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猶豫的瞬間

    事前有約，一旦炸船成功，兩邊同時撤出戰斗，但巨響之后，碼頭那邊槍炮聲依然激烈，江尺君已知情況有變，立即命令石疙瘩、吳勇等扛著炮管炮輪，帶上炮彈，擺脫青木，以最快速度趕到鳳凰磯碼頭，與焦連長匯合。當得知石谷又耍了陰謀，江尺君既佩服石谷的心計，更慶幸自己得了鋼炮，心想，要不這次較量，又是功虧一簣事倍功半！想著，就瞄準貨輪，親自目測，作一番精準計算后，讓吳勇裝好炮彈，自己才將舉在空中的手臂重重向下一壓，喊聲放！

    石疙瘩拉動閂索，火鳥般的炮彈呼嘯著追向了江中貨輪，轟隆巨響，火光沖起，第一艘貨輪就如一只點著胭脂紅的開花面包在江心撕裂，再就慢慢下沉……戰士們第一次見到屬于自己的鋼炮發揮出如此巨大威力，更是信心大增，一梭梭帶著狂喜與憤怒的子彈掃向了石谷大佐那邊反撲的敵軍和江中那逃竄的三艘日本貨輪！

    想著近百年來，國人飽受洋人堅槍利炮的蹂躪；想著國人為了抗爭只能以長矛大刀甚至是赤膊高喊“刀槍不入”而與洋人殊死搏殺的悲壯情景；想著自己為拯救可憐的祖國而從小就奔走呼號的苦苦追求；想著那次在江中攔截日本貨輪因器不如人而只能以犧牲戰友生命為代價的慘慟場面；想著……現見自己駕馭著鋼炮，讓侵略者的貨輪一炮斃命，江尺君是何等的自豪與激動！但他終究是個沉著冷靜的指揮員，見第一炮成功，心中更加有數，目測，計算，待一切就緒，就又重重將手臂往下一按！

    炮彈再次呼嘯而出，又一艘貨輪失去舵把，只在江心悠悠旋轉……

    石谷見又損去大半貨輪，更是焦急，一邊令日軍炮擊新四軍陣地，一面親率日川兩軍向新四軍這邊反撲。盡管焦連長他們這次已有了輕重武器，但終寡不敵眾，數百名日偽軍還是嗷嗷怪叫著反撲上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隨著一聲震撼山岳的鳴笛，富昌鐵礦的小火車如一頭怒吼的雄獅從盤龍山方向呼嘯過來，正好將撲上來的日偽軍阻在前面！

    列車上，身著紅裝的葛小朵帶領上千名礦工高舉 “血性中華”、“錚錚鐵骨”、“碧血丹心”、“肝膽相照”四塊獎匾一路高呼，撼地震天。

    焦連長看準，不待小火車停穩，已領戰士飛身躍上，憑借車廂內早用礦砂壘好的掩體，居高臨下，發揮著輕重武器的威力，將一批批反撲過來的敵人狙擊在小火車南面……

    這時，葛小朵已看見了蜷縮在鬼子那邊的老爸，更是高高挺立在車廂上，一邊搖晃手中“血性中華”獎匾，一邊向那邊大聲呼喊，爸爸——川軍弟兄們——中國人不能再給小日本鬼子賣命了，更不能讓小鬼子把中國的鐵砂運去制造槍炮子彈來打中國人，你們要覺醒呀！

    石谷大佐正為這列火車阻住他們的去路而暴跳如雷，又見小女孩一路高呼，更見川軍聽后突然呆若木雞般傻楞楞地看那女孩，更是氣急敗壞，上前狠摑杜昭秋兩個耳光，罵聲，八格，死啦死啦的！就揚起戰刀，命令向葛小朵開火。

    一排排子彈打在車廂上，戰士、工人多有犧牲……葛小朵見川軍仍在射擊，飛身一躍，跳下火車，高舉手中獎匾，沖向前去，聲嘶力竭喊道，爸爸，川軍兄弟們，你們真的要覺醒啊，再不能為小日本……不等接近，一排子彈打來，葛小朵晃動兩下，栽入江中……

    尤希望見了，大聲哭喊，小朵！小朵！就瘋狂般調轉槍口，胡亂一陣掃射，小日本鬼子，入你祖宗八代喲！格老子跟你拼了！

    眾川軍一齊發喊，小日本鬼子，格老子跟你們拼了！

    營長杜昭秋見弟兄們都調轉槍口，想著自己這些日子在鬼子面前遭受的歧視，更是覺得窩囊，一咬牙關，回頭就給石谷那邊一梭子彈，瞪起血紅雙眼吼道，石谷鬼兒子，你更不是好東西，格老子也跟你們拼了！

    這時，正打得激烈的焦連長，見川軍調轉槍口，急忙大聲喊道，川軍弟兄們，快上火車！快上火車！

    兩支隊伍匯合，一齊向石谷那邊開火，直打得日軍不是抱頭鼠竄，就是趴地不起……

    事情就出在最后一艘失去舵把而只能在江心漂搖的貨輪上！其實，那時一切都已就緒，吳勇填好了炮彈，關緊了炮門，石疙瘩瞪著雙眼緊拽閂索，江尺君那只長臂已抬到了最高點，只等他往下重重一壓，不，哪怕是輕輕一按，說聲放，一切就解決了。可是沒有，他只把那只張著大手的手臂懸在半空而凝固一般久久不動……

    雙指塞耳的吳勇就眨巴著眼睛，看那空中的手。石疙瘩這次特別敏感，順著指導員的視線，就看見江心貨輪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安部雄治？先生，石疙瘩這次竟然用了多年不曾用過的稱呼，你在同情他？

    江尺君嘆息一聲，畢竟共事一場啊！

    先生，你是想勸他……

    就在這時，一艘鬼子巡邏艇突然從鳳凰磯那邊掠著水皮飛飆過來，“噠噠噠”一梭子彈……石疙瘩反映異常迅捷，早已縱身將先生撞倒，但不等先生爬起，他已靜靜躺在一汪血泊之中！

    當江尺君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時，就撕心裂肺般一手緊摟石疙瘩呼喊，一手重重拽動了炮閂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