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行倩
鐘南來到小院前,見緊閉的大門仍然掛著鎖,就湊到大門前扒著門縫往里看。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問:“喲,還是那位解放軍同志吧?”鐘南回身見是那位大媽,就說:“大媽,我這是最后一次來了。”大媽說:“看你一次次的等,我心里也不落忍的。”
“我只是想知道許婧現在在哪兒。聽同學說她瘋了,是真的嗎?”
“嗨,她早就從精神病院出來了。”
“真的?那她現在在哪兒?”
大媽擺了一手說:“我知道的也不多。就說她從精神病院出來那會兒吧。許老伯工資凍結,許婧沒工作吃什么呀?我就給她找了份外貿繡餐巾的活兒。那天我到她家取活兒,正趕上街道主任來家動員她下鄉,說是‘躲了今兒過不了明兒’!我一看這陣勢哪還敢給許婧找活兒啊?我看娘兒倆都抹起了眼淚,就想起許婧媽說過,醫院里有個蘆醫生待許婧很好。女孩子比男孩子多一條路,那就是嫁人呀。沒想到許婧嘆口氣,說蘆醫生也被人扣上頂壞分子帽子遣送回了江蘇老家。我一聽,江蘇那個地方不錯呀!與其下鄉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如投奔蘆醫生吧?許婧媽也覺得這路子可行。我自告奮勇,到醫院去打聽了地址寫了封信。反正我成分好,街道也不會拿我怎么樣。”鐘南聽到這兒忍不住問:“您后來聯系上那個醫生了嗎?”劉大媽笑著一拍手說:“聯系上啦!后來知道,人家蘆醫生在老家敢情是一點沒受屈,鄉間鄰里的都非常熟悉,有的還沾親帶故,村民們都不把他當外人。再說了,他畢竟是大城市培養出來的醫生,誰家有個病了什么的,都請他去看病,所以,村民都拿他當菩薩供著。后來呀,他給許婧來信說,公社革委會主任找他商量,給西洼公社籌辦個衛生院。蘆醫生一口應承下來,順勢提出,要到北京找個助手過來。公社革委會主任馬上就批準了。蘆醫生為此還來了趟北京呢。聽許婧她媽說呀,兩個人談得挺好的,后來許婧就跟著蘆醫生走啦。呵呵,就這么著,蘆醫生給公家辦了事兒還落了個媳婦,合情合理嘛。這不,許婧走了好多年,估計孩子都挺大的了。”
鐘南“騰”地從石墩上站起來,一陣眩暈,又坐下去了。大媽疑惑地看了一會鐘南,問:“你沒事吧?”鐘南緩緩起身說:“噢,沒事。謝謝您。”大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鐘南腿一軟又坐了下去,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他急于要找到胡剛,向他訴說心中的苦悶,于是,跌跌撞撞地走上樓頂平臺。
寥廓蒼穹滿天星斗,寬闊的露臺上鳥巢般地筑著書桌和紙箱架起的棚子。胡剛和鐘南躺在棚子下面的行軍床上,因為桌子不夠長,他倆的腳伸在棚子外面。鐘南甕聲甕氣地問:“胡剛,你知道我今天回家時去哪兒了嗎?”胡剛想都沒想地說:“許婧家吧?怎么樣,有信兒了嗎?”鐘南透過桌子縫看著天上的星星說:“她八成嫁人了。”說著,翻過身對著胡剛喊著,“竟是那個精神病院的醫生娶了她!據說那醫生還是個被遣送回鄉的壞分子!哎呀,天呢!老天爺怎么那么不公平!”說著坐起身捶胸痛哭。胡剛自語般地說:“其實,跟了這個醫生倒未必是壞事,或許她的病能徹底治愈了呢。”鐘南哭著:“可是我受不了!你懂嗎?”胡剛“唉”地嘆了口氣,說:“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受不了又能怎么樣?”說著,伸出手輕輕地拍著鐘南抽動的肩頭說,“很多事情咱們左右不了,就不要再想了,再較勁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睡覺吧。”胡剛的話還真起作用,鐘南決心割舍這份牽掛。
鐘南做夢也沒想到,幾年后一次車禍了卻了他近二十年的尋找。
那是一個下班高峰,夕陽將古樓附近的街道抹上一層淡淡的橘黃色,街上洪流般的自行車與長龍般的汽車攪在一起,像黏稠的泥漿,在原本不寬的路面上,緩緩地流動著。許婧一臉焦慮地騎著車,不停地掃視著兩邊的街道。突然,人行道上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一溜自行車像多米諾骨牌般地倒下,許父正歪倒在自行車旁。看車人將許父扶到凳子上坐下。許婧慌忙支好自己的車,與看車人一起扶起倒下的自行車。這時,傳來一聲急剎車的聲音。許婧回頭一看,許父不知什么時候上了馬路,跌坐在一輛吉普車前邊。身穿軍裝的司機,慌忙跳下車來扶老人,鐘南也從汽車后座上下來了。
“老人家沒事吧?”鐘南扶起跌倒的老人,一抬頭看到了跑過來的許婧,一下愣住了,不由地叫了一聲:“許婧!”許婧看了一下鐘南說:“我是許婧。你是?我看你也挺眼熟的。”
“你忘啦?我是鐘南呀!”
許婧恍然大悟:“噢,對對,就是當年的‘土匪’嘛。”
鐘南笑著說:“別這么說我。我早就投誠子弟兵了,而且是個好兵。”說著,攙著老人上車。許婧抱歉地笑著說:“我老爸老年癡呆,還是我來吧。”
鐘南打開車門激動地說:“我要感謝老爺子!沒他老人家,在這茫茫人海中,我到哪兒撈你去?來來來,先到醫院看看老人摔壞了沒有。”他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在想,天意難違!自己想找她時卻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發誓忘掉,卻從天上掉下林妹妹!但一想到她嫁人,心里又有一種沒來由的恨,恨不得將老人送到醫院就撤。想歸想,到了醫院,他還是像上了發條似的攙著許父走進診室,講經過、拍片子,甚至聽醫生說留院觀察,心里還暗暗慶幸能有借口與許婧多處一段時間。當許母趕到醫院,醫生說只留一個家屬陪床的時候,他終于如愿以償地和許婧來到醫院大陽臺。
陽臺下,夜幕將花園里的林木、亭子幻化成黛色,唯有林中那片水域,在清風的撫弄下搖著碎銀般的光澤。許婧看了一眼鐘南說:“你變化太大了!猛一看我都認不出來了。”鐘南“嗯”了一聲,說:“畢竟不是十幾歲時的少年了。”許婧也“嗯”了一聲說:“眼睛不像小時候那么亮了。不過,眼神兒有一種軍人特有的穿透力。”鐘南目不轉睛地看著許婧,令許婧局促起來。鐘南忙收回目光,轉身面向遠處看著,輕聲說:“你還是小時候那樣。眉毛總是皺成月牙兒似的兩道彎兒。還記得嗎?有一回在學校,一米多寬的過道,咱倆走了個對臉兒,我多看了你兩眼,你就低下頭。”正說著,見許婧果然又低下頭,鐘南用手指一點許婧說:“哎,就你現在這個樣子,手還做著小動作。”
聽鐘南如此說,許婧迅即撒開擰在一起的雙手,抬頭微微一笑說:“看你,把我說得還挺可愛,都老太太了。”鐘南笑了一下,移開目光說:“看得出來,你過得并不舒心。可以講講嗎?”
許婧深深吸了口氣,憂郁地說:“批斗會那天,我記不清給我扣了多少帽子,反正在我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突然看見余嵐兇神似的臉上掛滿了血。我嚇得閉上了眼睛,可還聽到余嵐大聲喊著‘階級報復’,號召戰友們行動起來,把反革命分子扣起來!我就這樣被蜂擁而上的紅衛兵拖出了教室。當時只覺得舉起的拳頭森林般的把我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張張血盆大口發著震耳欲聾的吼聲。我覺得天旋地轉,昏昏然地要倒下去時,一只只強有力的手又把我拉起來,再推出去……狂熱的同學們用最夸張、激烈的方式,表明著自己的立場。當時我只覺得無路可逃,只有頭頂一片旋轉的天空。我想我可能是發出了有生以來最聲嘶力竭的尖叫。因為那尖叫劃破了沸騰的空氣,同學們退縮著慢慢散開。我聽到有人說‘她可能是瘋了’,或許大家都以為我瘋了,包括老師都這么認為。”
“他們就這么把你送進了精神病院?”鐘南憤憤不平地轉過身,雙手緊緊抓住許婧的雙臂,但馬上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松開手說,“噢,對不起。”說著痛苦地閉上雙眼,深深地長吐一口氣,問,“你……噢,你后來呢?就是在那里遇到了那個醫生?”許婧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你剛才扶我肩頭的那一瞬間,我想到了什么?”鐘南語氣堅定地說:“告訴我發生的一切!我要知道!”許婧低著頭說:“你可能已經打聽到了什么。是的,那個醫生叫蘆汀。他第一次發現我沒有瘋時,也像你剛才那樣輕輕地扶了一下我的肩頭。也就是那時候,他走進了我的生活……”
許婧被送到精神病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上無聲地下起了小雪。雪像粉末一樣在空中飄浮著,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惆悵,放眼望去,天地融成了一片灰色,看不到盡頭。
精神病院的樓是暗紅色的,樓的西、北、東三個方位,與大門連接著,把這個院子圍成一個嚴密的方陣。醫院的大門開了,一輛后開門的吉普車開進院子。車剛停下,許婧光著腳沖出車門邊跑邊喊:“我沒瘋……”兩個紅衛兵從車上下來抓住許婧向那樓走去。班主任老師孔際跟在后面。四名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把許婧按到床上,給她強行注射了鎮定劑后說:“你們把住院手續辦了就可以走了。”班主任跟著紅衛兵也要走出病房,一位男醫護人員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對他說:“你留下來吧。我是這里的主治醫生,叫蘆汀。請你把病人發病的情況介紹一下。”班主任猶豫了一下,回身關上門輕聲說:“許婧發病前寫過一首描寫‘霧’的詩。紅衛兵說它有灰色政治傾向,就在班里指責了她。我只能給你們提供這些,不清楚的,你們還是去問紅衛兵小將吧。”臨出門,他又說了一句,“千萬別說是我告訴您的。”蘆汀看著老師的背影搖了搖頭。
四季輪回是自然界的規律,即便是在非自然狀態的精神病院,許婧也不可抗拒地聽到了春的腳步聲。這天,淅淅瀝瀝的春雨把窗前的林木洗出一派碧綠。許婧穿著病號服站在窗前,呆呆地看著房檐上嘀嘀噠噠的雨水。這時蘆汀走了進來。
一位女病人坐在床上用手在胸前反復地劃著圓圈兒,見蘆汀進來就神情怪異地說:“沒規矩不成方圓。”蘆汀順著病人說:“對。坐在那里好好畫圈兒,要畫圓。”說著走到許婧身后輕聲說:“多美的雨景啊!”許婧沉默地低著頭。蘆汀緩緩地輕聲吟詠蘇軾的詩:“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他故意停下來,看了一眼許婧。
窗外的雨依然淅瀝淅瀝地下著,偶有微風掀起白色的窗幔。
許婧仍舊木然地站在那里,瞅著外面的細雨。蘆汀繼續吟詠道:“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他又故意停住,看許婧的反應。過了一會兒,許婧輕聲接道:“也無風雨也無晴。”蘆汀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繼續緩緩說:“‘一蓑煙雨任平生’,有了這種淡然心態,就有了‘竹杖芒鞋輕勝馬’的超然;就有了‘莫聽穿林打葉聲’的自信;也就有了‘也無風雨也無晴’的為人處世之道啊。”這時,蘆汀發現許婧看了他一眼。他從她那一閃即逝的眼神中,捕捉到了會意的靈動,心中不禁欣喜,這分明是一種健康人的心靈感應!于是小聲對許婧說:“其實,你是清醒的。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看出來了。”許婧一驚,又低頭沉默。蘆汀追問:“究竟發生了什么?能告訴我嗎?”許婧無聲地低著頭。蘆汀繼續說:“其實,你的班主任悄悄告訴我了,你因為寫了一首描寫霧的詩挨了批斗。其實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沒必要再耿耿于懷,該釋然就釋然。”說著更壓低嗓音問,“要不要給你開出院證明?”許婧突然轉過身瞪著眼說:“噢,不!”隨后捂住嘴驚恐地看著蘆汀。
“為什么?”
許婧極輕聲說了一句“安全”,說著兩行淚順著臉頰流到了腮邊,隨即轉身繼續看著窗外。蘆汀見許婧不再說話,就走近一步靠近她近乎耳語地說:“放心吧,你在我這里是安全的。”許婧把臉輕輕地貼在了玻璃上,眼淚順著玻璃流了下來。蘆汀看著許婧微微顫抖的肩頭,頓時,心里涌起一種綿軟,甚至想把她那個微微顫抖的肩頭,攬到自己的懷里,安撫摩挲一陣,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來,但他馬上克制住這種危險的沖動,把手又放了下來,迅速轉身,不由大驚失色。護士蔣效晶站在他們身后。
蔣效晶,皮膚白皙,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然而,對蘆汀來說,這雙明亮的大眼睛已經不止一次地驚著他了。許婧剛入院時,蘆汀根據病人發病起因,想用詩詞來喚醒許婧,于是在墻角的一個柜子下面拖出一個紙箱,從里面翻出一本《唐詩宋詞》,坐到桌前翻閱起來。蔣效晶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后,問:“看什么哪?”蘆汀猛地一驚,馬上起身打開抽屜,把那本書塞了進去,惶然地說:“啊,嚇我一跳。你不是下班了嗎?怎么還沒走?”蔣效晶俯身湊到蘆汀的耳邊,說:“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這封資修的東西也敢留著?”這句話使蘆汀脊梁溝子發涼,趕緊結結巴巴地否認:“這是治療用書。”
“《唐詩宋詞》難道也是醫療書嗎?”
蘆汀頓時有些慌亂,詞不達意地說:“這、是……是這樣,剛才病人的老師說,她發病前寫了一首跟‘霧’有關的詩。我想找個由頭,按著她的思路作一些引導式療法。也是突發奇想,試一下,不行就算了。”頓了一下,又打岔說,“你還沒吃飯嗎?”這個看來十分平常的問候,讓蔣效晶心里一跳,感到熱乎乎的。她覺得蘆汀就是為她而生的!她第一次衷情蘆汀是跟父親到醫院開支左大會,百十號的醫護人員,她怎么就一眼盯上了蘆汀呢!尤其是蘆汀作為技術中堅的代表站在臺前講病例時,那個風度瀟灑的樣子,讓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怦然心動。她要求父親把她安排到蘆汀身邊,當不了醫生就當護士,當不了護士就先做個學生。父親沒有反對,因為孩子自幼喪母,這點要求算得了什么呢?盡管孩子還不滿15歲,但醫院里所有的人都見怪不怪,她爸是軍代表呀,安排個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且不說她會不會干,但凡多個人手不也省份力嗎?醫護人員中只有蘆汀感覺接手了一個燙手山芋,接也不是,放下又不敢。
眼下,這個突然出現在身后的紅色公主再度讓蘆汀后背發涼,當聽到她不緊不慢地問“我進來得不是時候吧”,更是魂飛魄散!他語無倫次地說:“噢,蔣?噢不,蔣護士,嗯,小蔣……蔣效晶你……你什么時候進來的?”
就是這樣一次三人的偶然相遇,許婧再次被卷入危險的黑三角。
許婧正要給鐘南講述這一切,鐘南卻迫不及待地問:“我想,那個蘆汀想必后來成了你的丈夫了?可是我看得出來,你過得并不舒心。他對你好嗎?”說完,眼圈紅了,眼睛看著遠處。
許婧抽泣著低下頭:“后來發生很多事。首先是那個姓蔣的護士……”鐘南看許婧沒正面回答,多少有點掃興,便看了一下表,突然驚呼:“哎呀,怎么都快8點啦!我得回學校了。不知還能不能趕上末班車。”許婧問:“你上學了?怎么還穿著軍裝?”鐘南說:“國防大學,軍校。你現在在哪兒?我去你家幾趟都是鐵將軍把門。我在哪里還能見到你?你丈夫為人怎么樣?我還能去看你嗎?”許婧一笑說:“你還是像小時候那么沖,一下子問那么多問題,我先回答哪個問題呢?”鐘南笑了:“你呢,還是那樣,不緊不慢的。好了,你先告訴我,你現在在哪上班吧。”許婧也笑了:“好,那我先告訴你,我1978年考的北師大,然后又報考了研究生,現在快畢業了。你每周日到我家就能找到我。先告訴你這一點點。現在你可以歸隊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學校在哪兒?末班車幾點?”鐘南笑了:“你的問題還少嗎?好,我告訴你,我們學校在頤和園那邊呢。我走了。有空再聊。”
“那我送送你吧。”許婧跟著鐘南一邊走一邊說,“至今我不明白,那會兒破四舊的風潮都過去了,你們怎么突然又闖到我家來了?是為了什么呀!”鐘南自嘲地笑著說:“為了一個計劃,計劃投奔緬共當個驍勇善戰的軍官。當時覺得那將會是個劃時代的壯舉,現在看來簡直是無知、空想、胡鬧!”許婧笑著說:“你沒當成緬共軍官,卻當上了中共的軍官。感覺怎么樣?你也講講。”
“我能當上中共軍官,還多虧了你呢。”
“因為我?”許婧一愣,不由地睜大了眼睛,“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嘛。”鐘南吐了口煙,“唉”了一聲,說,“那回在學校,我看你要挨整,就跟胡剛從窗外給了余嵐一磚頭。這下惹禍了,沒兩天,學校就找到我們家來,說我是幕后策劃。那時我爸靠邊站了,正危著呢,把我媽嚇壞了,就找我爸當年的戰友肖叔叔,把我弄到云南當兵去了。”說到這里,他把話鋒一轉,“你呢,現在怎么樣?我還想聽。”許婧一陣心酸,馬上就忍住了,抬起頭來說:“唉,以后再說吧。你再不回去,你愛人一定著急了。”
許婧送走鐘南,心里好像被挖空了一樣。她目送著鐘南,直到看不見身影了才轉身走向醫院花園。
不知什么時候,天上飄起了蒙蒙細雨。橘黃色的路燈,把許婧的身影靜靜地投在細雨打濕的路面上,一會兒拉長了,一會兒又縮短了。
這時,一個身影從后面無聲地延伸過來,許婧驚愕地回過頭,見是鐘南站在那里。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咄咄逼人地直視著她,只聽他語氣低沉地說:“細雨是情人的心境。”許婧一愣,問,“你不是走了嗎?”
“想走,但好像你有只無形的手在拽我,所以,又回來了。”
許婧淡然地笑笑,說:“我一直認為,你是個粗線條的人。沒想到,這婉約的話會出自你的口……”鐘南不悅地打斷她的話,說:“你以為我們當兵的都是丘八啊!告訴你,我回來,就想說一句壓在我心里近二十年的話。說完,我就走,永不再見!”許婧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找了你18年!”鐘南終于說出了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話,然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轉身走了。這句話讓許婧好感動。她心里一熱,想說聲“等等”,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鐘南雖說遇到了許婧,但覺得還有那么多需要聊的事還沒來得及聊,尤其擔心的是,許父在醫院,許婧家人手又少,是不是忙得過來?第二天辦完公事他就急匆匆地來找胡剛討主意。
樓頂平臺經胡剛一打理越來越有了生活的氣息。書桌搭建的棚子旁,有兩個鐵砣當底座的棍子,上面拉著繩子。鐘南走上樓頂平臺,見胡剛在繩子上晾著衣服,就興致勃勃地問:“胡剛,剛下夜班吧?”說著拿起搭在桌子頂上的裝卸工工作服穿起來,一邊抻著帽子邊上的護簾布一邊說:“怎么樣?像日本太君吧?”胡剛一把扯下鐘南頭頂的帽子和護簾,說:“行了,我是戰敗國,認栽,行了吧?脫了說話。”說著把帽子甩到桌子頂上打趣地問,“哎,找到你的夢中情人沒有啊?”鐘南夸張地睜大眼睛說:“嚯,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找到她了?”胡剛笑了:“真不經詐,快招吧。”鐘南往一個紙箱子上一坐說:“嘿,你說巧不巧?那天我出門辦事,我們司機開的車與她爸接觸上了……”胡剛一愣:“喲,沒撞壞吧?”
“撞是沒撞壞,但醫生說老人有血栓,得留院觀察。哎,對了,告訴你,許婧現在在北師大上學呢,估計許婧她媽一個人在醫院頂著陪床夠嗆。”胡剛問:“許婧不是還有個哥哥嗎?就吉他彈得特棒的那個?噢,對,叫許儂。”
“出國了。走了還不到一年呢,跟那個女的,噢,對,就那個混血兒,叫喬麗的那個,一塊兒去了法國。我估計他立足未穩呢,恐怕連機票都買不起,能回來陪床嗎?”鐘南說著意味深長地看著胡剛。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叫我去陪陪床啊?那你直說呀!”
鐘南笑著拍了一下胡剛:“你還真有覺悟!這樣,你先睡覺。一宿夜班也夠你一個嗆。睡醒了去照一眼。”胡剛說:“睡覺就免了吧。我們是午夜飛俠,12點出車,3點多就撤了,所以不覺得累。告訴我吧,哪家醫院,幾號病房?”鐘南拍拍胡剛:“我知道了,你也心急火燎的要見許婧呢。”胡剛給了鐘南一拳:“你看,什么便宜話都讓你說了。你倒是讓不讓我去?”鐘南推著胡剛說:“行了,快走吧。我下午還有點事要辦,你就算幫我的忙,行了吧?”說著,拿出筆寫了醫院地址、病房號。胡剛接過紙說:“幫你的忙,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鐘南一邊推著胡剛下樓,一邊不住地說:“領悟,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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