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八妹賣到秦家莊
作者：
成丕立 更新：2017-05-01 15:13 字數：2996
臘月二十八早晨，蒼梧山云霧繚繞，雪花飛飄，云層矮得幾乎出手可觸，大地白茫茫一片，樹木被冰雪壓得低下了頭，挑鹽大道靜無聲息，只聽見北風狂舞的聲音。
譚老漢蓄發盤髻，頭裸青布，穿一件破舊的棉襖，腰系一條六尺長的汗巾，腳穿一雙稻草鞋，拉著一輛破舊不勘的板車，在挑鹽大道上小心翼翼，像蝸牛一樣一步一步地向前爬行。
譚老漢走幾步又回頭去看看，見彎彎曲曲的挑鹽大道橫躺在連綿起伏的半山腰，連接兩廣與荊楚大地。密密麻麻的鵝卵石與青石板的路上，鋪蓋一層厚厚的水晶。板車上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頭上用紅繩扎了兩支喇叭筒。頭發上沾滿雪花，遠遠看上去，頭上仿佛插了兩簌白色的喇叭花。她就是譚老漢排行第八的女兒，取名為八妹。
八妹身上穿著破棉襖，棉襖上套了一件紅色單衣。這件紅色單衣是母親用自己當年的嫁衣，連夜改好給八妹做嫁衣，這也是母親送給八妹唯一的嫁妝。八妹坐在板車上，眼睛還緊緊盯住自己身上的紅衣服，一只小手不停地往身上拍，翹著小嘴喃喃地說：“這雪沾在我的新衣服上，真討厭！”
秦母清早起來，從地上拿一把生姜放在木盆里，用溫水把生姜洗干凈，又把生姜放在砧板上，用刀背敲打，把生姜打成溥溥的碎片。然后升火燒紅鐵鍋，在鐵鍋上淋了少許茶油，再把碎姜倒下去炒一會，放水煮一鍋姜茶水。又升起另爐灶的火，在鐵鍋上炸花生、玉米、凍米和粟米粑粑，一人在廚房里整整忙碌了一個早晨。
秦老太從床上起來，先進廚房去查看，看到秦母已炸好了油茶，轉過身來，輕手輕腳向狗崽的臥室走去。推門進去，坐在狗崽的床邊，語重心長地說：“狗崽，今天是你娶媳婦的好日子，聽婆婆的話，快起床去喝油茶，喝了油茶再去幫媽媽燒鍋水，一會有人來幫我們家殺豬。還有，今天不準胡言亂語，一定要講吉利的話……”
“婆婆，您放心！孫兒很乖的，一定聽您和媽媽話！長大后，我要像我爸爸一樣，當村莊里的族長，保護村莊，孝敬您和媽媽！”狗崽邊說邊翻身坐起來，穿好衣服后，向火房走去洗漱。
秦老太從狗崽的臥室出來，又來到上廳屋，從家神旁邊的簍子里拿了三柱香和一疊錢紙，獨自一人蹲在家神前面，邊燒錢紙邊喃喃說：“秦家列祖列宗，今天是我孫兒討媳婦的大好日子，請列祖列宗保佑秦家順順意意，保佑狗崽健康成長，讓秦家子孫滿堂……”
秦老太說著說著，腦海里忽然涌現丈夫和兒子的一幕幕。丈夫四十歲那年當了村莊里的族長，在村莊里可以是說—呼百應，威風八面。在干旱那年，梅家莊與幾個小村莊聯盟，帶著鳥銃和刀沖到山谷，要強行放秦家莊蓄積在稻田里的水。丈夫性格直爽而又強悍，聽說梅家莊去很多人，到山谷搶村莊上的人蓄積的水，帶著村里的幾十個人沖去山谷。村莊的人見梅家莊人多勢眾，誰也不敢向前沖。他想，自己是村莊的族長，一馬當先，沖進梅家莊的人群中，與幾百人撕殺起來。左來左插花，右來右抵擋，越殺越勇敢，身邊倒下一人又一人。最后因體力不支，而被梅家莊人亂刀砍死在山谷中。
丈夫被梅家莊人殺死之后，秦家莊人又推選自己的兒子當了族長。兒子年輕氣盛，又一心想報殺父之仇。兒子當上族長的第二天，在村莊里挑選出十幾個身材高大的后生崽，還從外面請來武打師傅，教這些后生崽的武功。練了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就帶著這十幾號人經常去集市，跟隨在梅家莊人的身后，踩他們的腳后跟，或故意去撞擊梅家莊人，只要對方吭聲，舉起拳頭便打。
一天，梅家莊出動了二十幾個后生崽，個個背著鳥銃，大清早去了集市的火鋪埋伏，還派人把攤子故意擺放在路面上來。秦老太的兒子帶著人趕集時，看見梅家莊人把攤子擺在路面上，一腳將攤子踢翻在地，攤子上的貨物灑了一地。擺攤人緊緊拉住踢攤子的人衣領，大聲嚷嚷：“我的攤子擺在路上，這路又不是你們的，我也沒踩到你們的狗尾巴，今天踢翻我的攤子，你們不賠償我損失就別想離開！”
秦老太的兒子感到這攤子擺得有些蹊蹺，特別是擺攤人大聲嚷嚷很是反常，升高腦袋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四周有梅家莊的人，又看到擺攤人緊緊拽住自己村莊人的衣領，在大聲嚷嚷，怒火沖天，大聲說：“今天他把攤子擺在路面上來，分明是有意挑釁，給我打！”
秦家莊十幾后生崽聽到族長發了話，舉起拳頭沖過去，給擺攤人一陣拳打腳踢。擺攤人邊躲閃邊退走，退到有人埋伏的火鋪前面，突然閃身進了火鋪里面。趕集的人聽到吵架的聲音，從四面蜂擁圍過來觀看，當看到是秦家莊人與梅家莊人打架時，個個掉頭走了，整個巷子上只剩下秦家莊十幾人。大家看到巷子上火鋪的門緊閉，一個活生生的人瞬間不見了。尋找一陣后，都站在巷子中間來，面面相覷，紛紛問道：“這么大一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突然，一間火鋪的樓上，發出“呯……呯”幾聲響，秦家莊有幾人應聲倒地。剩下的人，有的跑到屋檐下躲藏起來，有的轉身向村莊跑去。秦老太的兒子站在巷子里，看到大家聽到請回答鳥銃響后，及時亂了陣腳，著急地說：“大家不要慌！大家看看是……”
話還沒說完，又傳來一聲槍響，把秦老太的兒子倒地。在倒地時，他頭剛好撞在街沿的石頭上，讓他當場送掉了自己的性命。待秦家莊的人從村莊趕來時，他的尸體已冷冰冰了。抬回到村莊后，秦老太見到兒子尸體，傷心欲絕，淚流滿面，當場氣暈了過去。
秦老太回想起這些往事，不知不覺哽咽了起來，眼睛也溢出了淚水�；馃搅俗约旱氖诌呉矝]有感覺，直到燒到手指才急忙丟掉手中紙錢，把手伸到嘴邊吹了吹風，又伸手抓住自己的耳朵。過了一會，把手中的紙錢燒完后，站起來用手擦干眼淚，低頭向下廳屋走去。
打開廳屋大門，看到路上有兩個年輕人，手里提著一個帶鐵嘴的木桶，桶里裝著殺豬刀、骨頭刀和切肉刀，邊聊天邊走，微笑著向自己房屋走來。秦老太又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是自己請來殺豬的人后，向他倆迎過去說：“師傅，你們這么早來呀？請進屋喝油茶�！�
“哈哈，您家這么忙，還弄什么油茶嘛？謝謝！”
秦母煮好早餐后，看到時間不早了，把泡油茶東西都搬到廳屋桌子來。端上最后一碗花生米時，看到秦老太帶著兩個后生崽走進來，慌忙過去接過兩人手里的木桶，放在廳屋的一邊，又快轉身走到桌子旁邊，給他倆各泡一碗油茶，端來送到他們的手中，微笑說：“來，先喝碗油茶熱熱身子，油茶吃不飽還煮了飯，等會再吃飯�！�
“喝油茶是我們蒼梧山的特色，整個蒼梧山又您家的油茶弄得最好，看看這油炸粑粑做的多好，又香又脆又甜，有了油茶喝，可以三年不吃飯！”兩人笑呵呵地說。
秦母剛把碗送到兩人手中，族長與教書先生兩人走進來，走到秦老太面前，雙手抱拳齊聲說：“恭喜！恭喜秦老太！”
秦母聽到說話聲后，轉過頭去一看，是族長和教書先生倆來了，連忙笑嘻嘻地迎了過去，親切地說：“族長、先生早！來來來，快過來喝油茶，嘗嘗我煮的油茶是咋樣的味道？”
秦老太瞪大眼睛盯住秦母，臉上布滿烏云，陰沉沉地說：“你這兒媳婦，今天怎么這么不懂事了？貴客來了不知道去給他們泡油茶，跑來嘮叨什么嘛？要不，你來接客，我去給他們泡油茶吧！”
秦母低頭不語，快步走到桌子旁邊去，給族長和教書先生倆各泡了一碗油茶，一手端一碗油茶，遞給他倆。秦老太看到后，大聲嚷嚷：“你這個蠢婆！教牛犁田都是三個早工會轉左右，我教了你十余年了，怎么還不懂一點禮貌呢？說過多少回了，給長輩的要雙手捧獻，才能表示對長輩的恭敬！”
“秦老太，請您不要責備你兒媳婦，我與她是同一輩的，雙手送給我，不是折我的壽嗎？最好是自己動手！”族長笑了笑說。
“您現在是我村莊的族長，她跟著狗崽喊，要喊一聲叔叔，我老太婆也得稱您為族長呀！再說，我不說她，別人就要罵我沒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