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兩虎相爭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20-08-07 22:05 字數：3182
縣城的青石板街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著亮悠悠的青光。
唐有德在縣城的大宅院臨街而建，二姨太給他張羅完了午飯之后就忙著照看買賣去了，他剛從縣衙門得到消息，南方的革命黨勝利了，大清朝快撐不住了。
唐老六急匆匆從門外跑進來，“老爺真有先見之明，華昌認栽了。”
“這么快，華昌也象紙糊的朝廷一要，沒戳兩下就散了，”唐有德嘆息一聲，“大清朝要是倒臺了，老百姓的苦日子怕是又要來了�！�
“啊，”唐老六往大街上看了一眼，“那皇帝老子呢？”
“不當皇帝了唄，反正他福也享過了，就算現在就死，他這一輩子也值了。”唐有德站起身來，“回去吧，滿山爺他們應該在準備慶功會了，我得回去湊個熱鬧。”
“慶功會倒沒聽說，他們好象是準備搞個什么銻業協會�！�
“做什么？”
“就是所有礦主聯合起來搞個什么組織，說是以后要遇到什么事，由協會出面去跟人談判，是楊滿山在組織的……具體的我也說不得清楚，不過我聽伍爺說大家都很樂意參加，很多礦主都報名了。”
“哦？！”唐有德心想，楊滿山是真能折騰，自己的事還操心不過來，反倒操心別人的事了。
“老爺，我們要不要去報名？”
“沒人來家里說嗎？”
“沒有，可能是看老爺不在家吧�！�
唐有德揚手就給了唐老六一巴掌，“腦子就不想事，以后可得多長幾個心眼。”急匆匆出了門朝礦山趕來。
這些年來，別說礦主和華昌公司之間的矛盾，礦工與礦主，礦主與與銻行之間各種各樣的糾紛層出不窮，私下里解決不了的就只好去緝私所，緝私所基本上是袁有光說了算，貪得無厭的袁有光誰給錢多就幫誰說話，往往問題沒有解決，倒是增加了更多的矛盾。
這幾天，天天有人到楊滿山那里打聽關于銻業協會的消息，大家都希望楊滿山能盡快把銻業協會搞起來。
段貴和走到楊滿山身邊，“姓唐的回來了�！�
“這么快？”楊滿山笑，“那還得你去他那里跑一趟，跟他知會一聲�！�
“必須得告訴他吧�！�
“辛苦你再跑一趟。”
段貴和嘴一撇，“他倒真行，坐享其成�！�
楊滿山笑了笑，強龍斗不過地頭蛇，他不得不認清這個事實。
盛夏的天氣，暑熱難耐，唐有德在北面涼亭的躺椅內午睡。
胖管家的腦袋從樓梯口伸出來，“老爺，貴爺來了�！�
“是嗎？”唐有德抬起眼眼看了一眼站在堂屋門前的段貴和，“問他有什么事，我還想再躺一會。”
段貴和與唐有德是有一段淵源的，他們是姑表親，雖然隔了幾代人，但尋起根來，出不了五代。段貴和早年在唐有德手下做監工，唐有德深怕段貴和的勢頭壓過自己，處處打壓他，這事楊滿山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就容了個洞子給段貴和，段貴和這人沒什么大志向，小富即安，但好在知道感恩戴德，段貴和跟楊滿山走得近了，跟唐有德的關系自然就有了間隙，兩人雖然沒有臉紅脖子粗的撕破臉皮，但也不怎么來往了。
楊滿山明知他們兩人互相不待見，卻每次都成心讓唐有德惡心一樣，有事總讓段貴和跑腿。
“老爺，恐怕是為了銻業協會的事來的�！碧评狭o唐有德端了洗臉水過來。
唐有德抬眼看看眼前山巒，又低下頭看了一眼鳳鳴界那條狹長的街道，當初風水先生就是用鳳鳴界這個名字把他說得動了心，說此處地勢正好是鳳鳴界的頭部位置，在此起屋必定出人頭地，一飛沖天。
“老爺，”胖管家的腦袋又從樓梯口伸了出來，“貴爺說滿山爺讓他過來跟您說一聲，看您什么時候有空，去商量一下銻業協會的事。”
唐有德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我啥也不懂，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讓滿山爺吩咐一聲就行�！�
段貴和的腦袋從胖管家身后擠了出來，“唐爺，滿山爺專門讓我跑這一趟，協會沒有您老人家不行啊�！�
唐有德盯著段貴和的臉，“弄這么個玩意干什么？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
“都是為了大家的事，滿山爺說了，沒有唐爺不行啊�！�
“怎么不行，我算什么？”唐有德聽到這話還是很高興的。
“唐爺，您得出面，您得牽頭。”
唐有德沉吟半響：“那錢誰出？”
“入會的礦主每個月交份子錢�！�
“哦，大家都愿意交？”
“愿意，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協會出面解決，也不用出很多，就是交個會費�！�
“那這事你跟財叔說就行了，每個月要多少錢，我們也交。”
“哎喲，滿山爺是希望唐爺能出來牽個頭，有唐爺在，華昌也不敢跟我們亂來，滿山爺是真心實意讓來我請唐爺過去商量。”
“那好吧，過兩天，等我忙完家里的一點雜事就過去。”唐有德這才應承了下來。
唐老六看段貴和走了，才問唐有德，“老爺，滿山爺這回是放下架子來請老爺出頭，您不就為了這事回來的嗎？”
唐有德看著胖管家，“你懂個屁！我自己跟自己斗啊�！�
胖管家這才恍然明白了過來，“滿山爺是不是知道了您在華昌有股份的事？”
唐有德一皺眉頭，當然不只是在華昌的股份的事，“冬松這兩天也該回來了吧�！彼诘壤疃蓮氖〕菐Щ貋淼南�。礦山的命運跟大清朝的命運緊緊連在一起，大清朝要是倒了，那華昌還能不能辦下去，袁有光輯私所所長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數。
時局風云變幻，他不能不看三步走一步。
17：傍晚時分的淘塘界很熱鬧，礦工們圍在街邊的小酒館里吃飽喝足后，口袋里還有閑錢的，就從街邊黑暗的角落里，摟住了某個從山下來的女人，去破舊簡陋的礦硼里尋歡作樂，年輕的礦工過日子的全部意義就是白天有一日三餐，好酒好肉，夜晚有個女人可以摟著睡覺。
楊滿山從聚賢酒館走來，站在街道對面的斜坡處打量著酒館的全貌。
段貴和從屋檐的暗影里走到楊滿山跟前，“你沒看到姓唐的今天那幅樣子，眼睛都長到眉毛上去了�！�
“是嗎？”
“還是滿山爺想得周全�！倍钨F和往街邊的屋檐下看去，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在夜色下嘻嘻哈哈搔首弄姿，“協會應該有個讓兄弟們吃喝玩樂的地方，要是能把這酒館盤下來就好了�！�
“沒個合適的地方不行�！�
“想辦法，這么大的淘塘界，看看誰的房子可以買下來�！倍钨F和的眼睛時不時往對面那個身材豐滿的女人身上瞟去。
楊滿山看在眼里，“你也找個地方修個院子，把家眷接過來�！�
“沒錢啊，這兩年開的幾個洞子都虧了，再說接到身邊麻煩，不如自己一個人在山上自在。”段貴和笑。
“你那點花花腸子就別瞞著我了，”楊滿山一笑，“快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
段貴和興奮地朝屋檐下的女人們走去，不一會，攬著兩個女人的細腰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有些深了。
楊滿山沿著淘塘界的青石板大街朝前走來，街道兩邊不少認識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偶爾應一聲。
蘇家面館里已經沒有顧客了。
劉花花在后院里給兩個孩子洗澡。
蘇鏡明在收拾桌椅板凳。
老周在喝悶酒，“都是楊滿山在背地里搞的鬼，我們都被他當槍使了。”
“沒降工錢就行，別埋怨，起碼這一回大家都知道，只要齊心協力，就是華昌那樣的大公司也不怕。”
“那倒是，不過他們要是成立了什么銻業協會，恐怕不光是用來對付華昌，同樣會來對付我們�！�
“人多力量大，不怕�！碧K鏡明話音剛落，正好看到楊滿山走了過來，忙轉過身去。
老周和蘇鏡明剛才說的話楊滿山都聽在耳朵里，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
緝私所門口，袁有光躺在院子的涼椅上，凝望著天上的幾顆星星，心馳神往著。
楊滿山走過來站在他跟前，叫了一聲袁所長。
袁有光抬了抬身子又躺了下去，“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楊滿山佩服！”楊滿山指著門口緝私所的牌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愿我大清朝能挺過這個難關�！�
袁有光嘴角抽搐了一下，“再改朝換代也輪不到你去坐金鑾殿�！�
“別說金鑾殿，楊家一向就不喜仕途，我們世代靠本事賺錢，雖然是小本營生，但到楊滿山這代也是第四代了，日子都還能過下去，過得還錯，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姓楊的，別以為你靠著洋人就能靠一輩子，等著吧，你遲早也會有這一天的�！�
“袁所長這話說得非常好，前事之師，后事不忘啊。其實我從來就沒想跟袁所長過不去，是您一直不待見我�！睏顫M山四下里看了看，“要不我找個地方請您喝一杯？”
袁有光看著楊滿山，好一陣沒有吭聲。
“哎呀，袁所長還怕我會在酒里下毒不成？古人有言，這世上沒有永久的朋友和敵人，天下之道，皆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想跟您說說，袁所長又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袁有光看著楊滿山，唐有德是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他不能坐以待斃！