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天色已晚，路上連個問路的都難找，在佟天像個乞討者一樣敲開了五戶家門的時候，兩人終于在黑暗中發現了母西村的輪廓。

    可是，結果讓佟天很失望，母亮亮家的門上著鎖，鎖頭已經銹跡斑斑，看樣子有些年頭沒動過了。

    母亮亮的鄰居說他們家已經好多年沒有回過村莊了，自從孩子出了事，一家人就不見了蹤影，至于去了哪里，沒人知道。

    “連過年上墳都沒回來嗎？”佟天問道。

    “沒有，”母亮亮的鄰居回答。

    佟天知道，當地人都有過年上祖墳的習俗，無論這一年你身在何方，都會在過年的時候回家，而這家人連過年都不回來，到底在躲什么？雖然當年佟善慶是因為這家人而死，但畢竟是自殺，佟家人也沒有足夠的理由來對付他們，也不足以讓他們一躲就是六年吧。

    到底是為什么？單純的良心譴責嗎？不像，如果良心發現，完全可以去佟家道歉尋求些心里安慰，不至于一躲就是六年吧。

    “村里還有他們家什么人嗎？”佟天心里還不肯放棄，找不到這家人，從關系不錯的人身上或許能得到點線索。

    “沒有了，他們家比較特殊，母亮亮的爸爸是倒插門，在家沒啥地位，所以母亮亮隨母性，自從家里老人去世了，他們家就很少與村里人打交道，就連他們兩口子走，村里也沒人知道。”

    找不到這家人，這趟算是白跑了，只好無功而返，佟天從彭家成手中接過車鑰匙，無比失落地返回車里，剛打著火，駕駛位的車窗外邊有個人在揮手。

    佟天搖下車窗，問道：“你是？”

    那人嘿嘿地笑，“你好，我叫母和正，是母亮亮的鄰居，剛才跟你們說話的是我爸爸，我在里屋聽著呢�！�

    “奧，你有什么事嗎？”佟天問道。

    母和正壓低聲音，說道：“你們不是打聽母亮亮家人的去向嗎？”

    佟天與彭家成相互對視一下，分別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感情這還有漏網之魚。

    “你知道？”佟天急切的問道。

    “不知道，”母和正說完看到車內的兩人臉色有點難看，連忙補充道：“不過，我有其他線索，應該對你們有幫助，能不能讓我上車，找個隱蔽的地方說話�！�

    車駛出村子，在村東頭的一片麥地旁停下。

    佟天坐在前面，回頭看著母和正一遍又一遍數著彭家成剛塞給他的十張紅票子，彭家成拉開副駕駛的門，下了車，然后坐在了母和正的旁邊，黑燈瞎火的，這小子要是拿了錢啥也沒說就跑到麥地里，追都不好追。

    “現在可以說了吧，”彭家成有些不耐煩，問半天不說話，現在給錢了還不吱聲，彭家成的語氣很冷，似乎在提醒眼前的人，如果信息不值這個數，別怪哥們兒不客氣了。

    母和正將錢塞到衣兜里，抬起頭來，討好地笑著說：“老板真闊氣，那一年，他們家人走的很急，村子里很少有人知道他們出遠門了，只是在后來才慢慢傳開，有人說醫院賠償給他們家一大筆錢，所以去外地享福去了，可是，我知道，他們家沒有得到什么賠償，但是卻真的得到了錢。”

    “你這話有點矛盾，醫院沒有賠償錢，那誰會給他們錢呢？”佟天打斷了母和正的話，問道。

    “在他們走的頭一天，他們家來了一群人，全部兇巴巴的，我不敢去看，只躲在我們家墻角偷聽，那幫人說，這些錢你們拿走，走的遠遠的，如果被發現再回到江城市，就裝到麻袋里，投入湖里喂魚�！�

    “你說什么？”佟天驚訝地呼喊出聲。

    “是真的，我說的句句屬實，后來那群人走了，母亮亮的媽媽一直哭，到了第二天的一大早，他們家的門就鎖了，應該是半夜走的，后來就再沒回來過�！�

    “母亮亮的父母有沒有從話語間提到那些是什么人？”佟天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追問。

    “沒有，什么也沒說，不過能感覺到她媽媽很害怕，一直哭，他爸爸也一直嘆氣�！�

    “那幫人是什么時候來的？”

    “好像是母亮亮下葬后的第二天，對，就是那個時候，”母和正回答道。

    到底是些什么人，威脅兩個普通的農民？而時間，正是母亮亮剛剛去世的節骨眼上，難道與醫院的鬧事有關？

    “當時他們家在醫院鬧，你們村里誰去了？當時可是不少人，”佟天繼續問道，這一千塊錢可不能白花，必須榨出盡可能多的信息。

    “我們村里沒人去，我也是聽碰巧去過醫院的親戚說有醫院鬧事這事�！�

    “說不通啊，他們不在村里喊人，那些幫著鬧的人從哪里來？”彭家成問道。

    “不知道，”母和正搖搖頭。

    佟天又繼續問了些問題，得到的答復一概是不知道，對方不像是在撒謊，或許時間久了他記不清了，又或許是他真的就不知道。

    送走了母和正，佟天的腦子亂成一團，本來以為查到了那本病歷，找到了那家人的地址，就能把當時的情況問清楚，可是，問題好像更復雜了，又憑空多出來一群人。

    佟天現在可以斷定的是，母亮亮的家人六年來不回家不是因為佟家，而是因為出現的那群人，是因為來自那幫人的生命威脅。

    為什么要逼著這家人走，還永遠不能回江城市，難道這家人手里有這群人的什么把柄，如果有，那是什么？

    母亮亮家并沒有找村里的人參與醫鬧，那當初李巧梅說將整個病房堵著的人又是從哪里來的，雇的群眾演員？是不是和最后出現的這群人有關系？

    彭家成在副駕駛上吐著煙圈，他皺著眉，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良久他掐滅了煙，說道：“冬天，佟叔叔在醫院有沒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沒有要競爭某些職位？”

    “我爸爸人很隨和，從來沒聽說過他跟人紅過臉，對當官這事他從來不積極，聽我媽說，當時選業務副院長的時候，就他和何建安的呼聲高，結果在投票的時候，我爸爸棄權了，他這一輩子就想當個好醫生，卻不想……你懷疑醫院里的人跟病人串通來誣陷我爸爸？”

    “聽你這么說也不像，冬天，先回吧，這件事我會找人繼續打聽。”

    回到江城市已經是半夜12點了，佟天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感覺天旋地轉，他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各種線索，可是卻無法串聯在一起。

    直到天快亮了，他才理順了一些，現在，線索兩條線，一條是當時威脅母亮亮家人的那群人，另一條就是母亮亮的父母去了哪里，找到他們就能問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是，母和正沒有看清那群人長什么樣，所以，根本無法查到那些人究竟什么來頭，這條路走不通。而母亮亮的家人到底去了哪里，更是沒人知道。

    所以，線索走到這，斷了。

    佟天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當年的醫療糾紛絕不像表面那么簡單，肯定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更加堅定了佟天繼續調查下去的決心。

    下一步該怎么辦？佟天像是走進了一個無路的胡同里，前方堵死了。

    佟天幾乎一夜沒睡，快要天亮了才小瞇了一會兒，直到被鬧鐘吵醒了，佟天簡單收拾了一下，背起背包趕往火車站。

    在佟天的印象里，青島是一個生產啤酒的海濱城市，尤其看了08年奧運會的帆船比賽，佟天第一次產生了想去那看看的沖動，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今天終于如愿以償。

    佟天喜歡坐車，不管是什么樣的車，汽車，火車……而且喜歡坐在靠窗戶的座位上，看著車外的景色急速地后退，轉瞬消失在視野里，佟天不在乎景色，他在意的是坐車的那段時間，思緒也像那些景色一樣，飛速地跑著，任意馳騁，他可以天馬行空地想事情，這一刻，只有他自己。

    佟天有些困了，他還不舍得睡，因為，他想起了她，楊思思，那個走進他的生命中又突然消失了的人，那個他的初戀也是唯一戀過的人。

    馮沖作為他們共同的同學，她會來參加婚禮嗎？也許不會吧，她應該有孩子了，或許需要照顧吧。如果她萬一來了呢，想到這佟天心中一緊，思緒飛回到三年前，他獨自一人跑去她的家鄉無錫，在她家附近的街道了露宿了7天，卻沒有等到她的出現，只有一個她訂婚的消息想刀一樣切割著佟天虛弱的身體。

    怨恨，絕望，悲慟組成一座山壓在他身上，佟天記不清自己怎么回到的上海，因為他暈倒了，直到在病房里看見彭家成，他才相信，自己還活著。

    你還恨她嗎？佟天，佟天自己問自己。

    你心里還有她嗎？佟天，佟天再次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