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復制
作者:史健秋
第七章 金莓死了
第七章 金莓死了 第七章 金莓死了(1)
    馮啟泰正在聽取公司各部門經理匯報工作情況,這是每周一上午的例行公事,然后他會匯總這些信息,再調整公司的運作方向,分配下達新的指示。

    他的“泰安集團有限公司”是個集團性大企業,他父親主事的時代,公司業務只局限于鋼鐵業,等到他接手之后,始終遵行穩中求發展的策略,由于他兢兢業業,善于經營管理,公司勢頭蒸蒸日上,除了穩坐鋼鐵業巨頭的寶座之外,更將觸角伸向其他的領域,公司又相繼擴充發展起了運輸、房地產、金融、電子等諸多產業。公司里雖然有很多精英才干在幫著打理,但是每天他的工作量依然非常大,過去有金莓出任公司總經理一職,幫他分擔了不少事務,那時他們夫唱婦隨配合默契,是多么令人稱羨的一對神仙眷侶啊,可是后來金莓卻偏偏遭遇到了不測,令他的生活從此發生了天差地別的改變。

    “我們上周的房地產交易呈現明顯上升的好勢頭……”輪到房地產部經理在匯報工作情況了。

    馮啟泰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他的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煩躁,還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預示著什么呢?金莓不是經過醫生們的全力搶救已經轉危為安了嗎,正因為這樣,他才可以偷得半日閑,跑來主持這個例會。難道現在她又出現了危險?她總是這樣叫人不安,可是每一次又都是虛驚一場,現在時間久了,人也有些疲了,甚至都有些見怪不怪了,反正有醫生們,他們會把她救回來的。就算金莓真的要死了,他也早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從她出車禍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準備好了。可是他真的已經準備好了嗎?只怕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只能說他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因為一直看著金莓深受折磨,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她其實死了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她可以就此得到解脫。可是為什么現在他還會心神不寧呢?為什么還在懼怕那一天的真正來臨呢?其實,這完全出于他自私的一面,他已經習慣于生活中有她的存在,他簡直無法設想失去了她會怎樣,那時還有誰可以傾聽他的心聲,還有誰可以慰藉他的心靈,還有誰來分享他成功的喜悅,還有誰來分擔他失敗的痛苦……

    總之,他害怕失去她,他害怕真正面對她的死亡。

    雖然他在努力控制著,但還是難以掩飾,這種情況于他是不多見的,因此與會者不時對他投去關切的目光,有些消息靈通人士早已經聽聞了金莓再次入院搶救的事,他們對董事長此時焦慮的心情表示理解。也是董事長一貫敬業,換著平常人只怕早就無法公私兩顧了。
第七章 金莓死了 第七章 金莓死了(2)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董事長助理李嫣神情慌張地推門進來,匆匆對那些經理點頭打了一個招呼,然后徑直跑到馮啟泰面前,俯身對他耳語道:“董事長,剛剛接到金蒙先生的電話,說您太太快不行了……”

    他的腦子頓時“嗡”地一響,緊跟著,一個聲音如同重力錘一樣向他狠狠砸來——“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這個來自冥冥虛空,抑或是來自于他心底的聲音,把他打得暈頭轉向,讓他即刻喪失了信心,那個不好的預感告訴他這次會是真的。

    馮啟泰穩了穩神,然后站起來往外走,一面走一面掏出手機給司機打電話,這種情況下他是不能自己開車了,他知道此時開車會有什么后果,他并不怕死,要是金莓死了,他也不打算活著了,但是他死不要緊,他不能害別人,他縱然怨天怨地,可是別人是無辜的,他沒有必要拉他們來墊底。

    司機小劉回復說他已經在公司門口候命了,這是李嫣接到金蒙的電話之后做出的安排,這是她的職責所在。

    因為任務的特殊性,車速已經比平時快了好些,但是馮啟泰還在不停地催促,他恨不得能夠飛過去才好,他恨自己早上離開了醫院,要是他沒有離開,就可以隨時掌握金莓的病況,也不至于像當下這般慌亂了。

    “金莓你不要走,你一定要等著我,你一定要等我啊!金莓你不許走!我不許你走!我不能沒有你,你走了我可怎么辦?!”馮啟泰在心里對金莓說道,他焦急萬分焚心如火,他生怕會錯過,要是現在金莓已經死了呢,那他就連見金莓最后一面的機會也沒有了。“不,千萬不可以這樣!上天,您發發慈悲吧,您早已經帶走了健康的金莓,懇請您手下留情,給我留下這個傷殘的金莓吧!”他暗自懇求著冥冥中掌控著一切的那位神氏。

    一路上,馮啟泰都在捶打著座椅,揪扯著頭發。在愁云慘霧的籠罩下,剛剛主持會議時的那個儀容嚴謹的董事長瞬間變得衣冠不整了,他猶如困獸一般煩躁不安,他甚至有打開車門向外撲去的沖動,反正金莓要死了,見不見這最后一面又有什么要緊,不如隨她一起去了才好。當他要采取行動的時候,腦子里卻突然出現了那個銀莓的身影,她那鮮活的影像如同強力磁石一般,將他從崩潰的邊緣重又拉了回來。一個被車禍無情摧毀的金莓正在走向死亡,而一個健全的、光鮮靚麗的、有著金莓一式一樣的容顏的銀莓卻好好地活著。隨著銀莓的影像在腦海中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頻率越來越快,她的影像之光越來強烈,相形之下,那個正掙扎在死亡邊緣的金莓的影像之光卻在慢慢變得暗淡,就在它變成若有若無的一絲慘淡之光的當兒,馮啟泰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令他從虛幻的狀態醒來,霎時讓他感到羞愧難當,不由自主地漲紅了臉皮,“天啦,這都到什么時候了,我竟然還在無恥地想著另外的一個女人!”他深深地自責起來。繼而,他又開始為自己開脫,至始至終那個銀莓在他心目中就不是另外的一個女人,在他心目中,她就是金莓,是過去的那個金莓,是復活康復了的金莓,是他心愛的嬌妻。很快,他又故態復萌,銀莓的影像又一點點顯現,跟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亮,直至將現在的這個金莓的影像完全覆蓋,金莓又成了年輕漂亮的金莓,他仿佛重又回到了過去的幸福時光,他身子向后靠倒,肌肉慢慢放松下來,一絲甜蜜的微笑隱隱爬上他的嘴角,給他的臉上平添了一抹難得的光彩。
第七章 金莓死了 第七章 金莓死了(3)
    車子在醫院車庫停下來的那一剎那,馮啟泰還有些恍恍惚惚,有點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不過很快他就清醒過來了,悲愁哀傷再一次緊緊將他包裹,他不得不再次面對殘酷的現實,他的那個年輕的漂亮的金莓早在五年前就死于那次車禍了,現在死神又要帶走這個殘疾了的金莓,讓他徹底的永永遠遠地失去她。

    馮啟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那間重癥監護室的,他步履沉重,短短的路程卻似登山那般艱難吃力。他在門口屏住呼吸立了會兒,才使出渾身的力氣推開了那扇隔絕他和愛妻的生死之門,映入眼簾的金莓已經是一具直挺挺的沒有一絲生命氣息的死尸了,雖然她還和平時躺在那里沒有太大的區別,還像睡著了一樣,但是他卻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她已經死了,已經真正的永遠地離開了他。

    金蒙撲跪在床前嚎啕大哭,透過滿眼的淚光,他看見了馮啟泰。“姐夫,你怎么才來?!姐等不及已經走了……”他哽咽道,說罷,他重又扯開大嗓門哭起來,一面拍打著床沿喊道,“姐,你慢走,姐夫來了。姐,我的姐,你不要走,你走了弟怎么辦呀!姐呀,我的姐呀,你快睜開眼晴來吧,你走了還有誰來心痛小蒙……”

    馮啟泰像個局外人似地立在那里,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場景,金蒙的哭聲如雷灌耳,“咚咚鏘鏘”的在他腦子里亂敲一陣,緊接著,響聲如潮水般一點點退去了,他明明看見金蒙還像剛才那樣捶胸頓足,嘴巴還在那樣一張一合,可是他卻聽不見一絲聲音。“我這是怎么啦?我為什么不撲上去呢?那可是我最最心愛的人兒呀,現在她已經死了,我為什么不哭呢?為什么我的眼眶干干的?淚都上哪去了?我的金莓真的就這么死了嗎?不,金莓沒有死!她還活著,她還好好的活著!這具丑陋的尸體和她有什么干系?我為什么在這里?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的金莓呢?我要去找我的金莓!”他對自己說道,一面轉過身來跌跌沖沖往外走,才走兩步,便感到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腳一軟,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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