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死神隨愛而至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20-08-07 21:32 字數：3237
母親對父親的死是心存疑惑的。父親是老實本份的莊稼人，上山沒幾天就走私？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但對于孤兒寡母的二妹她們來說，要想知道事實真相比登天還難。
一晃幾年時間過去了，直到三年前，二妹的生命里出現那個叫陳大力的男人，父親的死亡真相才有了些端倪。
“二妹，你們家的蘿卜條腌好了沒有？”陳大力和曾聰明帶著幾個同伴從淘塘界跑下來，曾聰明大聲嚷嚷著問。
十六歲的二妹已經長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她剛把買回來的青菜泡進池塘里，母親的泡菜做得好，那幾年窮，母親經常把人家賣剩了不要的青菜揀回來腌了自己吃，二妹自然而然就學會了。去年的時候蘇鏡明借了些本錢給她們，在面館前面的角落里擺了張小桌子賣泡菜。得知父親的死訊后，母親大病了一場，欠了不少的錢。為了早點還清生病欠的錢，母親起早貪黑地在楊滿山的淘砂場干活，腌制泡菜的事基本上就交給了二妹。
二妹每天買菜，洗菜，燒水腌菜，周而復始的忙碌著。
陳大力看了二妹一眼，“今天又洗這么多？”
二妹的胸口如小鹿亂撞。陳大力俊朗的面容在年輕的同伴中顯得分外奪目，二妹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層紅暈，“還沒呢，過兩天就可以吃了。”
陳大力三步并做兩步從塘基上跑下來，“想吃就下來幫著一塊洗，別光站著不干活！”把身上的衣服一脫，跳進了池塘中。
“我不下去，水太涼了。”曾聰明站在塘基上。
“有什么涼的，順便就洗了澡。”陳大力一把將曾聰明拖下水來。
同伴們緊跟著跳進池塘，池塘里熱鬧起來、笑聲、喊聲……水花四濺，夕陽灑在水面上，灑在熱情洋溢的年輕人身上。
陳大力壯實的胸膛在夕陽的余暉中閃著古銅色的光澤。
大家把洗好了的青菜扛起來，排著隊朝茅屋走去，二妹跟在陳大力身后，看著他凍得通紅的腳踝，小跑著越過人群朝屋里跑去。
陳大力招呼同伴們把青菜整齊碼好放在灶臺上，二妹偷偷拽了一下大力的衣襟，把一雙布鞋塞進他懷里，同伴們一擁而上，從大力手上把布鞋奪了過去，布鞋被拋到了半空中，同伴們爭來搶去，把兩人擠到墻角，兩個人面對面緊貼著靠在一起，二妹羞得滿臉通紅，她能聽到陳大力胸口嘭嘭亂跳的聲音，兩張緋紅的臉貼得那么近，他們能聽到彼此粗重的慌亂的呼吸。
笑容還沒完全在臉上綻放，母親陰郁的臉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伙伴們一下做鳥獸散去，剩下陳大力尷尬地站在母親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母親氣呼聽地沖進屋去，把門摔得咣咣直晃。
“你先回去吧。”二妹沖陳大力使了個眼色。
“你娘……”
“由她罵去好了，她還能把我罵死了？”二妹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黃昏收起最后一線亮光，夜色降臨了。
陳大力站在淘塘界上，呆呆地看著茅屋里那團微弱的燈光，曾聰明拖著他走進了蘇家面館。
昏暗的油燈下，二妹剛端起飯碗，母親拿在手里的鞋梆子突然就打了過來，二妹手腕一麻，碗“吧嘰”一聲掉落在地上碎成兩半。
母親站起身來指著門外，指著山坳處一個有著零星燈火的地方，“看到沒有？寡婦村！知道什么叫寡婦？像我一樣，象她們一樣……年紀輕輕男人就死了……”母親的嘴唇哆嗦著，“男人死了，天塌了，你得養孩子，你得活著，象豬、象狗、象畜牲一樣活著……”
二妹的手腕腫了起來，很痛，母親下手真狠！可她嘴里仍然倔犟地頂撞母親，“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不還有活到現在還沒死的嗎？”
“那遲早也得死，就是短命鬼！今天我就把話擺在這里，娘就算死也不能讓你找個下洞子的！做夢你都別想！”
“我就是喜歡他，除了他我誰也不嫁！”
“那你現在就給我去死……”母親抓住二妹的頭發朝門外拖來。
二妹掙扎著，她覺得自己的天靈蓋都快被母親揭下來了，“死了倒也干凈，活著也是受一輩子累，還活著干什么？！”母親拖著她朝池塘深處走去。水漫過了她的雙腿，她的膝蓋，她的肚子，她的胸膛，她的脖子……剛開始的時候她以為母親只是嚇唬她，當水漫過她的下巴時，她才開始害怕了。她不想死，她想跟大力成親，她不能就這么死了。二妹掙扎著，母親卻不依不饒地逼著他答應再也不理大力。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哇哇亂叫的聲音，啞姑跑過來一把將母親推開，把二妹從池塘里拖出來，指著母親又是跺腳又是瞪眼，母親趴在池塘邊嚎啕大哭。
二妹抬起頭來看著淘塘界的那團黑影，嘴角有些得意的笑，母親是拗不過她的，因為她象母親一樣倔，有過之無不及！
直到看到她走進啞姑家，大力才默默地轉過身去消失在黑夜里，他孤單單離去的背影讓二妹心痛，她知道是大力請啞姑出來幫自己勸母親，他一直就沒有離開，從那一刻起，她就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嫁給大力。
如果知道嫁給大力會害死他，當初她就不會跟母親拼死拼活了……
輯私所院子里，袁有光剛吃完了午飯從屋里走出來，伸著懶腰打了個飽嗝，眨巴了臉上兩只綠豆大的小眼睛，看著二妹她娘從街道上走了過去，對站在身后的鄔清白說，“你的烏鴉嘴怎么不說說這瘋婆子什么時候死？”
“那還不是老大一句話。”
袁有光小眼珠子一瞪，“你這人就是欠打！說話沒個把門的。”
“那是那是，”鄔清白裝模做樣的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往門外看了一眼，“小寡婦剛才生了個大胖小子，陳大力的根算是留下來了。”
袁有光沒有吭聲。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鄔清白笑得有點意味深長。
袁有光看著他，“你是不是聽到什么了？”
“老大，你就真沒懷疑過陳大力的死有名堂？”
袁有光皺了皺眉頭，“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龍廣生的死，陳大力去城里調查得清清楚楚，回來沒幾天就出了事，這也太巧了。”
“那小寡婦不去鬧？”
“去哪里鬧，找楊滿山還是唐有德？”
袁有光瞪了鄔清白一眼，“嘴真碎，不怕唐有德剝了你的皮。”
“紙包不住火，遲早有一天會露餡。”
“那又能怎么樣？就他們那種人，還能翻天了。”
“人家現在有兒子了。子報父仇，天經地義。”
袁有光冷冷地哼了一聲，“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仔打地洞……這種人，在娘肚子里就注定了將來是填洞子的命。”
“話是這么說，不過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唐有德原來不也窮得布片片遮不住腰眼，叫化子一個，現在不也當上礦主了。”
袁有光想了想，“他今年好象還沒回來。”
“聽說在省城買了房子，盤下了不少買賣，會不會不回來了？”
“嘗到了開礦好處的這些人都是蒼蠅變的，只要聞到點肉臭味，自然而然就飛回來了。現在行情不好，蒼蠅都跑了，我們也正好消停消停，等蒼蠅們一回來，想清靜都沒時間了……哎呀，累了，我先去躺會。”袁有光背著手走進屋去。
“我去街上轉轉。”鄔清白出了輯私所朝大街上走來。剛走到面館前面，聽到劉花花在數落蘇鏡明，“人家生個孩子我們操的什么心？死啞巴差點把我燙死。”
“鄰里鄰居，互相搭把手幫個忙，好心會有好報。”
“能有什么好報，指望著他們將來報答你？下下輩子也別想。”劉花花一抬眼正好看到鄔清白走過來，趕緊迎上笑臉，“鄔隊長，吃過中飯了？”
鄔清白哼了哼，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總算給大力留了個根。”蘇鏡明欣喜著暗自嘆了口氣，灶臺上升騰的水霧中，他仿佛看到陳大力健碩的身影大踏步從山坡上走下來……
“鏡明哥幫我想想辦法，讓她娘應了我們，她只聽你的，我將來一定好好孝敬她，我也沒有爹娘，她就是我親娘。”陳大力蹲在街邊的石墩子上，嘴里的狗尾巴草在不停地晃動著，一向樂觀開朗的小伙子臉上愁容密布。
“大力，你要真喜歡二妹就別娶她，這么聰明又漂亮的好姑娘你忍心將來讓她守寡？”
陳大力面紅耳赤地“咚”地一下站起來，拍著自己結實的身板，“你放屁！看我這身子骨，不活個百八十歲的，閻王爺對得起我嗎？！”
“還百八十歲……哪天你口吐煙子的時候就知道我是不是放屁了。”蘇鏡明故意氣他，“哪個下洞子的能熬得過煙子病，到時撇下老婆孩子一家人，得有多難，你不知道啊。”
大力一甩胳膊，“我就不信這個邪了，這么多年就沒有不得煙子病的？”
“了了無幾。”
“那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個，我身體好，扛得住……反正二妹我是娶定了，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無論如何你都得幫我想辦法。”
“想辦法？伸個空手板向人討，你以為走村竄巷要飯？要飯你也得有個破碗。”蘇鏡明知道大力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男人，二妹是個好姑娘，只要他開口，二妹她娘也會給自己幾分面子，可是他沒法把他們往一塊搓合，那是把二妹往火坑里推。
她們娘倆已經夠苦的了，何必把她們再往火炕里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