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鳳回家，給歸家大院帶來了好多忙碌和喜氣。如鳳早些時從上海帶回來一套鄉下孩子挺稀罕的積木，給了伊蘭。搭了幾回，伊蘭已經能搭幾種房子了，每搭成一種，伊蘭總要拉娘看上一回。婉香挺著個大肚子，也不做啥事，看女兒搭積木倒成了這幾日的正事。

    婉香說：“伊蘭，待娘給你生了弟弟，你可要教會弟弟搭積木的呀。”

    伊蘭說：“我要給弟弟搭很大很大的房子。”

    如麟到蔡家隨了禮回來，前腳進，蔡家四毛后腳就跟來了。自己結婚，保長不到，總歸是塌臉子的事。四毛又是低一輩的人，只能過來央歸保長。歸保長心里窩著氣想，錯在你爹阿蔡，你四毛再求，我也不會應你的。

    正說著，外面傳來嘈雜聲和銃聲。

    歸老爺是第一個有警覺的人，他忙叫如麒：“看外邊怎么啦？！”

    如麒看了：“銃聲是從嚴家角那邊傳達來的。”

    朝天銃，是在危急時刻放的，湖匪上嶼，村里總會有人放朝天銃報信。這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來嶼上的規矩，即使自家已經遭難了，也總要拼死放上一銃，讓其他人家防備，也好過來救自家。這是虬村的規矩。嶼上，家家都有銃，這不，蔡家角也有了回應。嚴家角那邊的朝天銃響過，這邊那邊響應的朝天銃，也在回應著放。

    歸家守大院的阿錫跟阿楠，畢竟都是當過兵的，幾乎在頭一回銃聲響過之后，便操著自己的銃，爬上了大院的耳樓，繼而兩聲朝天的轟響便在大院上炸開。

    阿錫在喊，蔡家角那邊燒起來了。蔡家角離嚴家角最近，蔡家角遭難，自然嚴家角是第一個驚醒過來報信的。

    四毛一聽自己蔡家角出了事，臉色煞白，拔腿就往回跑。

    歸老爺登耳樓一瞧，心一下子揪得緊緊的。蔡家角那邊已經火光沖天。火借風勢，不一會兒，便燒得一片，吞噬著整個蔡家角，昔日房屋、船坊、竹園、樹叢、柴垛的輪廓一下子全湮沒在火海當中。巨大的火場形成的煙柱在天幕中晃動，就如一條巨蛇，直鉆云霄。不一會兒，槍聲、爆炸聲，狗狂吠聲、人慘叫聲，越來越近。尤其是那槍聲，乒乒乓乓、這邊那邊，到處在響，偶爾有幾聲銃聲，也湮沒在槍聲、爆炸聲中。

    歸保長喊：“阿錫、阿楠，看緊了，如麟，上門栓。”

    歸保長慌了，心想今日上嶼的歹人，不善。前些年，湖那邊小李鎮上一下子擁上去三百多湖匪，鎮上人全慌亂了，還來不及抵抗，便被唬住了，誰不安分就殺誰，結果鎮上所有的大戶都被洗劫了一遍，還死了好多人。歸老爺心想，定是這幫湖匪上嶼了。

    家眷們都奔院里觀動靜，歸保長喊：“女眷，能躲的，都躲起來，所有的男人頂著大門，護著所有的門窗，該封的都立馬封起來。”

    其實，還在歸保長他爹當家那陣，歸家也曾遭到匪劫。老歸家憑著高墻，封死了所有的門窗，劫匪進不了大院，在院墻外干著急，而歸家看院的幾個家丁躲耳樓上朝外放銃，一銃一個準，打死了一個湖匪，打傷了好幾個，湖匪終究沒硬沖，避過老歸家，搶了其他一些并不殷實的人家。惱羞成怒，一路放火燒了好幾家人家。

    歸老爺是經過那場劫難的，自然曉得怎么做，不停地喊著，頂著看緊了，女眷躲起來。

    歸師母手捻佛珠，快速地念起了《大悲咒》：“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啰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在喚眾佛神功，保佑老歸家。

    婉香挺著個肚子，在房中轉悠，實在不知朝哪邊躲藏，只是喚過伊蘭，說“蘭蘭，狼外婆記得不？！快，狼外婆來了，找平時娘找不見的地方躲起來，娘不喊就不要出來。噢，記住！”

    伊蘭是個乘巧的女孩，自然聽話，一溜煙跑了，躲了起來，藏身在一口斜在后院小角落里的水缸里，手里還拿著積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