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從族長家出來，又馬不停蹄去了教書先生家。剛剛走進去教書先生的巷子，看到教書先生門口站滿的人。心想，今天是趕集，這些人怎么不去買年貨？站到教書先生家門口做什么呢？加快腳步走過去，原來這些人是在圍觀教書先生寫對聯(lián)。

    秦老太在秦家莊是人人尊敬的人，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別人主動過去和她說話。今天站在教書先生門口這些人似中了邪，她走近人群，仿佛沒人看見她，心里總覺得不是個味。想悄悄溜走，又怕被別人說心胸狹窄，只好默默站旁邊，等教書先生把這幅對聯(lián)寫完后，再過去請他做見證人。沒想到，教書先生的筆剛離開約，一人手里拿著紅紙擠了進去，站在教書先生面前大聲說：“先生，幫我寫了，我站在這里已等了兩個時辰了。”

    站在教書先生旁邊的中年漢子，看到教書先生幫自己寫好了，雙手拿著對聯(lián)往后腿，把秦老太擠到了更后面。天黑下來后，教書先生站直說：“各位叔侄，對不起了！天黑了，實在是看不見了，還沒有拿到對聯(lián)的叔侄，請你們明天再來寫吧！”

    這些人看到教書先生發(fā)了話，天色朦朦朧朧的，已看不清紙上的字寫得好還是壞，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教書先生，向自己家里走去。秦老太走近教書先生正要開口說話，然聽教書先生說：“在下實在看不清了，您也先回去，明天早點來，給您第一個寫！”

    “老太婆今天來，不是喊你寫對聯(lián)的，而是請你老太婆做見證人，后天是孫兒的大喜日子！”

    “對不起！對不起了！秦老太，在下給他們弄糊涂了，真不知是您老人家來了，請您多多包包函！”教書先生聽出是秦老太的聲音后，立即反轉(zhuǎn)身過來，雙手抱拳，搖晃不停地道歉說。

    “先生，你這么忙，后天給狗崽他倆做見證人也去不了吧？”

    “已在這給村莊人寫了三天的對聯(lián)了，明天再給叔侄們寫一天，估計也差不多了，去得了！后天在下一定去得了！”

    第二天中午，秦老太坐上桌子就對秦母說：“兒媳婦，你吃了中飯就把要做的事布置下去，到了快煮晚飯時候，你去檢查一下，看看哪此事沒有做完？哪些事沒有做好？有沒要他們返工的地方？要不要加夜班等等？這是做喜事不能馬虎半點，否則不結(jié)工錢給他們！”

    “婆婆，是！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去做！”

    秦老太放下碗筷拿著水煙斗，坐在家神旁邊的竹涼椅上去，邊吸煙邊等冬梅來報告，不聽到譚老漢那邊的安排，心里總覺得不放心�？吹娇熘笸盹垥r冬梅還沒來，“咚咚”敲掉煙斗上的煙灰后，拿著煙斗站起來，急急忙忙向冬梅家走去。走到冬梅家門口，邊用力敲打門邊大聲說：“倒媳婦，侄媳婦，老太婆知道你回來了，請快打開門吧！老太婆到你家來了！”

    冬梅從譚家莊返回的路上想，回村莊后，先去年秦老太那兒，把譚老漢這邊的安排去告訴她，這老東西一般是得理不繞人，不先去告訴她，會給自己罵得狗頭流血。一路匆匆忙忙趕路，走到秦家莊時，放慢腳步就感到自己身上粘粘的，渾身冰涼冰涼的。冬梅向已走了回自己的路口，又立即反轉(zhuǎn)過身來向自己家里走去。打開門直接走進廚房升起火燒水，坐在火爐旁邊燒水邊烤火，準備洗干凈身上的臭汗味就見秦老太。剛剛把水燒熱，從柜子上取出換洗衣服，突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悻悻地說：“敲什么敲？不管你敲得再兇，老娘也要洗澡后才去開門，你就耐心等待吧！”

    冬當(dāng)梅拿著衣服走出臥室門時，聽到門外的人邊把門砸得“呯呯”的響邊大喊大叫：“我是老太婆，快快開門！”

    聽出是秦老太的聲音后，急忙轉(zhuǎn)身把衣服丟在床上去，再直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前站住，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才，然后去開門。打開門清了清喉嚨，笑瞇瞇地說：“老奶奶，您來了？您有千里眼嗎？我左腳剛剛跨進門檻來，您右腳就跟了進來，如果不是能掐會算，哪么會有這么準確呢？”

    “老太婆既沒有算也沒有掐，只是在家等你等得不耐煩了，所以過來看看你回來沒有？”

    “侄媳婦本來要先去告訴老奶奶的，可是天下雨路上滑，趕路走得快了些，我全身都濕透了，感到身上冷冰冰，怕著涼耽誤明天的事，所以，臨時決定先回來洗個澡，再去把譚老漢那邊的情況告訴您！”

    “侄媳婦，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明明在家里呆著，還說要先去老太婆那兒，如果你耽誤了明兒的好事，老太婆可不會饒你！”

    “您老人家放心吧！侄媳婦做了大半輩子的媒人了，怎么能耽誤老奶奶的好事呢？幫老奶奶辦事比辦自個兒的事還上心！您看看，我一身還濕漉漉的。喔，我跟那邊說好了，譚老漢明天早上把女兒送來，您放心吧！”冬梅拽著秦老太的手邊走邊說。

    秦老太走進房屋坐下，微笑說：“侄媳婦，你可知道我孫媳婦家的家教咋樣？說來給老太婆聽聽呀！”

    “不瞞老奶奶您說，那個八妹的家教好得很，父親雖是個老實厚道人，母親可是大家閨秀出身，聽說還讀了幾年私塾，是個知書達理的女人，還很會管教孩子呢！只是紅顏薄命，出生后家里多災(zāi)多難，后來變成撈米不上鍋的家庭。要不，老實巴交的譚老漢那有這么好的福氣，能討到大家閨秀的老婆……”

    冬梅話還是說到一半，突然聽到“呯”的一聲門響，一個六七十歲的老漢，急急忙忙推開門走進來，“撲通”一聲跪在秦老太面前，臉色鐵青，氣喘吁吁，哀求說：“秦老太，我終于找到你了，求求您，救救我兒子的命吧！”

    秦老太與冬梅聽到開門的聲音，同時向門口看去，原來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平常盛氣凌人的族長。秦老想，我昨天下午去請他做見證人時，族長不僅是滿口答應(yīng)自己，而且還吩咐老婆燒茶，很熱情地招待自己�，F(xiàn)在跪在面前哀求自己，我也不能見死不救。一個村莊的人，天天都是鼻子撞到眼睛的人，犁不到也有耙到的時候，別說他是族長了，就是村莊上的一般人，自己能幫的也得幫，不幫說不過去。想到這急忙站起來，走過去扶起族長，大聲說：“您這是做什么？您的兒子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出什么大事了？您起來慢慢說，只要是老太婆能幫上忙的事，定當(dāng)義不容辭！”

    冬梅看到族長給秦老太下跪后，急忙走過去與秦老太一起把族長扶起來，背一張凳子放在族長的身后，族長坐下長嘆一聲說：“哎！這個砍腦殼的崽氣死我了，家里面的事他不做，整天到外面游手好閑。他上一次同熊崽去趕集，熊崽被梅家莊人打死在集市上還幾天，這個用命換來的教訓(xùn)都不記在心上。秦老太您是曉得的，昨天下午天那個時候都還在家里，只是說到集市去溜達一會�？伤�出去一直沒回家，我們還以為他去朋友家去了，誰知道是被梅家莊人綁架了。剛剛有一人來送信說，龍兒被一個叫梅大膽的人抓去了，現(xiàn)在關(guān)押在梅家莊，要我送一百塊銀元去才能放他回來，我家哪里有這么多錢呀？”

    秦老太心想，因為梅族長給我老太婆顏面賠償秦家莊銀元，梅家莊這些斗子鬼不服氣，避開梅族長到集市上把龍兒抓去，要秦家莊送一百塊銀元去才肯放人。表面上針對的是秦家莊，而實際上不是秦家莊，也不是族長，而是針對老太婆我來的，要處理好這事還真的是非你莫屬�？擅魈焓菍O兒的大喜日子，家里還有很多的事等著自己去做，這該如何是好呢？秦老太繃緊張臉想了好一會兒，咬咬牙說：“好吧！我這就去會會那個叫梅大膽的來，看看他吃了豹子膽沒有，也不稱一稱自己有幾斤幾兩，敢來向我老太婆索要贖金，真他媽的混蛋！”

    秦老太說完話后，拍了一下桌子，拿著水煙斗就要往外走。冬梅看到秦老太一個女人如此豪情丈義，心里暗暗敬佩，仿佛眼前這位年近六旬的女人像一座大山豎立在自己面前，感覺自己很渺小而無地自容。轉(zhuǎn)頭往門外一看，外面飄著濃濃的毛毛細雨，秦老太走去定會被被雨灑濕，趕緊走進臥室里拿出一把新的洋布傘來，追到門外把傘交給秦老太說：“老奶奶，拿這把洋布傘去！天下雨路上一定很滑，您趕路要小心點！我們到您家里等您回來！”

    秦老太本想操近路走去，從梅家莊后龍山翻過去，只有五六里地，費不了多少時間，聽到冬梅叫她小心點后，她還是改為了走大路。匆匆忙忙走了十幾里地，來到梅家莊的族長家里，進去坐在堂屋的正中間大聲說：“侄媳婦，你男子人去哪里了？把他給我喊回來，姑姑有急事找他，老太婆要問問他這族長是怎么當(dāng)？梅家莊這些斗子鬼都管不了，梅家莊還要他這個族長干什么……”

    梅老太看到姑姑怒氣沖沖，走進來就不了不休地責(zé)斥人，在她面前又不敢吭聲，輕手輕腳走出去把丈夫叫回來。梅族長走進廳堂，看到姑姑還在怒罵自己，臉上陪著笑容走過去，噓枯吹生地說：“是誰惹我姑姑生這么大的氣呀？快告訴侄兒，讓侄兒幫您去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姑姑，您別生氣，為別人氣壞自己的身子不合算！”

    “梅大膽是哪個人的野崽？帶姑姑去他家里，看看他老子老娘死了沒有？怎么這么沒教養(yǎng)的人來，欺負到他姑婆的頭上來了，今天老太婆我一定要好好修理他！”

    “姑姑，他是怎么欺負您的呀？”

    “這個不肖崽，不僅僅是欺負了你的姑姑，也把你當(dāng)活死人對待？別在這哆哆嗦嗦了，帶姑姑去他父母親那兒討個說法來！”

    梅族長不敢不聽秦老太的吩咐，帶著姑姑走進梅大膽家里。梅大膽的父親一眼認出了秦老太，見來人是當(dāng)年為換自己才嫁到秦莊去的姑婆，今天與族長怒氣沖沖走進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急忙起身站起來，把主人坐的位子讓給秦老太坐，滿臉堆笑說：“姑婆，好多年都沒見您回娘家了，今天是什么風(fēng)把您吹回來了？有何指教？”

    “你問問你的好崽梅大膽呀？他要騎在老太婆我的頭上拉屎了，難道你們做父母的都不知道嗎？”

    梅大膽的父親聽了秦老太的話后，彎腰順手提取凳子，用力往梅大膽頭上砸下去。梅大膽眼靈手快，身子一閃躲過了凳子，藏到梅族長的身后，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心里暗暗問自己，今天父親是怎么了？原來不管自己是帶人去攻打秦家莊，還是到集市上去找秦家莊人的薦，父親從未罵過自己，反而心平氣和地叮囑自己小心點。今天這老太婆與族長進來，話都沒說就發(fā)大火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梅大膽的父親見凳子摔過去沒打著人，又從房子里抓來一張凳子拿在手上，瞪著自己氣喘吁吁地大聲說：“你知道嗎？你老子這條命是老姑婆用人換回來的，誰欺負老姑婆就是欺負你老子！還不跪下向老姑婆認罪！我要打死你這個畜生！”

    秦老太看到梅大膽的父親對親生兒子又是打來又是罵，知道他沒忘記自己對他的恩情，心頭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大半。走過去把梅大膽的父親手上的凳子搶過來，溫和地說：“大膽，按理說你是我的侄孫，梅家莊是老太婆的外家，世上有哪個蠢女人不想護著自己的外家人呀？但事情有緩急輕重，還應(yīng)有個公正問題，你因我讓村莊賠了秦家莊錢，到集市上去綁人質(zhì)回來，想把錢要回來，這些老姑婆都可以理解！今天老姑婆親自來的，只要你看在老姑婆的面子上，現(xiàn)在把秦龍給放了，老姑婆就當(dāng)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梅大膽的父親聽了秦老太這番話后，自己的怒氣也消了，用緩和的口吻說：“老姑婆原諒你了，還不快起來去放人！等會把秦龍帶到這里來，老姑婆在我們家吃了晚飯后，我們一起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