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辰如許
第七十九章 新生?
一道沉悶的落地聲,隨之潮水般煩悶而潮濕的煩悶感褪去。
“啪——”地一聲,清脆而迅捷的響起,帶著光,霎時這間沉悶的,如同梅雨季節下潮濕而又黏膩的房間清爽了不少。
與光同來的是龍小邪遲鈍到漫長的背部火辣辣的疼痛的反射弧。
他呆滯地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在黑暗下遲緩的神經終于在漫長的開機中,在這滿屋子的光下稍稍回神。
兩側的遮住視角的鋪著被單的床成了龐然大物,背部被沖擊的部位隱約刺激著他的大腦。好像又沒那么疼。
水藍發色,戴著剛從床頭柜上摸索出的赭色眼鏡的少年正揉著眼睛一臉被吵醒的不耐,撐起上半身,扭頭玫紫色眼睛半惺忪望著他。
“龍小邪……你是睡傻了?”
“嘶……啊……說什么傻話呢,狐貍公爵,我不過是被撞到了而已已已已!”
龍小邪正撩起遮他視線的那簇白化絲,準備反駁他室友異想天開的話,未曾想手順著臉頰而上,誰料他手跟開關似的,一碰后腦勺就疼得宛如被針扎一樣,痛的他眉眼眉飛色舞,話到最后一口氣硬生生飆了八個度。
亞瑟無奈搖了搖頭,
“看來是被撞傻了。我早就說你的睡姿不僅十分不雅,而且不利于身體骨骼。”
聽完了亞瑟的詭異的好像老媽子看著不成器兒子的“尊尊教誨”,龍小邪感到一陣茫然,他覺得自己此刻如同一個一無所知的人正在無助地聽別人的忽悠。
難不成真是自己睡姿不好的問題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龍小邪在地上安詳躺了幾分鐘,在后背以及被手指劃過的地方所產生的疼痛輕了些,他這才擺脫自己宛如脫水咸魚一樣的處境,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
那些疼痛來得快,去的也快。像是夏天里的雷陣雨,烏云烏泱泱地趕過來,匆匆忙忙下了場雨,戴著輕盈的身軀趕赴下一場雨宴。
彎腰撿起床底板下的鞋子。
他得意快樂地在亞瑟窗前來回搖擺反復證實自己健全的身體幾番,卻只得到亞瑟淡定的點頭,與輕飄飄地一句:
“不錯,能夠從你身上很直觀地察覺到人與猴子的基因上的聯系。”
龍小邪頓住。
龍小邪皺眉思索。
龍小邪展眉頓悟。
龍小邪皺眉氣急敗壞,正要向亞瑟發起不知道第幾次宿舍大戰,而亞瑟卻老神在在,甚至倦怠地陳述道:
“看來龍小邪同學對明天凱瑟琳老師的歷史考核十分自信。”
龍小邪卡住。
龍小邪放空沉思。
龍小邪諂媚的笑起來。
“不是、不是……啊……額……我親愛的室、友兼同、桌呦,我們不是得先在上午瀏覽個博物館的古埃及展覽嗎……為什么……”
總之,對于龍小邪來說,考試前的時間永遠急迫而漫長。一個小時太長,半天太短。
所以,于他而言,時間越多。時間越少。
亞瑟側過身,將睡得如死豬一樣沉的花栗鼠悠伊的小籃子擺正,這才慢悠悠地轉過身來,玫紫眼眸里透出一抹異常的光,直直射向龍小邪,
“阿蘭星落博物館承辦的古埃及展覽不是因為意外事故而取消了嗎,莫漢老師昨天在課上說過。”
聽聞此消息,龍小邪“噗”地一聲蓋住自己的腦袋,緩緩蹲下,他的周圍仿佛落了場大雪,而分離電話亭的一柄老式電話剛剛從不敢置信的他的手里滑落下去。
“不—————”
周遭仿佛響起了婉轉回腸的抒發他內心情感的歌曲。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天地、一片蒼茫~”
可是、然而……
就是這樣一個見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景象卻并未能打動亞瑟那顆冷酷無情的冰冷的心靈!
亞瑟原本試圖做出點什么的表情也漸漸歸于虛無的平靜。
看吧,他就知道他的悲傷會傳染給每一個活著的生物的。包括冰碴子成精的亞瑟。
于是龍小邪抽抽噎噎用滿懷希望地問他,
“你會救我的,對吧,我親愛的室友。”
亞瑟沉默良久,最終一個手起刀落按在龍小邪的脊背處。
瞬間,什么痛苦,什么悲情,什么雪花都被拋之腦后,徒留龍小邪那聲“嗷——”的凄慘嚎叫,屬引凄異,哀轉久絕。
“嗷——痛!痛!!痛!!!大哥,你在干什么啊,大哥!”
龍小邪扭頭,瞅見亞瑟學著他的樣子撇了撇手,十分無辜,
“抱歉啊,室、友。我實在是太擔心你被摔壞了腦子。”
“亞瑟!!!”
沒等龍小邪痛苦宣泄自己的痛苦,門外已經響起了“咚咚咚”十分有節奏的敲門聲。
聽起來有些陰郁的女聲從門外傳來,有些像窗外擦過的風聲。
“亞瑟和龍小邪,你們是鬧了什么矛盾嗎?”
亞瑟稍稍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種龍小邪聽起來人模狐樣的語調,順帶調了點內疚進去,
“抱歉宿管阿姨,龍小邪他不小心摔下了床。”
外面的聲音停頓了幾秒,接著又幽幽問道:
“是嗎……那也不應該破壞宿舍規則……那需要我幫忙嗎?”
亞瑟停頓了一下,鎮定回答道:
“已經解決好了。”
門外的女聲更加長久的沉默了一會兒,就在龍小邪以為她像來時那樣走路都聽不見聲音一樣走了時,門外又飄出了宿管阿姨的聲音,
“那龍小邪呢——”
龍小邪察覺到亞瑟投過來的目光,急急忙忙回復,“啊,阿姨,我在的,阿姨,沒啥事。”
門外頓時沒了動靜,龍小邪快速眨了兩下眼睛,整個人便被門外的一路的金屬與地面的碰撞聲痛苦得捂住耳朵。那難聽的噪音持續了很久才消失。
龍小邪松了口氣,轉身就看見亞瑟一臉探究地看著他。
“也許你真的被摔傻了,海馬膽、腦積血壓迫記憶神經還是心理壓力導致的心因性失憶癥?”
“不然怎么會不記得宿舍樓里的規則。”
“我記得的啊?”
但是,宿管阿姨有這么魔幻恐怖的嗎?
亞瑟的一記疑問令龍小邪目瞪口呆,他撓了撓頭,張大到能吞下整個兒雞蛋的嘴巴怎么也合不攏。
又是“啪”的一聲,亞瑟關掉了燈。
“現在還有三分鐘的交談時間。”
夜色中,憑著模糊的視角,他注意到亞瑟摘下赭色眼鏡放至一旁,又很安詳地躺下,注視著天花板。
于是蹬掉鞋子,龍小邪也爬上床,安詳地學著亞瑟躺在那兒。然而這樣的姿勢沒有持續超過一分鐘,他便翻滾著,面對亞瑟的方向側過身。
“你在摔下床前在做夢嗎?”
亞瑟問。
龍小邪下意識搖了搖頭,發覺亞瑟看不到,于是改口說:
“不記得了,但是做夢,我總歸得有點記憶吧。”
“那你是真實的龍小邪嗎?”
龍小邪一愣,認為這實在是荒謬至極,他好笑地反問,
“你覺得呢,我的室友兼同桌,亞瑟同學?”
“應該是。”
“喂!”龍小邪不滿地舉起手抗議,很快那只手又懶散地順勢到在柔軟的印有卡通圖案的被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來。
他未等亞瑟繼續發揮那天馬行空的想象,直接開口,
“拜托,我還記得之間發生的過往,也許只是我剛剛睡迷糊了……等我一覺醒來就好。”
“還有,明天確定沒有那什么博覽會之類的吧?”
亞瑟低低地回了一聲“嗯”。
龍小邪又將那只砸進被窩里的手豎起來,他將身子翻過啦,直視那只手。
“那明天的歷史卷子可不可以讓我借鑒借鑒呢……”
亞瑟沒有回答。
于是龍小邪嘆了口沒有任何意味的氣。
耳邊是亞瑟清楚的呢喃般的一句,
“時間到了,睡覺吧。”
龍小邪舉起的手久久沒有放下,他意識十分清晰,從摔倒到地上那刻起,他便如同被潑了盆冷水,絲毫沒有睡意。
明天真的沒有阿蘭星落博物館舉辦的古埃及博覽會嗎……?
不,也許是他在莫漢老師上課公布這件事的時候走了神。
對。
對,他一向上不住莫漢老師雖然激情飽滿但內容卻泛善可陳的英語課,激昂的教學如同催眠的小曲兒,他絕對是打了個盹兒或者在發一些拯救世界的夢的呆,所以錯過了無聊中透著無聊的公告環節。
嗯……
可惡,他對這次展覽的什么古埃及出土文物還期待好久了呢,聽說還有什么木乃伊貓什么的呢。該說時亞瑟對他太放心上了還是什么,居然忘了提醒他,可惡啊可惡。
啊,對啊,他當然記得有寢規,但是那么長,誰會全記得住啊,哦,拋開亞瑟不談。
他,龍小邪晚上太遵守寢室規則了,因此日積月累所以不小心忘了幾條規則,這當然是十分合理的事。
還有……啊,明天還有凱瑟琳的考試呢,算了,明天早自習復習吧,時間還夠,到時候再多磨一磨亞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不過要是明天運氣好考過亞瑟,那可真是……嘿嘿……
算了算了,別想了,睡覺!
第八十章 冒昧
一夜無夢,意識的迷離甚至令時間的跨度都混亂無章。
對于龍小邪來說,不過只是犒勞與天花板對峙的疲憊眼皮,緩解一下胡思亂想。
一睜一閉,一閉一睜,興許只是眨個眼的功夫,那昏暗無光,甚至瞄不清邊界的天花板就這般明亮起來,空氣中充斥潮濕而慵懶的清晨氣息讓龍小邪虎軀一震。他宛若剛被打開棺材板的僵尸一樣,騰地一下直起腰板坐起來。
第一時間出現在主視線的水藍發少年面對龍小邪的突臉十分鎮定,他順手拎起掛在墻角的背包,甚至還有時間向龍小邪頷首示意,隨著他那齊整妥帖校服的身影消失在視角里的,是一聲輕微的關門聲。
獨留一無所知的頂著一頭凌亂紅毛翹著那束白化絲的龍小邪在房間中睡眼惺忪,瞠目結舌,而此時那美妙的熱血進行曲起床號還盡職地在這整個房內回蕩著它的高昂斗志。
剎那間與那朝氣蓬勃的曲調不符的,龍小邪宛若被一盆冷水傾盆而下,澆得個徹徹底底,酣暢淋漓。
他發出一聲慘叫,動作不停,手腳麻利地掀開被窩,自是一派兵荒馬亂。
十分鐘后,龍小邪頂著兩個青黑的眼泡,疲憊地喘著氣邁進教室。
而他的死黨溫莎則長大了嘴,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我的上帝啊,龍小邪你難道背著我偷偷復習了?”
他捂著心臟,流露出被背叛的心痛與不敢置信。
聞言,龍小邪的一邊嘴角抽搐,他一言不發,默默上前,一把扯起溫莎桌上的書。
書的封面大大敞開在眾人眼前。
隨著顯目異常的 “歷史”大字的展現,龍小邪向他的狐朋狗友溫莎露出了一個不失禮貌且帶著詢問的微笑。
“哈哈哈……”溫莎露出了一抹訕笑。他抬手摸了摸被小雀斑占據的鼻子。
然而龍小邪顧不上為好兄弟的質疑與言行不一的背叛而感到難過,他火急火燎地將背包投擲到椅子上,并對他那冷酷無情的同桌亞瑟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就為下一個奔赴戰場的早讀課鈴聲倉皇地掏出那邊腳破裂的的不知從哪里薅出來的歷史書。
最后,在檢查老師跨進班門的第一秒內,裝模做樣地為早讀課獻出第一份并將存在于永恒中的悼詞。
“天殺的早讀課!”
哦!多么的明了和率真!直接而坦蕩!
這句至理名言美妙地緩解了龍小邪從昨天晚上至今天的怨氣,雖然僅有杯水于之百川,但不管怎么樣,對于怨氣快化成實體的龍小邪來說,能少一點是一點,何樂而不為?
沒有時間干多余的事情,龍小邪壯士赴義一般翻開這本與之外表不符,干干凈凈的歷史書。
但溫莎嘀嘀咕咕地揣測題型的聲音是如此明顯。
于是龍小邪扭過頭湊過身:
“中國有句俗話叫‘識時務者為俊杰’,所以呢……”
他猛地轉身拽住了亞瑟的手,忽略掉某人陰云天到要吹起陣陣陰風的臉,
“靠你了,亞瑟!”
被毫不意外的拒絕之后,他聳了聳肩又扭向溫莎,
“額……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叫‘臨時抱佛腳’。”
“不過……”他低下頭來,隨意翻轉著手里邊角遭殃,中心整潔的像是燕麥完整而邊緣帶有齒輪的樹葉似的書頁,
“不過……我居然對里面的有一些內容有那么一點熟悉,天哪,這可真是太冒昧了!”
第八十二章 躁動
痛苦的上午在指針龜速一分一秒中一節一節爬樓梯一般艱難度過。
不知是龍小邪終于上學上瘋了,還是怎么個緣故。他真的在教室里度日如年,就好像教室里有什么燙他心窩子的東西,宛若被關在精神病院里待了十幾年。龍小邪同學宛若一只炸了毛還弓起背的貓,甚至連他最鐘意的逗貓棒——上課騷擾亞瑟,都不能稍稍分散他的注意力。
受不了了。
受不了了。
于是他半死不活地低頭與冰冷的課桌面面相覷,抬頭看一眼時鐘,絕望地垂下腦袋,又滿懷期待地抬起頭,最終緩緩垂下他的紅毛腦袋瓜子。
這番如此作態的仰臥起坐自然無法逃脫關愛學生的Mrs·莫——哦不,Mr·莫的眼睛。
是的、是的。龍小邪撓了撓腦殼,察覺他又將他那十分不精通的英語給搞混淆了。
他誠摯地認為學英語會破壞他的神經。
老天爺啊!
龍小邪痛苦地扣搜光滑桌面上的筆蓋。將其險些分尸,在臨到末尾,又終于良心發作及時剎車,留下那筆蓋一條殘破的生命。
筆蓋子終于戴到了筆身,與之合二為一。龍小邪隨后向后一仰,不停地轉換地調整著無論哪一個都是扭曲的,絕對傷脊椎的奇怪姿勢仰坐著。
待他終于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懷揣著一顆期許的心,龍小邪鼓起勇氣,下意識屏住呼吸后抬頭。
不過一兩分鐘。
他就像是一只自己心愛玩具壞掉的貓貓,尾巴垂落下來,恨不得找個陰暗角落將自己塞進去。
沒關系。
龍小邪默默安慰自己。
四舍五入、四舍五入。就相當于下一秒不、這一秒就可以解放了。
想開了的龍小邪便試圖回歸跳到岸上的小魚一樣的狀態——只會張口呼吸的放空時,一道利劍一樣的目光此時再也無法將它的鋒芒掩蓋。
龍小邪身體一僵,下意識隨著那刺出他雞皮疙瘩的目光望去探究去。
透過那層層人影,原來它的主人是幽怨、怒火噴涌的Mr·莫哦。
大抵是怨氣太盛,龍小邪瞇著眼發現從Mr·莫身上翻涌的黑氣團成云飄浮在教室上空。
而那道凌厲的視線就像燈塔的光一樣在這個不大的教室里掃來掃去。
“哇哦——”
龍小邪張嘴真心實意地感嘆了一句。
但是不管怎么說,Mr·莫都是個好老師。雖然他此時此刻看上去恨鐵不成鋼,兩眼冒著火花,即將演變成一只噴火霸王龍,但是——依舊沒有耽誤上課進度。
能在如此盛怒的情況下保持冷靜,實在是……這就是盡職的老師嗎!
龍小邪的心中罕見涌上一絲心虛。他竭力按捺住內心就像小動物面對自然災難的感應一樣的躁動,貌似正經地端坐在教室,實則神游天外。
嗯,難道是大家都對學校畫的去博物館參觀的大餅直接渣都不剩而不滿?
嗯,我應該也是吧……?
壞了,等下一下課我估計就得去Mr·莫老師那里喝茶了。
就在龍小邪在腦內擬定下課脫逃計劃時,一個粗獷的聲音提到他的名字。
龍小邪一個激靈站起來。
Mr·莫正面目不善地看著他,露出一抹總算逮到你了的表情,他手上的小棒敲了敲黑板上白色的粉筆字寫下清秀的題目。
龍小邪踢了踢亞瑟,面目扭曲地暗示著他。然而,亞瑟默默地回了幾腳,就正大光明,坦坦蕩蕩地移大了他們兩人的距離,徒留一抹悲痛欲絕存在龍小邪的眼睛里。
旁邊是Mr·莫,和藹可親的催促:“答不上來抄一百遍”。
龍小邪的汗唰唰往下淌,他硬著頭皮,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扣扣搜搜地搜刮起自己的腦袋瓜子,最后不確定又含含糊糊地回答:
“額……過去將來時?啊不對,過去將來進行時!哦,不對!是……”
第八十三章 蕪湖
“蕪湖~”
雙手舉至頭頂,放松拉伸了一下,龍小邪腳步不停,邁著輕松而愉快的步伐,甚至還能愉悅地哼個小調,像是一只貓兒似的,墊著肉墊輕盈地邁出Mr.莫的統治范圍。
美妙的心情在瞟到教室里的一排唰唰排到門口的長龍時就更上一層樓。
但所謂一波三折,人卻不總是一路一帆風順。而上帝又總是公平的,哪怕不是對個人。當一個人注定失去什么,另一個人就會有所得。哪怕是親情這種貌似只能獨屬于一人的情況下也是如此,雖然大部分以另一種方式進行回饋。
所以,當龍小邪歡快地跳到臺子上,如同小鳥張開翅膀一樣張開雙手,貓豎著尾巴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梅花那樣,松懈閑暇地在玩走鋼絲游戲,眼神隨意一瞟,目光啪地一下就凝固了,連那不經意間浮現出那顆虎牙的笑容也僵在那里。
而根據笑容守恒定理,正挺起厚而結實的肩膀,正在給小弟開小會,得意洋洋到像是偷吃了蜂蜜的棕熊一樣的自稱黑手黨老大,阿蘭星落學院NO.2搗蛋的庫庫朗,此時此刻,不知為何,那傻傻憨憨的嘴角又自然往上提了提。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人不行,起碼也不應該被一群哈士奇圍堵。
龍小邪正頭腦風暴中,力圖尋找一個恰當的理由……不是,思考一個合適的緣由來離開這個不詳的走廊。
所以是逃跑……咳咳,撤退呢、撤退呢……還是撤退呢。
于是,龍小邪決定尊崇自己內心的指引,一刻也沒有停留,上半身一扭,就要和那群由胖熊引領哈士奇,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群體分道揚鑣,從這個課間起就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在各自的班級混得風生水起,并無關聯。
正當龍小邪試圖以一種快速而不顯的落荒而逃,自然禮貌火速的形式開溜時,在他未曾長眼睛的背后,庫庫朗撓了撓他那敦厚的紅毛,他像是看見了什么,秉持著黑手黨一些看似毫無道理實則毫無道理的情誼規矩,一只胖手作做出爾康手的動作,手臂向那揚長而去的單薄身影招手,“喂————!”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于是龍小邪再也無辦法克制住,腳一蹬,就預備開跑。不過令人無奈,他給自己打下的身體基礎太過薄弱。在一個小小的臺子上根本無法舒展自己的全身。更何況一些奇奇怪怪的攔路虎。
龍小邪剛準備抬起后腳,準備向前大步邁進。甚至連一條腿都還沒徹底抬起來,腿一頓——他撞上了什么,并沒有很痛,但打斷了他原有的節奏,而另一只腳顯然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支撐起一人的重量。
于是他恍然間化成了徬晚的泰坦尼克號。于是世界踟躇著慢吞吞,一切都變成了下了雨,在小道上留下一串液體,不緊不慢爬行的蝸牛。一時之間,眼前的空地忽然拉成了慢鏡頭。
龍小邪瞳孔驟縮。
第八十四章 南丁
貓……?
阿蘭星落學院里什么時候會出現貓……?
宛如在黑夜下泛出金光的皮毛,貓優雅地端坐在他的前方,翠綠的翡翠一樣的獸瞳就那樣倒映出他狼狽的身影。
那雙瞳孔像是擇人而噬的鬼怪,或者這貓本就是什么精怪。
龍小邪的視線一寸一寸從貓那修長而柔軟的皮毛掃過,直至落入那對瞳孔中去。
它的胡子抖了抖,嘴角稍稍上揚,配上它有些滑稽的眼鏡下那雙毛骨悚然的獸類瞳孔,像是滑稽的小丑在最后彎腰謝幕時,流露出的掩藏在油畫面具下最后一個、暗含諷刺的笑。
碧綠的眼睛如同蠱惑人心的深潭,龍小邪仿佛喪失了神志,只一味的、執拗地探尋著其中的所蘊藏的寶藏。
貓……?
貓會這樣笑嗎?
直至神似深潭的獸瞳從視覺中謝了幕,時間不再逗留。電影中的慢鏡頭一閃而過,視角快速拉長,從道旁高枝上樹葉一路至上到那澄澈,一碧如洗的天空去了,又隱隱約約能窺見月亮白而透明的身軀。
終幕則是在“咚”的一聲中,算不得激昂,說不上悲涼,更談不了意猶未盡的,草草落幕。
而彩蛋卻是一群嘰嘰呱呱不停的掃人興致,倒人胃口的幼稚談論。
龍小邪閉上雙眼。
等他再次睜開,那天空早已不再是那一蔚藍,而是涂上慘淡的白。
他緩緩眨了眨眼,慢慢坐起身,撩起一旁白簾。穿著淺色呢絨上衣,內套高領白毛衣,下著一條米蘭色長褲,披著純白外套的女士捧著一部手機,坐在簾子外正聚精會神地觀看那部橫屏的手機。
龍小邪恍惚想了想,才從記憶里翻找出她的名字和身份。
校醫,南丁女士。
他有些踟躇,下意識揉了揉腦袋,手卻碰到一塊凸起的,粗糙的異物,與他那一頭柔順的紅發格格不入。
龍小邪愣了愣神,手指并攏成半個手掌,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可凹下去,有些軟……
龍小邪若有所感,偏頭望向從一旁的玻璃上隱約反射出自己的腦袋。
偏左側靠中后的位置被棉花、醫用膠帶包裹起來,凸出大大的一塊,遠遠望去就像他頂了顆大絨球。
后背一涼,龍小邪立刻回身,對上校醫南丁慢條斯理地將按下手機暫停鍵,悠哉悠哉回望過來的淺藍色眼睛。
她那帶有醫生標志性的帶有職業疲憊感聲線平靜地回響在這個不大的醫務室里的一間小房間。
“你磕到了腦袋,好消息是問題不大。桌上有紙筆——如果你想請假休息一會的話。還有,順帶一提——”她將手機翻個面,顯出里面的內容,
“還有十五分鐘到下午的第一節課。”
話音剛落,她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龍小邪,“我記得你,是凱瑟琳班上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下午會進行測試。”
南丁女士根本不容龍小邪發揮的余地,一股腦兒說完,就戴著她那初始外殼手機推開這間布置簡單,以白色為主的小房間,徒留龍小邪坐在一灘雜亂的被子中凌亂地接受這些雜七雜八的信息。
第八十四章 南丁
貓……?
阿蘭星落學院里什么時候會出現貓……?
宛如在黑夜下泛出金光的皮毛,貓優雅地端坐在他的前方,翠綠的翡翠一樣的獸瞳就那樣倒映出他狼狽的身影。
那雙瞳孔像是擇人而噬的鬼怪,或者這貓本就是什么精怪。
龍小邪的視線一寸一寸從貓那修長而柔軟的皮毛掃過,直至落入那對瞳孔中去。
它的胡子抖了抖,嘴角稍稍上揚,配上它有些滑稽的眼鏡下那雙毛骨悚然的獸類瞳孔,像是滑稽的小丑在最后彎腰謝幕時,流露出的掩藏在油畫面具下最后一個、暗含諷刺的笑。
碧綠的眼睛如同蠱惑人心的深潭,龍小邪仿佛喪失了神志,只一味的、執拗地探尋著其中的所蘊藏的寶藏。
貓……?
貓會這樣笑嗎?
直至神似深潭的獸瞳從視覺中謝了幕,時間不再逗留。電影中的慢鏡頭一閃而過,視角快速拉長,從道旁高枝上樹葉一路至上到那澄澈,一碧如洗的天空去了,又隱隱約約能窺見月亮白而透明的身軀。
終幕則是在“咚”的一聲中,算不得激昂,說不上悲涼,更談不了意猶未盡的,草草落幕。
而彩蛋卻是一群嘰嘰呱呱不停的掃人興致,倒人胃口的幼稚談論。
龍小邪閉上雙眼。
等他再次睜開,那天空早已不再是那一蔚藍,而是涂上慘淡的白。
他緩緩眨了眨眼,慢慢坐起身,撩起一旁白簾。穿著淺色呢絨上衣,內套高領白毛衣,下著一條米蘭色長褲,披著純白外套的女士捧著一部手機,坐在簾子外正聚精會神地觀看那部橫屏的手機。
龍小邪恍惚想了想,才從記憶里翻找出她的名字和身份。
校醫,南丁女士。
他有些踟躇,下意識揉了揉腦袋,手卻碰到一塊凸起的,粗糙的異物,與他那一頭柔順的紅發格格不入。
龍小邪愣了愣神,手指并攏成半個手掌,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可凹下去,有些軟……
龍小邪若有所感,偏頭望向從一旁的玻璃上隱約反射出自己的腦袋。
偏左側靠中后的位置被棉花、醫用膠帶包裹起來,凸出大大的一塊,遠遠望去就像他頂了顆大絨球。
后背一涼,龍小邪立刻回身,對上校醫南丁慢條斯理地將按下手機暫停鍵,悠哉悠哉回望過來的淺藍色眼睛。
她那帶有醫生標志性的帶有職業疲憊感聲線平靜地回響在這個不大的醫務室里的一間小房間。
“你磕到了腦袋,好消息是問題不大。桌上有紙筆——如果你想請假休息一會的話。還有,順帶一提——”她將手機翻個面,顯出里面的內容,
“還有十五分鐘到下午的第一節課。”
話音剛落,她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龍小邪,“我記得你,是凱瑟琳班上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下午會進行測試。”
南丁女士根本不容龍小邪發揮的余地,一股腦兒說完,就戴著她那初始外殼手機推開這間布置簡單,以白色為主的小房間,徒留龍小邪坐在一灘雜亂的被子中凌亂地接受這些雜七雜八的信息。
第八十五章 各類紙的集合
據之前因某次意外而被迫進校醫室的某溫莎形容,南丁女士格外不拘小節。原本龍小邪以為這只是尋常地又一次溫莎式形容——雖然亞瑟罕見地沒有反駁,但是面對層層疊疊幾乎堆到他頭頂的文件和書籍以及其它什么亂七八糟的廢紙時,龍小邪不得不敬佩起溫莎那十分到位的形容。
他踮起腳尖,抬手過頭頂,以一種不觸動這搖搖欲墜的高山的謹慎舉動蹭了一把書堆的頂層,除了有些粗糙的如同牛皮紙的文件袋外指尖傳來一種別樣的、令他分外熟悉的觸感。
他瞇起眼睛打量起手指尖。
一層厚厚的灰。
龍小邪頓時面色扭曲地搓起手指,跟窮困潦倒了幾天,最終下定決心準備借錢的一樣幾乎要將手搓出火來。
直到確認手感仍是順滑的,龍小邪這才肯勉勉強強罷休,放過他那快磨破皮的手指尖。將注意力放到這張傳說中有著紙和筆的辦公桌。
黑色辦公椅微微向內擺靠。
遲疑了片刻,他稍稍繞著桌子向墻挪了幾步。
外面的書堆像是為了掩蓋內部。書桌靠墻內層僅僅擺了一沓白紙,一旁放有一個藍色的印有天鵝的筆筒,三支紅黑藍色的筆就那樣散插在里面,就像快要凋零,只剩下幾片花瓣光禿禿的菊花。
而與外側雜亂無章形成渭涇分明的分界線的,則是一個相框。龍小邪無意多看,但還是看到了一個高挑的女孩穿著潔白的芭蕾裙獨舞的一幕。照片中她的一雙如同光照射在海面的那般澄澈的淺藍眼眸,于黯淡中透著點點深藍熒光下,像是深夜浮現在海岸線的蜉蝣生物的舞臺上翩翩起舞。
“吉賽爾”這三個字突然跳進他的腦海,蠻不講理地像是平靜的湖泊中打水漂時泛出的小小漣漪,最終那顆扁平的石子咕嚕咕嚕沉下湖面,水平浪靜。
也許他曾經聽說過。
龍小邪小幅度晃了晃腦袋。
寫請假條要緊。
一想到溫莎將會以一種不敢置信的,被背叛的樣子痛苦地坐在教室死心塌地地看著歷史試卷,龍小邪的嘴角便無法克制地向上挑起來。但于此一同出現的,是凱瑟琳那張繃得緊緊的臉。
完蛋,他大概、哦不、是肯定要補考。
不過,龍小邪相信,僅憑他的小小人脈與手段,搞點小小的捷徑也是灑灑水啦。
他伸出手正要去勾筆筒里的黑筆,胳膊停在半空,不詳的預感仿佛烏云一般盤旋在他心頭,不知因為傷勢慘重,而導致腦袋的敏感上漲。
總之龍小邪還未來得及為自己逝去的發型哀嘆,就覺得頭頂像是爬了只小蟲子似的,癢癢得令他一刻也無法忍受。
那伸在半空中的手自然而然地折回撓了撓頭頂。
輕微的,像是有羽毛從他心頭拂過。
龍小邪似有所感,扭頭一看。
果不其然,那堆由齊全又奇怪的各種紙類集合堆仿佛在這一瞬間終于按捺不住,進行反抗。
最上方的文件袋已經搖搖欲墜,在做最后無謂的掙扎。
而這座紙山半腰則已經明顯地出現了腰間盤突出的征兆。
“嘭———”
第八十六章 名字
灰塵像是魔法坩堝即將完成時噴出的云霧蘑菇,迅速彌漫膨脹至這整個雜亂無章的小角落。
在肺一陣陣破費的震動中,龍小邪連忙捂住口鼻,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些白花花的紙片和五顏六色的文件夾如仙女散花一般洋洋灑灑徐徐落下,此時此刻,只有短短三字始終盤旋在他的腦海,久久不散:
完蛋了。
完蛋了!!!
龍小邪面如死灰,祈禱指望能監控腳踏七彩云來保下他的一世英名。
還是挽救一下?
龍小邪蹲下身去,手指急急忙忙向一地狼藉伸去,卻在半空中來了個急轉彎。
Wait a minute.
要是他現在幫忙扶了,那就不坐實了他龍小邪心虛的罪名了?
那還是再等來個目擊者再將這堆東西幫忙拾起來?
默默站起身,還沒等龍小邪上半身定格住,他又輕飄飄地蹲下去,像是一株隨風搖擺的墻頭草。
但是“見死不救”和“袖手旁觀”也是死罪,而且還是在這關節眼兒上,也許會影響到他的快樂意外假期。
龍小邪垂著頭漫無目的地掃視著地上一片褐色紙袋與白花花的紙片,陷入一團糾結當中,像是漫步在白沙海灘,思考晚飯的歸屬,而那些跳躍在視角膜上的黑色的文字不過是點綴的凌亂石頭亂入。
視線一掃而過,忽然頓住。恍若一堆陌生的怪異的文縐縐的名詞里突然冒出熟稔的一句“hi~”一樣惹人注目。龍小邪皺起眉頭,緊盯著從牛皮紙袋里漏出的紙張上“莫漢”二字,陷入沉思與另一種糾結。
雖然偉大的先師孔子曾說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俗話說得好,“鳥為食亡,人為瓜死”。
所以到底看還是不看?這是個問題。
話雖如此,龍小邪身體卻已經十分誠實地遵從心的指引,麻利地扒拉開有關莫漢的文件,甚至留了個心眼,將那一袋子里的紙張全部提溜出來。
他先挨個粗略地翻看起來,還翻找到了莫漢下一頁屬于凱瑟琳的檔案。
檔案。
意識到這一點的龍小邪忍不住嘆了口氣——畢竟這類東西都十分正規,基本上淘不出什么有趣的東西。
不過懷抱著看都看了的心態,龍小邪還是貢獻出了點點耐心。
先看看Mrs·莫的吧。
他露出一抹快樂的笑意。
檔案前面的內容千篇一律。
“姓名:莫漢·馬丁
性別:男”
龍小邪摸了摸下巴,幾乎要對自己此次好奇心引出的冒險生出幾分悔意來。
懷抱著最后一絲希冀,龍小邪向下瞄去。
一旁附上的照片是一張略顯青澀的證件照。
厚厚的嘴唇,憨憨的面貌,百年難得一遇的發型。現在的莫漢身上可以很明顯地找出曾經的影子。
龍小邪的笑容里添了好幾分得意,他雖然想在此處駐足片刻,但苦于時間緊迫又沒有人同他一起分享,只能甜蜜又苦惱地將這份激動的心情藏于心中,以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將其盡情釋放出來。
看來是來對了。
他搖頭晃腦又得意洋洋地繼續向下看去。
“出生日期:1967年12月14日
出生地:雅典
入學時間:1977年11月25日
幻世職業血脈:通靈者
是否通過甄選:否
死亡日期:1981年11月26日
現任職業:阿蘭星落學院3399屆英語老師……”
不由自主“嘶”了一聲,那快樂悠閑的腦袋瓜子立即停住,就像聽歌的人一腳踩進了沒井蓋的下水道口,龍小邪腦里能也僅能蹦出一個強烈的感嘆號,“啊?”
什么是幻世職業血脈?通靈者是啥?甄選又是啥?
以及最最最重要的是——
他的視線久久鎖定在“死亡日期”。
死亡日期……
死亡……?
他的大腦甚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知道盯著這個行信息愣神。
這或許只是一個玩笑。
上午的時候,莫漢老師還在那里綿綿不絕地講著助眠的課文,他盯著那張慈祥男媽媽一樣的臉神游太空,一直漫步至太陽系外。
這或許只是一個玩笑……
他昨天還因為誤以為今天要去博物館,沒寫作業,差點被莫漢提溜出去罰站了!
這肯定只是一個玩笑……
不,也許是制作檔案的粗心大意失誤了。
你看,他們連出生日期都寫錯了!
62年!?
這可真是太粗心了啊!
龍小邪牙齒打顫,手下不停,不信邪地翻至后一張。
“姓名:凱瑟琳·希爾斯
出生日期:1951年4月21日
出生地:梵蒂岡
入學時間:1960年11月25日
幻世職業血脈:通靈者
是否通過甄選:否
死亡日期:1965年11月25日
現任職業:阿蘭星落學院3399屆歷史老師……”
不可能,不可能!龍小邪試圖翻到下一張,但白紙卻如落葉一般嘩啦啦從他的手里滑落。
他的手指在不停的顫抖,小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姓名:諾蘭·桑德拉
出生日期:1953年9月30日
出生地:迪拜
入學時間:1964年11月25日
幻世職業血脈:巫醫
是否通過甄選:否
死亡日期:1969年11月27日
現任職業:阿蘭星落醫院醫生……”
他們年輕的青澀的相貌就那樣毫無遮攔地展現在龍小邪面前,那些仍然童真的眼睛此時此刻都仿佛從模糊的照片中脫離出來,跨過時間,好奇地打量著面前這個面色蒼白的冒著虛汗,跪在地上,不問而至的來訪者。
而這位不太體面的來訪者顫顫巍巍地拾起那張牛皮袋,上面如是寫道:
《337x-338x屆甄選生名單》。
他遮住眼睛,急切地喘了一口,像是為了證明什么,堅定又徘徊不定地拿起另一個包裝還算完好的牛皮袋,慢慢抽出其中的檔案。
“應玲”“佘杳”“謝絮”“阿爾伯特·艾薩克”……
龍小邪頭暈目眩,他似乎冥冥之中參透了什么,他徘徊于命運之前,于真相之隔是一層淺淺的薄霧。
好像一切都已明了,仿佛命運給他開了個不小的玩笑,而他深陷泥潭,殊不知這是命運對他的微不足道的憐憫。
所以,只要他想,他就能穿過這什么也掩蓋不了的白霧,去看清簡單清晰的真相。
他該去這么做嗎?
手停頓在霧前,這是世界上最削薄的膜,他只需輕輕地,甚至不需要用力,一觸即破。
他該去碰嗎?
手顫抖不止。
就在他徘徊猶豫之時,“嗒——嗒——嗒——”,是鞋跟與地面碰撞的聲音。
龍小邪宛若久困于高空之上的人被供了個臺階,他不假思索,立刻爬起身來,將周遭一切都暫時性的拋至腦后。
低咳一聲,就在龍小邪大腦風暴中思索逃離的方法時,南丁女士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
“這確實容易倒,看來又要好好整理一下了。還有,你請假條寫好了嗎?”
龍小邪試圖扯起一抹笑容,他轉頭試圖望向南丁女士那張臉,來表達他的專注。
然而,不知為何,此時的南丁女士那雙淺藍色的眼睛里仿佛不再透露出平和與職業性的疲憊,而是幾許意味深長的……探究。
這份探究令龍小邪不顧一切狼狽而倉促低頭躲避。
被拋棄散落的紙張仍然凄凄慘慘地灑落在地面,連同他剛剛慌亂之下隨手擲下的兩個牛皮袋,少了幾張檔案并沒有影響它的大腹便便,仍有幾張含苞待放地從中半遮面般顯示出一張兩張的一角半角。
那其中的一角清晰地顯露出它黑色而清晰的字體:
“姓名:南丁……”
龍小邪的背后立即冒出冷汗,他盯著南丁女士的淺色呢絨大衣的一角。
耳旁傳來她疑惑的嗓音,
“需不需要繼續躺一躺?”
龍小邪張開嘴巴,卻沒有第一時間發出聲音。
像是堵住了,又或者只是他的臆想。
掐了手掌,他本能地從嘴里蹦出幾句俏皮話,
“那啥,我還是覺得去考歷史也不失為一種美事。”
他轉過身欲走,然而身后輕飄飄一句“龍小邪”,輕松讓他頓住身形。
上半身僵硬地轉過來,龍小邪看見南丁女士就這般輕松地。手插在大衣兜里,站在一片紙的廢墟中,安然自若地注視著他。
那雙淺藍色眼睛仿佛流出了一個旋轉著的小小旋渦,漸漸將透藍的水攪渾成深藍。
她笑了笑,說,
“沒什么事,記得好好休息。”
直到門被輕輕帶上,她才輕輕轉動頭顱,彎下身子,略過那張透露出她一半姓名的檔案,拾起那牛皮袋下孤零零的一張白紙。
“可惜。”
她平靜地感慨了一句,從手中的這張檔案上一掠而過。
檔案上清晰的照片有著與剛剛離開的男孩完全相似的面貌,清秀的長相,紅發以及那束白化絲。
身下,那混亂無章的白紙伸展了下邊角,彎起紙身爬起來,排隊到對應的牛皮袋文件夾前,一個挨著一個拱進去。
而后牛皮袋文件夾們馱著東西,慢慢的像是蝸牛一樣挪到桌子上。
于是,一個新的紙堆山完好如初。
南丁的目光一瞬間停留在那張檔案一欄姓名上:
龍曜。
——————
新年快樂!
莫漢他們的死亡日期我本來打算按照失蹤時間填的,但是好像又與每4年一次的甄選考試不符,因此就在他們失蹤之后的甄選考試中,就近挑了一個年份。
最后就是,一月份考試周到了,我大概更的頻率會降低很多(雖然現在的頻率也沒有很高就是了)
盡量過年的時候把四周目更完。
第八十七章 突擊
一手捂著在路上被風免費吹出來的新潮流蓬松短發,龍小邪一面扶著門框,待他搖搖欲墜地歪倒倚在門邊上,這才有氣無力地擠出一句,“報——告——!”
這聲如同黑夜里的煙花引得教室里數雙眼睛齊刷刷地向他掃視,又忽然意識到什么,在短短一刻內,這些眼睛又順滑地仿若無事發生般,轉回了白花花的試卷上。
在凱瑟琳老師審視的目光下,龍小邪不疾不徐地垂下那只虛捂著頭發鼓起包的手,往硌人的褲兜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張疊巴疊巴疊成塊的紙張。
是了是了,這應該就是他龍小邪的請假條了。雖然他已經不記得有沒有寫,但是相信他自己總歸是沒有錯的。
他總不會離開的太匆忙,太激動以至于連請假條都忘寫了吧?
那可這是太——?
舉起那張空無一物,只留下幾許潦草不規則折痕的白紙,龍小邪那一本正經的臉上露出了五分空白,三分不解,兩分匪夷所思。
怎么會沒寫?啊?這不應該吧?
還沒等他臉上的調色盤淋漓盡致地挨個輪換一遍,那白紙的一邊就被凱瑟琳涂了紅指甲的手挑剔地捻住,轉了個身,直面那張白粉撲撲滿的大臉。
她掃視了一圈,被剃掉了一半描了又描的眉毛紛紛上揚,像是不堪重負耷拉下來的帆被風吹,不情不愿地伸展一半身子。
“你拿檔案紙寫請假條?”
應作請假條的較硬材質的紙張正面干凈得只有折痕。
紙又被翻過身來,她仔仔細細打量了紙的背面。
依舊是清清白白。
眨了眨眼睛,龍小邪正待做出辯解,凱瑟琳卻忽作恍然大悟,十分欣慰地點了點頭,順帶用眼神警告了下排一個趁此良機準備尋求場外救援的可憐學子,便大聲地感概道:
“不錯不錯,龍小邪這次身負重傷還堅持來考試,大家要向他學習啊。”
一邊說著,她踩著那雙“噠噠”作響的正紅高跟鞋,一邊上前一兩步,拍拍龍小邪的肩。
一張白紙黑字的試卷“嘩嘩”向龍小邪襲來,顫抖著嘴角,龍小邪舉手欲辯駁的動作就那般硬生生卡在哪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宛若一尊奇怪姿勢的雕像。
那大搖大擺的標題上的歷史仿佛正在向龍小邪招手,說
“來呀~快活呀~”
不!
他龍小邪豈是被一兩句話捧起就尷尬地不下臺的人!
龍小邪深吸了兩口氣,正欲說話,抬起眼發現凱瑟琳已經掏出blingbling打著粉鉆的手機出來,快活地與對面說起來,
“誒,你知道吧——龍小邪今天特地來上我的課了,特地來考試了知道吧,我就知道沒有一個人是無藥可救的。”
龍小邪瞇起眼睛一看凱瑟琳的通話對象。
嚯,Ms.莫。
懸著的心終于死了。龍小邪僵著臉如是想道。
可是然而、凱瑟琳絲毫沒有顧及龍小邪那顆輕輕死掉的幼小心靈,她夸夸其談又興高采烈地和對面人夸贊起龍小邪的幡然醒悟,回歸正規的令人落淚的迷途知返行為,那涂得反光的紅指甲將點點陽光反射到龍小邪臉上,直照得他臉青一陣紅一陣。
倍感窘迫的龍小邪偷偷瞄了眼凱瑟琳,發現她已經樂得嘴角都咧開了,直咧到嘴邊,粉越裂越大而臉上原來涂得粉也如受潮的白漆一樣一塊一塊滑落,露出沒有擦粉的干癟的血肉來。
那嘴邊的兩塊肉甚至還一顫一顫地隨著鮮紅的嘴唇抖動。
一時之間,無數巧舌如簧耍賴辯解的話都堵在嘴邊,卻怎么也無法流暢地吐出口。龍小邪只得瞪大了眼睛,不知不覺后退半步,茫然失措地看著眼前荒誕的景象,而那倘若此時有人與他一同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他恐怕會多幾許真實感。
可惜沒有。
教室里充斥著整齊劃一的筆尖摩擦的唰唰聲。在慘白燈光下,大家的臉齊齊朝下,沉默地注視著那張試卷,仿佛一個磨子里刻出來的蒼白的臉毫無血色,如同涂了白漆的木偶。
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而正在撥打電話的凱瑟琳仿佛是見龍小邪長時間沒有動作,半扭過頭,略微瞪大眼睛似乎在督促龍小邪快點回座位上。
但如果那雙眼球沒有從眼眶里凸出來一半,半耷拉在厚重的下眼皮上,也許場面會更和諧、更正常一些。
這要掉不掉的眼球似乎凱瑟琳一個扭頭就能掉在地上,彈上一彈然后咕嚕咕嚕滾到他的腳邊,龍小邪不由得向后退上半步,像是盯著將要撲上來的猛獸那樣,試圖一步一步形成微妙平衡并后撤進安全區。
而面對龍小邪并沒有意識到的戒備,凱瑟琳做出的回應卻令嘴邊肌肉繃緊,血盆大口扯出了一個略顯擁擠的,充斥裂縫的微笑。
不過龍小邪無心注意到凱瑟琳的陰氣森森的微笑,就在他磨磨蹭蹭地快要退出去原先倚著的教室門的時候,就在他試圖喘上一口氣的時候,凱瑟琳突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很難描述這一聲“龍小邪”。那聲音尖銳到仿佛不像是人體所能發出的,有無數看不見的指甲瘋狂地撓抓他的耳膜,像是夏日曝曬的泔桶,令他嘴里一下就泛出酸。
那一時之間,教室內天花板上的如手術室那樣亮堂的燈也受不了那尖銳而嘈雜的聲音,“滋啦”一下,恍若突然斷了閘,漆黑一片。
龍小邪視線瞬間轉黑,剎那都未曾反應過來。
又是“啪”地一聲,龍小邪隨著突然而起的亮光急切地炸了眨眼睛。
他茫然抬起頭,像是剛剛睡醒,或是才接受其實今天是個玩笑百出的愚人節,慢慢地,在雨珠順著屋檐有條不紊地滑落到大地的時間里,他看向開著乳白色護眼燈的教室。
一片明亮。
似乎感受到他的視線,他的同桌偏過頭,剔透的玫紫色眼睛里遞出疑惑。
而在他的座位附近的損友正拿著手里的佛牌,瑪瑙,十字架等等,多元化求神拜佛,一頭黃色俏皮小卷毛都有些垂頭喪氣地耷拉下來。
龍小邪無知無覺地將手撐在門框上,此刻教室的門成了奇怪光景但自成邏輯的兔子洞,也許吃了塊蛋糕,又或者喝了口水,他早已不能分辨來時的方向,又辨認不出真正的出口。
“龍小邪?”
凱瑟琳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尾調微微上揚,是那種督促的、不耐煩語氣。這一聲正常呼喊令龍小邪調到了他所熟悉的頻道上,他略微放松了原先緊繃的肩,整個人像是發酵好,蓬松成輕飄飄的一團。
龍小邪向講臺望去。
blingbling閃著粉鉆的手機并未被凱瑟琳牢牢抓在手里,正相反,它被按了靜音,無人問津地倒在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粉筆灰的講臺上。
剛剛的一切好像就是他的一點小小的幻覺。
也許一切都是正常的。
他只不過被撞壞了腦子而產生的一剎那的精神錯亂而已。
還未等他調整一下他可能真撞到了腦子,久不聽回應的凱瑟琳已經甩了甩手中的空白檔案紙,冷笑一聲,
“看來你還挺有上進心的嗎,龍小邪。”
她將那張空白的檔案紙重重拍下來,順帶眼神刀了一下蠢蠢欲動的某位在場同學,利落地將桌上僅剩的一份卷子遞出,
“那正好,本來打算讓亞瑟帶給你,既然你來了,那就一起考。”
龍小邪訕笑著,悄悄觀察了一下凱瑟琳說一不二的臉,磨磨蹭蹭地從她手里拽過那張試卷。
在那句經典的“快一點,全班都在等你一個人”的臺詞下,龍小邪依舊慢吞吞地拖著試卷在過道上掙扎起來,卻無奈地發現,他略過的眾人答案十分地精彩,保留了每個人的完全不同個性的同時,又帶有那份統一而潔白的試卷空白,堪稱大同小異。就像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在教室里也沒有兩份大相徑庭的答案。
行吧,龍小邪又將希望默默投射在亞瑟身上。
不管別人怎么樣,雖然亞瑟這小子十分的小氣,報復心又強,但是,作為他的好同桌,龍小邪還是十分相信他同桌的答案嘀。
總不會見死不救,對吧。
龍小邪剛帶上淳樸而充滿信任的眼神對上亞瑟的試卷,下一秒就凝固在那里,石化住。
只見那通往及格的門扉被一拖像小山似的花栗鼠擋得嚴嚴實實,那圓滾滾的肚皮還有節奏地起伏著。
龍小邪抬眼,對上亞瑟傳來愛莫能助的眼神,甚至在龍小邪眼里,這份愛莫能助還涵蓋些許幸災樂禍。
向后順手從溫莎的桌上薅了一只筆,龍小邪垂頭喪氣地坐在座位上,左手“咔嚓咔嚓”摁著可收縮筆的按鈕,右手將試卷鋪平。
待他的目光停留在第一題時,有節奏的的“咔嚓咔嚓”聲節奏逐漸慢了下來,直至徹底停住。
這題目……他好像在哪里見過的。
看著面熟,就當是舊相識。
于是龍小邪遲疑著下了第一步,之后仿佛如有天助,越寫越流暢,越寫越利索。
一筆到頭,一口氣從頭到尾寫完。
就在龍小邪松一口氣,筆一松,“啪塔”倒在試卷上,他也向后一仰,倚在后背椅子上,自然偏頭一瞧,嚇頓時一個激靈就直起腰板。
原因無他,凱瑟琳不知何時就站在后一排一臉菜色的溫莎桌旁那里,從后往前直勾勾地彎腰看著他,于是龍小邪剛剛一個偏頭看見的便是涂著粉,老舊口紅,帶著厚重眼鏡框,留有粟色短發的凱瑟琳的大腦袋,而龍小邪甚至沒聽到她走過來時高跟鞋踩出“噠噠”聲。
桌上的試卷被抽走,徒留那只筆在平滑的桌面上借助那股抽走的力道短暫地扭了個身 。
“隨便瞎寫,小心我留你級!”
凱瑟琳那涂有紅指甲的手抓住試卷一角,先是快速瀏覽一番,待這張卷子翻到后面,她這才從厚重眼鏡中向龍小邪施舍一眼,發現龍小邪正盯著那張人畜無害的清秀的臉一臉無辜地望著她,見她回望過來,龍小邪頓時一拍胸脯表示,
“哎呀哎呀!凱瑟琳老師,你得相信您最誠信的學生龍小邪——我的考品啊!再說了,這不是早知道……”
凱瑟琳點了點頭,打斷了龍小邪的夸張的辯駁。
“突襲考試,你作弊的可能性也確實不大。”她又將試卷翻過來看了一看,最后得出結論欣慰地說道,
“作得確實不錯,肯定是好好復習了。果然只要有上進心,就算再壞的學生都可以得到一番成果。看來是我錯了……”
可龍小邪的腦子卻嗡嗡作響,那凱瑟琳后面的贊賞或是自我反思他都沒聽進去,只在開頭那句“突襲考試”反復盤旋,乃至使他那句“再說了,這不是早知道有考試,所以這幾天好好復習”都咽到肚子里,像是一個想要爭辯什么,卻并不能言會道的孩子。
他下意識扭頭看向亞瑟。
亞瑟目測寫到了試卷1/3處,在凱瑟琳抽走試卷時,他也沒有停止作答,一面做題,一面借助距離優勢吃瓜,而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動作,亞瑟扭了一個小角度,像扇子一樣的眼睫毛撲棱幾下,透光玻璃珠似的眼睛向龍小邪投下一片余地。
接收到亞瑟詢問意味的眼神,龍小邪卻愈發慌張起來。
這不對……
他捂著頭上那個包。
什么錯了……?
那被裹著的傷口愈發痛起來。
痛,痛,痛,痛。
還是……什么都錯了……
第八十八章 南柯夢醒
龍小邪按著桌子,味同嚼蠟地機械咀嚼著口里的飯菜,絲毫不在意亞瑟又一次抬眼光明正大的“偷窺”,眼神放空,毫無神采,連那抹平常顯眼的白化絲都耷拉下來。本章靈感
自下午歷史考試之后,他的室友兼同桌就陷入這種失魂的狀態,從表面上看直到晚飯時間也沒有好轉。
甚至在第三節課都沒有用眼神騷擾他,一個勁發出奇怪的語氣詞,或是做手語問他晚上吃什么。
亞瑟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停留在那盆涂了點醬的綠油油的菜葉子上。
他特地提出的晚飯居然沒有被龍小邪這位極度挑剔的甲方再三否決,最后選無可選將就選了第一版的這個流程。
而且……他的同桌公開表示與沙拉、香菜、芹菜不共戴天。
雖然明顯這份失魂落魄的狀態不是他對于終于博得凱瑟琳老師另眼相待而激動萬分的原因,但很難說這與凱瑟琳老師毫無瓜葛。
亞瑟垂下小刷子一樣的睫毛,默默加快速度將手下的飯菜吃完。
也許是被龍小邪帶偏了飲食,亞瑟尊重卻不帶任何喜愛地吃完這份仿佛毫無味道的晚飯。
他想起了自己原本色香味俱全的第一備選方案,不禁小幅度搖了搖頭,表示惋惜。
可能是被亞瑟抽椅子的聲音驚擾到,龍小邪那沒有高光的眼睛猛地點了白點,他如夢初醒地把嘴里還著裝飾水滴的菜葉嚼了嚼,囫圇咽了下去,急急忙忙也起身。
驟然抽開的椅子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刺啦——”一聲,龍小邪慌忙將它抬起來塞到桌下。
情況很糟糕。
亞瑟如是想著,但他什么也沒說,像是優秀的獵手,等待獵物自己漏出破綻,只是如同已經悄然降臨的夜色那般沉默,無聲地同龍小邪一道處理了盤子,買了帶給悠伊的餅干,返回宿舍。
一路無話,仿佛兩個陌路人機緣巧合下肩并肩走了那么一段看似冗長的小道。
在這一天下午里的不同尋常里,這路上沒有龍小邪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也竟是在可預料之中。
但、還不是時候。
亞瑟將腦里的那些猜想全按回去,他嘆了口氣。
時候來得不算晚,也不算早。
臨近規定的休息時分,把頭埋進被子里當鴕鳥的龍小邪終于探出頭,期期艾艾地喊了聲:
“亞瑟。”
機械鐘表的指針輕微的抖動,花栗鼠小小的鼾聲。亞瑟有些走神地想,快要熄燈了。
他裝作一無所知,從密密麻麻的可以用作防身的書中自若地抬起頭,轉過身,椅子在地上擦出輕微的刺啦聲。他注視著龍小邪疲憊的、解脫的神情,像是大病一場后大汗淋漓的愈合。
他扯出一個不算體面、更不算好看的笑容,在他蒼白的臉上,像是沒有脈絡的徒有其表的一瓣花瓣。
龍小邪的嗓音細聽之下在微微發抖,抖得像是平坦光滑的路上因故蹦出的磕磕絆絆的小石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
龍小邪深吸了一口氣,坦然地注視起他的眼睛。
瑰麗的紅眼睛,盛著露水的鮮嫩花瓣,特質的玻璃彩窗,光碎在其中,裂出零碎的斑斕韻致。
龍小邪屈起食指,神經質地咬了一口,垂下手,慢慢詳細地對他做起手語。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他如是問道。
是了,一切都明了了。
有問題的并不是龍小邪,而是他所處的這個世界,連帶他也并不是真實的。
平行?回憶?幻覺?
盤旋著不解的問題時,亞瑟并不需要非必要的言語,靠著反人類的算力解算問題的各種可能性,亞瑟很少能遇見他無法理解的難題。
但,只是很少。
一瞬間,亞瑟腦海里快速回翻以前的過往,理所當然地存在,卻只是個大概,僅以簡短文字可以敘述的。
由此,勉勉強強構建出他這個個體。
那么,一切都是虛假的么?
他對龍小邪緩緩搖頭,慢慢斟酌,
“這里并不是「真實」的世界。但這一切于我而言,卻又是無比真實。因為我屬于這里。”
話題一轉,他鄭重其事地反問起龍小邪:
“那么你呢?”
龍小邪并不急于一時回應,他只是慢慢回憶著,囁嚅著,遲疑地開口,
“你開學那年發生了飛機事故嗎?”
沉吟了片刻,亞瑟給他一個認真思考過后確認過的答復。
他搖了搖頭。
看到這個回復,龍小邪的眼睛便不再投射在亞瑟的身上,下移了段距離,看向那張皺皺巴巴,背景花里胡哨的床單。
“剛到這里,我其實就能感受到一點……奇怪的地方。”停頓不到一秒,他立刻用一種做作的語氣開口,“室友哇——你不知道,我所在的世界真抽象啊,雖然這個世界也不遑多讓就是了。比如昨天晚上,我懵了半天,還以為穿進什么規則怪談的世界。好吧,其實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說起來……”,龍小邪打了個哈欠,抿去眼角的生理淚珠,“要不是這邊也這么抽象,我說不定就要可恥地留下來了,哈哈……”
“聽起來「真實」世界的變故發生在近日,”他略微思索片刻,“感恩節?”
“我們就是感恩節的火雞。”龍小邪深情并茂地虛扼住自己的脖子,眼球上翻,舌頭外吐,做個了吊死鬼的樣子。
“很多人都死了。”他伸出手指頭來一根根算,“猩際領袖莫漢、滅絕師太凱瑟琳、兩撇小胡子約翰……最后我的室友兼同桌,你。”
“從一開始就有我熟悉的人走了,我百般掙扎卻總是不能挽回我所有想挽回的人。所以,我想裝作一無所知地留在這,雖然這確實很奇怪,但又的的確確沒什么失去的。”
龍小邪安靜了一會兒,窺見亞瑟沒什么反應,于是強行岔開話題。
“喂喂喂,我說我要呆在這,這個時候,道德與法治的繼承者——我親愛的室友兼同桌亞瑟,難道不應該譴責我嗎?”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亞瑟耐心地像是一個教導學生過程而并非結果的老師。
“龍小邪。以關燈時間為限,最多再過三個晚上,你便會與這個世界同化,但相應的,如果你想離開,在這個晚上就可以離開。”
“我無權左右你的選擇,龍小邪。”
亞瑟罕見地沖他笑了笑,追根究底算不上笑,但起碼嘴角提了兩個像素點,因此他整個臉看起來柔和了一點,像是一池將融的春水。
“我也無法、也不想左右你的想法。不過怎么樣,你總不用擔心柜子里的播放英雄電影的碟片,我會幫你收好的。”
「所以啊,選擇一條你不會后悔的道路就行。」
于是龍小邪也跟著笑起來,他眼睛本來大些,這么燦爛一笑,夸張地簡直要給擠成一條縫。
“雖然我本來想說‘要是我選擇留在這呢’,留在這參觀兩天,不過那邊有人在等我,我就先走啦。”
「不過有一瞬間,我真的動了留下來的念頭。」
「后來仔細想想,要是留在這卻因為愧疚,吃不好睡不香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當然啦,有點害怕的是,倘若我回去,就會有無數個選擇。但如果我不回去,就連著這這個選擇都沒有了。」
“再見咯。”
“再見。”
像是光滑的鏡面裂開一道道碎痕。
閉上眼睛,再睜開。
光下湖海,起了波瀾,碎碎淺淺,星星點點。
碎開的裂痕第一時間被豆大的黑朱砂給擋住。
矮個子的怪人沖他笑,臉上的皺紋隨之飛揚。
“哈嘍啊~是我老王啊。”
在他背后,是參天的巨樹。紛紛揚揚還在飄著紅絮。
原來他們還在「遺跡」。
龍小邪心下一驚,他下意識扭頭發現亞瑟,正閉上眼睛,看起來失去意識躺在他旁邊。
他立刻伸手準備要推亞瑟的手臂,卻被笑瞇瞇的老王出手打斷。
“亞瑟等會兒就會醒了”看龍小邪的注意力聚在他身上,老王摸了摸下巴,“說實話我還以為是你身旁的小兄弟會先醒呢,果然你san值掉的差不多,連夢都做不好了么。”
“算了,時間不等人,我們先來說正事吧。”老王抬起另一只手,一片薄而長的綠葉和一張神域紙牌被舉在他的手中。
“本來應該是應玲跟你商量來著,不過佘杳先沉下去了,她也就跟著跳下去陪她去了,嗯,也算殉情吧~因此只好委托我了。”
他歪了歪腦袋,甩了甩手里的東西。
“這張神域紙牌可以將你們一行人轉移到另一個世界,逃過甄選;這片樹葉么……”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原世界線里一個人的記憶,他可是一路闖到了紅衣考官出現之前,可以給你夢醒之后,來點過來人的經驗。”
老王另一只手拿過神域紙牌,兩手一手一個攤在手心,放在龍小邪眼前。他“好意”地提醒道:
“趕在這里被淹沒之前拿就行。”
龍小邪的目光緩緩從神域紙牌移向那片普通的仿佛不能再普通的樹葉。
他抿了抿唇,伸手向那片樹葉。
“不再猶豫一下?”
老王蠱惑的聲音響在耳畔。
龍小邪搖了搖頭。
聳了聳肩,老王表示遺憾。
“你大可兩個都拿的,卻堅決選擇一個,此等澄澈之心,真是此輩少年出英雄啊,王某佩服佩服。”
鉿?原來不是二選一?
龍小邪一愣,預備裝傻充愣怎么也得討價還價一番,心里卻咯噔一下。
他了然看向一側,亞瑟的睫毛抖了抖,睜開了那雙清明的眼睛。
老王挑了挑一邊眉毛。
亞瑟直起身子,直截了當開口,
“龍小邪,你還記得凱瑟琳老師講過的瑪雅預言么,昨日考試里有提過。”
龍小邪皺著眉頭,遲疑地點了點頭。
“如果我說,瑪雅預言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實的,并且那個人的提示已經頗為明顯到刻意……”
亞瑟的發言未完就被一旁老王的咳嗽打斷。
“咳咳咳,雖然我很不想打攪你們兄弟倆的友愛交流,但還是得補充的是,應玲死了,她之前施展的「世界寶藏」就要因為沒有支撐失效了,你們也該返回現實了。”
“時間么……就在——這一秒。”老王“啪”一聲打了個響指。
“Vasairy Ethremourla,[南柯一夢]第八階段,南柯夢醒。”
“拜拜~”
(四周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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