂天兄弟面對這聞名已久的會稽山諸峰，一幕幕千年史跡在眼前浮現：春秋戰國時期，會稽山一直是越國軍事上的腹地堡壘。秦始皇統一中國后不久，那被歷史學家稱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帝就不遠千里，爬上會稽山，祭奠大禹，對這座富有“天子之氣”和“王霸之氣”的會稽山表示敬意；漢代以后這里成為佛道勝地，傳說葛洪之祖葛玄在此煉丹成仙，山中的陽明洞為道家第十一洞天，香爐峰為佛教勝地，至今香火旺盛。

    會稽山山川秀麗，地靈人杰。我國歷史名人司馬遷、李白、孟浩然等等名人都曾游覽過會稽山,并留下許多著名的詩文。晉代書圣王羲之久住會稽山下，曾在蘭亭與文人相會，寫下不朽的《蘭亭集序》，可謂與會稽山水千秋共存。為什么這里有“蘭亭”的名稱呢？說來也有典故，傳說越王勾踐在此種植過蘭花，漢代又在此設過驛亭，故稱“蘭亭”。

    會稽山上群峰連綿,著名的有香爐峰、東山、秦望山、鵝鼻山、石屋山、皂靴腳、芝塢山、龍頭崗、駱家尖、走馬崗、東白山等，其中香爐峰最為出名，峰頂有觀音殿,坐北朝甫,依巖而筑,狀若香爐。峰上經常霧氣繚繞。

    樂天一行人已經進入山麓，他們來到大禹陵前面，大家立即感到一種肅穆的氣氛。大禹治水的故事在中國幾乎家喻戶曉，凡是來會稽山游覽的游客，都要到大禹陵前面憑吊這位大中華的先祖。禹陵由三部分組成：禹廟、禹陵和禹祠。在高七丈多的大殿內，有一尊高達六丈的大禹立像，頭戴冕冠，身穿朝服，手捧朝圭，神態莊重。

    從大禹陵的大殿里面出來，大家沿著大禹陵的左側的螺絲沿上香爐峰看看。這螺絲沿在爐峰北坡，陡峭危岸，從山腳啟程，過南鎮殿遺址，登一千五百零八級石階，經過一號亭、二號亭、三號亭以及青翠亭，一路登攀，真如一位詩人所描寫的那樣：“郁郁蒼蒼、巖巖嵬嵬，磅礴蜿蜒”，大有“天柱可梯”之感。三號亭在香爐峰的西崗上，由此向東，坡度雖有減緩，而險情陡增。但見峰頂巉巖突兀，形似鯽魚背，當地人俗稱“瘦牛背”，最窄處不過一丈左右。而兩旁則是懸崖峭壁，深下見底。沿山脊有半月巖、一片石，云門石、飛來石等奇峰異石，把香爐峰裝點得讓人分不清是人間還是仙境。

    忽然前面出現幾間茅屋，此情此景，竟然使我們的小樂天詩興大發，一首即景吟詠脫口而出：

    “五架三間新草堂，石階桂柱竹編墻。南檐納日冬天暖，北戶迎風夏月涼。灑砌飛泉才有點，拂窗斜竹不成行。來春更葺東廂屋，紙閣蘆簾著孟光。”

    吟罷，大家連聲贊嘆，就連老哥幼文也不得不佩服。

    人們盼望已久的這一天終于來了。就在樂天剛剛過了十四歲生日的三月初，這一天，郵差剛從州府出來，紹大人就來到樂天家里，大家一看紹大人的臉色，就知道今天有好消息來了，因為自從樂天一家來越中避難兩年來，大家似乎還從來沒有看到紹大人的臉上有過這樣的表情，那是一種馬上要向大家宣布一個大好消息的表情。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只見紹大人故意帶著一點神秘的神色，將手里的一封信高高舉起，故意賣關子道：“你們知道這封信里有什么消息嗎？”

    頑皮的樂天跑近紹大人：“我爹的信！”說著就要從紹大人的手里奪信。紹大人把手一縮：“慢，先猜猜，是誰的信。”這下樂天犯糊涂了，這紹大人今天是怎么了？這時候紹大人把信棧取出來對著樂天：“小詩人快念！”

    樂天睜眼觀看，只見上面寫道：

    “江南東道越中府正六品府尹紹大人臺鑒：

    茲有逆賊李希烈于大唐貞元二年三月初五日為大唐官軍所獲，即日押赴京師斬首示眾訖。所從賊眾，一并就戮。前后四年之中原戰禍終得蕩平，吾大唐天下復歸一統。此乃吾大唐之萬幸也！望著速予以布告官民人等，務須廣為集會慶賀，以此大振民心也。切切！”

    樂天剛剛念完，一雙手高高地舉了起來：“萬歲萬歲萬萬歲！……”樂天一家一齊沉浸在歡樂之中了。

    如果說有人民公敵，這戰亂的挑動者毫無疑問就是人民的公敵。李希烈，這位繼安史之禍以后最大的戰亂挑動者，毫無疑問成了整個大唐百姓的公敵。整個大唐百姓說起李希烈，無不咬牙切齒，生啖其肉，死寢其皮。也許這天下人的共同詛咒也很靈驗的，曾幾何時，這李希烈就在千千萬萬的大唐百姓的詛咒聲中做了刀下鬼。

    人民公敵的死日就是天下百姓的勝利節日，整個大唐又一次沸騰了！從萬里邊關，從長城內外，從大江南北，從大唐疆域的四面八方，全都沉浸在慶祝勝利的歡樂之中。

    越中百姓用熱烈的歡騰慶祝這勝利的節日。鞭炮響起來了，一處，兩處，接著是無數處，終于，鞭炮聲匯聚成巨大的隆隆聲，震蕩寰宇！

    接著，成千上萬的百姓從一條條街巷像潮水般地涌向廣場，鑼鼓聲，嗩吶聲，人們的歡聲笑語匯聚成激蕩山河的巨大交響曲，千萬張笑臉隨著這交響曲在涌動。

    龍燈舞起來了，高昂的龍頭帶著逶迤曲折的龍身在向前奔涌，精彩的動作表達出人們內心的喜悅，展示著蘊藏在百姓中的無窮智慧。

    樂天一家夾雜在歡慶勝利的人群之中。年逾古稀的老太太也第一次拄著拐杖參加了這歡慶勝利的慶典。陳太太和小娟隨身服侍著老太太，不停地囑咐老太太要小心，不要跌到了被人踩著。

    樂天行簡和陳菲不停地手舞足蹈，唱著一些滑稽的歌謠。小金剛奴也模仿三位哥哥姐姐跟著手舞足蹈起來。幼文在一旁踩著節拍，一時間，形成了一個家庭舞會。

    忽然樂天愣了一下，那表情就跟周圍的熱烈氣氛有些不相宜。他想起了湘靈，他想，要是湘靈妹妹也在這里那該多好。不知苻離是不是也在集會慶祝，也許也是吧？湘靈妹妹現在跟誰在一起玩呢？湘靈妹妹也許在想我……樂天這么想著，有點發呆。還是小陳菲把樂天哥哥的手拉了一下，樂天才回過神來。

    要知道下面又有什么事情發生，請看下一章。

    熱烈的一天過去了，大街上又安靜起來，人們都回到自己那個小天地——家。經過一天的熱鬧折騰，老人們都感到疲勞，一回到家里，都把身子躺倒在藤椅里或者坐在木板凳子上把身體斜靠在壁板上閉目養神。但是年輕人和小孩子不覺得疲勞，他們仍然在議論著廣場上發生的一切。

    樂天一家有些特別，一旦安靜下來，一種希望立即在他們的內心里露出苗頭，而且這種希望的苗頭很快生長，變得非常茂盛，你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爹為什么就不給我們寫信呢？”樂天最先把問題提了出來，其他人立即應答：

    “爹太忙，沒時間寫信呢。”小行簡以很懂事的口氣說。

    “也不是那么回事，你們知道嗎？紹大人的信是朝廷重要公文，沿途是用快馬急奔傳遞的，從京都到我們越中，兩三天就到了。那信上不是說三月初五擒了李希烈，今天才初十，你們想想，這信的傳遞只用了幾天？據我估算，最多用了三天。兩三天時間，爹就是寫了信，我們也不可能就收到了信，因為普通郵差從淮北趕到越中，至少也得七八天。”

    對于老大幼文的分析，大家覺得有道理，于是大家只能把希望咽在心底了。

    樂天一家在企盼中度過了五六天，吃早餐的時候，紹大人又來到了樂天的家門口。只見紹大人滿臉微笑，大家一看那表情，就知道又有好消息。樂天幾步跑到紹大人面前：“我爹來信了？”

    紹大人倒是不慌不忙：“今天倒真的被你小詩人猜著了。”說罷，把收在衣袋里的手伸出來；“有好消息要請我喝酒。”紹大人打趣道。

    樂天急忙打開信看了起來，大家也一齊湊了過來，只見上面寫道：

    “外姑及細君芳鑒：

    自興元元年爾等攜幼子女避亂越中，倏忽兩載有余。爾今逆賊李希烈被誅，大唐復歸一統，萬民慶賀，歌舞升平，離散之家，復得團員，骨肉重得相聚也。

    幼文已成人，男子應以功名為務，望外姑與細君接此信后，可速攜幼文、幼子金剛奴與小菲菲回苻離。樂天、行簡年紀方小，可在越中再行磨礪，待來年春暖，再言回淮北事宜。

    柴叔、娟子暫留越中，以照顧樂天行簡生活。

    書不盡意。不盡欲言。臨穎不盡。”

    信看完了，可是樂天和行簡都不高興了。“為什么？為什么還不讓我們走？”

    對于白大人的這一決定，不但樂天行簡想不通，就是陳太太也想不明白，既然戰亂平息了，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和和美美的生活了，為什么還要把兩個孩子留在這里呢？陳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幼文畢竟考慮問題老成，心想爹這樣決定肯定有他的道理。至于是什么道理，他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既然大家對這個問題都想不通，他們只好問問紹大人了。紹大人一時倒也說不出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但是他的一番分析倒是有幾分可信。他說：

    “根據我的分析，眼下淮北一帶雖然戰亂已經平息，但是社會秩序一時怕也難以走上昔日的軌道。在戰亂中出現的散兵游勇或者從叛軍里面潛伏下來的兵痞，他們總要千方百計地搞些破壞，最常見的就是在陰暗處搞起了響馬的勾當。再說，你們家白大人是徐州的二把手，在平叛的戰事中屢建功勛，那些叛亂分子對他是恨之入骨。你們說，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能不考慮孩子們的安危嗎？要是我，眼下也不能讓樂天行簡輕易回到淮北。”

    紹大人的這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連陳太太也覺得茅塞頓開，不但贊賞白大人的深謀遠慮，還幫著紹大人勸樂天行簡安心留下來，但是樂天行簡還是想不通。不過既然爹這樣安排了，想不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該回淮北的今天就要回去了，陳太太母女、幼文和金剛奴、小陳菲等人上了馬車，樂天行簡柴叔和娟子四人送行。雙方都含著眼淚說著一些難舍難分的話。

    馬車消失在城外的驛道上，樂天和行簡都大聲的哭起來，柴叔和娟子二人反復勸慰，催著樂天和行簡回到家中。

    一連幾天，樂天行簡心里空落落的，既沒心情看書，也沒心情到外面去玩。為了讓兄弟二人的心情好一些，娟子多次邀請到外面去玩，但是都沒有達到目的。

    這天吃過晚飯，娟子又說到外面去玩，娟子說，晚上到那望江樓上看江水很好看。這一次樂天倒是答應了，樂天喜歡看夜晚的江面景色。于是三姐弟向望江樓走來。

    從州府路旁邊的一個小巷道抄近路，很快就到了投醪河邊。在投醪河畔有一座有名的望江樓，三姐弟走上那座望江樓，只見江面上漁火點點，河兩岸的建筑物在河面投下倒影，給這投醪河增添了一派神秘的色彩。此情此景，使樂天一時又詩興大發起來：

    “滿眼云水色，月明樓上人。旅愁春入越，鄉夢夜歸秦。道路通荒服，田園隔虜塵。悠悠滄海畔，十載避黃巾。”

    行簡說道：“好詩，只是還得有一個題目。”

    “有了，這題目就用《江樓望歸》。”

    娟子和行簡都鼓起掌來。

    正像小說家們常常寫的那樣，“光陰荏苒，日月如梭。”樂天兄弟在急切的等待中又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這年的二月，樂天又快要過十五歲生日了。這天，紹大人告訴樂天，說紹大人的一個親戚要到淮北符離去，問樂天是不是有信帶過去。

    樂天想，何不借此機會，跟哥說說心里話？于是展開信棧，正要像平常那樣寫一封信，可是樂天忽然想起跟哥分離近一年，在這近一年的時間里，兄弟遠隔，骨肉分離，樂天曾經流過多少眼淚。想到這里，樂天的鼻子里酸酸的，眼淚又出來了。正所謂“情之所動，表之以文。”樂天的靈感一下來了，一首《江南送北客因憑寄徐州兄弟》便一氣呵成：

    “故園望斷欲何如？楚水吳山萬里余。今日因君訪兄弟，數行鄉淚一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