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工醫(yī)院急診室的病床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下身一片血污的女孩。值班的醫(yī)生和護士六神無主地走來走去，慘白的燈光照在蹲在墻角抖成一團的吳耀華的身上。

    蘇炯明跟著吳振急匆匆地朝醫(yī)院趕來，睡得迷迷糊糊的，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醫(yī)院旁邊那黑黝黝的太平間令他有點毛骨悚然，夜晚的職工醫(yī)院顯得冷清恐怖，他緊走兩步靠在吳振身邊。

    “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吳耀華。

    “你問這個畜生。”吳振氣得直想扇兒子的耳光，手卻抖成一團。

    蘇炯明忙找醫(yī)生詢問情況。

    醫(yī)生攤攤手：“我沒辦法，快轉去醫(yī)院吧。”

    “來得及嘛，先止住血啊。”蘇炯明有點生氣，“這樣的小事你們都不能處理，當什么醫(yī)生。”

    “這是子宮大出血呢，蘇主任，要不你去找一找婦產科的劉主任，她是內行。”醫(yī)生被他搶白得很惱火，但又不敢發(fā)作，悻悻而去。

    劉春麗被蘇炯明從睡夢中拉到了醫(yī)院……

    劉春麗從手術室出來后看了蘇炯明一眼，嘆口氣搖了搖頭，蘇炯明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問情況怎么樣。

    “命是暫時保住了，天亮后送去市人民醫(yī)院。”“怎么，還在出血？”

    “還能出嗎？”劉春麗有點慍怒地說：“怕是這輩子都做不成完整的女人了。”

    “到底有多嚴重？”

    “除了把子宮切除，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兩個月前才做了流產手術，又懷上了，還是宮外孕。”

    蘇炯明愣愣地看著她問:“真沒其他辦法了？”

    “有，死路一條。”

    蘇炯明打了個哆嗦，慢悠悠地走出來，把情況告訴了吳振。吳振沒等蘇炯明把話說完，跳起來扇了吳耀華兩個耳光，臉憋成了一片青紫色：“畜生，我吳振幾十年在江南水泥廠沒踩死過一只螞蟻，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不爭氣的東西？你讓人家一個姑娘家怎么活下去？啊!”

    “大不了我娶她。”吳耀華捂著臉還在振振有詞。

    “你就巴不得吳家斷子絕孫，我先打死你這個混賬東西。”

    吳振撿起身邊的掃把劈頭蓋臉朝吳耀華身上砸來，被趕來的吳敏芝攔住了。

    劉春麗把轉院手術證明交給蘇炯明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蘇炯明看著吳振：“要不，還是快點去的好。”吳耀華茫然失措地看著他。

    吳振彎下腰捂著肚子說：“炯明，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扶我去一下洗手間。”

    “哦，”蘇炯明忙扶著吳振朝走廊盡頭走來。

    吳振把蘇炯明拉進洗手間，關上門急切地說：“炯明，千萬不能去人民醫(yī)院，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耀華就完了，我這張老臉還往哪里擱？炯明，劉春麗有能力做這種手術的，你請她幫幫忙，問她有什么條件，我吳振傾家蕩產也會報答她。”吳振說得老淚縱橫。

    蘇炯明這才明白劉春麗是不想替吳家冒這個風險，到人民醫(yī)院去的后果恐怕不堪設想。

    “爸，我盡力而為吧。”

    “炯明，爸爸靠你了，我不會看錯你的。”

    他看著吳振父子兩人朝病房走去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他，他有恩于他。

    蘇炯明關上門從后面摟住了劉春麗的身子，用下巴溫柔地摩擦著她的脖子和后勁說,“麗姐，深更半夜的辛苦你了。”

    “你說的話我哪敢不聽？”劉春麗嗔笑道。

    “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麗姐，你幫了吳家就是幫了我，我會一輩子感謝你的。”

    “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劉春麗沉下臉來。

    “你一定有辦法的，好麗姐，你是我碰到的最有本事的，要不我怎么會這么迷戀你？你是我的救護天使，看在我的面子上，再幫他們一次，他們會感激你的。”

    劉春麗嘆了口氣說：“吳家有什么東西值得我放在眼里，只有你這個活寶，讓我毫無辦法。”

    “你也讓我毫無辦法地不喜歡你。”蘇炯明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松開劉春麗的身子。踱了幾步來到窗戶前，瞪著雙眼看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他為自己感到悲哀。

    劉春麗已經出去準備手術了。吳耀華走進來站在蘇炯明身邊，遞了根煙給他，殷勤地幫他點上火。

    蘇炯明沒好氣地問：“你到底怎么回事？”

    “玩得過火了一點，我又不知道她懷了孕，媽的，哪里有這么快，上個月還做掉一個，又懷上了，真是倒霉透了。”

    “你就不能收斂一點？趕快找個對象結了婚，了結爸的一樁心事。”

    “找不到喜歡的還不如打一輩子光棍呢。蘇炯明，現在看起來，我不得不佩服你，還是你有辦法，連劉春麗這種女人都聽你招呼。”

    蘇炯明閉上眼睛，悲從心來。

    “我也想像你一樣活得那么瀟灑滋潤，可惜我父親是個農民而且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

    “蘇炯明，在這個危險時刻你幫了我一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保證聽候你隨時差遣。”吳耀華拍著胸脯發(fā)誓，“赤溪鎮(zhèn)這個地方沒什么我搞不定的事啦。”

    蘇炯明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說：我建議你調到工農辦去算了，蔣伯仁一直為工農關系的事頭痛。”他走到沙發(fā)上坐下來，“蔣杰和洪雪櫻的事你知道多少？”

    吳耀華忙挨過來坐下說：“知道，蔣杰那小子我還不清楚，一看到洪雪櫻就眼放綠光，還在我面前吹噓說那五萬塊錢就把她搞定了。”

    “五萬塊錢？什么意思？”雪櫻軟硬不吃的，上次為廠慶的事上了蔣杰的圈套，沒辦法。”

    “蔣杰一點都不喜歡她？”

    “表面上跟我們這么說，我看他死要面子，對洪雪櫻還是動了點感情的，要不他怎么會拼了命要去廣州開公司。”

    “他想娶她？”

    “恐怕不會，洪雪櫻還帶了拖油瓶呢，蔣伯仁的門那么好進？”吳耀華拍拍蘇炯明的肩膀說：“你跟洪雪櫻有過羅曼蒂克的故事吧。”

    蘇炯明乜了他一眼，吐出一團煙霧。

    “你放心，我不會跟他們說的，他們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老古董，人不風流枉少年，蘇炯明，要我有你這模樣這風度，不要個三妻四妾我不甘心。

    蘇炯明苦笑。

    黑夜慢慢退去，黎明悄悄來臨，是一個無風無雨無陽光的陰暗天氣。

    蘇炯明看著病床上的沒有血色的女孩的臉，心里閃過一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