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天書導向
作者:牛竣      更新:2017-04-07 21:32      字數:11566
    N年以后。

    阿波利特市。

    這里是X國和Y國的邊界。因為爭奪這里地下的石油,導彈襲擊和反導彈襲擊的較量正在激烈進行。導彈從星空的遠處發來,帶著強大的沖擊力的風和長長的火光。反導彈彈頭飛快迎上去,兩者相撞,又膠著在一起,在上空同時爆炸,一發接一發。四面八方發射過來的導彈與四面八方飛上空中攔截的導彈相撞、膠著、爆炸。濃煙滾滾,烈焰滾滾,轟響聲滾滾;濃煙交織成烏云,烈焰交織成了火海,轟響匯集成巨雷……

    從白天到晚間,從晚間到白天,連續幾個日夜,這種要把人們逼瘋的導彈較量,就這樣不顧地球安危地爆炸著。導彈戰爭結束,漏網的導彈將很多高樓及周邊的村莊夷為平地,無數百姓慘死在瓦礫中,殷殷鮮血從瓦礫的縫隙中汩汩流出來,由小溪匯成了血河……

    當時,近30歲的元正在給大學生講授光電場理論。警報拉響后,他還沒來得及跑,剎那間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醒來的時候,四周黑登登的。慢慢地,他的視覺適應了黑暗,看清了自己的頂部好像是一塊很大的水泥塊,四周是不規則的凌亂的碎水泥塊以及被扭曲的暴露的鋼筋。他伸伸腿,兩腿能動,活動活動胳膊,胳膊也能動。一絲欣喜涌了上來。可是很快,這絲欣喜就消失了。他明白了,他是被埋在了學校那座被炸塌了的大廈的廢墟里。他覺得頭很痛,摸摸,頭上有幾個大包。他又感到一陣陣窒息。窒息來自他能不能活著出去的渺茫感,也來自四周的黑暗。他試著坐起來。但坐起來必須彎下腰或者半趴著。這已經是大幸了!還給自己留下這么個空間!他感謝那些頂住了頂部大水泥塊的碎水泥塊們——這些救他命的碎水泥塊伙計們!可是他得想辦法爬出去。他看看這里,摸摸那里,哪里也不敢動,怕一動哪里,頂部的大水泥塊就會轟然而下地壓到身上。再者,他只有兩只肉手,他徒手能動得動哪里?他想,如果手機在就好了,打幾個電話興許就有救了!因為他摸遍身上的衣兜,都沒找到手機,其實他根本用不著找,他清楚地記得他講課時總是把手機放到講課桌上,那手機早就隨著大廈的轟然倒塌飛之不知去向。他只不過心存僥幸而已。惶恐再一次讓他感到窒息,惶恐還令他的雙唇和雙手顫抖起來。他不怕死,但這么死了,死給了罪惡的戰爭,成了戰爭的陪葬品,就太不值了!面對著死神的威脅,他大聲喊,“救命啊!”喊了半天,沒聽到一點回應。能不能活著的渺茫感越發加重。反正是一死了,不如鎮定下來。沒有水,沒有食物,他知道,身體里的水分會干涸,血液會凝固,甚至連稀薄的空氣也會斷絕,他會慢慢地死去。時間一分一秒都特別重要!“我要活著!活著!必須抗爭!”他試著去推一個地方,紋絲不動。再換個地方,如是。用拳頭去砸,手生痛而且出了血,毫無作用。他在自己的身邊摸索,終于摸到一塊水泥塊。他拿起來。這點水泥塊,對他來說是那么寶貴,他必須選擇敲砸的正確處。然而,黢黑黢黑的,不可能知道哪里是薄弱處。全看運氣了!

    元閉上眼睛。元以前多少學了點易學知識,比如二進制了,磁場兩極在同一體上的對立統一了等,是為了他的光電科學研究。他也知道一點八個方向中的某一方向是適合自己的方向。這個適合自己的方向非常重要,人們常說的男怕走錯路,女怕嫁錯郎,都是方向問題。在生死關頭,能用得著的都要用用。他就閉上眼睛試著判斷方向。他最后決定了一個方向。再次下定決心后,他拿起水泥塊朝那個方向砸去。那里鋼硬鋼硬的。可以肯定,手中的小水泥塊根本不是那一處壁壘的對手。但他還是用力砸,砸。有火星飛出來,在黑暗中的閃耀不亞于閃電劃破烏黑的天空。這不但沒使他喪失斗志,還更加鼓舞了他。這是生命的火星,盡管微弱,但是屬于生命的!他咬住牙根加勁砸,除了再迸出幾個火星,那些碎水泥塊紋絲不動,手中的小水泥塊反而越來越小,越來越握不住而用不上力……他再在身邊摸索,用腳去蹬邊角,很好,他的腳在一旮旯里試探到有塊碎塊活動。他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將頭挪到腳的方向,用雙手去摳那塊被壓住的活動的碎塊。他十指都鮮血淋淋的時候,那塊碎塊終于被摳了出來。他再次閉上眼睛靜下心判斷八卦的哪個方位是適合自己的方位,很虔誠地閉目冥想,將八卦的八個方位在腦子里轉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確定下來,費了很大的勁轉到那個方位,用力地砸。十指不用說早就麻木了,手上的皮也破了多處,還是沒見半點效果。他不能灰心,灰心就是等死。盡管半趴在那里用不上勁,他還是有多少勁都用上,一秒一秒,一分一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依然毫無用處。他覺得口渴,嗓子干得要冒煙,呼吸有些困難,饑腸咕咕就更不用說了,兩手痛得鉆心,筋疲力盡,多少有些灰心了。他想起一個故事:有個人被洪水沖走,開始他還在洪水中拼命掙扎,可是洪水如猛獸,半點用也沒有,這時他多么希望有個東西可以讓他抓住,哪怕一根稻草也好啊!可是什么也沒有,只有滾滾滾而來的黃泥湯,他覺得自己死定了,于是身體就很快地下沉。忽然間想起,前幾年在這條河里游泳時,有棵老柳樹的一個大枝子是伸到河里的。于是,他立即有了精神、有了力量,拼命地向老柳樹那里游去。他游到那里,抓起柳樹枝,不料想,那柳樹枝朽爛了,他依然不能到岸上,但也就在這時,救護船到了,他得救了!

    是啊,拼!他再次鼓舞自己,忍住雙手的疼痛和渾身的酸痛,奮力砸……

    然而,他還是**累痛地昏死了過去。他悠悠醒來的時候,覺得臉上有什么東西在流,睜開眼,見頂部的一根看上去快要斷裂的水泥柱上,正在滴水。他趕緊把嘴對準了那里,張開口接著上面滴下的水滴。不知這水是什么味道,管他是什么水……他像旱苗得到了滋潤,覺得身上有了些力量,想再次找到什么東西去砸擊哪個部位。但明白那是雞蛋碰石頭。他放棄了。不如保存體力。他閉上眼睛,去想象他讀過的《易經》,覺得那些符號真是不可思議,其實也就是“一陰(——)”“一陽(—)”兩個符號,竟這般地變化無窮。那些符號就在他的腦子里旋轉起來:偌大偌大的一片烏黑的天穹中,起初,那些符號橫七豎八地胡亂旋轉;腦海里的天穹多少明亮一些時,那些符號就有點按秩序排列了;哪哦;哪哦;腦里的天穹再明亮一些,就能看到符號們排列起來了,三個一組;腦里的天穹再明亮一些,那些排列起來的符號交錯地互動起來,飛來飛去的,還翻轉、跳躍、撞擊、穿插……;腦里的天穹更亮了,符號們像在聽從一個號令,忽然間飛速地旋轉,越轉越快,幾乎看不清楚了,但能看到八個方位的那些符號旋轉成分辨不出來的圓,中心空著的部分,一會凸起來,一會凹下去,反復多次后,突然間隨著天穹的更明亮閃電般地向著極深遠極深遠的遠處飛去。這時,“遙遠的天穹”已經相當晴朗了,他好似聽到一個很古老的聲音從很古老很古老的遠處斷斷續續地傳過來:你~要…找~準…適~合…你~的…方~向!

    這個古老的聲音在他的腦子里似乎是響了很久才斷斷續續地消失,腦海里那很遠但很晴朗的天穹也慢慢地消失了。接著,那個圓從深遠處回來,八卦符號依然在他的腦子里旋轉,還不時在某個部位放射出光電似的光亮。他感悟到了什么,在剛剛能活動點身體的那點空間中,元拼盡全力地隨著光電光亮的指引而挪動。當他的頭停在某一位置后,一道粗亮的光電光,像一個指示箭頭一樣地閃爍了一下,與八卦符號一起瞬即消失。他陡地睜開眼,正在莫名其妙時,“轟——!”他聽到外面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瞬即,他頂部的大水泥塊不停地抖動著,飛塵和渣子也簌簌地抖落著,身邊的被壓住的碎水泥塊發出了嘎嘎的響聲。他趕緊趴下捂住頭臉,只覺得后身、頭上有些碎渣子落下來……這樣大約過了幾分鐘,他的雙手離開捂住的頭,兩眼睜開時,竟然看到他的前方有道明亮的光亮射進來!而這個射進光亮的地方,就在他的頭部處!這顯然是給他的生命的方向啊!啊啊,他興奮激動到無以復加。他看到了那個努力努力可以使自己的頭鉆出去的小洞。他于是先用雙手扒拉那些碎塊,以便使那小洞再大一些。但他只拿出了兩小塊,其余的就扳不動了。這也夠好了。他往外爬。他的雙腿好像被壓住了。他就知道,剛才的那聲不知何處的爆炸,震動得他頂部的大水泥塊下落了,雙腿可能被壓住了。他再次用力往外爬,并大聲喊叫“救命!”。喊叫沒有回音。他只好再用力往外爬,他蹬達蹬達腿,萬幸,腿還能動。終于爬動了一下,頭已經接近小洞口,再一下,再一下……他的頭出了小洞口了,但身體卻被卡在里面。他再次不停地喊叫,還是沒人呼應,于是,他將頭退回一下,將身體盡量縮緊一些,他忍住雙肩被小洞口卡住、又被水泥塊的棱角扎痛的疼痛,雙腳奮力刺蹬,雙肩一陣劇烈的刺痛后,頭和肩終于出了小洞口。盡管衣服被拉破,皮肉被拉破,強烈的疼痛在刺激著他,盡管大半個身體還在廢墟里,但他感到無比欣慰,“可以活著了,可以活著了!”無比的興奮,增加了他的力量,再幾次刺蹬,兩只胳膊出來了。這就好辦多了,兩只手可以抓住東西配合著腳用力了……他爬出洞口的時候,衣服幾乎都破碎了,周身傷痕累累。他爬出來了!他能活著了。他忍住周身的疼痛,咬著牙站立起來!是的,他站起來了!外面的世界多明亮啊!他站在這片廢墟上,仰臉看著天空看著陽光,心中充滿再生的感激之情!“感謝蒼天太陽還讓我活著!”“感謝《易經》八卦的指引!”“感謝適合我的這個方向!”——死了一次再活下來的他有無數的感激之情!

    他默默地感謝了多遍,這才看向遠處看向四周,是一片偌大的倒塌了房屋的廢墟。他想到了自己在死神面前的恐懼和掙扎,也就油然地想到了那些仍然在廢墟下還活著的人的恐懼、掙扎,他立即雙手扶耳好好聽有沒有人呼救;再四下看,有沒有人被卡在哪個地方動彈不得……他四處找,直到渾身傷痕如紅色鱗片的他,令他支持不住有些要倒下了,他才明白,自己應該馬上逃離了,否則會渴死餓死也可能會因為渾身傷口的感染而死亡!他倔強地挺起了胸膛。他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樣子——這滿臉是血、滿身是傷、衣不遮體、披頭散發還有這十指鮮血淋淋的樣子像個魔鬼,哼!他冷笑了一聲,那就用我這個魔鬼的活生生的遭遇去告訴人類戰爭的罪惡吧!

    忽然有飛機從空中飛過,高速飛行的飛機很快消失。

    他想,遠古時代、冷兵器時代、熱兵器初期,科學都不發達,各個部落、各個地區,為了有效地防備外族的侵入、掠奪和凌辱,組成國家,用大家的力量保護生命財產,完全有必要!而到了現代,高速飛機用不了多少小時就會繞地球飛一周,地球已不再是那么大了,已經變得很“小”了,再也不是步行時代或者以馬代步的時代那么大了!高科技讓地球變得越來越“小”,信息化也讓地球變得越來越“快”,任何信息只要發布,幾秒鐘內就能傳遍全世界!在這樣的時代,應該變地球為一個村——“地球村”這名字太符合現在的地球了!地球就應該是一個村,全人類就應該是地球村這一個村里的人!

    他看向這片廢墟,有多少人死在了這片廢墟下,還有多少人死在了另外戰爭的一片片的廢墟下!他的那些可愛的學生們,有多少被埋在這片廢墟下啊……他想起了他的那些可愛的學生們——

    元不僅是光電科學家,還是文學家也很喜歡新聞,經常為電視臺和報社撰寫文學和新聞稿件。他是很多大學的客座教授。在一次他給研究生上的大課上,那位始終很喜歡他的課,并且總是早早來占最前排中心位置那個座位的女研究生,忽然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教授,你既然做過新聞工作,又搞過文學,請你用最多十六個字的一句話,來精辟地概括新聞和文學兩者間的根本區別在哪里?元一愣。他看著這位才25歲的研究生美女,看著她那雙明眸,那雙閃爍著超人智慧的明眸,知道能提出這樣問題來的學生有著不凡的聰明。他努力使自己瞬間慌亂的心鎮定下來,真實地說,哦,這位同學,你得給我點時間讓我稍微考慮一下,好嗎?那女生說,當然,不過不能超過一分鐘!他疾速地開動大腦,忽然間大約也就是幾秒鐘吧,他笑了下,說,這位女生,不用一分鐘,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了:新聞是以新抓人,文學是以情感人。

    啊喲,太精彩了!女生激動地鼓起掌來,邊鼓掌邊說,太精彩了!是啊,新聞不新鮮誰還看?!而文學就要以情感人,讀著讀著或者憤怒或者喜悅或者流淚或者……從這些情感中受到思想的啟迪。啊喲,教授你真偉大啊!我提問過很多教授,沒人能像你這樣在瞬間精辟地回答出來!我聽過這么多教授的課,數你的課最精彩最有文化知識含量,聽你的課真是一種享受啊!

    自然,好幾百個研究生都用力鼓起掌來。

    女研究生其實愛上了他,他也心有所動。當然他更愛他的這些好學上進又活潑可愛充滿朝氣的學生們,盡管他比他們僅僅大個五六歲……現在,那位可愛的女研究生呢?這些可愛的學生們呢?他看了看滿眼的廢墟,鼻子酸起來,嘴唇哆嗦起來,禁不住大聲地邊哭邊喊起來:同學們,同學們,我的學生們……他泣不成聲地蹲下去,突然又彈跳起來一樣、瘋魔了一樣地奔向一堆廢墟,因為那里有根像鐵翹一樣的鐵棍。他奮力抽出來,又將鐵棍插入一塊碎水泥塊下,用力掀。水泥塊動了一下,有點縫隙,他彎腰去看,大聲喊,同學!同學!什么也沒看到,什么回聲也沒有。他又奔向另一塊碎水泥塊……被一股熱血頂起來,他來了這么一股勁,這股勁一過,他又搖搖晃晃地要倒下去。他倔強地挺住,仰望著藍天,仰望著…… 忽然,就見天空像一層層大幕被拉開,天越來越遠越深越藍越亮越純潔,最后那一層拉開的時候,天已經透明了!就在這層純潔無暇的天上,他看到有很多金光燦燦的面孔,滿臉堆笑,胡須飄蕩著,好像一起在說:“人類的末日是人禍造成的!這就是國與國之間為了利益而爭奪的日益頻繁的戰爭!現在是用《易經》拯救人類的時候了,去實現人類大同吧!”“轟”的一聲,又出現了一大片變化無窮的符號……天幕閉上了。

    元渾身抖動,像是幻覺,他更感到是被醍醐灌頂。他開步走,可是走了沒幾步,一陣陣眩暈中,他倒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好像聽到了跑步聲。他的兩只手摸了摸,感覺自己是在擔架上。他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到是有人在抬著他小步跑。再看時,前面那個抬擔架的好像是個女的……他想坐起來,可是覺得頭很沉、很沉,他再次昏了過去。

    他醒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在打吊瓶,小小的玻璃管里,那滴液一滴一滴地滴著,正是這一滴一滴的滴液將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救回來;再看屋頂,好像是頂帳篷。沒有床,他是躺在鋪著一些衣服的地上。而吊瓶就是掛在搭建帳篷的的柱子上。他明白了,他在這臨時搭起的帳篷里打點滴。可是這里并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不過,他能聽到外面人們的忙碌聲:快,抬進那里面去!快,你去給輸液!快,那邊還有幾個!快去看看,醒過來幾個了……報告,輸液沒有了,那個人不輸液就要死了,怎么辦?

    輸液沒有了?他的心一陣悸動。他咬著牙坐起來,伸手抓過輸液管,正要拔下,帳篷的門被推開,進來一個人。來者那雙腳上已看不出穿的是什么鞋,完全被塵土覆蓋;暗紫色的褲子上也落滿塵埃有幾處被刮破了;淺黃的外套上也落滿灰塵;戴著口罩只露著兩只大眼睛,額頭上正往外滲出著汗珠;他能看出她是個女人。不像醫生,因為沒穿白大褂。

    你干什么?她看出了他想拔下輸液管。

    她的聲音不大,卻有震懾力,他乖乖地停下來,靜靜地看著她。

    她幾步走過來,蹲下來,話變得很親切,哪里不舒服嗎?

    他想說話,但嗓子像被什么噎著了,試了幾次都沒發出聲音,只好搖搖頭。

    那你為什么要拔下輸液管?知道嗎,輸液沒有了,我們萬分著急——

    他突然咳嗽起來,逐漸咳嗽得響起來,那是一股力量讓他喑啞的音帶終于發出了聲音:拔下來,快拔下來,給那個快死的人——,快!

    她睜大了眼睛。她想他肯定聽到了他們在外面的談話,是的,她就在這頂帳篷外,向負責搶救的醫生報告的。她明白了。

    快拔下來,快,我已經活了……咳咳咳,我死不了了,快拔下來!

    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她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著感動。

    他不再求她,刷! 自己索性拔了下來,把那管子一系就要交給她。

    她看了看他,拔下他手上的針管,從**兜里拿出根棉棒壓到他的手上,這才提著輸液瓶急急地走出去。

    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可是這微笑很快消失了:人們都在忙著救人,我卻躺在這里!他側過身兩手把著搭帳篷的柱子站起來,扶著那柱子慢慢活動腿……他歪歪趔趔地走出了帳篷。

    外面照樣是刺眼的陽光。他瞇瞪瞇瞪眼,看到這塊平地上已搭起了大大小小的帳篷不下百個的一片,不遠處,一個個擔架還在從那片廢墟上向這里跑來。他努力吸了口氣,打起精神,走到一個擔架前,替換下一個女的,抬起了擔架……

    警車救護車一輛輛地向這里涌來,救援大軍到了,天也黑下來,他也再次昏了過去。

    就是他,他聽到一女人在說,是個很年輕的女人的聲音,他拔下自己的輸液,又硬支撐著去搶救人。

    不簡單啊,自己一身是傷硬是支撐了幾個小時地救人,強大的精神力量啊!好青年哪!你看這小伙多英俊啊!是個年齡較大的女人的聲音。

    快看,他醒過來了。是不是該讓他吃東西了……我這就去領。女孩站起來,老女人也站起來說,是的,你趕快去弄些飯給他吃。我也得去別的地方看看。

    不一會兒,女人,不,是女孩,端著飯菜回來了。有粥,有面包……

    吃吧。女孩有點兒羞羞答答。

    他猶豫了一下,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吃飽了有勁了,這才抬頭正眼看著女孩,說,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

    女孩笑了笑,說,謝謝你呢,你幫了大忙呢,那個人快死了,如不及時輸液真的就會死了,你省下的輸液很及時。

    要放在平常,這是不可以的,雖然我從玻璃管那里拔下膠管,藥不會被污染。在這非常時期救人要緊。其實是幸虧你來這里,果斷接受果斷處理,換成別人還不知會怎樣。該感謝的是你。

    你太客氣了。

    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生啊?他覺得她肯定是個學生。

    我是玳那里的人,到這里來進修。

    進修?你最多上高中吧?

    女孩笑了笑,怎么小看人呢?進修博士。

    博士?哪一科呀?

    外語呀。我已拿下了好幾門外語,這是第六門。

    這么厲害呀!才多大年齡呢就拿下了這么多門外語。具備語言天才啊!

    他們都這么說我。我也覺得挺奇怪的,對于語言特別有接受能力,很多很難的外語語種,別人要啃很多年才能拿下,我一般最多一年,而且都可以用那種語言與人交流。

    哦,厲害呀!元倍感驚奇,心里話,我就是超強大腦了,記憶力夠好的了,才攻下兩門外語,這女孩的大腦可真了不起!他打量女孩良久,問,我怎么覺得你才十五六歲呢!

    十五、六歲?我有那么小嗎?我都20歲了!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問我們同來進修的媃。她比我大一點。先前不久你替換的那個抬擔架的女孩就是媃,她要累癱了,你及時伸出援手。不過也是她用擔架將你抬回來的。

    哦,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太感謝你們了。

    不客氣,應該的。

    我怎么看都覺得你才十五六歲,是個小女孩。

    我怎么會那么顯小,待會你問媃好了。

    呵呵,她也20歲嗎?

    是的,她比我大幾個月。

    你20歲了!這這,簡直不可思議。好吧,就算你20歲了,再算你五歲上學,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下來你就20歲了,再攻碩士博士怎么也得五六年吧,再攻這么多門外語——

    我小學連跳了三級,初中又跳了兩級,高二我就破格報考大學……

    元聽著看著,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具有神奇色彩的女孩。他沒想到這么漂亮這么美麗這么端莊的看上去才十五六的女孩,有這么神奇的才能。想想自己過了生日就三十歲了,連三門外語都沒拿下來,那種卑微和慚愧感就悄悄爬上了他的臉,以往那種自己才三十歲就當上了大學教授和其他大學的客座教授的驕傲感蕩然無存。他有些喃喃而語地問,你你,真的20歲了?

    女孩莊重地點點頭,然后說,你也不過20多歲吧?

    元抹了把臉,說,我都三十了。是不是看上去我很老吧?

    不老啊!你很年輕很帥的!真的,我看你也就20多歲。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元。

    元?哦,元!元先生,你能告訴我你是怎樣逃生的嗎?

    你得告訴我大名。

    我叫安。

    安!好,好,這名字好,全世界的人都能平安,都能安樂,那該多好呀!

    是,是的!是不是該講講你的經歷了?

    嗯,該,應該!我應該用我這副血淋琳的身體向全世界控訴戰爭的罪惡。

    元將自己被埋在廢墟下的經歷詳細敘說。末了,他仰望著帳篷的一角,說,這次親身經歷,讓我深刻地感受到,戰爭是多么地可怕和充滿罪惡,使多少人喪生于無辜,又使多少家庭家破人亡!而這一切都源自國家與國家之間為利益的爭奪。我于是想,地球“變得”這么“小”了,全世界的國家為什么不組成一個聯合政府,來共同管理我們“越來越小”的地球呢?那樣的話,世界各國一切遵照聯合憲章,地球變成一個地球村,人類從根本意義上實現了大同,也才能徹底實現和平,實現你的這個“安”字的安樂啊!

    你的理想很偉大,但這不可能。你想想這么多國家要聯合會有多么難?怎么有可能——

    有可能!元揮動了一下胳膊,聲音有些高地說,完全有可能!但要靠我們這代人去奮斗!墻不推不倒,路不整不平!只要大多數人類覺悟了,能有效管理世界的地球聯合政府就會建立起來!

    元稍一停頓,說,因此,從現在起,我想改變我的人生道路。

    改變人生道路?怎么改呢?你這么年輕就是大學教授了,還要怎么改變?

    改變!堅決地改變!我要去尋求實現這種聯合政府的道路!我更要去尋求實現這種聯合政府的智慧!我要為了人類樹立起這種堅定的信念!

    信念?

    是的,信念!元呼地站起來揮動著拳頭,鏗鏘有聲地說,我已經有了這種信念!

    安有些敬仰地看著元,正要說什么,又一個女孩推開帳篷的門走進來,看了看元,又看了看安,有些調皮地說,安,想粘在這里不走了?

    安說,又鬧,剛才累得快死了現在緩過氣來了,有力氣開玩笑了?

    那是,救援大軍來了,他們怕再出危險決不允許我們再去廢墟搶救。醫生護士也來了一大批,我們這些臨陣磨槍、“冒充”護士和搶救人員的是不是該撤退了?

    挺不錯的,這么短我就學會了打吊瓶。我想我們該繼續留在這里,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哦,忘記介紹了,這是媃,就是剛才我向你說過的媃。

    哦,媃,你好!

    這是元先生。

    媃說,元先生好!然后又調皮地說,剛才忙得昏頭昏腦沒顧得看,元先生好帥噢!怪不得安小姐不愿離開了呢!說著笑起來。

    安說,我剛才聽了元先生的——

    能不能把“先生”去掉呢?

    安笑了笑,說,那就叫元吧。剛才聽了元的脫險經歷,和元所樹立的信念,倍受啟發。想不想聽聽?

    好啊。媃蹲下來。安卻站起來,說,要聽啊就先跟我去宿舍吧,你看看我們現在這個灰頭土臉的樣子。

    元說,我好羨慕你們,你們還有宿舍。唉,我也得回家去看看,父母兄妹們肯定惦記著我。

    你現在可不能走,你還要登記,政府要知道傷亡的情況,以便發補貼和撫恤金。何況你的傷勢并不輕。我已把你交接給正式醫生和護士。他們待會就會趕來。你要老老實實呆在這里。

    不行,我得趕緊回家看看。元要站起來。

    你自己都不遵守紀律,還能建立起聯合政府嗎?安平白地冒出這么一句話,一下子擊中了元的軟肋。元有些吃驚地看著安,覺得安那美麗的面孔上有那么種不得不服從她的堅毅;還有那目光,那目光在這一刻里,竟是那么不屈不撓,就像一個不可挽回的決定變成了兩道強烈的光柱。

    安和媃疾步走出去。元還在發愣……

    他不得不服從搶救指揮部的紀律。但他牽掛著家,牽掛著父母兄妹,傷勢略有好轉,他就迅速地趕回了家。哪里還有家呢?沒想到父母兄妹們也都喪生在戰爭的廢墟中了!他知道自己從此就是孤兒了!他沒有家可回了!他撲通一下跪在自己家的那片廢墟前嚎啕大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吶喊聲,聲音越來越大,好像不是一個人在吶喊,是很多人!他忽地跳起來,向吶喊聲的地方跑去。在一個山坡上,他看到了很多很多人在游行示威:

    消滅戰爭,保衛地球生命!

    消滅戰爭,還給人類平安!

    向戰爭索要死去的父母兄弟姐妹和孩子們!

    為死難者復仇,為死難者討回公道!

    埋葬一切打著民族國家利益旗號,發動戰爭的劊子手!

    拯救地球挽救人類!

    全人類覺醒吧,建立起我們人類的聯合政府!……

    他沒想到他剛剛樹立起的建立聯合政府的信念會變成了大標語。一個個醒目的大標語下面,人們憤怒而充滿激情振臂高呼口號的情景,使得元渾身充滿了力量。他控制不住地正要跑進游行的隊伍里,忽然看到了安和媃,她們正在領頭喊口號!他飛也似地跑下山坡,跑到了安和媃中間。

    游行從上午一直到下午,一批批圍觀的人群加入了游行隊伍。游行的隊伍越來越聲勢浩大……

    夕陽如血。殘陽將西天燒紅的時候,頂著花蕾的枝頭泣血般地漲紅著頭顱,在春風中微微搖動。迎春花已經開放接近敗落了。沒有一片葉子的紫荊花骨朵剛剛冒出紅頭。放膽疏柳的春風將柳條兒們梳理成一條條綠色辮子,柳辮兒們晃來晃去地攪亂了人們視覺中的湖水,任那流進湖泊的潺潺溪水淌著串串淚水。

    岸邊的木凳上,元敘說完家庭的悲慘遭遇,正低頭將指關節攥得格巴格巴響。安和媃則在不停地擦眼淚。戰爭留給元的不僅是悲慘遭遇和致命創傷,還留給了元信念。是如這夕陽般的殘血培育起來的信念。信念建立在血上。現在,元已在血泊中走出了陰陽圈中黑色的最邊緣,開始了向那個最大的陽沖刺!當然,他即將走進的還不是三陽開泰,而是極盡坎坷。

    “為使命而戰!”他終于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安和媃,說,你們真不簡單,我剛和你們說了建立地球聯合政府的理想,你們就把它變成了鼓舞人心的旗幟和穿云裂石的口號!你們已為使命而戰付諸了行動,而我還沉浸在悲痛中。你們是怎么想出來又是怎么樣發動群眾游行示威的?

    媃說,是安。安從你那帳篷里離開后就一直默默不語。她一直在思考你的信念。她不止一次地說你的信念很偉大!不止一次地說你的行為對她的觸動是她20年以來最深刻的,永久難忘的!簡直是無上的嘉獎!她說,我們應該為你的信念助力,晚間她就和我商量如何發動群眾游行示威,讓所有的執政者明白,人民對于戰爭是多么痛恨!然后我們就研究方案,包括口號、游行路線等各個方面……

    元激動地看著安。他覺得這個小妹妹,不,這個人小但心神已超過天使的安,渾身上下都充滿著神智的力量!他激動地伸出手來說,安,我可以握緊你的手嗎?

    安伸出手來。元緊緊地握住了安的手。安的另一只手搭到元的雙手上緊緊地握。然后,安從她帶來的兜里拿出了里外幾套衣服,說,元,你該洗洗換換衣服了。元充滿感激地看著安。安說,我們的宿舍有幸完好,我們帶來的錢還沒花完,還有助學金,還夠我們的往返路費和其他花銷。別看我們是窮學生,給你買這幾套衣服還是有這能力的。

    元連說了幾遍謝謝。媃說,光說謝謝不行,記著昂,安對你可是一片深情呢!

    元說,安的一片心意我領了,我會報答的。

    安說,你的信念實現就是最好的報答。

    從這以后,元和安、媃幾乎天天在一起。他們討論著他們的信念,構畫著他們的理想,越談越投機,越談越熱烈。三個年輕人的心里燃燒起了為理想奮斗的沖天火焰。

    安真的愛上元了。元也真的愛上安。但元考慮到為這么大的使命而戰,兇險難測,他不想連累這么具有才智這么好這么美麗的安。他暗暗發誓:在地球聯合政府沒建立起來之前,他絕不談婚論嫁!

    安不知道他這個想法,那種愛的熱情促使著愛的深度的發展速度,不是日新月異而是分新時異!她巴不得立即投進元的懷抱,從此恩愛一生。

    元感覺到了。

    那天晚間,月明風清。一陣陣花香像一個個好事的媒婆,從遠處從近處甚至從四面八方隨風而來,讓氤氳的愛在花香四溢中陶醉。就在那棵丁香花樹下,在丁香花撲鼻的清香中,安按捺不住沖動要緊緊地擁抱元的時候,元說,親愛的安,我最親愛的安,你知道我是多么樣地深深、深深地愛上了你,我是多么地期望我們能走進婚姻的殿堂,多么期望我們的愛能成為百年夫妻的楷模啊!可是,親愛的安,我最親愛的安,我們現在不能。你想過嗎,為人類的使命而戰不是口號,也不是游行示威那么簡單,它的前面充滿了險惡。我不會去傷害我最愛的人,更不會讓最愛我的人跟著我去冒險。

    不!我要跟隨你,哪怕——

    不不不,安,我已經暗暗發誓在地球聯合政府沒建立之前,起碼是在世界各國還沒團結起來之前,我絕不談戀愛!很對不起,安。你想想 今后怎樣為人類的使命而戰呢?靠什么呢?也就是靠什么來指導呢?就憑我們的一腔熱血嗎?就靠我們目前的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文化知識嗎?顯然,我得尋求到一種智慧,一種無與倫比的智慧!上哪去找呢?真是茫無邊際啊!但我又必須找到,不管千難萬難找遍全世界就是搭上性命我也要找到!我決心已下,安!請理解我!

    我要和你一起去找,一起,死也在一起!

    安,要實現這么大的理想,我們就必須不能與一般人一樣,我們必須走出人生約定俗成的戀愛了婚姻了的窠臼,走不尋常的路!安,如果我們命中注定是夫妻,就是再過十幾年幾十年上百年,我們也會是。我會堅定地期待著,直到我死去。而眼下,我還得想辦法生存啊。戰爭讓這么多城市都變成了廢墟,到哪里去謀職業?我想過了,我決定去非洲投奔我的叔叔——我爸爸的弟弟。叔叔是個石油商,雖說不是大商人,但也是富人。再說,非洲是世界上國家最多的洲之一,我想去那里考察——

    我跟你去!

    不不,安,一個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的人,怎么可能讓自己心愛的人跟著遭罪?我已經用政府補助的那點撫恤金買好了今天夜間飛往非洲的飛機票——

    今天夜間?幾點的?

    我馬上就要離開了。安,安……元的心里不知不覺地涌上難以別離的痛苦滋味,他有些哽咽了地說不下去。

    你——,真的嗎?真的嗎?安激動起來,淚水流出來了,不顧一切地抱緊了元,喃喃而語地說,我不離開你,我不離開你……

    安!元果決地一下抓起了安的手,我送你回宿舍!快,否則我趕不上飛機了!說著,不由分說地拉起安要走。安執意不走,拿出電話打往飛機場,回答是今夜的飛機票已全部售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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