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憂傷而糊涂的老胡
作者:
泉語 更新:2016-08-12 07:11 字數:3183
這個周末拒絕了周方,葉曉棠無處可去,大酉玩的地方本就少,二卯就更少了。大酉本是農業大縣,近年來發展港口經濟,但是像二卯這種鎮,基本還是保留著農業本色,在大酉縣區范圍內屬于發展較慢的鎮區。然而葉曉棠卻認為鄉村就該有鄉村的樣子,盲目地發展鄉鎮工廠,可能要付出更加沉重的環境代價,美好的鄉村風光更值得人賞惜。分局附近是通榆河,這是貫穿蘇北南北的一條大河,也是大酉人民的飲用水水源,沿河嚴禁生產生活污染,并植有高大的白樺林,這是葉曉棠平時最愛閑逛的“景區”了。
現場指導完家宴,葉曉棠回去又睡了一覺,頻繁的食物中毒事件,早該告別的錢衛和陳錦,愛也不能惱也不是的周方……葉曉棠覺得好累,暗自祈禱食品中毒暫時不要有了,人員傷亡真是太可怕了,滿滿的負能量。睡醒之后,葉曉棠終于感到恢復了元氣,體力完好,大腦有片刻的空白,于是翻身起來去河邊散步。
下午的天氣不錯,眼下已近深秋,樹葉開始飄落,干凈的風有點冷,讓人神清氣爽,心靜如水。抬頭看天,太陽很好卻不熱烈,樹影斑斕清新,有風吹過,樹葉搖動,沙沙作響,這是世上最好聽的白噪音,再看看通榆河潔凈寬闊的河水,整個人都舒暢了。逛樹林對于葉曉棠而言,是除了逛菜場外最治愈的事。
在這片寂靜中,葉曉棠下定決心把南市的房子賣了,不要再跟錢衛不清不楚,斬斷最后一絲瓜葛;至于他跟陳錦怎么樣,從前她沒有過問,以后當然也不會過問,她不會祝福,也不會詛咒,她不想再記得這兩個人;而周方,這個溫暖的GAY蜜,搞不清楚他是不是雙性戀?會跟他走近嗎,不不不,不能,還是那句話,她真的沒辦法投向一個棲息過同性的懷抱。真的想不到自己會遇到這種人,也沒想到今天早上自己居然會對他說出童年往事,是情不自禁嗎?其實只要他不亂開玩笑,他真是個讓人松弛的人呢,算了,說都說了,他知道就知道吧。
休假回來的老胡神思飄忽,正兒八經吃齋念佛起來,還在辦公桌上置了香爐一枚,每天上班前焚香誦經,不是一般的有范兒。王局覺得看看那個香爐十分難受,行政單位放那個東西真的影響不好,讓葉曉棠去勸解一下。葉曉棠不明白王局的用意。王局說:“老胡會跟我吵,但是不會跟你小女孩吵。”
葉曉棠身負重任,仗著老胡對自己的一絲親厚去打探,問老胡:“老胡,這次從上海回來好像不怎么開心啊,什么事這么沉重?”
老胡一聽到“上海”二字就不開心,感慨道:“女兒就是貼心呢。”
葉曉棠不知他是否被兒子弄得傷心了,笑著說:“哪里,你兒子不是很優秀嗎?在上海呢,而我還在鄉鎮呢,跟他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老胡卻認真了,說:“要是沒有周方,我肯定讓我兒子娶你了。做不成女兒做媳婦也好的。”
葉曉棠趕緊解釋,說:“別,我跟周方沒事,沒事!”
老胡說:“哎呀呀,沒事就沒事,別激動。說到我兒子,我倒情愿他在大酉,上海的房子太貴了!”
原來是為了房子,葉曉棠繼續寬慰他:“房子貴是貴,但是升值啊,供出來就好了。多少人有錢買不到啊,大上海還限購呢。”
老胡說:“哼,小子買了360萬的房子,一個月還貸款1萬5,他自己工資就萬把塊,我跟他媽這把老骨頭都要散了,壓力太大了。”
葉曉棠聽到這里很多事情也差不多明白了,如果真是這樣,老胡的不廉潔還真是有動機的,她估摸老胡夫妻倆大概也就萬把塊一個月,如果真的每個月貸款那么重,那日子真是太難過了。再聯想到之前“農家樂”和“大胡子”的只言片語,也許王局不信任他是有道理的。
老胡一說就停不下來,說:“這個社會太不公平,我當時離開部隊,選擇了轉業,三十多年工齡,現在每個月五千,我戰友自主擇業,沒有要求安排工作,現在每個月部隊發他八千多,他自己另外做一份工作,又是三五千,你說這個社會公平嗎?我們現在干這個工作,風險大,還辛苦,天天在外面跑,一點好處都沒有。”
葉曉棠大致能理解老胡思想滑坡的路線了,指著香爐問老胡:“可是你這完全是要遁入空門的節奏啊?”
老胡嘆了一口氣,說:“信仰是為了心里能清爽一點。”
葉曉棠想問他做了什么不清爽的事,想想問不出口,還是說:“可是放在單位實在不好,這要是被紀委拍到了怎么辦?”
老胡終于懂了葉曉棠什么意思,說:“是不是王局讓你來的?”
葉曉棠連忙擺手,說:“沒沒沒,我就是友情提醒你。”
老胡卻說:“這王局太壞了,讓你來說我,要是換了別人,我真是理都不想理。”
葉曉棠一時無言以對。
老胡滿不在乎地說:“我都快退休了,又沒有什么前途可言,有什么好害怕的,這點問題能出什么事?你去告訴王局,就說我老胡不改了,這點事還要跟我計較!”
王局聽聞此事,臉都氣紅了,現在不僅是香爐的事,老胡太不給他這個領導面子,王局讓葉曉棠立刻喊老胡到他辦公室。
王局沒有直接說香爐的事,先是委婉地問老胡最近工作怎么樣,有什么想法。
老胡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又把后悔轉業的事說了一遍。
王局還一本正經地勸他說:“你轉業都這么多年了,現在還在糾結待遇問題,是自己要轉業的,怪誰呢?你也可以自主擇業的,你既然選擇了轉業,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哪里曉得老胡反而被激怒了,說:“負什么責?你一天到晚談責任,你嚇唬誰?就怕我們拖累你的副科?”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王局的痛點,王局說:“所以你天天在辦公室燒香是為了給我祈福保住副科?”
老胡心中暗嘆,繞了半天圈子,你終于說到了燒香。
王局切入正題,說:“你一個gongchandang員,弄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干嗎?”
老胡腦子一急,朝王局看看,說:“那我要求辭職。”
王局一拍桌子,說:“你辭呢!我等著!”
老胡犟了起來,說:“我現在就打電話給鄧局,我要辭職!”
王局被他氣炸了,說:“你打,現在就打。”
老胡被激了起來,拿起電話真的撥了起來,說:“鄧局你好,我是二卯分局老胡……我今天打電話給你是為了辭職,王局容不下我……”
老胡掛了電話后,挑釁著看著王局。王局一聲不吭聽他把電話打完,那邊老胡剛掛電話,這邊王局的電話就響了,是鄧局,這真是件顏面盡失的事,接起電話,鄧局要求王局做做老胡的思想工作。
王局覺得老胡真的是太過分了,這休假休得連基本的組織性都沒了,簡直是氣死了,說不出口的話也說了:“老胡,我看你是老同志,不跟你說什么。你現在的工作狀態你看看呢,有很多事我都不跟你說了,給你留點面子,你自己心里有數,已經有情況反映到我這里,我沒有對你采取組織手段不代表我沒有調查你,我跟你共事也有一段時間了,體恤你老同志在基層比較辛苦,你最好自己把屁股擦擦干凈,到時候不要怪別人跟你過不去!”
老胡不傻,明白王局說的是什么,軟了下來,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王局本來對女同志存有偏見,但是現在分局里的兩個女同志倒是比較能干的,讓他不省心的偏偏是老胡這個男同志。王局越想越氣,老胡打電話給鄧局要辭職這事,簡直就是出他的洋相,太過分了!本來早上是吃了降壓藥的,這會被氣得頭暈,王局一個電話叫來了林姐,讓她去催老胡打辭職報告。
林姐聽說“辭職報告”這事也是驚詫,老胡的思想動蕩早有苗頭,她也耳聞目睹了一些跡象,可是說出“辭職”這種話,還打電話給單位一把手,這老胡怎么出奇到這種程度?王局說的當然是氣話,她知道他從來不是一個把事情做絕的人。
林姐去看老胡,卻發現老胡桌上的香爐已經撤了下來,林姐判斷他是服軟了。林姐笑嘻嘻問他:“老大哥,聽說你要辭職啊?”
老胡裝懵懂,說:“誰說的?我這不還在上班嗎?”
林姐還是笑,說:“我聽他們傳呢,我猜不可能,胡大哥都三十多年的黨齡了,對黨的感情比跟我們同事的感情還深呢。”
老胡別有用心地說:“你跟王局感情深呢,跟我感情可不深。”
本來還笑著的林姐生氣了,直接黑臉走人。
老胡敢跟王局叫板,但是還真沒見過林姐動氣,一時有些懊悔不該戳林姐的暗傷,這哪里像一個大老爺們的做派。單位里有人傳林姐是王局要來二卯的,也一直人傳王局跟林姐曾經好到談婚論嫁,后來因為家庭阻力而分開,這事不知真假,但是沒想到林姐非常介意別人提這事。哎,這些天是太心累了,今天怎么連辭職這種話都說了出來,老胡后悔了,他對dang是有感情的,他真心希望今天的事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