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艷
畢飛宇以其作品對充滿虛無和解構色彩的后現代文化的疏離,被評論界歸屬為中國“晚生代”小說家中的“另類”。畢飛字的小說視角平淡而世俗,可就在那份平淡和世俗中能讓你感受到生活世界的傷與痛。他曾坦言自己的小說創作母體僅兩字——“疼痛”。1996年第8期《作家》首發了畢飛宇的短篇《哺乳期的女人》,翌年即獲得首屆魯迅文學獎,此短篇簡單而精致。7歲的旺旺由于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從小未嘗試過真正的母乳,只從爺爺奶奶口中得知那泛著金屬光澤、盛著無法控制溫度的不銹鋼碗便是“媽媽的奶子”。恰巧對門惠嫂給自家孩子喂奶的行為,激起了旺旺對母愛的強烈渴慕。有一天,他趁惠嫂喂奶時不注意,對著她的乳房咬了一口。惠嫂的驚叫驚呆了旺旺,更驚起了封閉的斷橋鎮人的生活漣漪。當惠嫂想以女性特有的母愛來滿足旺旺對母乳的好奇和渴望時,卻遭到了旺旺的拒絕。小說以人物間的一種無言的期盼與給予、孤獨與落寞,向我們展示了一份現代工業文明帶給鄉村人們的歡樂與憂傷。
一、生態美學的視角
“人類與自然的神秘聯系,在現存的社會關系中,仍然是他的內在動力。”1人的存在是自然性和精神性相互統一的存在,而人的自然性絕對的被精神性所滲透,這是人之為人的真理;所以人憑借精神的活動賦予自然以意義。畢飛宇創作的《哺乳期的女人》,正值生態美學提出之際,即20世紀90年代中期由我國學者提出來的一種帶有明顯中國特色的美學觀念。生態美學觀是綜合了西方的從“后工業文明”的獨特角度和我國古代“天人合一”哲學觀念化為當代美學的運用。畢飛宇自覺地借鑒了生態美學的獨特視角來創作《哺乳期的女人》。
1.鄉村生存鏡像。鄉村歷來被看作城市的“他者”,是貧窮、落后、愚昧的象征,但它在文學和藝術領域卻具有重要的文化意義,在畢飛宇把對鄉村自然景觀的觀察和描寫賦予了獨特的人性視角。《哺乳期的女人》開篇便以鄉村生存鏡像進行鋪陳:“斷橋鎮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三米多寬的石巷,一條是四米多寬的夾河。”一句簡短的交代便讓人有種說不清的壓抑,“斷橋”一個“斷”字就預示替塞個小世界與外面大世界的隔離;更預示著生活在這里的男女老少間的隔離。這里的人們只能通過一條小小的夾河來嘗試改變命運,特別是年輕人,因為夾河的盡頭不再是夾河,這夾河也就成了他們夢想得以騰飛的起點。然而,夢是尋了,可在這尋夢的過程中許多的故事、憂傷、無奈也在上演著。斷橋鎮就是這個世界的一個縮影,遙遠得像在夢里但又切近得像在身邊。我們在享受高科技、現代化的物質文明帶來的全方位體貼與照顧的同時,也體味到生命的體驗性、豐富性正面臨著逐漸被物質替代和抽空的危險與恐慌。畢飛字便是那試圖用詩性的語言與鄉村生存鏡像去求索這即將失去的夢境家園的“詩人”。
另外,畢飛宇對于“斷橋鎮”的描寫的意義特殊還牽涉到了一個擴及全球的術語一“人類紀”。“人類紀”意味著人類成為了這個地質時代的主體,因為它是一種充盈著濃郁生態學意味的“全球化”,人類在這樣的時代中擁有了自覺的意識亦即獨立的精神,形成了可以稱之為“精神圈”的時代。透過種種,我們卻發現這個“精神圈”中的人們明顯地出現了問題:“人們對物質生活的關切已演變成一種偏執。我們沉湎于構造一種世俗的、物質的安全感,來代替已經失去的精神上的安全感。我們為什么活著,我們的精神上的實際狀況如何,這類問題慢慢地被擱置起來,最終完全被消解掉。”2“現在該是從這種偏執中覺醒,反省我們的根本問題的時候了。”3而反省的結果是人類在自己的主體世界中生存忽略了“自然”這一大存在,二者之間的不平衡關系帶來的困擾和缺失感讓人欲罷不能。畢飛宇正是諸如此類問題的反省者的代表。在很多小說家不愿意為“自然”多寫幾個句子的時代,他卻在《哺乳期的女人》中開篇就給自然留下了一席之地。眾所周知,“藝術不可能讓自己擺脫出它的本原。它是自由和完善的內在極限的見證,是人類植根于自然的見證。”4畢飛宇通過對斷橋鎮的描寫把這種自然對人類社會的見證表達得很是精準。事實上鄉村的生存環境的變遷更能洞見出社會變革的力量,斷橋鎮的地理位置與現代文明相隔甚遠,卻決然斷不了與外界的聯系。正是這種必然會產生的聯系讓人無奈而又抗爭。在畢飛宇的《哺乳期的女人》中,斷橋鎮的自然景物是體現其美感的重要對象,使得他的人物“不是在純然的社會形態中生活,而是在自然和社會結合一體的低于文化景觀中生活”5。費孝通先生曾說:“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6,換言之,鄉土社會的本色自然而然地鑄就了中國作家關于鄉土的文化記憶與語言狂歡,構成了中國現代文學史的一種主流話語模式。而在畢飛字對斷橋鎮的這段環境描寫中,我們感覺到的那種壓抑和無奈是源于我們對精神家園的一種疏離,那種疏離感就像畢飛宇筆下的斷橋鎮的環境一樣讓人茫然無措。
2.水與光的陸離。畢飛宇高明地將斷橋鎮的“水”連接著人們的“喜”、“怒”、“哀”、“樂”,同時也孕育了人們孤獨守舊的靈魂。依山傍水的斷橋鎮,某種意義上說“水”給鎮里的人帶來了物質上的富裕,也給他們帶來了精神上揮之不去的孤獨和傷痛。在《哺乳期的女人》中,“水”承擔著豐厚的寓意,我們可通過畢飛宇的文字將“水”切分出這樣的兩面:一方面它代表了激情與力量的生命象征,另一方面水也與漂泊、失意、憂患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而畢飛宇側重的則是后者。
畢飛字借“水”映射出了小鎮系列孤獨形象。首當其沖的便是旺旺,他常“坐在自家的石門檻上看行人。手里提了一袋旺旺餅干或旺旺雪餅……旺旺無聊,坐久了就會把手伸到褲里,掏雞雞玩。”他沒有伙伴,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和他正常溝通的人,一個孩子的孤獨就這樣顯露無疑。旺旺的爺爺亦是孤獨的:老伴早已去世,兒子、兒媳出門在外,孤獨讓他暴躁,以致于他只會用威脅與鞭打來與孫子“交流”。旺旺的父母也是孤獨的,他們的孤獨源于他們對于金錢的全心追求使親情流于形式。水邊生活的一家三代就這樣天各一方的孤獨著,也互相傷害著。而我認為,這孤獨群像里還有一個典型,那便是惠嫂。她對旺旺的母愛情懷根本不會獲得旁人的理解。在大家知道旺旺咬了惠嫂之后,惠嫂首先領教的便是她婆婆的冷眼;其次便是斷橋鎮人按著“旺旺”廣告詞的戲謔:“惠嫂。大家都‘旺’一下。”人們就在這樣的不解和戲謔中孤獨了惠嫂。這樣的角度,我們也就能體味出她在文末的那聲嘶力竭的吶喊的意味何在了。
除“水”之外,包含深意的意象便是“太陽”,畢飛字一則把太陽擬作“母愛”的象征,再則借助太陽光映襯了人物的傷痛。旺旺每年年初五早上醒來,第一時間追趕著父母離去的方向,可他“趕來的時候天上只有太陽,地上只有水。太陽離開水面的時候總是拽著的,扯拉著的,有了痛楚和流血的癥狀。然后太陽就升高了,蒼茫的水面成了金子與銀子鋪成的路。”這太陽就像旺旺的心,一瞬間地碎了,淌著血,受著痛。于是,旺旺把惠嫂身上的那種母性看作是陽光一樣的暖。覺得那“渾厚又溜圓”的惠嫂的“乳房和手自己就會放射出陽光來,有一種半透明的晶瑩效果,近乎潔圣,近乎妖嬈”。因此,畢飛宇筆下的陽光帶上了母性的溫暖和包容,同時,也折射出了母性的傷痛和無奈。你看那:“瘦長的陽光帶橫在青石路面上,這邊是陰涼,那邊也是陰涼。陽光顯得有些過分了,把依山傍水的斷橋鎮十分銳利地劈成了兩半,一邊傍山,—邊依水。—邊憂傷,另—邊還是憂傷。”這樣的午后,惠嫂和旺旺之間存在一個秘密:旺旺在偷看惠嫂哺乳。一個是善良母親的愛,一個是被母愛疏離的孩子的傷,似乎只能在陽光下得到了撫慰,這斷橋鎮也只有太陽能理解他們并保守住這個秘密。
二、身體美學的關注
某種程度上說,兒童、女性、鄉村、田園成了藝術家對抗現代工業社會、挽回世道人心的希望。《哺乳期的女人》像是在說一個孩子的故事,又不像在說一個孩子。正如曹文軒所說:“20世紀后半葉的小說......它所企求的唯一閱讀效果是讓那些懷了同樣心理和興趣的讀者深感它的思想的冷峻、尖刻與不同凡響,要使你有如夢初醒的感覺、醍醐灌頂的感覺,要讓你看到這個世界的‘底牌’時的驚愕,甚至要讓你在與作品的思想深度的對比之中深感自卑與汗顏。”7畢飛宇運用了一個天真孩童的視角來看待和反映世界的真實,表達了他對當下世界、人生的關注和重建生命體驗的純粹質樸的審美追求與呼喚藝術精神的回歸。
旺旺是在以自己獨特的身體審美幻想來滿足生活的缺失和彌補心靈的傷痛,并將這種滿足和彌補投注于女性的身體幻象上。我很認同這樣的觀點:“女性的力量就在于以自己的全部血肉和情感使自己的孩子成長起來。失去母親的童年,是不正常的童年,他們的心理往往會發生扭曲和變態。他們往往在最初遇到的女性身上尋找母親的影子。”8惠嫂就是旺旺心里最溫暖可觸的“母親”的影子,一個缺乏母愛的孩子被一份溫馨的奶香纏住了,在心底化做淡淡的憂傷,那“憂傷如奶香一樣無力,奶香一樣不絕如縷”。從身體美學視角看,身體絕對是人類欲望的載體,它不僅具有喚起他人情感和欲望的能力,也具有被其他^、感動的機制和能力。然而在后現代文化的諸種轉折中,自然變得支離,人的身體也淪為廢墟,因此,尋找把碎片一樣的文明重新凝聚起來的力量和可能性似乎就成為人類走向未來的關鍵。而不同人群的身體所具有的多重感覺為人類的未來提供了可以修復精神創傷的良方。畢飛宇的筆下惠嫂自然而然就成了旺旺的一劑良藥。
1.“饑餓”話語的隱喻。旺旺表面上看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幸福孩子,他的父母雖未給予其直接的照顧,但他們每月按時給旺旺寄錢,能讓他每天吃一袋“旺旺雪餅/餅干”以及村里別的孩子沒有機會吃到的各種營養品。在這些營養品的“撫育”下,旺旺雖沒吃過媽媽的奶水,但仍長得結結實實。可這結實的底下卻藏著一顆脆弱的心。惠嫂的出現,讓旺旺產生了一種“美麗”的憂傷和企盼,這份憂傷與企盼的源頭就是惠嫂身上那圣潔又妖嬈的乳香。所以惠嫂身上的那股乳香便勾起了旺旺身體的“饑餓”感,讓這個七歲的孩子在惠嫂不留神的一瞬,“撥開嬰孩的手,埋下腦袋對準惠嫂的乳房就是一口。”對于旺旺的“饑餓”描寫,畢飛字巧妙地用了一個“咬”字來表現,一來它體現了旺旺的饑餓程度,二來也體現了這個不是母乳撫育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母乳的獲取方法并不用“咬”。孩子對于愛的理解往往是質樸而簡單的,只需要一份面對面的身體愛撫和關心。可是旺旺不僅在肉體上對于母乳是缺失的,在精神上對于母愛的獲得也是缺失的。那么,畢飛宇所塑造的旺旺對于母乳的“饑餓”表現的意義何在?
王小波曾說:“和任何語言相比,饑餓都是更大的真理。”9訴說“饑餓”、呈現“饑餓”的文化圖景可謂中華民族傳統文人的一種固定的審美心理模式,也成為當代作家不斷翻新的一個文化主題。畢飛字在關于這一話語的建構過程中借旺旺對于母乳缺失心理的本真狀態描
繪,試圖將“乳房——情感——形而上”三個層面相貫通的觀照視角把“饑餓”的文化圖示凸顯,并以此來解釋人性的本能欲望的缺失狀態及其引起的傷痛,因而促成了作家將一種活的人文歷史的意義進行微觀化的承載與延續。這一審美話語的特性其實也就是一種關于人類由于情感饑餓和精神饑餓的“雙重饑餓”狀態所導致肉身缺損和欲望喪失的一種潛在敘說。旺旺對于“母乳”的渴望,這是入的“身體”對于“饑餓”的一種經驗。畢飛宇的用意
全然在于對這一經驗的一種本質思考,亦即對隱藏在“身體的饑餓”背后的“精神的饑餓”的揭示。旺旺對惠嫂乳房的拒絕的淚眼,便是一種最直接的對人性解構與渴望感性回歸的審美擬像。旺旺并不是爺爺想的那樣缺奶吃,旺旺缺的是愛,可是沒人能懂。在這小小的斷橋鎮好像有那么一個人能理解他,那便是惠嫂。可是她也忽略了這么一點:愛的真諦是雙向的給予與交流、默契。當惠嫂把旺旺“拖到雜貨鋪的后院”讓他吮吸自己的母乳,旺旺拒絕了,含著淚丟下一句:“我不,不是我媽媽!”就沒頭沒腦的跑掉了。這時的旺旺是多么希望能有入會匿他,可是沒有。所以小說借著一個孩子的心靈感受,對現代社會人們對于物質過分追求所忽視的母愛進行沉痛地追問與思考。
文學的使命不過是讓人在閱罷作品之后能進行一種“換位思考”,超越自己的心靈去理解另一顆心靈的震顫。《哺乳期的女人》觸及了二十世紀以來世界文學發展的一個重要轉向,即以平淡的日常生活話語模式瓦解之前的英雄話語模式,建構起一種以日常生活和鄉村生存鏡像為程式的審美視角,展現在社會文化變革時代人的各種困窘的生存狀態。在日常化的生活場景中引入寓言的形式以便展現一種來自普通個體與環境對立中的普遍悲劇感。在這些故事中我們能明確的感受到生命中最根本的痛苦來源于身體“饑餓”背后的精神“饑餓”,而這種“饑餓”帶來的是一種絕對的孤獨感,這種孤獨使得人類與其生存環境的關系處于一種緊張狀態,進而陷入“失語”的痛苦之中。旺旺和父母之間、旺旺和爺爺之間、甚至旺旺和惠嫂之間的“失語”的痛苦都埋在了各自的心里,以致于畢飛字在文末這樣描寫出惠嫂的痛苦一“她的淚水泛起了一臉青光像母獸。有些驚人。惠嫂兇悍異常地吼道:“你們走!走——!你們知道什么?”
2.女性身體的傷痛。《哺乳期的女人》的成功還在于對女性身體的關注,并能將埋藏在人性、歷史、文化以及潛意識深處被人忽視和淡漠的欲望發掘出來,編織成故事展示身體在現代文明氤氳下所遭受的壓追和傷害。這與當下流行的“身體寫作”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自古以來身體一直都是權力的對象和目標,身體是被操縱、被塑造、被規訓的,它服從,配合變得靈巧、強壯。10女性的身體在人類社會的發展進程中有著絕對不可取代的力量,可是它也在歷史的流程和權力的操縱下被規訓。我們都知道“女人的乳房可以哺育幼兒,比起男性來,當然更接近自然,也因此被視為是自然的化身,扛起喂養人類的重責大任。”11所以,在旺旺的眼中“惠嫂......有一種產后的充盈與產后的幸福,通身籠罩了乳汁芬芳,濃郁綿軟,鼻頭猛吸一下便又似有若無。惠嫂的乳房碩健巨大,在襯衣的背后分外醒目,而乳汁也就源遠流長了,給人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印象。”惠嫂的美是不喻自明的,她的身上透著旺旺希望擁有又渴望切近的母性溫柔。
既然,女性的身體更接近于自然,那么人們對自然的疏離的表現也可以借助于人的身體來印證。而女性相對而言還是屬于弱勢群體,社會所給予女性的定位使她們受到的傷害更為直接和沉痛。現代工業文明使人類的身體背負了太大的壓力,重壓之下的身體產生病變是無可厚非的,尤其是女性的身體表現得更為明顯,所以旺旺的爺爺常常說“現在的女人不行的,沒水分”。“物質性的占有使得私欲滋長,使得人的包括情感精魂,精神欲求在內的本質力量受到擠壓和限制。又由于科學技術的發展,在為人類帶來新的文明的同時,則又以雄踞于世的力量,通過不同方式與人類爭奪精神空間。”12《哺乳期的女人》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顯現了濃烈的尋回“母權”的意味。旺旺的媽媽斷然是愛旺旺的,她和旺旺的爸爸努力的掙錢,給旺旺買縣城的戶口,掙更多的錢供旺旺上大學、買房、成親。所以這樣一個生活重壓下的母親,她愛護孩子的權力變成了匯款單上的簡單幾筆名字。
惠嫂讓旺旺吸食自己的乳汁,是母性光輝的本能閃現,這種愛“不來自于性格,不來自于智商,而來自心底的善”13。可這種“善”卻被無知的人們壓抑和封殺,使得惠嫂的母性在現實中失落,這也正展示了人在文明社會隆圈中的悲劇。斷橋鎮的人們把一個孩子對孕育生命的乳房的渴望,看成是可恥的性沖動并在茶余飯后作為談資來滿足自己內心的隱秘渴望。這個缺失理性的傳統鄉村,它的蒙昧映射出了整個斷橋鎮大眾群體的精神病態:他們精神世界的狹隘、麻木甚至陰暗。“在斷橋的文化空間中至今還彌漫著封建思想的陳腐氣息。在人們的文化心理結構中還沒有徹底清除卑劣與驅逐陰暗,并在斷橋鎮形成濃厚的思想輿論氛圍,成為謀殺情與愛的看不見的殺手。”14所以,惠嫂受到的傷害是她所生存的文化生態環境所致,母愛在這里失落;純潔童心對于母愛的憧憬也在這里受到了殘害。
“小說的精神是復雜性的精神。每部小說都對讀者說‘事情比你想的要復雜’。這是小說的永恒的真理。”15小說的這種復雜與蕪雜紛紜的現實生活是遙相呼應的,畢飛宇《哺乳期的女人》的復雜的當代性品質來源于他的鄉村生活經驗,來源于他的以現實主義的筆法對人類生命存在所進行的哲學思考和美學關懷。我們是不能質疑“文學最后的闡釋是哲學,哲學和文學的最終價值都指向了人文關懷的終極問題”16。畢飛宇正是這樣以文學的細膩多重視角和美學向度從感性角度揭示人的存在的悲劇面,讓人在警醒中學會溫暖生命和體味生命存在的真實。
注釋
1.4【羨】馬爾庫賽:《審美之維》,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年版,第223頁、第227頁。
2.3【美】詹姆斯-萊德菲爾德:《塞萊斯廷語言》,昆侖出版社1996年版,第29頁、第31頁。
5吳進:《論沈從文與艾蕪的邊地作品》,《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11998年第1期。
6費孝通:《鄉土中國》,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7曹文軒:《論短篇小說的現代形態》,《第二屆魯迅文學獎獲獎作品叢書:理論評論》,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182頁。
8肖關鴻:《誘惑與沖突:關于藝術與女性的札記》,學林出版社2001年版,第87頁。
9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數》,北方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第22頁。
10【法】米歇爾·福柯著,劉北成譯:《規訓與懲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第154頁。
11【美】瑪麗蓮·亞隆著,何穎怡譯:《乳房的歷史》,華齡出版社2003年版,第20頁。
12陳平原:《林語堂東西綜合的審美理想》,浙江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80頁。
13畢飛宇:《我描寫過的女人們》,《沿途的秘密》,昆侖出版社2002年版。第32頁。
14宗元:《母愛的匱乏與呼喚》,《名作欣賞凇)()3年第3期。
15米蘭·昆德拉著,孟湄譯:《小說的藝術》,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2年版,第17頁。
16李生濱,畢飛宇:《<玉米>系列小說的多重悲劇意蘊》,《北方論叢》2()()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